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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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獄卒揮著鞭子就朝曹思雨身上抽去,一打就是一條血痕,甚至有的地方立刻皮rou濺開!趙長寧才注意到用的生銹的鐵鞭,曹思雨似乎想躲避,但卻被人按住了,一鞭又一鞭地抽在他身上。她閉了閉眼睛。 他還不肯招,趙長寧凝神片刻,指了第二件刑具,那是一把錐子。這種事也許只需要一個開頭,她已經(jīng)沒有一開始那么反感了,淡淡道:“曹大人不承認,只能上第二個,卻也是我不想的。這錐子既可以穿大人的手,還可穿大人的眼。大人切莫再倔強了,否則我證詞也寫不出來的?!?/br> 曹思雨挨了鞭子,卻還有力氣冷冷地看了趙長寧一眼:“呸!你們這些狗官,我絕不會拖累別人下水!” 趙長寧只能嘆道:“用刑吧?!?/br> 那錐子入rou,曹思雨的慘嚎聲也響起,卻被人按著手躲也躲不開。他道:“別進去了……別進去了……” 趙長寧一看,各位大人的臉色卻很漠然,似乎并不動容,果然都是練出來了的。 “你可愿意說了?”趙長寧幾步走到他面前道,“大人要是愿意,我自然讓他們停手。大人不愿意,我也保不下大人。大人可別忘了,被抓的不止是你一個,還有別人。倘若他們先說出來立了功,大人就沒有可說的了” “說!我會說的!”在極端的疼痛下,人類本能地開始屈服。 趙長寧才坐回去繼續(xù)記證詞,她看到沈練看了看她,對于初次刑訊的人來說,趙長寧做得還可以了,非常淡定。但是其實趙長寧拿筆的手卻在始終發(fā)抖,克制不住。 皮rou綻開的感覺,分明不是她親自施刑,卻似乎留在她的手上。 之后沈練問一句,曹思雨就回答一句。刑訊逼供倒是的確有效。 要到了詢問的末尾了,門外的動靜卻喧嘩了起來,似乎有人也進來了。 侍郎先站起來說:“怕就是僉都御史來了,他這一回來沈大人盡可放心了。這個人最厲害不過了,早年審問犯人,逼供,套供,他最拿手。當年在京城里非常有名氣,人人都敬他三分?!边€對后面的官說,“快過來,今天讓你們這幫小子開開眼。” 當官的都比較怕都察院的人。侍郎和沈練都挺慎重的,站到了門口去迎接。 趙長寧是小官,沒道理小官也不去。于是這邊的審訊暫時聽了,她就跟在后面垂手等著。聽說這位神秘的僉都御史是剛回京城的,而且手段了得,沈練也覷他幾分,趙長寧倒是有點好奇。 人群喧嚷,好久后她才看到門被打開了,有個人緩步而優(yōu)雅地走進來,隨從下屬跟在周圍簇擁著他,趙長寧從來沒見這么多人簇擁著他。他穿了件新做的官袍,正四品云雁紋的補子,緋紅色官袍,嘴上帶著笑容。 “竟然能看到周大人親自前來,您多久沒有在京城出現(xiàn)過了,真令刑部蓬蓽生輝?。 蹦鞘汤纱笕苏f話卻非常的客氣,笑道,“您請這邊來!” “吳大人太客氣,帶我去看犯人吧?!边@人說話的聲音一貫朗和。 趙長寧卻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怔了很久不知道說什么。以至于這個人被簇擁著走到了前面,她也沒有出聲。 竟然是周承禮! 他是僉都御史,曾經(jīng)在京城任職,備受別人尊敬……這是她認識的那個七叔嗎? 第51章 一眾人圍擁著周承禮坐下,他還含著笑跟刑部左侍郎說話。說完之后才看向犯人,隨后下了位置走到他面前,淡淡地問了句:“曹大人?” 渾身冷汗的曹思雨抬起頭,一看到周承禮,眼睛里出現(xiàn)一抹奇異的亮光,卻又慢慢將頭低下了,聲音喑啞道:“……竟然是你!” “曹大人盡可將一切招了,免得受這些苦楚。你也知道周某人是讀書人,見不得這些血腥的場面?!敝艹卸Y溫柔地說,“但周某人若是真的動了手,卻是比常人要狠些的,曹大人要考慮清楚?!?/br> 曹思雨閉了閉眼睛,血從他的額際緩緩流下來,他疲憊地道:“說了這些還不夠么?別的什么都沒有了……” 周承禮似乎在背后沉思什么,沈練看了會兒,招手叫長寧過來,吩咐道:“……去寫證詞?!?/br> 好吧,現(xiàn)在她又成輔助角色了。 趙長寧坐下來蘸了筆墨,將二人所說的寫下來。 周承禮回過身,他是在看墻上的刑具,刑部的刑具一向是最全的。刑部的環(huán)境陰暗,他掃到末尾,才看到坐在那里的趙長寧,一開始只是覺得感覺相似,等趙長寧抬頭起來,他才發(fā)現(xiàn)真的是她!她表情寧靜,手執(zhí)毛筆——執(zhí)筆的姿勢,還是他親自糾正過的。 周承禮看著她,嘴唇微動,竟沒想到她在這兒! 那接下來的刑訊該如何進行? 周承禮似沒看到她,又轉過頭跟左侍郎說:“他既已經(jīng)奄奄一息,倒不如休息兩日再審。換個人刑訊——”又是語氣一頓,“讓這些人先出去吧,我不喜歡有人在場。” 于是頃刻,趙長寧就被清退出場了,只三位大佬留在牢內,他們這些小官在外面吹風。 不遠處就是刑部的馬廄,大雪里蓋著溫暖的稻草,馬們的皮毛都油光水亮,慢吞吞地吃草。末尾那馬小了一大圈,看著他們這些在外面吹冷風的官員,甩了甩馬尾巴,悠然自得。然后長寧才發(fā)現(xiàn)這分明就是紀賢的驢,它脖子上還掛著刑部專用的牌子。跟馬養(yǎng)在一起,搶馬的草料吃,馬兒們都怕它三分。 大雪又開始飄揚,只見得有個穿著厚厚長棉衣的人走過來,懶洋洋地抱了個手爐。卻是個熟人,紀賢。 趙長寧身邊的多是刑部官員,給紀大人打招呼。紀大人卻看到了趙長寧,笑瞇瞇地說:“咦,這不是趙大人嗎?許久不見啊?!?/br> “紀大人這么冷還要出門?”趙長寧笑問。 “人窮志短,出去喝杯酒而已,趙大人要一起去嗎?”紀賢道。 大明朝的官員俸祿真的很低,例如海瑞,他是出了名的清廉,平時只靠俸祿吃飯。他老娘過生日的時候買了兩斤rou吃,竟然傳為稀奇事,連皇上都問身邊的太監(jiān):“朕聽說海瑞昨天買rou了?” 聽說紀賢在京城為官,從沒有人知道他家世如何,只靠俸祿活,當然是真的很窮了。 “不善飲酒,紀大人去吧?!遍L寧淡淡笑道。紀賢就道:“那趙大人繼續(xù)吹吧?!睆鸟R廄里牽出他的毛驢,騎著毛驢一顛一顛地走了。 凜冽的北風從空曠之處席卷而來,吹得滿天際都是亂雪。 —— 天色暗下來,大雪不斷,趙家卻前所未有的熱鬧。掛了紅縐紗燈籠,前院還擺了幾桌席面。數(shù)位朝廷大員前來道賀,車馬將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都察院僉都御史周承禮復職了,多年前他被外派去江浙一帶,至于去做什么沒有人知道。這番回來卻是官復原職,早年聽聞過他威名的、與他結交的都來了。他笑語晏晏地站在宴席之間,與同僚對飲。 一輛轎子停在門口,轎子門壓低,有個人從轎子里跨了出來,卻是身著正三品官服的杜成。自從趙長寧與杜若昀的親事不成,杜成已經(jīng)很久沒有踏足過趙家了。原來周承禮在官場從未表明過他是從趙家出來的,現(xiàn)他才知道是周承禮是趙家的養(yǎng)子。他看著‘趙府’二字嘆了口氣,對隨從道:“行了,進去吧?!?/br> 趙老太爺聽說杜成來了很驚訝,親自去迎了杜成進來。進來之后杜成卻與周承禮、趙老太爺進了里屋說話。 趙長寧坐在宴席里喝茶,自從七叔這次回來后,走到哪兒都是眾人圍擁,可見身份不一般了。都察院僉都御史雖然和詹事府少詹事同為正四品,但是僉都御史卻是有實權的,兩者比不得。她連單獨跟他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她百無聊賴地偏頭對四安說:“四安你看,這時候咱們頭上那塊匾額要是掉下來了,砸死十個人里八個都是太子黨?!?/br> 四安哦了一聲,好久才問:“少爺,什么意思?。俊?/br> “自己想吧。”長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趙長淮側頭看了看長兄喝茶,嘴角微微一扯。“那大哥也是其中一個了?!?/br> 趙長淮受翰林院侍讀學士賞識,前段時間已經(jīng)升為修撰了。如今翰林院的庶吉士里,他是最出挑的一個。他坐在那里默默地喝茶,似乎周圍的繁華,周圍的一切與他的干系都不大。 有時候看著這個弟弟,趙長寧也有種他心思沉如大海的感覺。竟和周承禮一般,看不透。 夢里,他最后官至兵部侍郎。 趙長寧沒有接他的話。 等宴席散了都沒有看到周承禮,但應該是要去給他請安的?;匚葑永锟戳藘杀揪碜冢L寧才去東院。 周承禮還在跟個長寧不認識的官員說話,看到她過來,招手讓長寧隨著他一起出來。周承禮背著她面對雪夜,問她:“今天我看到你在刑部,做什么?” “刑訊犯人,我是跟著沈大人一起去的。”趙長寧說。她原來有很多話想問周承禮,但這個時候,外頭是雪夜,頭頂是燈籠,冷風靜靜地吹拂著。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了。 周承禮轉過身看她,他比她高了很多,長寧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她聞到他身上一股陌生的淡香。 “你刑訊犯人了?” 趙長寧點頭:“既然是大理寺官員,倒也無可避免的?!?/br> 周承禮很久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她,替她擋住從外面吹進來的風?!芭聠幔俊?/br> 趙長寧笑了笑:“很奇怪,我也以為我會怕,但卻覺得那不是怕,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說不清楚?!?/br> 周承禮就嘆了口氣:“以后還是不要往刑部跑吧,科舉做官都罷了,我隨著你折騰。這些你怎么能做。下次再讓我看到,我當眾拉你出去!”他又道,“我這幾個月不會在家里住,你有事可以叫人帶信到都察院給我?!?/br> 長寧苦笑,七叔還記得她的身份呢,有時候她自己都忘了,她說,“那侄兒就先告辭了?!?/br> 周承禮嗯了聲同意了。 趙長寧離開了東院,只是走在路上的時候,周身都浸沒在黑暗中。趙長寧突然頓住了腳步,抬起了手。 她的手,竟然還在微微地發(fā)抖。 刀入骨,錐入rou,血液飛濺的聲音,皮rou綻開的聲音。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她臆想出來的,但是都很清晰。 她把發(fā)抖的手握成拳頭,表情冷了一些,她必須要學會心硬。這個世界里除了自己之外,誰還能真正的庇護她? 她輕輕地喃喃了一句:“所見非真,所聽亦非真。” 四安跟在她身后問:“少爺,您究竟在說什么?什么不是真的?” 趙長寧搖了搖頭,將肩上的斗篷攏緊,淡淡道:“無事,走吧。” —— 三天之后,曹思雨的審問就有了結果。 周承禮是皇上調回來專門審查稅銀案的,都察院專門督察官員貪污,這方面比大理寺跟刑部厲害。 聽說周承禮用了十二種刑法,一種比一種殘酷,令人毛骨悚然。最后崩潰的曹思雨才吐露出,是三皇子在背后指使。趙長寧不知道這個結果是不是周承禮逼出來的,這段時間她都看不到他。而沈練的確也沒帶她去過刑部了。 一時間朝廷中的三皇子黨人人自危,證詞遞到了皇上面前,三皇子就被罰了禁閉,聽說是李貴妃在書房外面跪了兩個時辰,皇上也沒有松口。 這樣一來,三堂會審主筆這個位置,卻沒有人愿意去了。 原來沒牽涉到皇子的時候,這是個美差。但倘若在寫證詞的時候,冒犯了皇子惹了皇上生氣,可能連命都保不??!沈練一時兩個人選都找不到,許大人不肯推薦蔣世文了,莊肅也不推薦小師弟了。這事可不能開玩笑,寫好了皇帝未必高興,寫得不好惹得皇帝大發(fā)雷霆,腦袋搬家卻是一句話的功夫。 最后,沈練就把趙長寧找了過去,告訴她:“——這個主筆由你來當?!?/br> 莊肅當即就生氣了,道:“沈練,你要干什么!現(xiàn)在讓蔣世文過來當主筆,他不是很愿意嗎?” 沈練凝視著趙長寧:“你記住了嗎?” 趙長寧拳頭握緊,但還是應了聲是。上司的話,哪里有你反對的余地。 以至于她在教導五殿下的時候也有些走神,想著這樁案子。沈練這次選她做主筆,大理寺倒沒有人有怨言了。 趙長寧給五殿下布置了一篇字,孩子就在那兒乖乖的寫。他拿筆都還不太穩(wěn)。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道:“趙大人,你有什么心事嗎?” 長寧就看著他,朱明謙說:“我今天寫錯了三個字,你都沒有提醒我注意?!?/br> 這孩子不愧皇室血脈,小小年紀聰明異常,甚至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上项^三個哥哥爭得你死我活的,他的年紀還太小,等他長大,那三個早已經(jīng)爭出了勝負,黃花菜都涼了。 這樣一想,長寧對這個干凈無暇的孩子又柔和了些,半蹲下身跟他說,“下官方才沒有看到。殿下寫錯不打緊,后面更正就行了?!?/br> 朱明謙卻放下筆,奶香的小身子下了座位,走到趙長寧身前,稚氣地問她:“趙大人,你是不是擔心太子哥哥?”他說,“前段時間,母后就為了太子哥哥擔心得吃不下飯。太子哥哥會做皇帝的,你們就不要擔心了?!?/br> 趙長寧聽他說這話,卻立刻皺了眉頭,握住了朱明謙的肩膀道。“殿下,你這話是從哪里聽來的,是不是有人教你的?” 她第一反應是有人要害朱明謙,這話她聽了倒還好,被有心人聽去了。朱明謙和太子都會遭到皇上的厭棄,畢竟帝王無情,最忌憚的就是別人覬覦他龍椅下那塊地方。 朱明謙搖了搖頭:“沒有人教過我。” 長寧還是心存疑慮,非要問清楚不可。否則讓這個孩子到處去說,豈不是害了他!“那殿下這話可對別人說過?你要老實告訴微臣,可是有嬤嬤教你的,還是三殿下身邊的人?” 爐子燒得暖烘烘的,風吹動帷幕,光影一陣一陣的明滅,孩子陷入團團的雪光中,更精致得如雪球一般,他抿了抿嘴唇,說:“不是別人教我的,是我夢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