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么甘心？”

    “我自然不甘心！”她道，“可發(fā)現(xiàn)得太晚了，要補救實在是難上加難……這一次是我大意了，我認(rèn)栽，等過了母后生辰，看我不把那個人揪出來！”

    謝初探究地看著她：“你準(zhǔn)備怎么做？以牙還牙嗎？”

    沈令月冷哼一聲：“表哥，你放心，我沈令月是從不屑用此等下三濫的手段的，要對付人，我自然會光明正大地對付?！彼f著就微微一笑，對上謝初的目光，平靜道，“我會讓她知道陷害我的下場的。”

    謝初見慣了沈令月的笑容，明艷的、輕快的、甚至是調(diào)皮的他都見到過不少，可像是今天這么平靜淺淡的微笑他還是第一次見，雖不明艷，卻是韻味獨特，就像是籠了一層霧氣的江水一般，有一種讓人不知不覺就沉浸在其中的魔力。

    他盯著沈令月的臉發(fā)了一會兒呆后才回過神來，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目光，道：“是什么人這么歹毒，這么處心積慮地破壞你送給皇后娘娘的生辰賀禮？”

    “想破壞我送給母后賀禮的人多了去了，”沈令月道，語氣是和笑容如出一轍的平靜，“但是能夠在我宮中動手腳的沒幾個，我心中有數(shù)?！?/br>
    謝初就放心了，不管那幅畫卷能不能夠被補救，但吃一塹長一智，這一回吃虧不要緊，下一回能夠避開就好。這么想著，他又有些失笑，想著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竟為這個三公主考慮這么多，難不成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嗯……大概是因為這丫頭在面對他時總是占著上風(fēng)的緣故吧，讓他以為她一直都是這么無往不勝的，只有她給別人苦頭吃的份，卻也忘了她始終還是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小丫頭，縱使有陛下娘娘寵愛，有些時候還是會過得不那么如意的，皇宮內(nèi)苑總是不缺這些陰私之事。就像這一回，她栽了那么大的一個跟頭，差點當(dāng)著他的面哭了出來，他為她考慮一下，應(yīng)該……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給自己反常的行為找了一個借口，謝初原本有些不寧的心緒逐漸變得平靜，只是依舊有一些莫名的情愫縈繞在他的心頭，讓他想要忽視也難。

    微風(fēng)自東南邊輕輕吹拂而來，穿過水榭，吹皺了一池春水，也吹動了一片的垂絲海棠。

    望著水榭外那隨風(fēng)而動的一大片海棠枝椏，謝初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些吟花的詩句，他先是低頭一笑，想著自己怎么在這個關(guān)頭還有空胡思亂想，卻又忽然靈機一動，道：“既然壓不下那些墨跡，不如就就著這些墨跡寫詩如何？你應(yīng)該還沒有來得及在上面題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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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吃醋

    “題詩？”謝初這話說得有些突兀, 沈令月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 雙目逐漸迸發(fā)出光彩, “對啊, 可以題詩！”她一拍手心，起身喜道，“我怎么早沒想到呢，這么簡單易行的法子……真是一葉障目了……”

    那些墨跡雖然是被人分散了點上去的, 但都集中在她耗費了最大心力的那一朵牡丹花上, 意圖很明顯，就是想毀了她這一份賀禮，就算她裁去四月牡丹這一格保全其它部分, 那畫卷也變成了一般的百花圖, 失卻了其中的意義，不能用來當(dāng)做給她母后慶生的賀禮。用來題詩雖然可惜了點, 但總比毀了一幅畫要好，且那詩句若是題得好，作點睛之筆也是完全可以的, 這樣一來，既能最大程度地保全畫卷精髓, 也能詩畫相合，化污墨為絕句, 當(dāng)真妙級！那暗中做手腳的人若是看到她呈了這么一幅圖上去，指不定會有多嘔血！

    沈令月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好法子，抬起頭, 滿懷欣喜與感激之情地沖謝初笑道：“表哥，謝謝你！你幫了我大忙！怪不得父皇母后總夸你性通敏達，我先前還不服氣，覺得你未必能有我聰明，現(xiàn)在看來，還是他們兩個慧眼識人，真的謝謝你！”

    謝初被她這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雖然他和沈令月相識并沒有多久，但好歹也接觸了幾回，對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位三公主看著平易近人，時常都帶著一副燦爛的笑容，但其實也和他一樣自視頗高，讓她以笑示人容易，真心實意地夸人卻不一定簡單，打了這么幾次交道，他還是第一次聽她說多謝呢，看來她是真的高興壞了。

    不過也多虧了他想出了這么個好的主意，要不然還真要讓那小人jian計得逞了，遂謝初有些得意并矜持地笑道：“知道就好?！辈还茉趺凑f，能夠再見到沈令月燦爛不掩的笑容，還是很令人松了口氣的。

    “自然?！鄙蛄钤旅佳蹚澣缧略?，笑靨深深，“從今往后，于才智上能深得令月佩服的人，又要多加表哥一個你了。”

    謝初眉眼舒緩，一抿唇，就印出了頰邊兩個淺淡的酒窩來。

    二人就這么靜靜地對視了片刻，直到有幾片在枝頭搖搖欲墜的海棠花被春風(fēng)拂落，打著旋飄進水榭，才打破了平靜。

    看著那些隨風(fēng)而來的花瓣，謝初鬼使神差地就伸出了手，正中接住了其中一片快要飄落到沈令月肩頭的花瓣。

    沈令月一怔。

    謝初也發(fā)現(xiàn)了不妥——他是接住了花瓣不假，可與此同時，他的手距離沈令月的耳廓也只剩下了一寸之遙，只要再往邊上一點就能觸到她的耳垂了。

    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連忙收回手，有些緊張地笑了笑，道：“既然已經(jīng)想出了辦法，那就趕快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巳時正了，等墨跡干了還要再行宣裝，也得費不少時間……快一點比較好?！?/br>
    沈令月也回過了神，笑著道了一聲好。

    原本沈令月是想直接回鳴軒殿里的，可謝初卻是說什么也不肯跟她一道過去，掰扯了一大堆理由，總之就是四個字：于禮不合。

    她有些無奈，怎么她這個表哥總是喜歡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堅持己見呢？之前她趕他走時跟得那叫一個勤快，直接跟到了太液池邊，現(xiàn)在她好不容易放下了矜持邀他一道前往鳴軒殿，他反倒又不肯去了，真是搞不明白。

    是因為之前她晾了他一回，所以現(xiàn)在他要還回來嗎？

    “當(dāng)然不是?！敝x初道，他看上去也很無奈，“只是后宮之地，外男不得擅入，這一點你應(yīng)該是知道的吧？”

    “我的鳴軒殿又不屬于后宮?！?/br>
    “怎么就不屬于了……”

    沈令月決定把話說開：“表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整個長安城都知道你我二人的關(guān)系，又哪里來的于禮不合？再說，”她抿了抿唇，有些不高興地道，“你剛才不還一路跟著我走到了這里嗎，若說于禮不合，我們兩個現(xiàn)在就是于禮不合。程德朱都死了多少年了，你還來這一套?！?/br>
    “我沒有！”謝初矢口否認(rèn)，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紅云，“我那是、我那不是看你神色不對，擔(dān)心你嗎，但現(xiàn)在問題既然已經(jīng)得到了解決，我沒必要再繼續(xù)擔(dān)心你，也就——”

    “也就沒必要再待在我身邊了？”

    “……”

    見謝初又一次被她的話堵住，沈令月微微一笑，氣定神閑道：“表哥，幫人若不幫到底，可是很容易招致他人記恨的?！?/br>
    “……”謝初再度失語。

    果然就不該幫她出謀劃策，一旦沒了后顧之憂，這丫頭就又開始活泛起來了，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他無奈地?fù)u搖頭，側(cè)身倚著欄桿道：“你還想我怎么幫你？幫你題詩？”

    出乎他的意料，沈令月?lián)u了搖頭：“這個我自己來，這是送給母后的生辰賀禮，若不是由我親自題詩，那整幅畫就失去了它的意義。只是詩句我自己題，但要題什么詩，作什么句，表哥，你可得幫我好好想想。”

    謝初輕嗤一聲：“這有什么好想的，宮中難不成還缺了這點詩集？你隨手翻一本，挑幾首也就是了?！?/br>
    “那怎么行，”沈令月道，“那都是前人所作的詩，平時用用無所謂，可若要用來作我這幅十二花月圖的題詩，那就不太好了。”

    “那你是想自己作？”他隨口問道。

    聞言，沈令月就夸張地嘆了一聲氣，身子一轉(zhuǎn)重新坐回石凳之上，雙手托腮道：“我倒是想啊，可我于詩賦一道上實在沒什么天分，平日里的詩，能夠?qū)ι掀截祈嵚?，李夫子就已?jīng)很是寬慰了，就別說其它的什么新意出挑了。若讓我自己來作詩，那可是真的拖累了此畫了。”

    謝初忍俊不禁：“那你想好要請誰來幫你作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