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曹步廊道:“那我刻上?” “好!”我連忙找了一張紙,寫了明瑤的生辰八字,給曹步廊看。 曹步廊默誦一遍,然后從衣袋中掏出來一根極其細小的錐子,在“明瑤”的右腳底下迅速的刺刻,片刻間,便告功成。 我捧在手中,連連誠謝,曹步廊笑著去了。 我反復摩挲那木偶,愈發(fā)的愛不釋手。 等到晌午,弘德果然做了飯,殷勤來勸。 我仍舊是先端了一份給曹步廊送去。曹步廊邀我同吃。我們相對而坐,餐盡飯凈之際,曹步廊突然說道:“小哥,后半晌我想到貴村里隨便轉(zhuǎn)轉(zhuǎn),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我看了曹步廊一眼,道:“在陳家村里轉(zhuǎn)?” “對?!辈懿嚼鹊溃骸袄闲鄾]有別的事情,就是在院子里日夜待著,有些悶得慌,想去透透氣?!?/br> 我想了想曹步廊的處境,確實無聊的很。老爹是把他當客人看的,沒說過要困著他在家,不許他出去,于是我便說道:“沒關(guān)系的,前輩盡管出去轉(zhuǎn)悠。” 曹步廊笑道:“我怕再遇上你那個七叔,他對我可是有些誤會。” “哦?!蔽一形虻溃骸斑@個好說,吃完飯我就去找我七叔,給他說一聲便沒事了?!?/br> 曹步廊喜道:“那是最好,那是最好,真是麻煩小哥了?!?/br> 我道:“前輩不用客氣,有什么事情盡管跟我說就是了。” 曹步廊諾諾。 吃罷飯,我把碗筷端回灶火屋,囑咐了弘德幾聲,便去陳漢禮家。 見著陳漢禮,說了曹步廊的情況,陳漢禮面有不愉之色,哼道:“陳家村里有啥好轉(zhuǎn)的?那樣個賊眉鼠眼的瑣碎貨……” 我道:“七叔,他不是壞人?!?/br> “也不是什么好人!”陳漢禮翻了翻眼,道:“算啦!族長都不防著他,我還有啥話說?你叫他隨便轉(zhuǎn)悠,別走迷了就中!” “多謝七叔了!” “用不著!” 陳漢禮說話向來生硬,娘說他的話能噎死人,我都習慣了,從不以為意。 回到家中,我又告知了曹步廊,曹步廊歡喜之余,又是一番稱謝。 后半晌,曹步廊來打了聲招呼,果然出去轉(zhuǎn)悠了。 我先去東院功房里修行。過院子的時候,突然瞧見石桌上放著一本書,遠遠的瞥了一眼,那書又破又爛,皮頁泛黃發(fā)黑,想是年代十分久遠了。封子上寫著三個大字——厭勝經(jīng)! 我心中一凜,暗道:這不是厭勝門的典籍么?據(jù)說那些厭勝術(shù)全都記載在這本書里。 對厭勝術(shù),我原本是畏懼厭惡兼具,可是有了這“和合偶”之后,對那厭勝術(shù)又有了些好奇,不過老爹和叔父都說不可覬覦他人門中的術(shù)**課,那是江湖大忌,也是為人之本。所以我瞥了幾眼便即作罷,只是心中詫異:這樣寶貴的典籍,曹步廊的隨隨便便就放在石桌上,可真是粗心大意…… 練了一會兒功,出得功房,那曹步廊仍在外面轉(zhuǎn)悠,還沒有回來。 我把玩了會兒木偶,弘德就又來念纏,說想去潁水大橋那里瞧看消息…… 我被他纏的無奈,又想著或許能在河邊見到蔣家的人,那樣的話便可以叫明瑤也見見“和合偶”這稀罕玩意兒,于是就答應了弘德。 弘德大喜,當即催促著我走。 貓王白日里向來無精打采,只在屋檐下打盹睡覺,所以也不帶它。 臨到村口,我突然想起來曹步廊的那本《厭勝經(jīng)》還在院子里石桌上放,頓時有些不放心,道:“老二,曹步廊的東西落在院子里,我回去給他收起來。怕丟了?!?/br> “哎呀,那值啥?!”弘德不耐煩道:“大白天的,誰敢進咱家拿東西?老貓王還在家里呢!趕緊走,趕緊走!匆刻天都黑了,咱爹都該回來啦!” 我被弘德搡的無奈,只得跟著他走。 我們兄弟快步走到潁水橡皮壩處,早看見大橋下不遠處黑壓壓的堆著一群人,便知道是馬新社那事兒發(fā)了! 弘德已經(jīng)壓抑不住激動和害怕,哆嗦著手拽著我就往人群里奔去。 我的心中也是“砰砰”亂跳,擠到跟前,才發(fā)現(xiàn)潁水里什么都沒有了!馬新社的尸體固然不見了,那些不計其數(shù)的泥鰍也一條不剩。 弘德傻了眼。 “瞅瞅你,都怨你磨蹭!”弘德埋怨我道:“這啥球都沒啦!” “沒啦才好,你要是來早了瞅見那場面,乖乖,嚇死你個兔崽子!”人群里突然傳出個大嗓門,我和弘德循聲看的時候,只見正是蔣赫地,在眾村民的簇擁叢中,坐在地上,吐沫橫飛的給眾人噴:“你們這些個凡夫俗子,rou眼凡胎!哪里像老子?老子上知鳥語,下知獸言!水里游的,地上跑的,豬圈里拱的,只要叫喚,老子都知道它們說啥!那泥鰍就告訴我說:‘老蔣啊,我死的冤啊,你知道我是誰不?我是馬新躍?。∥一钪臅r候腿瘸臉歪,好不容易娶了個媳婦,誰知道娶的是潘金蓮,嫁進來要謀害親夫??!可恨我那兄弟不是武二郎,竟是個黑心爛肚腸的西門慶,害了我命,謀了嫂身……” 蔣赫地那像是唱戲詞似的,偏偏村民們還聽得入神,嚇得一愣一愣的。有人還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個汪亞看著怪靜的,誰知道是這么惡毒個娘兒們!死了也真不虧!” 我嚇了一跳,這才知道那汪亞竟然也已經(jīng)死了! 可是汪亞是怎么死的? 尸體又去了哪里? 我有心想問蔣赫地,蔣赫地卻噴上了癮,道:“……那泥鰍說哇,我死了以后,苦啊,一縷冤魂無處容身,飄啊飄啊,飄到了陰曹地府,撞見了牛頭馬面,他們就帶著我去見了十殿閻君,第五殿的閻王爺見我可憐,就說,馬新躍啊,我知道你生的可憐,死得冤枉,所以叫你變成泥鰍回去,吃你兄弟的rou報仇,你可愿意……” 我聽得汗流浹背,生怕這老爺子吹牛上癮,說多了穿幫,連忙道:“蔣大伯,該回家吃飯了!” “滾蛋!”蔣赫地毫不客氣的罵我一句。 眾人哄笑。我正覺得臉慚,恰瞧見蔣明義擠了進來,喊道:“爹,回家吃飯!明瑤說你再不回去,就別回去了!” 蔣赫地聽見,一咕嚕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屁股,沖眾村民揮手道:“散了,散了!” 有人嚷道:“蔣先生怕閨女?。 ?/br> “放你娘的拐彎抹角屁!”蔣赫地罵道:“老子是心疼閨女!” “哈哈……”聽蔣赫地罵的粗俗,眾人都笑。 蔣赫地伸手指指村民,道:“都記好啊,以后別干點子喪天良的事兒!人在干,天在看!那些**的,不孝的,偷偷摸摸打砸搶的,泥鰍都敢吃你們!誰要是告我老封建,死迷信就去告我去!老子可不怕,你們今兒都親眼瞅見那泥鰍是咋吃人的!” 眾村民見蔣赫地滿臉嚴肅,都唯唯諾諾。蔣家父子走了,眾村民仍舊是圍著河邊,久久不散。 第188章 怨來如此(六) 見蔣家父子要走遠了,我和弘德連忙跟上。 蔣赫地翻了翻白眼道:“你們倆跟著老子弄啥哩?老子現(xiàn)在看見陳家的小兔崽子們就他娘的煩!” 蔣明義回頭朝我們倆擠眉弄眼,示意我和弘德別把這話放在心上。 弘德臉皮厚,賠笑道:“蔣大伯,我娘得罪您了,我可沒得罪您吶!您煩我啥?” 蔣赫地道:“你不是曾子娥生的???” 弘德“嘿嘿”道:“好男不跟女斗,蔣大伯要是一直跟俺娘一般見識,那不就跟婦女一樣了?” “就你這兔崽子嘴滑!”蔣赫地也不是真的煩我和弘德,不過是罵幾句發(fā)發(fā)牢sao而已。嘴癮過了之后,便正經(jīng)起來,道:“陳弘道來干啥哩我知道,你陳弘德跟著干啥?” 弘德道:“大伯啊,你講講泥鰍吃人的事兒唄!” 蔣赫地道:“陳弘道沒跟你講?” “就說了馬新社,我巴巴的來瞅稀奇,結(jié)果啥都沒有了!”弘德道:“泥鰍呢?” “就你那膽子?”蔣赫地道:“說了怕嚇著你!” 弘德道:“有您在,我怕啥?” 蔣赫地道:“明義,你跟他講?!?/br> 蔣明義走路甚急,說話也快,嘴里道:“有啥好說的……就是前半晌,水邊聚了一群人,都嚇得不輕,有人來叫我爹了,有人去叫馬新社他爹了。我們到的時候,馬新社一家也都到齊了,那時候剛剛晌午頭。嚇人的事兒出了!那個汪亞,就馬新社現(xiàn)在的媳婦兒,在水邊站得好好的,那水里的泥鰍原本也游的好好的,突然就都躥了起來,乖乖,那是有好幾百條啊,呼啦一下全糊在汪亞身上了!好家伙,誰見過泥鰍從水里跳出來撲人咬的?!大家伙發(fā)一聲喊,全都往后面跑!只剩那汪亞尖叫起來:“是我對不住馬新躍,是我把他哄到水邊,是我把他推下了水,淹死了他!是我逼著馬新社娶了我!報應!報應!嗬嗬……‘那娘兒們神經(jīng)病似的笑著喊著哭著叫喚著,人噗通就掉水里了,一眨眼的功夫,她的人,連帶馬新社的尸骨,全被泥鰍啃光了!倆人連渣滓都不剩!吃完了他們倆,那些泥鰍就都散了……岸邊的人啊,眼睜睜的瞅著,可全都嚇頹了!馬新社的爹娘,當場都厥過去了!” 此時天色漸漸發(fā)昏,已經(jīng)是傍晚了,四周黑沉沉的,葉落風涼。 蔣明義的話說得可怕,弘德嚇得哆嗦,我心中也是顫動:人心竟如此可怕!那個汪亞,我是沒見過一面,可蔣明義和今天的村民都說她靜,但誰能料到,這樣一個女人,心卻毒如蛇蝎?!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汪亞今天說的話,該是她臨死前吐露的真言。老爹相過馬新社,斷言他手上沒有人命,看來不差。那馬新躍是被汪亞騙到水邊又推下河里害死的,馬新社是知**,不但隱忍不發(fā),還娶了汪亞,最終也得了個慘死的結(jié)果!可見為兄弟者不義,為人者不仁,為男人者**是個什么下場。 蔣赫地道:“那個汪亞不愿意嫁給一個臉上有胎記的瘸子,可又像嫁到舒坦戶里,所以故意**馬新社,倆人弄了那齷齪事兒,然后又用那事兒要挾馬新社,逼得馬新社不得不娶她進門!馬新社應了她,她才敢動手去害馬新躍,雖說馬新躍不是馬新社親手殺的,可也差不離。唉……這馬新社也是腦子里進屎了……” 我心中暗想:馬新社結(jié)了婚之后,一直不愿意回家,天天在外面浪蕩,與其說是討厭汪亞,不如說是也怕汪亞害了他自己?那樣一個惡毒的女人睡在枕邊,誰不害怕? 弘德突然打了個寒噤,緊了緊衣領(lǐng)子,道:“***,我還跟那個馬新社睡了一個**!早知道他能死真早,打死我都不和他玩兒!真是晦氣!都怨老爹!” 蔣明義道:“老二啊,馬新社死得慘啊,冤魂還沒走遠呢,你這么說他,他要是回來找你……” “別,別!”弘德連忙截住蔣明義的話,道:“哥啊,老二我膽子小,你可別嚇唬我!” “不是我嚇唬你!”蔣明義道:“就你那成天色瞇瞇的樣子,不改一改,說不定哪天就跟馬新社一個下場了!” “咋可能,我——哎,不對??!”弘德詫異道:“我啥時候色瞇瞇了?” 蔣明義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人家可都對我說了!” “誰啊?。俊焙氲驴聪蛄宋?,我搖了搖頭,這可不是我說的。 蔣明義突然得意起來,道:“阿羅啊,還記得不?” “阿羅?!”弘德吃了一驚,道:“你見過阿羅?!” 蔣明義更加得意,道:“何止見過,現(xiàn)在就在俺家里待著呢!我們言語投機,性情相近,那可真是無話不談,無話不說!她啊,就說你是色瞇瞇的樣子!” 弘德憤憤道:“哎,這個阿羅,背后說人閑話——不是,她啥時候來禹都了?我咋不知道?” 蔣明義道:“昨兒個夜里來的,先見的你哥和你爹。咋?弘道沒跟你說?” 弘德拿眼看我,我說:“是來了,忘了告訴你了?!?/br> 弘德道:“哥你就成心!” 我確實是成心不告訴弘德的,這家伙心思太活絡,在太湖的時候就打阿羅的主意,如果告訴他阿羅到了禹都,不定這家伙想什么歪主意。阿羅不是一般的女人,跟弘德并非一路,還是少有些交集為好。 不過弘德此時聽說,已經(jīng)泛了醋意,當下朝蔣明義嘲諷道:“我的蔣哥哥啊,瞧你那樣子,是喜歡人家阿羅?” “胡說!”蔣明義一下子漲紅了臉。 弘德冷笑道:“那你熱的跟泥兒似的?” 蔣明義結(jié)結(jié)巴巴道:“阿,阿羅是我家的客人,我,我能不熱心?她,她跟明瑤是好朋友……” “熱就熱唄!咋了?”蔣赫地突然插言道:“我看那妮子不錯,明義你要是有本事,就娶了她!” “……”弘德和蔣明義一起瞠目結(jié)舌,連我也嚇了一跳。 我隱隱感覺到,蔣明義是有喜歡阿羅的跡象,可是沒想到蔣赫地也這般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