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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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苜蓿這次是連說都懶得說了,帶著一臉棄療欠身退出。 紀青盈待小苜蓿退出,目光才微微一黯。 她當然知道今日是十五,太子在今日到丹霞殿的意義。 可是還能怎么樣呢,現(xiàn)任太子妃傅琳瑯若是正式被廢,頂上這個尊位的自然會是梅側妃。 從太子之前提到欒家人的態(tài)度來看,他是真的不想讓寶音鄉(xiāng)君入侍。 但無論是梅側妃還是寶音鄉(xiāng)君上位,都與她沒什么關系。 她如今能做的,只有繼續(xù)從顧川陸續(xù)送來的天憲初年彤史和脈案里翻查往事,至于將來會怎么樣,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太子此刻在丹霞殿與梅側妃會說什么?便是不能在大祭之期當真同床共枕,但會不會也摟摟抱抱、甜言蜜語? 她不能想,想多了,怕就沒有堅持走下去的勇氣了。 月上中天,華燈盈盈。 吃過晚飯的紀青盈找了筆墨出來,彤史里的記錄密密麻麻,人物關系錯綜復雜,再隨著承幸或懷孕等等原因品級升降,加添封號等等,有的時候這處寫某氏,下一處便是某貴人。 雖然紀青盈也不知道到底這些細節(jié)與太子的成長經歷有什么關系,但反正也沒別的資料可查,就研究得詳細些好了。 然而寫寫畫畫小半個時辰,人物關系圖譜還是一塌糊涂,不知道是因為手里的筆墨并不適合畫圖,還是她心里那點說不清的隱約煩躁讓她靜不下來,總之是越看自己寫的越煩躁,最終唰唰幾聲隨手撕扯了扔掉,又抽了一本當初太子賞的字帖臨摹。 理論上來說,這樣抄寫字帖是最不用動腦子的,也算是可以幫助靜靜心,然而紀青盈寫了幾頁,還是滿心煩躁,自己的字怎么就寫不好呢! “唰”。又團了一張。 “小苜蓿!”紀青盈也不知道自己的火氣從哪里來的,頭也不抬,直接叫了一聲:“再給我拿一盞秋梨膏。” “這時候還吃?”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紀青盈愕然抬頭:“殿下?” 太子上前看了看她手中的字帖,鄙夷道:“寫得這樣難看,是該靜靜心?!?/br> 紀青盈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心里越發(fā)輕松起來:“殿下這個時間過來?丹霞殿那邊……” 太子繞到她身后,握了她的手:“孤只是過去坐坐。到底梅氏如今料理東宮事物,也是辛苦的。” 紀青盈唇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綻開,但還是垂下眼簾,撇嘴道:“殿下好狠心,人家梅側妃這么辛苦,可不是盼著殿下坐坐而已?!鳖D了頓,“哦不對,現(xiàn)在還是祭期呢。” 太子左手環(huán)了她的腰:“真的?你覺得孤不該只是坐坐?” 紀青盈輕輕哼了一聲:“殿下喜歡就好?!?/br> “口是心非?!碧右埠吡艘宦暎罩氖秩ツ昧斯P,一筆一劃地寫了兩行,“孤先前教你的,全都忘了么?” 紀青盈順著他平穩(wěn)修長的手寫了兩行,果然筆力完全不同:“記得是記得,可是總寫不好?!?/br> “寫的太少了,自然不好?!碧佑治罩氖謱懥藥仔?,“多練就好了?!?/br> “殿下,梅側妃寫字是不是很好看?”紀青盈忽然心里一動,側頭去問太子。 太子想了想:“梅氏筆力尚可,比你寫的好多了?!?/br> 紀青盈不由撇撇嘴:“人家是才女的。殿下何必拿我相比。” 太子的左手緊了緊:“紀小慫,你如今是越來越不講理了。這話原是你先問的?!?/br> 紀青盈低了頭:“是我問的呀,想問問殿下喜歡她哪里。” 太子將筆放了,拉著她轉過身來:“你這個小醋壇子是要變成小醋缸了?孤都說了,只是過去坐坐?!?/br> “梅側妃也是殿下的妃嬪,也盼著殿下垂憐。”紀青盈還是低著頭,“我心里也明白,殿下……不是我一個人的……可我就是忍不住……” “什么?”太子目光微閃,伸手去挑起她下巴,“你再說一次?!?/br> 紀青盈也說不清楚她此刻的心情,她真是不想跟人搶東西,尤其是不想跟人搶男人。 一開始穿越到這么個坑爹的宮斗系統(tǒng)里,雖然步步驚心的總在生死邊緣掙扎,但是她內心其實沒那么多糾結。因為總得先活下來再說,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可是經歷了那么多起起伏伏之后,不知不覺地,太子掉進了坑里,她好像也沒能幸免,那她的心情就又跟之前不同了。 “我說,我知道梅側妃……” “不是這一句?!碧油难劬?,“后面那句。” 紀青盈看著他日漸熟悉的面孔上滿是溫柔的神情,抿了抿唇,還是說了出來:“我明白,殿下不是我一個人的?!?/br> “怎么不是?”太子伸手將她攬進懷里,“孤滿心都只想著你一個,今日去丹霞殿,也是耐著性子將該說的話說了,便匆匆過來看你了?!?/br> “真的么?”紀青盈心里微微一震,抬頭去看他。 太子低了頭,剛要吻她,這時便聽外頭的腳步聲與謝允的聲音同時響起:“殿下,陛下在獵場遇刺!” 第68章 12.22 這消息當真石破天驚,莫說太子情意全消,連紀青盈都是頭皮發(fā)炸,整個人激靈一下就將太子推開了半步:“殿下!” “具體些?!碧用嫔缓?,卻鎮(zhèn)定的很,直接推門出去問謝允。 “陛下只受了輕傷。”謝允躬身稟報,“貴妃娘娘也有輕傷,但恭郡王救駕及時,未成大禍。現(xiàn)刺客已然伏誅,陛下令調冀州軍護駕防守?!鳖D一頓,又道,“皇上很震怒,命即刻監(jiān).禁了小寒統(tǒng)領,也撤換了獵場的羽林營晏郞將。大殿下如今加封恭親王,暫領獵場兵務?!?/br> 一字一句,謝允說的很清晰也很平穩(wěn),除了一開始過來的腳步稍微有點急之外,其余的每一句就完全像太子平素的作風一樣,穩(wěn)健非常。 紀青盈站在太子身邊,心卻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雖然她對政治和軍備的事情并不太了解,可那有限的信息里,她已經聽出了巨大的不祥氣息。 譬如,小寒統(tǒng)領,就是那位太子曾經傳書給他,請他清查東宮的鐵面統(tǒng)領 另外,朝元獵場在京北,距離朝元獵場最近的應該是京城的駐軍,也就是京策軍,但是肅帝在應對之間調動防務的卻是冀州軍,也就是京城之外最近的一支地方駐軍。 還有,傅貴妃與肅帝一同受傷,意思也就是說肅帝遇刺的時候傅貴妃是與肅帝在一起的,那么就有極大的可能性傅貴妃護駕有功。 原本就盛寵不衰這樣久的傅貴妃,經此一事,或許離后位相差多年的那一步就真能跨上去了。 而最最要緊的,恭郡王救駕及時,被加封為恭親王,統(tǒng)領獵場軍務,而翊衛(wèi)和羽林營的現(xiàn)任統(tǒng)領都被監(jiān).禁罷職,那么恭親王此時此刻手中就有翊衛(wèi)、羽林營以及冀州軍三支兵力。 刺客伏誅,豈不就是死無對證? 若是這一切最終將矛頭指向太子……那么滔天之禍,就在眼前! “知道了?!碧拥瓚艘痪?,轉身望向紀青盈,“你好好休息,晚上少吃些。更要少些胡思亂想,知道么?!?/br> 紀青盈完全怔住,沒料到太子竟在此時說起瑣事。 然而下一刻,又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深呼吸了一下,才主動握了太子的手:“殿下安心處理公務就好,記得休息才是?!?/br> “啰嗦。”也不顧忌謝允和德海公公此刻還在場,太子便伸手攬了她,輕輕吻了她的額頭,才放手轉身去了,一邊走一邊吩咐謝允:“傳旨宮中翊衛(wèi),清查六宮;傳旨京策軍,封鎖京城周邊官道。傳旨閣臣并中書省……” 紀青盈看著太子的背影,只覺得整顆心都懸在了嗓子眼。 月華如練,清輝瀉地,這會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見么? 她知道不是,肯定不是,她還有存檔呢。 只是他剛才說話的方式,真的讓她覺得,此事一出,或許便是傾天覆地之禍。 她想信任他,便如在夏苗的獵場中,看上去生死兇險,其實都在他掌握之中。 但是她怕,她真的怕。 如今才剛剛二十一歲的太子,真的能算無遺策嗎? 他真的能在這樣剛愎自用、暴烈偏執(zhí)的肅帝面前、一力自保嗎? 朝元獵場之事很快傳遍六宮,而因著翊衛(wèi)與京策軍的調動與清查,閣臣與中書省重臣緊急入宮而帶來的驚動,整個禁宮在惶惶之中度過了十月十五的夜晚。幾乎沒有人能夠再安然入眠。 而次日一早,天才剛蒙蒙亮,原本就不曾安眠的紀青盈就直接起身,向外看了看天色。 晨曦如霧,窗外的新梅在初冬時分已經開始燦爛盛放,然而花樹之間掩映的不是中官宮女往來的身影,而是銀甲衛(wèi)士的兵甲粼粼,銀光閃爍。 她再次意識到,昨晚整夜的惶惶驚動,只是一個開始。 三天之后,也就是十月十八,肅帝的御駕回到了宮中。 在這三天之內,朝堂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其實紀青盈并不是很知道。但是她可以想象得出,太子是如何不眠不休地預備著應對之策。 因為當肅帝回到宮中之后,局勢居然就轉為了暫時的平靜。除了蘅芳宮傅貴妃再次獨掌統(tǒng)領六宮之權之外,竟然并沒有什么其他太明顯的動靜。 而太子也在這一日,再度來到夢蝶軒。 紀青盈一見他的模樣便心里一抽——天青團龍袍上玉帶勾珮一絲不茍,鬢發(fā)齊整,衣飾端莊,從這方面來說,還是那位清華高貴的儲君殿下的慣常作風,然而他眼里的紅血絲和眼底的烏青,面色的灰白,樣樣都顯示著過去三日里的不眠不休。 而最讓她心驚的,還是太子左頰上微微的紅腫。 那不是好像之前他發(fā)燒生病之時的潮紅,而是外傷的結果。 紀青盈連問話都顧不上,便連聲吩咐小苜蓿等人為太子預備沐浴的熱水。 太子擺擺手,直接到她寢閣里,勉強喝了兩口水,便斜倚在床榻上睡著了。 紀青盈看著太子的疲累模樣,心里實在酸楚難受,吩咐小苜蓿等人去預備些好消化的輕軟膳食之外,又拿軟凳坐在床邊,輕輕給太子按摩頭頸。 太子這一覺睡了一個多時辰才醒來,睜眼看見紀青盈在床邊,便去拉了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什么時辰了?” 紀青盈輕輕撫了撫他的右臉:“大約申時了。殿下要起來吃些東西么?” “倒是不餓?!碧訃@了口氣,“過來陪孤躺一躺?!?/br> 紀青盈輕手輕腳地到他身邊,熟練地鉆進他懷里:“陛下那邊沒事了?” 太子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她摟得結結實實:“這事不是陛下的手筆。揭破了也就罷了?!?/br> “殿下的意思是——恭親王?”紀青盈在過去的三天里已經將自己所知的政局線索思索了無數(shù)次,聽太子一提,便大約能夠明白。 肅帝倘若當真遇刺身死,那么當中最大得利之人當然是太子。 儲副青宮,拾級而上。 所以出事的第一個瞬間,肅帝肯定是要懷疑太子的。 同樣的,太子也會懷疑肅帝,是不是肅帝故意做出此局,陷他于不孝不忠、萬劫不復的罪人之地。 若真的是肅帝為了陷害太子而做出此局、又或者順水推舟地將嫌疑扣在太子頭上,那么太子除了造反之外就只能束手待斃了。 但如果肅帝此時還無此意,太子還是有反擊之力的。 “都一樣?!碧雍艘痪洌钟行┗杌栌?。 都一樣?紀青盈卻又迷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