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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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是大理寺卿的王澤回過頭來, 苦著張臉,實在是忍不住, 在隊伍里找下屬講小話, “那個江大人啊……” 江載道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是王澤的直系下屬。然而, 不論江載道如何得力,王澤都深深覺得,自己被陛下坑了一把。 自己這個大理寺卿就是江載道的擋箭牌,他江載道清正嚴(yán)明的名聲現(xiàn)在有多響,自己這個大理寺卿就被坑得有多慘,還得為了他的審判結(jié)果去跟復(fù)核的刑部爭。再八面玲瓏,也架不住一個江載道攪得四面楚歌,在文黨眼中不是帝黨勝似帝黨,于是王澤只能捏著鼻子,熄了玲瓏心思,認了。 可是,成了帝黨,照樣還是要被江載道坑。這日子怎么就過得這么艱難,想起辭官在家喝酒聽?wèi)虻睦系?,王澤也很想撂挑子?/br> 江載道見王澤苦了臉,嘴角一勾,立刻斂了表情,一副正經(jīng)端方的樣子,拱手一禮:“卑職在,大人有話請講?!?/br> 王澤就怕他這副古板樣子,想想江載道也不可能審案審一半聽自己的輕輕放過,于是嘆了口氣,“無事”,轉(zhuǎn)回了頭,那背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江載道卻上前一步,追問:“大人嘆氣,可是為著淮安知府一事?” 王澤拿眼皮看他,明知故問。 “本也不是大罪,卑職倒是可以輕拿輕放”,江載道皺著眉,似乎很是為難,“只是,桂省流民之事,卑職想徹查到底?!?/br> 見江載道居然松動,王澤立刻拍板答應(yīng):“成,你查,我給你兜著!” 江載道又是端方一禮:“多謝王卿!” 完成了父親的囑托,王澤腳步輕快起來,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又踩進了坑。 啟元帝早就打了招呼,淮安知府身上有大案,如今扯出來不劃算,能判多輕判多輕,而桂省流民一事往下查,可以弄倒桂省總督,所以務(wù)必要頂住壓力、徹查到底。 有了王澤這話,江載道就只需負責(zé)徹查到底,頂住壓力這部分,就交給王大理卿了。 行至高臺,眾臣如上朝般列班就位。 御駕直接上了高臺,掀開層層簾幕,只余三重薄紗。 跟來的百姓被宿衛(wèi)們歸攏在幾處,以免吵嚷生事。 通訊官飛馬通知在遠處停軍等候的軍隊,謝九淵下令上馬整隊,策馬領(lǐng)兵前來。 百官聽聞到整齊劃一的馬嘶與行軍腳步,不多時,這只載譽而歸的金吾衛(wèi)就行至高臺下,一聲號令,即刻人住馬停,謝九淵率重將齊齊下馬,單膝跪地聲、兵器擲地聲整齊劃一,沒有一絲一毫的雜音。 這是一支神兵。 謝九淵面向啟元帝所在的高臺,恭敬道:“臣率金吾衛(wèi)歸來,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將士們隨道:“參加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賀聲直上云霄,聲驚林鳥,百獸皆驚。 啟元帝走出紗幕,朗聲道:“都是我大楚的大好兒郎,平身,設(shè)宴!” 謝九淵率領(lǐng)眾將上了高臺,其余將士在高臺下也入了坐,奴仆們迅速擺上了宴席,歌舞盡出,犒勞兵士。 百官打量著越發(fā)有威勢的謝九淵,也打量著謝九淵身邊的副將、參將,很快有人認出來,那個漢人打扮的參將,不是先前的苗|人|王么,再一看,這些副將參將各個帥氣俊朗,莫不是看臉選的人。 正埋汰著,啟元帝就抬手敬了謝將軍一杯酒。 一個卜羲朵還不算,啟元帝想起前世“謝家軍個個是玉樹臨風(fēng)”的傳言,眼神似笑非笑地往謝九淵身邊這些人臉上一掃,于是謝九淵這酒喝得是心下忐忑,他提拔向來是按軍功的,這些人就長這樣,他也沒辦法,總不能讓他們變丑吧? 卜羲朵被一些大臣盯得不耐煩,拽了拽謝九淵的衣角,問:“師父,我能下去吃嗎。” “不行?!敝x九淵用嘴角回答他。 卜羲朵郁悶道:“為什么不行。” “因為中途離席是不給你師娘面子?!敝x九淵說完,跟前來道賀的大臣們對飲起來,不再理他。 卜羲朵苦苦思索,師娘是誰?為什么自己下臺吃飯是不給師娘面子?可是被人盯著好煩啊。 接風(fēng)洗塵后,金吾衛(wèi)回到衛(wèi)所,按照分配,分批簽名回家看爹娘。卜羲朵有假,可沒有家可回,就進了京城閑逛。他察覺有人跟蹤,皺了眉,故意進了胡同,七拐八繞,一個回身將跟蹤者壓在墻上,用手中的匕|首抵住了來人的脖子。 “阿大?” 卜羲朵驚呼,皺了眉:“你怎么在這里?” 阿大解釋了一番,最后道:“我來找你?!?/br> “找我做什么?”卜羲朵裝作不在意地笑了笑,輕松地說。 阿大卻握住了他的手:“來找你,一起做孤墳野鬼。” 卜羲朵一愣,呆望著他,不知如何接話。 夜里。 滌龍池。 “臺上跟你徒弟說了什么悄悄話?”顧縝靠著謝九淵,挑著眉問。 謝九淵溫聲回答,說得話卻不怎么正經(jīng):“說他不能下臺去吃,中途離席是不敬師娘?!?/br> 顧縝紅了耳朵,瞪他:“你才是師娘。” “哦?”,謝九淵把他拉進懷里,把問題丟回去,“為什么我才是師娘?” 這問題要人怎么答,顧縝不理,又道:“百官都說謝將軍是看臉選人,謝將軍,可有此事?朕觀你將屬,倒確實個個是玉樹臨風(fēng)?!?/br> 謝九淵一聽,就知道這是兩輩子的醋一起算了,故作無奈道:“絕無此事,臣可向來是秉公選拔,怎可能看臉選人?” 說到這里,又不正經(jīng)起來,繼續(xù)道:“不如我傳令下去,凡是任我金吾衛(wèi)的將屬,必得面目可憎才能入選,現(xiàn)在這幾個,就讓他們蓄一把大胡子遮面,如何?” 一想他們個個大胡子的模樣,顧縝忍不住笑起來,賞了謝九淵一拳頭,“油嘴滑舌。” 謝九淵見人開心了,才低下頭親了親他的嘴角,半年不見,他很想他??扇缃裆碓谠跍忑埑刂?,若是纏綿起來了必定一發(fā)不可收拾,他還想和他多說說話,就只是親了親嘴角。 顧縝卻是一點都不愿收斂,見他后退,就跟上來像是小奶貓一般張嘴叼住了他的下唇,于是謝九淵也不再遲疑,捧著顧縝的后頸與他深吻,直到把人親得喘不過氣。 好不容易勻了呼吸,顧縝顧不上跟謝九淵一較高下,攀著謝九淵的肩膀滑到他身后,但見謝九淵右肩上一道已經(jīng)痊愈的刀疤。他剛才手觸之便覺不對,果然是受了傷。 “別傷心”,謝九淵嘆了口氣,他一直小心不讓顧縝看見,沒想到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劃得不重,再說也已經(jīng)好了?!?/br> 顧縝紅了眼睛,“你只字未提!” 謝九淵故作輕松,無奈道:“三五天就好的傷,寫信時候已經(jīng)好了,就給忘了?!?/br> “騙人?!?/br> “不騙你,真的,騙人是小狗?!?/br> 顧縝哼了一聲,又擔(dān)心問:“還有沒別的傷?” 謝九淵靠著池沿,勾著嘴角笑,沉了聲說:“臣不記得,等上去了,陛下找找?” 于是回了東暖閣中,顧縝仔細地找了一遍,用手和唇又找到了幾條小傷疤。 謝鏡清知道大侄子要凱旋,抓緊著時間將換來的馬匹送到了安西衛(wèi),聽聞猿衛(wèi)小將軍出城巡邊被馬族軍隊偷襲擄走的消息,不勝唏噓,更加擔(dān)憂大侄子,于是道了幾聲“吉人自有天相”,之后妥當(dāng)安排了茶馬行半月事宜,自己帶著伙計們趕路回京。 到了京城,謝九淵的大軍歸來,回家吃了頓團圓飯,晚上又進了宮。 這兩年來謝鏡清越發(fā)狐疑,但終究是沒敢問。 侄子到家,謝鏡清便安了心,到戶部把上三個月的賬給對了,然后便是川流不息的飲宴相邀,謝大老板如今是西北第一茶馬商,所以不僅有生意往來的商人下帖,還有一些官員,連文崇德都遞了貼,謝鏡清瞟了一眼,看清落款就丟進了紙簍。 卓遠張了張嘴,還是擔(dān)憂提醒道:“義父,聽說文崇德很少親自寫貼相邀,不找個借口婉拒,會不會有麻煩?” “理他個蛋”,謝鏡清在西北待得狂放起來,“跟我大侄子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都跟我過不去了,我還給他面子婉拒?” 卓遠無奈笑了笑,出門幫謝氏修剪盆栽,他很得謝氏歡心,謝氏也拿他當(dāng)正經(jīng)子侄看待。 謝鏡清回想起那日與秦儉相見,秦儉不咸不淡的反應(yīng)著實讓他有幾分喪氣,這家伙就是個捂不熱的石頭,謝鏡清在紙上幾筆勾出了一塊喪著臉的小石頭,把自己給逗樂了,忍不住又畫了一系列“秦儉石”,最后畫性大開,多年沒認真畫過東西的他,認真磨墨鋪了紙,凝神畫秦儉。 秦儉端坐在戶部,正巧一些西南茶馬商趕來對賬,秦儉聽他們漫無邊際地聊著小道消息,等聽到他們也說起“謝大老板和他那個義子”,還有那心照不宣的笑聲,秦儉一皺眉,看錯了一行賬目,對自己生悶氣。 到傍晚出了戶部,秦儉走到自家尚書府門前,腳步一轉(zhuǎn)彎,等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身在謝府。 眼前正是卓遠。 十七歲的少年,英姿俊朗,眉目如畫。 “這位大人”,卓遠長住西北,跟謝鏡清進京還是第二回 ,所以謝府上下都認識秦儉,就他不認識,此時見個穿著官服的生人堂而皇之進了家,還起了警惕之心,“可有要事?卓遠可代為通傳?!?/br> 秦儉下意識道:“謝鏡清他” 卓遠一禮,堵了他的話:“義父他在書房,恐怕無暇見客?!?/br> “是嗎”,秦儉輕聲道,轉(zhuǎn)頭要走。 柳半瞎恰好亂晃呢,一瞧,哎喲喂這不是未來老板娘么,趕緊把人給拉住往書房走,熱情地招呼:“秦大人好久不見,來看咱們當(dāng)家的?哎喲當(dāng)家的可想您了,那叫一個吃嘛嘛香,不對,是茶飯不思、茶飯不思,來來來,不要走,當(dāng)家的在書房呢,正巧秦大人給當(dāng)家的指點指點,走你~” 柳半瞎一把把秦儉推進了書房,卓遠一路跟來,看得是目瞪口呆,問:“柳叔,這誰啊?” 柳半瞎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搖了搖頭,不答話,走了。 誰啊,你義母啊~ 秦儉被推進了門,氣紅了臉,看都不看謝鏡清,伸手去開門,余光卻發(fā)現(xiàn),謝鏡清也看都沒看自己。 這么大動靜,連個眼神都不給,故意的? 秦儉一怒,走到桌邊,正要質(zhì)問,卻愣住了。 謝鏡清手執(zhí)畫筆,正在細細描繪畫中人的衣擺,畫上那人,面容清秀,嘴角一絲淡笑,觀之溫和可親,桌案上一本賬簿,一個算盤,賬簿封面上兩行小字寫著“度支社稷,盤算民生”。 這是自己? 這樣無窮酸猥瑣之相的人,怎么會是自己? 秦儉移開眼,又望見了那一疊各色各樣喪著臉的“秦儉石”。 “誒,你來啦!”謝鏡清畫完,頗覺滿意,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個大活人就在房中,嚇了好大一跳,伸手去擋墨跡未干的畫,“不許看!” 剛擋了畫,見秦儉手中拿著那疊畫滿了“秦儉石”的紙,又想伸手去搶,真是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 “你畫我?為什么不許我看?”秦儉想繃著臉,結(jié)果沒繃住,露了絲笑意。 謝鏡清訕笑:“我畫得不好。” “你畫得很好”,秦儉搖搖頭,認真對他說,“鏡清,我很高興。” 鏡清…… 嘿嘿,他叫我鏡清…… 謝鏡清傻樂起來,得寸進尺,爪子試探地搭上了秦大人的肩。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