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沒事,只是我最近回不來了。你高考那天,我會回來的?!?/br> 狄初心尖一疼:“不,不用回來?!?/br> 兩人都已十分疲憊,怎能再讓彼此奔波勞累。 “我不放心,我想回來陪你?!?/br> “不,不用回來?!钡页跻а勒f,“你好好處理自己的事,樂隊也該過去了。你不必回來?!?/br> 祁凌沉默半響,拿不準(zhǔn)那句“你不必回來”,有沒有更深層次的意思。 但他不敢猜,他不想破壞現(xiàn)在這樣難得的時刻。光是聽到狄初的聲音,就足夠讓他退下所有強(qiáng)裝的盔甲。 兩人又沉默了會兒,狄初耳邊是驚雷陣陣,與狂風(fēng)呼嘯。雨水擊打在醫(yī)院走廊的玻璃窗上,一聲聲有如心跳。 狄初想,今年的夏天來得是有些驚心動魄了。 耳邊的擴(kuò)音器里,祁凌深吸了一口氣。 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又在忍耐什么。 狄初說:“凌哥,你在我這里,不必逞強(qiáng)的。” 半響,那邊傳來一聲嗚咽。 祁凌說:“……我沒有爸爸了……” 像是終于認(rèn)清現(xiàn)實,他的聲音很淡,淡得像一陣風(fēng),一捧水,稍不注意,便從這世上消失了。 狄初的呼吸猛然緊張,心臟宛如被無形的強(qiáng)力撕扯。很快,那邊有了細(xì)碎的抽泣聲、嗚咽聲。 對于狄初來說,這是全然陌生的聲音。 是了,狄初有些悲哀地想,從來從來,都是他在向祁凌索取。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無法無天的男生,也會有脆弱到痛苦的時候。 從來從來,都是狄初在放肆。 從醫(yī)院醒來時,是他在留了一行淚在祁凌手心里;做噩夢時,是他在祁凌懷里哭得壓抑,耳邊是祁凌緩緩而唱的《我要你》;再往后,他的每一次悲傷、脆弱,祁凌都如數(shù)接納,毫無怨言。 祁凌一直在包容他、心疼他,狄初卻從未見過祁凌流眼淚的樣子。 如今聽到了,祁凌頭一次這樣聲嘶力竭,歇斯底里,像迷途的羔羊、落單的狼。 而狄初沒有任何辦法,抱不到,看不到。 說一句:別哭了。 都顯得蒼白無力。 狄初靜靜地聽著祁凌發(fā)泄自己。 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感受到,原來自己還是如此弱小,根本無法與強(qiáng)大的命運(yùn)相對抗。 狄初靠著醫(yī)院冰冷的墻,寒意從腳尖往上鉆。 他不止一次地思考,生活、人生、生存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咱們來討論這個話題: 人生、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呢? 來來來,歡迎甜心們在評論區(qū)表達(dá)自己的任何想法~ 第 86 章 高考的腳步如約而至,夏季已有蟬鳴在嗡嗡不停。 狄初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身邊沒有祁凌。他的座位還是那么亂,一如從未離開。狄初沒有動手去收拾,他怕一收拾,就是提醒自己,祁凌不會回來。 最后一次班會,程司從做主持,邀請每個人上臺講話。 前面講了些什么,狄初并沒聽進(jìn)去。直到程司從叫了他的名字。 狄初一愣,然后緩緩抬頭,像是剛從夢中醒來,還帶著迷茫與些許……憂傷。 狄初沒有推辭,一步一步走上臺,他說:“我今天講話,不僅代表我自己,也代表祁凌?!?/br> 祁凌很久沒來上課,并且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個教室里,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曾經(jīng)相熟的同學(xué),都一言不發(fā)。 狄初看了一眼大家,接著說:“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往后天涯海角,大家,各自安好。” 狄初只說了一句話,便往臺下走。 半響,掌聲雷動。 我會記得與你們一起趕作業(yè)。 我會記得集體逃課。 我會記得集體罰掃cao場與廁所。 我會記得你們逃課來看我們比賽。 我會記得這場說散就散的青春里,始終有你們的笑臉。 我會記得在我孤立無援的時候,是你們把我拉入這個大家庭。 所以到了離別之際,我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我沒辦法煽情,只能簡短再簡短,這樣你們就看不出我有多舍不得。 我有多希望時間回到去年八月。 我剛來到這里,剛認(rèn)識你們,剛認(rèn)識祁凌。 缺心眼做最后總結(jié),難得哽咽。他揮了揮那把永遠(yuǎn)沒有開刃的菜刀,笑得不那么自然:“兔崽子們!一個二個!過三天好好考!考完了!老子請你們吃大餐!” “一開始我總覺得,什么狗屁班級!管個幾把!不管了!但有一次,你們集體給某位老師送生日禮物,我就覺得,這個班自有它的閃光點(diǎn)!” “高考完了!想怎么瘋隨你們!老子只有一個要求?!?/br> “多年后,不要忘了你身邊的人。不要忘了日日夜夜與你一起拼搏的朋友。不要忘了,咱一班的班訓(xùn)——” 接著,全班高聲呼喊:“團(tuán)結(jié)友愛!犧牲奉獻(xiàn)!” 高中時,人與人之間是不存在利益糾紛的。頂多同學(xué)之間有點(diǎn)小吵小鬧,而很多年后,當(dāng)你回首時,你會發(fā)現(xiàn),就連這些爭吵,都變得彌足珍貴。 因為,高中時代,你們無論是喜歡、還是討厭,至少都是真心的。 而當(dāng)你們踏足社會的那一天,這一切,你們都會懷念。 高考前一天,學(xué)校放得很早。 狄初把自己和祁凌的書,全送給了來學(xué)校收廢品的叔叔。以后再也用不到了,他想,送了也好,這樣就沒有退路。 無論考的如何,自己都不會復(fù)讀。 狄初背著包,獨(dú)自在學(xué)校閑逛。金烏西沉,人去樓空的學(xué)校變得寂靜空曠。 他順著第一天報到的路線,從校長辦公室,再到兩人初遇的廁所。他還有意在門口點(diǎn)了支煙,進(jìn)去時,他站在那個隔間門口,敲了敲門。 狄初說:“祁凌,你在不在?!?/br> 明知你不會在。 廁所里連回音都消失,狄初感覺自己眼睛有些酸。時間走得太冷酷,再推開這扇門,已看不到祁凌那張痞笑的臉。 狄初從沒想過,最后高考還是自己一人去參加。 從沒想過,現(xiàn)在連電話都不敢給祁凌打。 他一定很忙,也是自己阻止對方回來。所以,狄初,誰都有資格難受,就你沒有。 長路本就坎坷,何必惺惺作態(tài)。拿刀的是你,喊疼的也是你。 狄初裝著毫不在意的樣子,然后對著隔間里的空氣說:“憑什么要認(rèn)識你?!?/br> 這是他倆第一次見面時懟上的對話。狄初記得很清楚,接著他轉(zhuǎn)過身,拽著步子往外走。 忍住鼻尖酸澀。 他順著樓梯往上爬,到達(dá)當(dāng)初接聽徐陸電話的那層樓。狄初假裝自己在打電話,然后把煙在圍欄邊戳滅。他順著往下看,破敗的cao場,完好無缺的籃球框。 一切,都和初到時,一模一樣。 狄初站了會兒,手臂趴在欄桿上,將頭埋了下去,把眼睛壓在了胳臂上。 黃昏的校園無人問津,連經(jīng)過的歸鳥都不會發(fā)覺。 有位少年,埋著頭,雙肩顫抖。 高考那天,狄初沒有多大的感覺。帶上所需工具、準(zhǔn)考證,給奶奶道別,便自己出發(fā)考場。 狄初發(fā)覺,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很熱鬧。 義務(wù)送人的司機(jī),警車開道,熙熙攘攘的家長,躊躇滿志的同學(xué)。好像只有自己,孤零零地來,孤零零地去。 文科班全部留守本??荚嚕毙难墼谛iT口遇見狄初,只拍了拍他的肩:“好好考,沉著冷靜,發(fā)揮出平日的水平你就贏了!” 狄初扯了一個笑臉,但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肯定比哭還難看。 語文考完,沒有太大感覺。作文是他的強(qiáng)項,寫完還有時間檢查。 從考場出來,溫如水等在門口,狄初走過去笑了笑,示意自己還好。 溫如水拉著他往醫(yī)院走:“奶奶讓我跟你說,考完了就忘掉它?!?/br> “沒事,”狄初望了一眼四周,忽覺有個人影很像祁凌,一晃而過。他有些慌張地在人群中尋找,無果。 “怎么了?”溫如水抬頭問。 狄初自嘲地笑了笑,你看你,拒絕的是你,期待的還是你。 “沒事,眼花了。” 即使狄初再三保證,自己會好好考,但考完數(shù)學(xué)、文綜后,還是覺得自己考得并不好。 最后一天,最后一場,考完英語時,狄初合上筆蓋,并沒有寶劍歸鞘的自豪。 他知道,十八年,就在今天,畫上句號。 十年寒窗苦讀,六張試卷,定了勝負(fù)。 無人能說這是否公平,但這是潮流,大多數(shù)人都必須這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