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朱明熾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娶章家幼女。

    他聽到的時候，只是嘴角露出一絲冷熱。然后父皇讓他‘佐太子以東宮之事，做個純臣?！烀鳠胍残χ鴳?yīng)是，然后退出來。

    高鎮(zhèn)說，“當(dāng)年你我二人一起沖鋒陷陣，保家衛(wèi)國，讓邊疆百姓安康，哪里是這些紫禁城里這些人可比的！”說到這里又嘆了口氣，“殿下既然方才也沒有說什么，想來心里全都明白，我說別的就是畫蛇添足。”

    正是因為心里全明白，剛才才不能表現(xiàn)出一分一毫。

    朱明熾了過了好一會兒，慢慢的收斂了火氣，語氣微沉：“罷！沒什么好說的?！?/br>
    他恢復(fù)了平緩的性格，高鎮(zhèn)才敢跟他開玩笑說：“我聽說章家不想把小女兒嫁給你，皇后娘娘還特地去跟皇上說，推舉宋家的嫡長女賜婚給你！說的是怕她娘家的這個小女兒驕縱，伺候不好你。”

    朱明熾聽了笑笑：“是章家不同意，怕我是個粗人，怠慢了他們家的嬌女。若指婚的是太子殿下，應(yīng)該會愿意得多，可惜皇后又不情愿讓太子殿下娶章家的小女兒。說來說去與我沒什么干系。”

    高鎮(zhèn)知道他根本沒把這件事當(dāng)回事。

    “今日皇上問太子殿下孫秉一事，殿下可什么都沒說的?！备哝?zhèn)又低聲道，“那殿下可想過怎么回答？”

    朱明熾靠著椅背，手輕輕敲著扶手。他想起很小的時候，他們兄弟三人跟著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讀書，掌院學(xué)士講課只傳授太子。朱明熙生下來不足半歲就被封了太子，那時候群臣還進(jìn)諫反對，認(rèn)為立太子過早，后來又一個個地寵著太子，圍著他轉(zhuǎn)。朱明睿為此更加發(fā)奮讀書，甚至是喜歡結(jié)交大臣，但怎么比得了天潢貴胄的太子殿下。

    他就不一樣了，他什么都不說，所有的風(fēng)光他盡數(shù)讓給太子弟弟。所以太子黨才放心讓他在邊疆呆了八年。

    “沒什么好想的。”朱明熾輕描淡寫地道。

    看到殿下心情已經(jīng)平和了，管事才敢上前，將那個綢袋放下：“殿下，這是方才送過來的，說是給您的輿圖?！?/br>
    朱明熾嗯了聲，拿起個卷軸隨手打開看，突然看到卷軸里掉出了一頁紙。周圍的人又不知道那是什么，頓時有些驚奇。

    朱明熾把這張紙撿起來，只見寫的是讀書人用的館閣體。上面是一首詩，朱明熾一看就覺得不對，又問管事：“是趙長寧送來的？”

    管事就說：“的確是趙大人送過來的?！?/br>
    趙長寧呈遞給他的公文他看過，朱明熾認(rèn)得她的字跡，所以才這么一問。只是這詩的內(nèi)容怎么……還放進(jìn)這里面給了他，她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放錯了？

    高鎮(zhèn)有點(diǎn)不明就里了：“殿下，您怎么了？”

    朱明熾嗯了聲卻沒有回話，他將自己靠在椅背上，又想起了她不知道名字的《鳳求凰》。嘴角微扯：“不知所謂?！?/br>
    高鎮(zhèn)卻不知道朱明熾在說什么?！暗钕?，誰不知所謂了？”

    朱明熾摩挲了一下這紙頁，又搖了搖頭，將這些東西旁在一旁不予理會了。

    第50章

    大雪自天際飄揚(yáng)而下，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已經(jīng)落了兩天了還未停，滿世界鋪天蓋地的白。

    大理寺里做雜活的開始掃雪，臺階上，青石路。院子里種的那顆柿子樹枝椏上也堆滿了雪，還有些小小的柿子挑在高高的枝椏上，如一個個精致的小紅燈籠。將大理寺這個地方裝點(diǎn)出幾分喜慶。

    趙長寧的書案上也放了一盤柿子，大理寺人人都分了得一盤。

    徐恭走在后面跟著進(jìn)了門，看到桌上的柿子后跟她說：“大人，這經(jīng)了霜的柿子才甜，幸好前個兒緊趕慢趕摘了下來，否則下雪就吃不了了?！?/br>
    趙長寧看了看外頭的大雪，不知不覺得竟然又到了冬天，去年冬天她還在苦讀準(zhǔn)備春闈，如今就在大理寺任職了。

    自她上次發(fā)現(xiàn)了孫秉貪污稅銀的證據(jù)之后，這件案子就一直在漫長的審理期中，當(dāng)時趙長寧絕對沒想到，其間牽涉官員之多之廣，幾乎動蕩了半個戶部以及山東一帶的布政使官員，其中的從二品大員，山東布政使曹思雨是落馬官員中官職最大的。眼下雖然孫秉已經(jīng)死了，別的主犯都入了刑部大牢，要對曹思雨進(jìn)行三堂會審，徹底清除稅銀案的黨羽。

    長寧笑道：“我不吃柿子，給你和夏衍他們分了吧，快辦正事才是。刑部的人可已經(jīng)押過來了？”

    柿子是涼性的，她身子本來就性寒。再多吃涼性的東西身體的底子就更差了。

    “沒有，說是就在刑部大牢關(guān)著，咱們大理寺過去提審。三堂會審要開堂了。幾位大人正在后院合計?！毙旃÷曊f，“不過我聽著，讓誰做主筆產(chǎn)生了分歧，寺丞許大人想讓蔣大人主筆，但沈大人還在猶豫。”

    三堂會審的主筆，其實就是記卷宗的那個人，一般都是從大理寺出個人，基本人人都會爭著當(dāng)這個人。特別是審理的案子很出名的話，基本是搶得頭破血流的，因為卷宗不僅要呈遞給皇上看，還要張貼出去給老百姓看，有些卷宗寫得精彩的會因此而一戰(zhàn)成名。日后升遷也是名正言順的事了。

    寺丞許大人比較賞識蔣世文，想讓他做主筆，等他致仕了，蔣世文就能升任大理寺丞了。趙長寧所任的大理寺寺正只能算大理寺正職，當(dāng)了大理寺寺丞才是正式進(jìn)入了領(lǐng)導(dǎo)階層，不過趙長寧沒想大理寺丞這個職位。她資歷不夠，一年之內(nèi)轉(zhuǎn)寺正已經(jīng)不容易了，要想升任大理寺寺丞非常難。

    趙長寧去了后院給沈練請安。沈練的屋子里站在寺丞許大人、蔣世文，別的幾個大理寺的大人，竟然還有個她不認(rèn)得的陌生男子，面容粗狂，看著很像個武將，卻穿了一身文官的云雁紋的緋紅色官服里。在大理寺里穿正四品官服，趙長寧又沒見過的，她猜測這位應(yīng)該是一直在河北治理蝗災(zāi)的大理寺左少卿，莊肅。

    說起來大理寺的職能很神奇，不僅管訴訟裁定，到了災(zāi)荒年間還要管治蝗蟲。經(jīng)常被外派出去督糧、賑濟(jì)災(zāi)民、捕蝗、清理軍隊什么的。以至于趙長寧進(jìn)了大理寺之后一直沒有看到過這位左少卿。

    趙長寧見人太多，進(jìn)去就站在一邊不說話。她聽到沈練在跟這位陌生男子說：“……你剛回來，那位常年在外督察的都察院僉都御史聽說也回來了，皇上也派他協(xié)理此案。刑部是左侍郎帶著紀(jì)賢審理，我們大理寺也出兩個人去審理，最好是在他前面。聽說那位僉都御史非常厲害，早年名聲很盛，他一出來估計就沒咱們什么事了?！?/br>
    這陌生男子就笑著說：“讓我斷案還行，刑訊我可不擅長，你帶個人去吧！”

    “我也沒想讓你去?！鄙蚓毜卣f，他的目光就在眾人里掃了一圈，叫了趙長寧：“你明日跟我去刑部吧?！?/br>
    趙長寧應(yīng)了喏，那陌生男子才看到了趙長寧，頗有些好奇：“咦，這個我怎么沒見過？長得細(xì)皮嫩rou的。”

    沈練忍不住嘴角一抽，說：“他是剛進(jìn)來的大理寺寺正趙長寧，掛在季大人名下，我偶爾帶他做些事?！?/br>
    趙長寧基本確認(rèn)這個人就是莊肅了，給他見了禮：“莊大人好，下官趙長寧，才進(jìn)大理寺一年?！?/br>
    “既然是掛在季大人名下，那就該叫師兄才是?！鼻f肅笑瞇瞇地看著他，“不如你來左寺吧，跟著沈練有什么好的。他這個人無趣得很，你可別跟著他學(xué)了那套，成天板著臉！”

    “莊肅……”沈練有點(diǎn)無言地看著他。

    “好，你繼續(xù)說。”莊肅伸手示意，他不再跑題了。

    “然后就是主筆人選的事，稅銀案茲事體大，皇上也非常關(guān)注。基本此次主筆的人選，就是下任大理寺寺丞了。”沈練在這些大理寺寺正、寺副里掃了一眼，“當(dāng)然，主筆不能丟了大理寺的顏面，若沒做好，別說寺丞了，本職保不保得住也不一定?！?/br>
    雖然沈練是這么說，但躍躍欲試的人還是不少，基本個個都想當(dāng)主筆。大理寺寺丞許大人就上前一步道：“大人，既然如此，下官倒是想推舉蔣世文，他在我手底下做了五年，經(jīng)驗豐富，也從來沒出過什么岔子?！?/br>
    寺丞這么一說，蔣世文就出列了一步，謙虛道：“謝許大人舉薦，下官惶恐，卻愿意為了大理寺一去?！?/br>
    沈練沒有說話，那莊肅卻看向趙長寧：“小師弟，你怎么不說話，你不想做主筆嗎？”

    趙長寧剛才一直很低調(diào)，聽到莊肅在說她，才出列道：“下官資歷尚淺，怕?lián)?dāng)不起如此重任。”

    “這有什么！你沈練師兄剛進(jìn)大理寺，不過一年季大人就讓他做了主筆，再半年后就成了寺丞了?！鼻f肅雖然很武官的樣子，卻眉目慈祥，仔細(xì)看看跟吉祥物季大人的神情很像，他輕輕說：“既然許大人推舉蔣世文，那我就推舉小師弟任主筆?！?/br>
    他的推舉，分量當(dāng)然跟一個寺丞不一樣了。

    蔣世文臉色一沉，就連沈大人也有些不舒服。這個趙長寧靠家族撐腰進(jìn)了大理寺不說，現(xiàn)在還不知道怎么的搭上了莊肅大人，要抬舉他當(dāng)主筆！當(dāng)然讓人恨。

    趙長寧苦笑，好不容易才在大理寺站穩(wěn)腳跟，有了相對穩(wěn)定的同僚關(guān)系，莊肅的一句話讓她被推上了風(fēng)頭浪尖。后面的人都看著她，當(dāng)然要看了，他才進(jìn)大理寺一年！而且這主筆一當(dāng)，就是下任大理寺寺丞了，那可是正五品！

    一年就升任正五品，就是沈練也沒有這么快的。

    沈練則握拳抵唇低咳一聲，這個莊肅，師兄師弟一套到處說！傳出去給別人聽到像什么樣子！

    “行了，主筆這事暫時不定，等我考核兩日再定吧。”沈練說完讓他們退出去。然后他坐下來說莊肅，“什么師兄師弟的！你兩年沒回來，回來就要推舉別人做主筆，傳出去別人怎么說！”

    莊肅仍然笑瞇瞇的：“我知道你不喜歡蔣世文。又聽到你要帶小師弟去刑部，可見你是欣賞他的。你這個人怎么還跟以前一樣，欣賞別人也不說，肯定沒少折磨人家吧！”

    “他還需要磨練，太年輕了。不過心性不錯。”沈練淡淡地道。

    “一般寺正要升寺丞，沒有個三五年是不行的?！鼻f肅說，“看小師弟有沒有這個造化了，成了大理寺寺丞，才有進(jìn)三堂會審，面見圣上的機(jī)會。”大理寺寺正到寺丞是一道坎，成了寺丞才有正式參與大理寺議事的機(jī)會。

    “看看吧，你我也做不得決定，最后還要上報皇上和戶部?！鄙蚓氄f。這個主筆的位置，其實就是個露面的機(jī)會。

    ——

    下午回家的時候，大雪才稍微小了些。趙長寧先下了馬車，凜冽寒冬里風(fēng)吹著，吹起她的衣袍，臉更如玉一般微透，透出幾分清冷。

    陳蠻跟在她身后把手爐遞給她，原來趙長寧是不肯用手爐的，但是陳蠻發(fā)現(xiàn)她的手容易冷，出門無論如何都要帶上。一來二去的趙長寧就習(xí)慣了手爐的溫暖，離了半天手就冰涼得難受。然后她突然意識到人的懶惰都是慣出來的，原來的她怎么可能這么嬌貴。

    以前大冷的天，她的屋里從來都不燒碳。有陳蠻在，屋里卻總是暖烘烘的。

    陳蠻這個人聰明，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知道趙長寧需要什么。

    既然他對自己有心，趙長寧也不想耽擱了他，一直讓陳蠻繼續(xù)讀書，一年后可以參加鄉(xiāng)試。

    等走到了正堂，趙長寧才解下斗篷，身后的陳蠻立刻就接了過去。趙長寧回頭一看，滿天的大雪細(xì)碎紛亂，今年的大雪比往年來得都要早。趙長寧跨進(jìn)屋里，看到趙承廉、趙老太爺跟父親在屋內(nèi)說話，趙家最有說話權(quán)力的男性們，臉色都有些沉重。

    趙長寧走上前見禮，下人立刻給她端了凳子、捧了茶上來。

    只聽趙老太爺說：“……原來你雖是東宮輔臣，但是三皇子和太子殿下井水不犯河水，至少表面還是平靜的。如今你要出頭去進(jìn)諫，是當(dāng)真把我們家拖進(jìn)了旋渦里。怕的是經(jīng)不起折騰?！?/br>
    趙長寧聽到這里端茶的手微動。三皇子和太子撕破臉了，這其實就是不久前的事情，九月九那天宮里祭祖，由太子掌管的祭器莫名其妙地被竊了，一時沒找到替補(bǔ)的。九月九祭祖是大事，三皇子的人更進(jìn)言說太子殿下‘不敬先祖’‘不遵圣訓(xùn)’，因此皇上很不滿意，竟當(dāng)堂說了太子殿下一頓。長寧那天去教五殿下寫字，第一次沒有見到太子殿下，她知道太子殿下心里不好受。

    前段時間太子殿下親自到皇上榻前侍疾，皇上畢竟還是疼惜他的，所以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但是太子黨卻再也不敢放松了，一直緊盯著三皇子，現(xiàn)在皇上身子不行了，三皇子怕也按耐不住了。

    “父親，俗話說富貴險中求?！壁w承廉卻道，“你若什么都沒做，不是功臣，太子殿下登基后何以重用咱們家?！?/br>
    “我雖不懂，但也覺得二弟的話有些道理。”趙承義雖然只是工部主事，但朝堂的情況還是了解的。

    趙老太爺嘆了口氣，他是老了，覺得日子平平淡淡也好。不過兒孫不這么想，他叫趙長寧坐到他身邊來：“寧哥兒，你覺得呢？”

    如今趙長寧在家里也有話語權(quán)。她看著堂屋里這些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她不知道誰最后會坐上皇位，太子也不一定就是皇上，若新皇不是太子，最后的下場會非常的慘。但是太子對趙家、對她當(dāng)真沒得說，她緩緩說：“二叔倒不妨再等等，若沒有大把柄，進(jìn)諫也只是蚊子咬一口，沒什么作用。”

    趙承廉沉思，趙老太爺卻精神不濟(jì)了，長寧就扶他回去休息。等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二叔竟然還等著她，見她進(jìn)來了，就對她說：“長寧，太子殿下的人正在醞釀一個把柄?！?/br>
    趙長寧看著他：“您這話怎么說？什么把柄？”

    趙秉禮搖頭：“你在大理寺小心些，很可能會跟稅銀案有關(guān)。”他說，“家里這些老弱婦孺還要我們守著，趙家的榮辱是一體的?！?/br>
    “長寧明白。”趙長寧說，二叔這個人很有大局觀，其實這一年來對她也不錯。周氏的事情后，他還送了一個田莊、兩個鋪?zhàn)咏o長房。長寧看了看堂屋里那塊她看了十多年的，‘德行如一’的牌匾，牌匾的邊緣有些地方有裂紋了。這個趙家她也住了近十年了。雖然不是顯赫人家，但卻是衣食無憂。這里畢竟是她的家。

    第二天要去刑部，長寧一大早就起來了，穿了官服，走到了刑部大牢的門口，見沈練竟然已經(jīng)帶著兩個隨從在等她了。

    趙長寧請安：“沈大人來得早?！鄙蚓氼h首：“跟我進(jìn)來吧?！比缓缶蛶е锩孀摺?/br>
    這還是趙長寧第一次到刑部大牢里來，刑部大牢比縣衙大牢好得多，而且戒備更加森嚴(yán)，沈練用腰牌過了三道門禁，才帶她走了進(jìn)去。里頭有一間很大的刑室，屋頂蓋的是透明的琉璃瓦，天光從里面撒下來。墻上掛了許多的刑具，有些趙長寧認(rèn)識，有些她不認(rèn)識，但是這些刑具都黑沉沉的，似乎凝著血跡。很快就有腳鏈的聲音響起，有幾個犯人被壓了上來。

    走在犯人前面的是刑部左侍郎，帶了好些刑部的官。

    左侍郎和沈練相互見禮，然后按官職大小坐下了。

    今天審的是主犯，山東布政使曹思雨。他六十多歲的年紀(jì)，有點(diǎn)精疲力盡，蓬亂的發(fā)垂下來，新長出來的那一段已經(jīng)雪白了。

    沈練訊問得很冷酷，也很迅速：“背后還有誰牽涉？”或者是“還有沒有窩藏別的銀子？”

    趙長寧看著這個昔日從二品的大員，他現(xiàn)在只是個疲憊的老人，半點(diǎn)沒有大員的風(fēng)光，不過是個階下囚。說句話都要緩半天，但卻很倔強(qiáng)，無論沈練問他什么，都是一樣的說法?！疀]做過’或者‘不知道’。她在一旁記證詞都有些無從下筆。

    “不用刑怕是不肯招的?！鄙蚓毦筒辉倮^續(xù)問了，叫了趙長寧淡淡道，“給你一刻鐘，接下來你問，刑訊逼供，你選刑具?！?/br>
    趙長寧站起身低聲道：“大人！”她從來沒有刑訊逼供過，在她原來的世界里，刑訊逼供是違法的。理智告訴她，這個人是個貪得無厭的狗官，但他看上去只像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跟祖父差不多的年紀(jì)，臉上盡是皺紋，疲憊不堪。

    “怎么了？”沈練不為所動，“大理寺官員，刑訊逼供都不行，如何做得了寺正?！?/br>
    趙長寧袖中的手微微一抖，她緩緩地朝犯人走了過去。目光在那排刑具上游移，她不知道這些東西究竟是什么用途，有些很常見，鞭子、錐子、夾板，但還有些稀奇古怪的，根本不知道它們怎么用。

    沈練在她背后淡淡道：“磨蹭什么，快選?！?/br>
    趙長寧低低一嘆。這是大理寺常用的刑訊手段，有些犯人太嘴硬，用此讓他招。當(dāng)然，屈打成招的是誰也不知道的。她需要狠下心來，至少她很清楚，根深蒂固的習(xí)慣絕對不是誰能簡單改變的。而且她也不能夠心軟，必要要心硬起來，否則官場之路難以走下去。

    趙長寧選了個最傳統(tǒng)的——鞭子：“就那個吧。”

    立刻有個獄卒上前取了鞭子下來，然后沾了鹽水，試了試松緊度。她走到犯人面前，看著他：“曹大人，我再問一次，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貪污稅銀的？跟孫秉勾結(jié)多久了？”

    曹思雨閉著眼睛冷笑不回話。

    趙長寧回頭一步，輕聲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