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謝初回答，她就自說自話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就說嘛，我長得這么傾國傾城，又是父皇母后最寵愛的女兒，容貌榮寵地位通通都有，你怎么可能會不喜歡我，原來居然是因?yàn)檫@個？”

    謝初抽了抽嘴角：“不，就算沒有那些原因，我也不會喜歡你的?！?/br>
    “為什么？”沈令月原本還在歡喜終于找到了謝初不喜歡她的理由，沒想到卻又聽到了這番話，頓時眉尖一蹙，不滿道，“我哪里不好了，你就這么對我避之不及？是因?yàn)槟切┦芯降膫餮詥?？?/br>
    謝初嘆了口氣，一邊想著話怎么又繞回來了，還有完沒完了，一邊無奈道：“不是因?yàn)槟切┦芯{言，而是因?yàn)槲液湍愀揪筒皇?。公主，早在御馬苑那會兒我就和你說過了吧？我們之間不過寥寥見了幾次面，連對方是個什么脾性都沒摸清楚，就這么輕易地談喜歡一事，你不覺得太過草率了嗎？”

    沈令月道：“是啊，所以我不是一直在找機(jī)會和你相處嗎？就像現(xiàn)在，我都知道你不喜歡吃胡蘿卜了，這難道不是在加深對雙方的了解？”

    謝初梗了一下：“……胡蘿卜的事我們稍后再提，我們能先談?wù)勎覄偛鸥阏f的事嗎？”

    “這有什么好說的，你根本就是想多了?！鄙蛄钤掠行┿?，“父皇他要是認(rèn)為你在娶了我之后會擁兵自重，早在長林宴上就會駁回我和你的事情，根本不會拖到今天?！?/br>
    “那是因?yàn)楸菹滤蹛勰?，不忍拂了你的意，所以才沒有當(dāng)場駁回我們倆的事情。”謝初耐著性子解釋，他也總算是想明白了剛才為什么會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原來早從一開始他和沈令月所想的方向就錯了，怪不得牛頭不對馬嘴，越談越不對勁，“公主，我今日來找你的確是為了和你說清楚，但不是因?yàn)榕卤菹略谀锬锏纳窖缟辖o我們賜婚，而是害怕你在娘娘生辰當(dāng)日借著此事向陛下邀功，以此來讓陛下給你我二人賜婚。”

    沈令月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diǎn)：“所以表哥是在怕我不識時務(wù)惹惱了父皇，讓父皇在百官面前難做，從而使父皇對我心生不滿、從此父女離心？”

    “……不，你想多了。”

    “我知道你是在擔(dān)心我，”沈令月粲然一笑，“只是表哥你真的多慮了，父皇若是怕傷我的心不想跟我當(dāng)面說清楚，大可通過母后來跟我說，就像你當(dāng)初通過大哥來轉(zhuǎn)達(dá)你不愿娶我的意思一樣。”

    謝初猜測：“或許陛下也不忍皇后娘娘傷心？”他有些不確定地加了一句，“皇后娘娘對我們的事應(yīng)該是贊成的吧？”

    “他會怕母后傷心？”沈令月忍不住冷笑一聲，“你這才是真的想多了，表哥。父皇最欣賞母后的一點(diǎn)就是她的賢德明理和識大體，他若真在此事上有什么為難，只需表現(xiàn)出一副左右兩難的樣子，母后就會幫他開口，根本用不著他來費(fèi)什么功夫。傷心？母后不會傷心的，也不該傷心的?！?/br>
    當(dāng)年的淑妃冊封一事不就這樣？表面上是因?yàn)槭珏@么多年來一直都盡心盡力地伺候他的父皇，又于生育有功，所以才被母后冊封為了四妃之首，可實(shí)際上不過就是為了安撫她的喪子之痛罷了，安撫的還不是淑妃本人，而是對此一直心懷愧疚的父皇。要不然，就憑德妃當(dāng)年對父皇的救命之恩和這么多年來在后宮的安穩(wěn)度日不惹事生非，以及育有一皇子一公主的功勞，那顧媛是怎么也不可能越過她去的。

    她的父皇啊，是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可卻從來不是一個好丈夫、好夫君。

    敏銳地察覺到沈令月的話里意有所指，謝初聰明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宮中秘辛向來不是他這種外臣能夠多加置喙的：“好，就算我剛才說的那些都不對好了，可是公主，現(xiàn)在距離長林宴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個月，賜婚圣旨卻遲遲沒有下來，這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沈令月恍然大悟。

    “表哥，你要是在等圣旨，那你早說??！”她忍著激動，拍著桌子站起來低聲道，“你想要賜婚的圣旨是不是？沒問題，我現(xiàn)在就能回宮去給我們求來！”

    “什么？”謝初有些懵了，“你——你這話什么意思？我沒聽明白?！?/br>
    沈令月平復(fù)了一下心情，這才有些激動地把她當(dāng)日對皇帝要求暫緩賜婚一事說了，當(dāng)然，掩去了其中一小部分不可告人的理由：比如說她就是不想這么早把事情欽定下來，這樣玩起來才更有意思之類的，其余的諸如“促進(jìn)感情”、“匆忙賜婚有所不妥”云云倒是一股腦都說了出來，直說得謝初瞠目結(jié)舌。

    “你……”謝初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說的是真的？”

    “你若是不信，我們現(xiàn)在就即刻入宮，去向父皇求旨賜婚，你看父皇他會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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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擔(dān)憂

    “哎, 別別別。”眼見沈令月真的起身往門口走去，謝初連忙上前攔住她，急急道, “陛下他真的不介意我跟你成婚？”

    沈令月回頭看向他：“你只消跟我進(jìn)宮去面見父皇，就知父皇他介不介意了?！?/br>
    謝初被她這話噎得啞口無言，又不敢相信, 只得繼續(xù)在那邊糾結(jié)道：“可、可這不可能啊，你是公主，我是將軍, 陛下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表哥，”看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努力解釋卻又說得磕磕絆絆的模樣，沈令月忍不住笑了, “你莫不是忘了是誰給予你這將軍之位的？父皇他既能給你兵權(quán)，就能把你的兵權(quán)收回去，根本就不需要考慮這么多, 你真的是誤會了?！?/br>
    “兵權(quán)哪里能說收回就收回, 要真這么輕松，也不會有當(dāng)初那一場……算了，”謝初本想跟她解釋一番兵權(quán)的問題，但一想這一解釋說不定又得被她把話題帶偏了, 還是別多費(fèi)口舌了, 便略過了這話，再次詢問道，“公主, 你確定陛下真的是因?yàn)槟闳ジf了才暫緩下旨賜婚的？而不是緩兵之計(jì)？”他連敬稱尊語都懶得說了，反正沈令月也不會跟他計(jì)較。

    “你才緩！”沈令月柳眉倒豎，“你當(dāng)誰都和你一樣啊，把行軍打仗的那一套計(jì)策用到這上面來。父皇他那么疼我，怎么可能在終身大事上糊弄我？表哥，你也把他想得太壞了。”

    雖然她在后宮一事上對皇帝有諸多不滿之處，可她的父皇只有她能不滿，其他人都不可以，就算是她未來的夫君也不行。沒錯，就是這么霸道！

    “再說了，你是什么身份，謝家又是什么地位？父皇若是真的疑心你，就算你不娶我，他也有千百個理由來懷疑你、提防你，不差你娶我這一條，相比起駙馬之位，這將軍之職可要來的有用得多、也重要得多，若為了提防你而不讓我們成婚，卻不收回你的兵權(quán)，任由你和舅舅把謝家軍發(fā)展壯大，豈不本末倒置？還有云中駒，父皇要是不同意你我二人之事，會把云中駒送給你嗎？我們大夏的風(fēng)俗你又不是不知道，送了你馬匹，就相當(dāng)于定了一半的親啦?！?/br>
    “我擔(dān)心的不是我自己，也不是謝家?！敝x初被她這一番分析說得頭暈?zāi)X脹，但聽見最后一句話，他依舊下意識地答道，“我擔(dān)心的是你?！?/br>
    他的這句話成功使沈令月冷靜了下來，但與其說是冷靜，倒不如說是愣住了。

    “我？”她愣道，“你擔(dān)心我？我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你先讓我緩緩。”謝初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現(xiàn)在有些……”懵。

    沈令月點(diǎn)點(diǎn)頭，回到桌邊坐下，她素來不缺耐心，因此很是安靜地等了好一會兒，倒讓謝初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干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揩了揩人中，這才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和沈令月面對面坐了，道：“公主可曾讀過《魏書·春秋》？”

    她當(dāng)然讀過，沈令月心道，其中的一篇《何慧世家》還卡了她許久，久到連父皇都知道了，特意給她講解了一遍，幫她疏通了文章脈絡(luò)。

    不過她沒有說出來，因?yàn)樗乐x初的重點(diǎn)不是這個，他實(shí)際想問的其實(shí)是她有沒有讀過《魏書·春秋》中的《成陽長公主本紀(jì)》。

    沒錯，公主本紀(jì)。

    前魏朝成陽長公主趙靜的公主本紀(jì)。

    沈令月的眼前，漸漸浮現(xiàn)出記載著成陽長公主生平事跡的那一頁史書工筆起來。

    成陽長公主趙靜，魏景帝與文成皇后之女，少慧而性敏，胸有丘壑，巧言善辯，心思玲瓏，三歲即識千字，六歲通百詩，至芳華，文墨冠絕京中，景帝曾笑言“成陽可抵諸兄矣”，可見其聰敏慧達(dá)、足智多謀。

    魏開復(fù)四年，成陽公主下嫁驃騎大將軍段澤明，其時，諸皇子不睦，東宮不穩(wěn)，為保東宮之位，成陽公主周旋前朝后宮十?dāng)?shù)年，羽翼漸豐。

    元祐三年，安王謀反，被驃騎大將軍斬于馬下；元祐四年春，秦王刺殺景帝，太子護(hù)父心切，中箭而亡，驃騎大將軍連發(fā)三箭，將秦王立弊于馬下；六月，景帝駕崩，成陽長公主扶持幼弟登基即位，年號盛清，同年，長公主尊先帝遺詔，臨朝聽政，時有童謠曰“只跪長公主，不知陛下至”……

    后面的那些，沈令月沒有繼續(xù)去想，因?yàn)闊o論之后魏朝經(jīng)歷了多少腥風(fēng)血雨，又因此風(fēng)雨飄搖、國本動蕩多少年，都和她沒有多大關(guān)系，那畢竟已經(jīng)是數(shù)百年前的舊事了。

    她定定地看著謝初，半晌才道：“表哥，你從一開始，就在擔(dān)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