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辦啊，”謝初道，“我也見過一些圖，那些人在題詞之后都會專門留下一兩點墨漬來增加觀賞性的，陛下宣政殿里不是擺著一架屏風(fēng)嗎，上面的題詞都這樣?！?/br>
    “那叫墨漬，跟這個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的，”謝初睜大眼，“這看上去不都差不多嘛?！?/br>
    沈令月瞪著他。

    明明是自己自作主張地直接在畫卷上寫字，她沒有怪罪已經(jīng)很好了，現(xiàn)在給她留了兩團(tuán)污墨不說，居然還這么理直氣壯的，這么厚顏無恥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

    她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上這么一個家伙！

    見沈令月對自己怒目而視、氣得雙頰暈紅的模樣，謝初心中一動，有些晃神，又立即回過神來，干咳一聲道：“那要不然你再修一修嘛，讓這兩團(tuán)墨漬看起來更像一點，反正這對你來說應(yīng)該不是多么難的事吧？”

    沈令月冷笑一聲：“要是我說難呢？”

    “那……我就來試一下？”

    “可別?！鄙蛄钤虏桓以俑_玩笑了，說一做一的人原來這么可怕，連忙道，“我來就好?！?/br>
    正巧知意問顏端著茶水糕點走了過來，沈令月就讓她們放下東西，讓問顏去取斗筆清水來，又讓知意去殿門口守著。

    不過片刻，問顏就取來了兩支斗筆與一碟清水。

    “好，放這吧?！泵鎸N身宮女，沈令月又恢復(fù)了一開始冷靜淡然的神情，“你也去殿門口和知意一道守著?！?/br>
    問顏輕聲應(yīng)是，福身退出了正殿。

    謝初一臉探究地盯著桌上的斗筆看：“你要這兩個大家伙干什么？”

    沈令月哼一聲：“聽你的話，對這兩團(tuán)污墨修一修，變成你要的墨漬?！?/br>
    聽她話中帶刺，謝初也意識到剛才的態(tài)度有些過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訕笑著退到了一邊：“你請你請。”

    沈令月又哼了一聲，這才拿起其中一支斗筆，在硯臺中蘸滿了墨水，提筆在一團(tuán)污墨上穩(wěn)穩(wěn)地印了一筆，又取了另外一支斗筆，于清水碟中壓了一下，懸于畫布上方輕輕一抖，那墨跡就往外暈染開來，形成了一團(tuán)較淺的墨漬。

    她又對另外一團(tuán)污墨如法炮制，頃刻之間，原先那兩點刺眼如同蟲斑的污墨就變成了韻味十足的墨染墨漬，不僅和上面的題詞相得益彰，還襯得底下的那朵牡丹花更為嬌嫩艷麗，引人注目。

    謝初看得睜大了眼。

    “三公主，你好厲害?！彼嫘馁潎@。

    “不敢當(dāng)?！鄙蛄钤逻€是有點氣，笑顏如花道，“這都要多虧了表哥的相助?！?/br>
    “咳，不管怎么樣，能得到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就是好的。你看，上面的污墨都已經(jīng)看不出來了，任誰也想不到這上面曾經(jīng)被墨水灑過，不是挺好嗎？”

    “是挺好的。”出了氣，沈令月也就不再計較了，微微一笑道，“謝謝你，表哥。”

    謝初也回了她一個笑：“不用謝?！?/br>
    “先別急著客氣，我這聲謝可不止謝你剛才的沖動行事?！鄙蛄钤滦Σ[瞇道，“還有接下來的事?！?/br>
    謝初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什么事？”

    “哎呀，你看啊，被這么一弄，這一格四月牡丹圖是好看了，可剩下的十一個格子就未免顯得有些孤單了。”沈令月笑意盈盈，“本來若是用蠅頭小楷題詩，或許還不會那么顯眼，可你一來就用了行書，字還寫得這么大，但看這一格是沒有問題，可當(dāng)做一整幅畫來看，就顯得有點重心偏移了?！?/br>
    “你不會是想讓我把剩下的十一個格子里都題上詞吧？”謝初干笑兩聲，“可這幅畫的重點不就是這一格四月牡丹嗎？”

    “重點在牡丹上，不在題詞上?！鄙蛄钤碌?，“現(xiàn)在這詞有點喧賓奪主了，所以只能把剩下的十一個格子里也題上詞，要不然就不好看了?？偛荒芎翊吮”瞬皇?？”

    “……你怎么這么麻煩。”

    “還不是你！拿了筆就寫，你要是好好地跟我把方法說清楚了，讓我自己寫不就好了？還來怪我？”

    “好好好，”見她美目一瞪，大有他不干她就罵到他干為止的架勢，謝初連忙投降，“寫就寫。只不過你這信上總共也就這么幾首詩，這里可有十一個格子呢，怎么填？”

    “不怕?！彼淮饝?yīng)，沈令月就立刻換了張笑臉，輕快道，“剛才我看表哥你下筆時行云流水，不曾停頓一下，顯然心有丘壑，這幾首詩改編成十一首詞不在話下?！?/br>
    謝初呵呵笑了兩聲：“公主對我可真是有信心?！?/br>
    “那是自然，”沈令月笑得甜美，“我不是說過了么，從今往后，于才智上能深得表妹佩服的人里也有了表哥，當(dāng)然要有信心了?！?/br>
    謝初徹底投降，拿過一旁的紫毫：“行，我?guī)湍銓??！彼筒辉搧磉@里，凈給自己找麻煩做。

    沈令月頓時笑成了一朵花：“謝謝表哥！”

    謝初開始提筆題詞，沈令月則是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拿著簽子簽了枇杷小口小口地咬著，悠然自得地看著謝初在那題詞。

    若說看顧審言揮毫潑墨是在欣賞美景的話，那謝初就是又一道風(fēng)景了。他不像顧審言那般如清風(fēng)朗月，落筆間帶著書生所特有的詩意與優(yōu)雅，他就像一株蒼松，即便是在俯身寫字，卻也依然給人一種凌厲之感，就和他寫的行書一般，大氣瀟灑，英姿勃發(fā)。

    沈令月越看越滿意，早把因為謝初剛才行事的不穩(wěn)重而生起的嫌棄之情扔到了一邊。

    這就是她選的駙馬，能排兵布陣帶兵御敵，也能揮毫潑墨論詩品畫，不僅文武雙全，還長得這般瀟灑英俊，雖然口頭上對她一直都很不耐煩，但是當(dāng)她真的遇到了麻煩，卻也還是會下意識地關(guān)心，幫她排憂解難，天底下再沒有人比他更好了。

    他是最好的表哥，也一定會是她最好的夫君的。

    最后一筆落下，謝初長吁了口氣。

    總算是寫完了，下次他可不會再這么沖動地跑到這丫頭身邊來了，每次跟她遇上就沒好事。

    下一次，他一定會離這三公主遠(yuǎn)遠(yuǎn)的。

    他邊腹誹著邊側(cè)過身，想讓沈令月過來查驗一下：“都好了，你——”

    一粒果rou飽滿的枇杷冷不丁湊到了他的唇邊。

    與帶著些微涼意的果rou形成對比的是沈令月笑靨明快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