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靜感慨：“所以只是天下第三啊?！?/br>
    “……”

    準備上路的時候，大家發(fā)現(xiàn)衡山道人在教育徒孫。

    上路的時候，大家發(fā)現(xiàn)道人好像被教訓了。

    ……

    果然是厲傾城啊。

    到了晚上，等大家倦極而眠，宣凝約端靜鉆小樹林。

    今天的月亮又圓又大。月光透過小樹林樹葉間的縫隙，撒了一地的明晃晃的小圓點，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宣凝的身上，讓那秀麗絕倫的五官如籠薄霧，影影綽綽，美得不似真人。

    端靜聽到自己喉嚨里吞咽了好大一口口水，然后，那水順流直下，掀起驚濤駭浪，心都被鬧騰得要從胸口撲出來了。她緊張地抓著袖子，小聲說：“你找我什么事?。俊?/br>
    宣凝沒察覺她異樣的神色，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敖裉熘形缒莻€人是不是你？”

    端靜：“……”他問的是偷窺的那個，還是包庇偷窺的那個？

    宣凝見她沒有否認，又羞又惱：“你……你，你還是不是女人？”

    “不是?！倍遂o幽幽地說，“沒洞房，還是個孩子?！?/br>
    “……”宣凝說，“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把洞房掛在嘴邊?！?/br>
    端靜更委屈了：“我倒是想用行動表示，可是一個人沒法行動嘛。”

    宣凝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逼到懸崖邊緣了，退無可退，終于爆發(fā)了：“幕天席地的，怎么洞房花燭？等我們到嶺西安頓下來，自然就，自然就……”

    端靜眨巴眼睛：“就怎么樣？”

    宣凝紅著臉：“總之，現(xiàn)在不可以！”扭頭就跑。

    ……

    未幾，小樹林里陰風呼嘯，傳出了詭異的“嘻嘻嘻”聲。

    此后，端靜就擔起了催促眾人趕路的重任，讓廖輝驚喜不已。白道高手的加入雖然安全有保障，但行程嚴重滯后。這群大爺個個“見光死”，晚上龍精虎猛地鬧騰，天一亮就蔫了，嚴重耽擱行程。

    為了加速，也為了照顧女眷，端靜找了幾個人做了轎子，讓江湖人輪流抬著走。

    女眷們原本還不好意思，后來不知端靜私底下許諾了什么，眾人抬轎興致高，幾乎到了爭搶得地步。她們推脫不過，只好從了。如此一來，大大加快了腳程，竟比預期還早了兩日抵達。

    望著象征嶺西與牂明交界的千弄山脈，廖輝的心放下了半顆：“翻過這片山，就是嶺西地界了?！?/br>
    江湖人歡聲雷動、捬cao踴躍，一副劫后重生的模樣。

    端靜提醒：“還沒過山呢。”

    歡聲掐斷，空氣一片死寂。

    一群人眼巴巴地看著衡山道人。

    道人頂著滿頭滿腦的目光，面無表情地走到了端靜面前。

    端靜眨了眨眼睛。自記事起，師公就只有在吃不到雞腿和娘去世的時候才露出過這么凝重的表情。她說：“山那邊應該會有雞的。”

    道人說：“我收到消息……”

    端靜瞪大眼睛：“你什么時候收到消息的？在哪里？為什么我不知道。”

    “前兩天，路過小鎮(zhèn)的時候……”

    “是不是那個走鏢的？我當時就覺得他鬼鬼祟祟十分可疑，你當時竟然說他丟了錢找你江湖救急。走鏢的還丟錢，以后誰還敢找他做生意！”端靜對他糊弄自己感到生氣。

    道人說：“哦，一時三刻也找不到別的借口……我要跟你說的是我收到消息，嗜血老祖帶著人上了衡山。”

    ……

    端靜自豪地說：“我們衡山的香火果然很旺盛??！”

    道人說：“他們是去找茬的！”

    端靜說：“雖然山上的都是僧道，但是，大家都不是吃素的?！?/br>
    “大家吃不吃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一定沒有吃雄心豹子膽?！钡廊四パ?，“嗜血老祖還沒怎么樣呢，就全都跑了。”

    端靜感慨道：“一定是大家都覺得嗜血老祖太晦氣了，不想沾染?！彼姷廊四樕粚?，“那又怎樣？”

    道人說：“我養(yǎng)了十幾只雞，臨走前托隔壁的老太婆幫忙照看?，F(xiàn)在人都跑了，還有誰照看雞？”一想到雞可能餓死、渴死、寂寞死，他就悲從中來，“走之前，我還能聞到它們身上散發(fā)的烤雞香呢！再不回去可能渣都不剩了！”

    端靜終于領悟他的意思：“你要回去了？”

    道人點頭。

    旁聽的廖輝按捺不住了：“萬一嗜血老祖帶人埋伏在千弄山……”

    道人擺手：“他沒控。他現(xiàn)在在我家吃我的雞呢！”

    ☆、路上不太平（八）

    廖輝倒是想買十窩小雞給道人，讓他慢慢撫養(yǎng)，奈何道人去意已決，又有其他江湖人煽風點火，委實勸留不住，只好口頭感謝了一番，與他們依依惜別。

    道人惦記著朝廷表彰之事，留下了詳細的地址，請他請功的時候，務必交代清楚。臨走前，他還將金光逍遙君等俘虜帶走了。他的離別宣言是：“人質在手，烤雞我有！”

    廖輝這時候又覺得他提早離去也很不錯。

    送走眾人，隊伍一下子清冷了許多。千弄雖是名山，詩人競相吟誦，但解差與宣府諸人卻沒有半點興趣，只是埋頭趕路，不過五日，便翻山越嶺，進了嶺西州治所在，合邕。

    進城前，廖輝告了聲罪，將宣府眾人重新上了枷鎖鐐銬，一路押送至州治。

    沿途百姓圍觀，指指點點。此地消息閉塞，哪里知道是“將軍受冤”，只道是犯了事兒的貪官污吏，神色多有不屑。

    以宣凝為分水嶺，年紀往下的，如宣沖、宣凌等少男少女還年輕氣盛，有些不服，宣凝往上的，如宣凈、宣統(tǒng)這些，早練就了一張金剛不壞的面皮，水火不侵。

    宣凝介于兩者之間，心中憤慨，卻掩飾得很好。

    廖輝與扁軻進了州治，未幾，就有衙役出來，呼呼喝喝地將宣府眾人送進了牢房。牢房昏暗無光，腥臭難聞，老太太當場就熏得昏了過去，好在端靜與她一個牢房，掐著人中又醒了，點了她的xue，暫時屏蔽了味道。

    端靜說：“點了xue，血氣不通，只得堅持一時，過會兒就要解開。”

    老太太想起那味道就頭昏，連聲道：“待我睡著了再解開吧?！?/br>
    其他人也覺得難受，都讓端靜給點住了。

    宣統(tǒng)幾個是男子，被關在了隔壁，聽到動靜，都覺得自己受皇帝忌憚，卻害得老母妻兒跟著受罪，心中十分難受。

    廖輝便在此刻走了進來，見氣氛陰郁，交差后如釋重負的笑意立刻收斂了幾分。到底共患難過，看他們如此處境，也很是同情：“稍后我便會為諸位打點。待驗明正身，便可出去了。”

    他在宣統(tǒng)牢房門外站住了腳，看看左右，見衙役不在，壓低聲音道：“我與諸位患難一場，有幾句掏心窩的話，換了別人，我便是爛死在腹中也不敢說的，說與宣兄想來無妨。這嶺西之地雖然窮苦，但天高路遠，是個休養(yǎng)生息的好地方。宣兄戎馬半生，最后能攜家眷全身而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
    宣統(tǒng)也有幾分動容：“廖兄一路打點關照，宣某銘記于心?！?/br>
    “慚愧了，這一路上我受諸位恩惠良多啊?！绷屋x從懷里掏出兩張銀票，悄悄地塞過去，“我已經(jīng)打點好了，你們會被流放去永壽縣。那地方溫暖宜人，民風淳樸，仔細經(jīng)營，未嘗不能開辟出世外桃源。”

    宣府抄沒，眾人兩袖清風，要活下去，沒有銀子不行。

    宣統(tǒng)也不推辭，一謝再謝。

    廖輝起身抱拳：“我明日就要回京復命，從此青山綠水，后會有期?！?/br>
    “保重！”宣府眾人紛紛與他道別。

    廖輝走后，牢房又安靜了一會兒。

    宛氏突然說：“聽說永壽縣是個種什么活什么的好地方，我早就想養(yǎng)兩棵桃樹，春看桃花夏吃桃，再將花朵腌作酒，到冬天拿出來喝，又香又暖?！?/br>
    柳氏小聲應和道：“秋天種菊花，冬天種梅花，一年四季都有花兒看。”

    宣繡笑道：“兩位嫂嫂都愛花兒，我卻覺得種竹子好。比起一年四季都有花兒看，我更希望一年四季都有鮮筍吃?！?/br>
    說的眾人都笑開了。

    牢房依舊是黑黢黢臭烘烘的牢房，可是光明似乎已經(jīng)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次日，他們從牢房里出來，被裝模作樣地點了下人數(shù)，就被押著上路了。

    押送的衙役坐著簡陋的馬車，幾雙眼睛時不時地望向女眷，交頭接耳嘰里咕嚕地說著話，表情猥瑣而曖昧。

    宣統(tǒng)見那男子幾次三番地看向宛氏，心中火起，幾乎要沖出去，被宛氏輕輕地拉住了。

    宛氏笑瞇瞇地看著他，低聲說：“我美嗎？”

    宣統(tǒng)看著嬌妻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美貌，毫不猶豫地回答：“美。”

    宛氏說：“他們只是認同我的美貌而已。我嫁給你之前，就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兒?！彼Z氣得意，眼里卻流露出擔心。

    宣統(tǒng)心里又酸又澀，半晌才說：“委屈你了?！?/br>
    “我不愛聽?！蓖鹗陷p輕地捏了他一下。

    宣統(tǒng)望了她一會兒，無聲地嘆了口氣。

    時近中午，馬要喝水，衙役便停留了一會兒。幾個人看著擦汗的宛氏、柳氏，終于忍不住圍過來，笑瞇瞇地說：“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去個陰涼地兒坐一坐？”

    宣家?guī)讉€兄弟帶著宣府下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衙役嚇住了，色厲內荏地說：“你們干什么？想要造反嗎？”

    宣統(tǒng)冷冷地說：“我們不就是想要造反，才被皇帝送到這里來的嗎？”

    一個衙役說：“你們今天要是動了我們，明天都要掉腦袋！倒不如乖乖地從了，我也好給你們美言幾句?！?/br>
    “請問，我美嗎？”一個腦袋突然從宣統(tǒng)后面探了出來。

    幾個衙役順聲望去，是一張清秀嬌俏的臉，雖然不如宛氏這般國色天香，卻也是他們難得一見的美人了，當下點頭道：“美，美，美……”

    □□熏心的他們并沒有注意宣家其他人投來的憐憫目光。

    想來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厲傾城的傾城，絕不是美貌傾城的傾城。

    端靜笑瞇瞇地走過去，不等衙役看清動作，就聽到齊齊的三聲脆響，然后那個“和藹可親”的小美人笑瞇瞇地問：“現(xiàn)在呢？還美不美？”

    ……

    “??！”

    “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