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燦冷笑一聲，搶過謝君桓手里的利刃，反手貼上關(guān)懸鏡的頸口，眸間無心無情，“我殺你爹？你現(xiàn)在看到的所有人，家家戴孝，姜都血戰(zhàn)，千戶絕跡…關(guān)懸鏡，又是誰帶兵殺了他們的家人？”

    關(guān)懸鏡倒吸涼氣，任雨水擊打著自己恍惚的臉，薛燦把他無力的身子推到謝君桓手邊，“帶進去?！?/br>
    謝君桓反扣關(guān)懸鏡的雙手，押著他往洞xue深處走去。

    薛燦走近楊牧，楊牧僵僵望著這張熟悉的臉，薛燦一貫冷酷，周身都是深藏不露的雍華清貴，這一刻的薛燦，王者之氣盡顯，楊牧軟下膝蓋單膝跪地，“小…殿下…”

    “楊牧…”薛燦雙手扶起楊牧，拾著衣袖擦去他滿臉的雨水，眼神溫和如同他的兄長，“想不起來，就別再去想。你只要知道，這一輩子，我都是你的小侯爺?！?/br>
    楊牧茫然眨眼，短劍收回劍鞘，張口欲言又止，對薛燦重重點頭。

    紫金府

    “少夫人要去九華坡？”綺羅疑道，“你也知道九華坡？”

    櫟容裝作早已經(jīng)知道一切，自然道：“薛燦和我說過九華坡的事，他走得急，落下些東西我打算送去…綺羅，你帶我去?！?/br>
    綺羅打量著櫟容的臉色，“他真把什么都告訴你了？可小侯爺也沒和我提過啊…那地方路上難走，下雨就跟難上去…要是摔著你…小侯爺非得罰我。他落下什么我給送去就是。”

    櫟容咬唇低下聲音，“當(dāng)是…我想他?！?/br>
    “噢…”綺羅恍然大悟，笑嘻嘻道，“這個理由倒還差不多，九華坡本就枯燥，要是看見你，小侯爺一定高興。反正你也都知道，帶你去…應(yīng)該也沒什么吧?！?/br>
    “多謝綺羅姑娘。”櫟容感激道。

    “還客氣上了？”綺羅擺著手，“我可受不起，天色不早，要去九華坡可得趕緊，天一黑，我也不認得路?！?/br>
    綺羅牽出坐騎，櫟容回看平靜的紫金府，人人做著尋常的瑣事，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有櫟容感受到了平靜之下的暗涌。

    九華坡

    陰森滴水的角落里，關(guān)懸鏡被鐵鏈懸綁，傷手鮮血凝結(jié)，結(jié)成發(fā)黑的血疤，他干練的束發(fā)零散落下，掩住了發(fā)青的臉孔，但他的眼神還是銳利的，死死盯著沉默的薛燦，寧死不輸。

    楊牧倚坐在地上，拔出短劍輕磨地上的烏石，一下一下發(fā)出駭人的磨劍聲，在寂靜的深谷幽幽回蕩。楊牧不時瞥看懸綁著的關(guān)懸鏡，舉劍看著鋒利的劍刃，沖關(guān)懸鏡晃了晃。

    謝君桓背倚石壁，抱肩垂目，他在等著薛燦一聲令下，就即刻上前取了關(guān)懸鏡的性命。

    “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關(guān)懸鏡打破無聲，“姜未？”

    “小殿下的名字也是你叫的？”謝君桓呵斥道。

    “他不是殿下。”關(guān)懸鏡面無懼色，“成王敗寇，姜國都已經(jīng)亡了，哪還有什么殿下？不過一個潛逃到湘南茍活的亡國后裔，也只有你們才會跟著他。”

    謝君桓見他對薛燦不敬，怒火中燒箭步上前，伸手就要一巴掌揮去，薛燦揚臂擋住他的手，沙聲道：“關(guān)少卿可殺，卻不可辱，君桓，你退下?！?/br>
    “小殿下?！敝x君桓喘著氣也是不敢堅持，“楊牧，我們走?！?/br>
    “讓你走又沒讓我走?！睏钅恋皖^磨劍，“我磨我的劍，一會兒也能讓關(guān)懸鏡死的痛快點兒?！?/br>
    謝君桓無奈低嘆，扭頭走了出去。

    薛燦俯身按住楊牧的劍刃，楊牧停下動作，抬頭注視著薛燦溫溫的臉，純良的眸子明亮如星。

    “楊牧，你有話要問我？想問什么，就問。我記得的都會告訴你。”薛燦負手對峙著關(guān)懸鏡。

    楊牧插劍入地，雙手緊握，咬牙問道：“我到底是誰，我爹，我哥哥…又是誰？為什么…楊家就剩我一個人？姜國那么多人，怎么就剩我們些個？”

    ——“你爹是姜都御林軍的楊將軍，城破時，他率御林軍和周人血戰(zhàn)，力竭戰(zhàn)死。你哥哥楊越，少年有為，是姜國最厲害的劍手，我在宗廟設(shè)伏截殺關(guān)易人馬，七十二人只剩五人活著，為了能讓我平安逃出姜都，你哥哥決定替我去死，瞞天過海讓周人以為他是姜未…”

    薛燦看向關(guān)懸鏡，見他面色鐵青齒間顫栗，薛燦走近幾步，“關(guān)少卿，這是不是也是你要的答案？”

    “李代桃僵?！标P(guān)懸鏡狠狠道，“好一個李代桃僵的法子，騙過了安樂侯，騙過了所有人…真正的姜未逃出姜都…往湘南去…”關(guān)懸鏡頓悟失聲，良久才道，“櫟老三…櫟氏義莊，一路關(guān)卡重重，你們幾個就是…借趕尸之法避人耳目…潛行到湘南薛家…”

    ——“櫟jiejie…”楊牧低呼，“是櫟jiejie的父親?！?/br>
    “姜未！”關(guān)懸鏡怒睜雙眼，聲音顫抖著，“櫟容，櫟容知不知道！”關(guān)懸鏡臉色煞白如紙，“她知不知道她爹最后的買賣送的是姜國人？她知不知道…你…你是姜國皇裔…姜未，櫟容傾心予你，你別害了她！你怎么能…害了她…謀逆大罪，是要誅九族的，你怎么舍得讓她和你一起…”

    關(guān)懸鏡掙扎著想掙脫鐵鏈，他不能眼睜睜看櫟容和薛燦赴死，他寧愿自己死，也不想櫟容被薛燦連累，稀里糊涂丟了性命。

    才凝結(jié)的傷口又撕裂開來，滲出大顆大顆的血水，滴落在濕潤的泥土里，散發(fā)出nongnong的血腥氣。

    “薛燦，你不能害了櫟容！”關(guān)懸鏡哐擊著捆緊自己的鐵鏈，“謀逆死罪，你不能害了她！”

    “櫟jiejie心里只有小侯爺。”楊牧反手執(zhí)劍走近掙扎著的關(guān)懸鏡，“她和小侯爺是一條命。櫟jiejie怎么會怕死？我和他們也是一條命，我楊牧也不怕死。關(guān)懸鏡，你死到臨頭還擔(dān)心別人？你果真是最愛管閑事的人，管到自己死在了大家前頭，真是好笑。”

    “櫟容…知不知道。”關(guān)懸鏡哀聲問著，“她知不知道…”

    薛燦仰面深喘，眼睛如一汪深潭，關(guān)懸鏡在深潭里看見了蘊著的櫟容，她笑目彎彎，清麗美好，關(guān)懸鏡恍然憶起自家院子里，櫟容抹去刀疤，露出一張清水芙蓉般的俏面。

    “她都知道?！毖N緩慢說出，“在我告訴她之前，她就已經(jīng)看出我的來歷，她早就知道我不是紫金府的小侯爺?！?/br>
    ——“她知道…她早就知道…”關(guān)懸鏡難以置信的搖著頭，“她既然知道…怎么還會跟著你共赴險難？她不怕么？”

    楊牧挑起俊眉，“櫟jiejie不怕死，關(guān)懸鏡，你滿腦子就是誰怕不怕死，這也怕那也怕，還要不要過了？櫟jiejie熱血大膽，才會跟著我家小侯爺。你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輸在哪里么？”

    ——“輸…”關(guān)懸鏡失神低喃，“我輸在哪里…”

    楊牧仰頭笑了聲，“你聰明個鬼吶。你看見的人，都是不知道怕為何物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當(dāng)然是我們一伙不帶你。明白？”

    “櫟容甘愿跟你，我也是無話可說。”關(guān)懸鏡垂下高傲的頭顱，“既然我是出不去了，只求速死。楊牧，你磨了半天的劍，也是為了給我個痛快吧。”

    楊牧輕轉(zhuǎn)短劍，瞥看薛燦，輕聲道：“雖然我還是不大記得以前的事，但我知道自己到死都會跟著小侯爺，侯爺還是殿下，姓薛還是姓姜，對我而言都無所謂。小侯爺一句話，刀山火海，我楊牧萬死不辭?！?/br>
    第87章 帝王后

    “雖然我還是不大記得以前的事, 但我知道自己到死都會跟著小侯爺，侯爺還是殿下，姓薛還是姓姜，對我而言都無所謂。小侯爺一句話，刀山火海, 我楊牧萬死不辭?！?/br>
    “殺父之仇不能報, 我關(guān)懸鏡也沒臉去地府見我爹?！标P(guān)懸鏡不甘道, “懸鏡無能, 仇人就在一步之外，卻殺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