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jié)
轉眼又過了多半月,已是老歷十一月下旬,到了幾乎人人都著厚衣的時節(jié),叔父和我便商議著前往鹿邑,尋真源先生去,要趕在年前,把事情給了結。 陳家村去太清宮,有四百多里地,不算遠,也不大近。叔父說道:“現在天不熱,咱們兩個都穿單衣,然后仍舊是兩條腿走著去,也叫我瞅瞅你現在的本事有沒有進步?!?/br> 我少年心性,覺得這主意很好。 我們叔侄二人在黎明修罷了功,背上包,便撒開腿往東而去。 一路上,我們叔侄倆風馳電掣,比賽起腳力來,剛開始還能并駕齊驅,過得幾里地,叔父便躍在前頭,再過上十多里,叔父已遠去一大截,待跑到一百里時,已看不見叔父的身影,我雖然頗覺勞累,但也不敢緩下來,慢慢調動氣息,仍舊前行,又過得幾里,看見叔父在前面等著,便歇了下來。 叔父迎著我道:“好小子,不賴!不賴!你快趕上叔啦!” 我道:“哪有?還差一大截!” 叔父道:“跑了一百里,才落后一里地,那算什么?這是長途跋涉,你比我只差點功力而已。要是短距離閃轉騰挪,我看你的速度跟我差不了多少了?!?/br> 我欣喜道:“是么?” 叔父道:“可不是么?聽說有個什么馬拉松的跑,那些洋鬼子跑七八十里地要跑兩三個鐘頭,就那樣都能拿第一了,咱們爺倆兒要是參加,哪兒還有他們混的?” 我笑了起來,道:“什么時候,咱們去試試?!?/br> 又走了一陣,眼看中午,我和叔父便找了個干凈地兒,吃些饃頭,喝些水。然后躺在草地上歇午。 剛迷上眼睛,忽然聽見一陣焦鬧聲,亂蹄蹦跶而來,急睜眼一看,見個頭大如斗的黃毛怪物風馳電掣沖來! 第297章 道法真源(六) 我和叔父都嚇了一跳,叔父叫道:“啥么東西?!”都慌忙從地上跳起來,防備那怪物。卻見那怪物沖撞過來也不傷我們倆,只是自顧自的亂跳亂蹦,喉中“嗚嗚咽咽”的低吼,聽上去憤怒至極,又哀憐無比。 我和叔父打眼細看時,才發(fā)現那頭大如斗的怪物乃是一只黃毛狐貍,所謂“頭大如斗”是它嘴上正咬著一個簸箕也似的東西,那“簸箕”的材料,似木非木,似蔑非蔑,似竹又非竹,看上去軟硬不知,體積不小,那狐貍咬在嘴里,幾乎遮住了整張臉,遠遠看去,就是個怪物,近看起來,又異常的可笑。 更可笑的是,那狐貍亂蹦亂跳,腦袋甩來甩去,似乎是想把那“簸箕”給弄掉,可偏偏那“簸箕”十分的有彈性,也極其的堅韌,這狐貍脾性又焦躁,上下顎使勁咬的時候,那“簸箕”不爛,嘴巴使勁張開的時候,那“簸箕”又彈開來,依舊撐著那狐貍的嘴,掉不出去。 如此這般,反反復復,那狐貍嘴里始終叼著個“簸箕”。 這狐貍暴跳如雷,狂舞亂甩,吼聲連連,簡直是要瘋了! 叔父啞然失笑道:“我說正瞇著呢,能躥過來個怪物,原來是個狐貍??!不都說狐貍精明么,這只咋看著是個信球呢?你看你看,弄不掉啦!哈哈!要瘋咯!” 我道:“怪的是,它從哪里叼來這么個東西?” “誰知道,淘力!”叔父道:“以前有個人,家里剛裝上電燈泡,他拿來玩,他爹娘看見了,就跟他交待說,千萬別把電燈泡給含嘴里。這不說還不要緊,一說他就心癢癢,非得試試,看為啥不能含嘴里。那天,趁著爹娘都不在家,就含電燈泡,使勁兒把嘴撐的拳頭般大,硬把電燈泡給塞了進去,結果嘴一合上,美了!揪不出來了!哎呀,把那貨給弄的,急的又是想撞墻又是想上吊,你想想嘴里一直塞個大燈泡誰會舒坦?最后愣是送到醫(yī)生那里,把嘴角開了刀,才把燈泡弄出來。這個狐貍啊,跟那貨一樣!” 我聽得又是好笑,又是駭然,心中還暗暗思忖道:“回去也弄個燈泡試試?算了,這事兒只能讓弘德去干?!?/br> 再看那黃毛狐貍,來回躥高蹦低的幅度已經大為減小,顯然是體力將要耗盡,嘴角開始有血沫沫流出來,只見神情委頓,但聽叫聲凄慘。 我心中暗忖道:“再這么下去,要不了一時三刻,它就得筋疲力竭死在這里!” 我于心不忍,走上前去,正要幫忙,叔父說道:“別管它!大白天的,出來個黃毛狐貍,嘴里叼著個簸箕不簸箕的怪東西,我看不是什么好事!” 我看那狐貍可憐,沒聽叔父的話,一手按住狐貍,一手靠近它嘴邊,捏著那“簸箕”,使勁用力,那“簸箕”被我捏扁,黃毛狐貍也甚是精明,立時張大了嘴,我趁勢把那“簸箕”給拽了出來。 那黃毛狐貍先是一愣,繼而張張嘴,又合上,發(fā)覺那“簸箕”真的不在了,登時狂喜,猛的蹦了幾下,“嗷嗷”直叫! 叔父走上前來,看我手里的“簸箕”,忽然吃了一驚,道:“這像是個甲胄啊?!?/br> “哎?”我把那東西抖將開來,見是個披風模樣的東西,只有些短小厚實,仔細一看,果然像是古時行軍打仗披在人身上的甲胄,不過,只有上半截。 叔父從我手里拿過那甲胄,細細看了幾眼,道:“這是個好東西啊,那狐貍咬它了半天,你看看,上面連個牙印兒都沒有!” 我湊近看時,果然如此,也不禁暗暗稱奇。 叔父又把那甲胄給搓起來,大力之下,竟能揉成一團,一松手,又舒展開來,仍舊是連個印兒都沒有。 叔父大喜,說:“道兒,拿你的鐵釘出來!” 我拿出一枚鐵釘交給叔父,叔父捏著在那甲胄上使勁兒一劃,依然是不見痕跡! 這看的我也歡喜起來,道:“這是個刀不入的寶貝啊!” 叔父笑著把甲胄撐在半空,道:“用你的飛釘術打!” “中!” 我興致盎然,手起一釘,“嗖”的刺向那甲胄! 鐵釘擊中那甲胄時,幾乎半點聲息都沒有!鐵釘從那甲胄上掉了下來,我近前再細細一看,那甲胄還是沒有絲毫的傷損。 “造化?。『脤氊愌?!”叔父放下胳膊,拍拍我的肩膀,不勝歡喜,說:“道兒,你以前的運氣可沒有這么好過!難道真像你爺爺說的,明瑤那丫頭能給你帶來福氣?這上個月,管閑事,得了個坤婆子,今天管個狐貍的閑事,就得一件寶甲!” 我撓撓頭,笑道:“這,誰知道怎么回事,我以前可是連一分錢都沒拾到過?!?/br> 叔父道:“你把這東西穿上,套到你衣裳里面去。” 我道:“還是大你穿?!?/br> 叔父道:“少磨嘰!這東西對我沒多大用處,穿在你身上,能頂十年功力!” 我不好拂逆叔父,便把那寶甲套進了上衣里面。甲的料子倒也極為舒服,不熱不涼,不松不緊的。 “咦?!”叔父忽然驚道:“那只狐貍呢?” 我低頭一看,黃毛狐貍果然不見了。愣了愣,叔父已指著遠處,道:“往那兒去了!” 循著叔父指示的方向,我遠遠看見那狐貍正不急不緩的走在野草叢中。似乎是聽見了我和叔父在議論它,還稍稍駐足,回過頭來看了我和叔父一眼,而后,扭過頭去,狂奔起來。 “走!”叔父道:“這狐貍有古怪!咱們追過去看看!” “嗯!”我和叔父背上包,提力朝那狐貍追去。 那狐貍跑的雖然快,卻也始終沒有逃離我和叔父的視線,只是它跑的地方荒草茂盛,漸無路徑,且越往里去,越是荒蕪,野草蒿子漸漸變得幾乎能沒過人去。 那狐貍躥進幾株大樹間,我和叔父跟了進去,那樹遮天蔽日,蔭的其中幾乎不見光,十分黑暗。這時節(jié)本就寒冷,這里面更是陰森森的,奇寒徹骨。 忽見那狐貍停了下來,我和叔父近前一看,那里竟有個墳頭,墳前躺著三只狐貍,個頭有大有小,卻都已經死了。 周圍散著一地的碎木屑,一具男尸赫然橫陳其中! 我和叔父見狀,都吃了一驚,不禁面面相覷。 只見那狐貍走到三只狐貍尸體旁邊,低頭蹭蹭,那些死狐貍哪里還能動彈?這黃毛狐貍眼中便垂下淚來,“嗚嗚咽咽”的只是叫喚,像人在哭泣一般。 叔父道:“有些年數高的狐貍,就喜歡在墳頭上打洞,這四只狐貍,估計是一窩,先前在這里打洞來著。你看看那些木屑,都是碎棺材的沫子,又有個尸體,那肯定是這些狐貍把棺材咬碎,把里面的尸體給弄了出來,也不知道咋回事,死了仨,就剩下它了?!?/br> 我心中一動,道:“那我身上穿著的寶甲,會不會就是那狐貍從這尸體上咬下來的?!” “估計八成是?!笔甯鸽S口一說,神情忽然又驚愕起來:“不對啊!那身古人穿的寶甲,那這尸體——” 我們都去看那尸體——是個白白凈凈的男人,長發(fā)覆地,衣服碎爛,赤身露體的,模樣不過中年,五官清楚,渾身上下幾乎完好,竟無一處腐爛,只臂上、腿上有些牙印! 我和叔父面面相覷,我道:“這具尸體明顯不是現代的人,可他怎么會沒有腐爛?” 叔父環(huán)顧四周,道:“這一定是個風水奇局,護了這尸體不腐。要是你爹在,就能瞧出個所以然了。那幾只狐貍應該是咬了這尸體,所以才被毒死的……” 我駭然道:“那咱們把他還埋回去?” 叔父點點頭,道:“是,別讓他詐了,再跑出去害人?!?/br> 我和叔父上前,伸手去拉那尸體,準備把他還放回墳坑里,雖然棺槨已經稀碎了,但是入土畢竟為安,也算是好事一樁。 不料,我和叔父剛拖著他到了墳坑口,只覺他軀干一顫,那雙閉著的眼睛,驀地睜了開來! 我失聲而呼,大白天的,見此情形,焉能不驚?! 叔父也把手一顫,丟了那男尸在地上! 那男尸忽坐起來,作勢欲撲,叔父喝道:“打他!” 我不假思索,一掌劈在那男尸胸口,只聽得里面“咔嚓”亂響,盡是骨碎之音! 叔父也一掌擊在那男尸天靈蓋上,“啪”的一聲響,那男尸眼中、鼻中、耳中、嘴里竟都流出血來! 我心中大駭:“這都死了多少年的尸體了,血居然還沒有干涸!” 我和叔父這兩掌,都是竭盡全力,用的“塌山手”,威力奇大,打的那男尸胸骨、頭顱盡碎,漫說他是個尸體,即便是他真沒有死透,此時此刻也該命絕了! 但我沒想到,那男尸竟然還能動彈! 他身子硬*挺挺的,就要起來! 叔父罵了一句,橫掌削向那男尸的脖頸,“咔”的一聲響,喉骨盡碎,他的腦袋歪歪扭扭垂了下去。但他的身子,已經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第298章 道法真源(七) 眼見那男尸站起,我和叔父均覺愕然。 叔父拉著我稍稍后退,罵道:“真他娘的晦氣!巴巴的跟過來,遇見詐尸的了?!?/br> 我看那男尸搖搖晃晃的,似乎一時間還站不穩(wěn)當,便道:“這是變尸十種的一種么?” 叔父搖頭道:“我也看不出來。死了這么多年,還能流血的尸體,我以前沒有見過。這一窩狐貍,也真是鬧騰,扒出來啥東西不好,偏偏扒出來個這!” 那男尸瞥了我和叔父一眼,眼中也不見有什么光彩,只是把嘴一張,“哈”的一口白氣噴將出來,我和叔父怕有毒,都急忙屏住呼吸,卻不料那白氣還未近身,便有一股奇寒徹骨的冷意侵襲我四肢百??!雞皮疙瘩霎時間布滿全身! 叔父拉著我又往后退了一步,駭然道:“這死貨身上的陰氣太濃了,也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聚起來的!” 叔父話音剛落,身旁一道黃影“嗖”的躥了起來,徑直撲到那男尸上半身,朝著那男尸的嘴就“嗷嗷”的亂咬,正是那黃毛狐貍! 我吃了一驚,這是要找死! 眼見那黃毛狐貍兩腿扒拉到那男尸的肩膀上,張著嘴在那男尸的臉上亂啃亂咬,那男尸又是一口白氣哈了出來,正中那黃毛狐貍的臉。 黃毛狐貍嗚咽一聲,臉上立時蒙上了一層白霜,渾身哆嗦起來,我趕緊上前,把它抱了回來,朝著它的腦袋,揮出一掌——罡氣迸發(fā),將它臉上的白霜給消融掉。 那黃毛狐貍晃了晃腦袋,長了長精神,“嗷”的一聲,猛地躥起來,又沖那男尸撲了上去! 它速度倒是不慢,眨眼間兩只前爪便又扒拉上那男尸的雙肩了,嘴也又去咬那男尸的嘴! 我急忙跑過去,重新把它提溜了回來,然后按住它。 叔父道:“這畜生不知好歹!你管它干啥?” 我道:“它是給它的一家子報仇呢!” 叔父道:“那怨得了誰?誰叫它一家子老小先挖了人家的墳?看把人給撕扯的,鬧了個赤肚精光!” 我干笑了一聲,道:“它也算是給咱們送了個寶貝,拿人的手短,不好意思不管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