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林重陽看有幾個人一直使勁抱著頭,想必是當?shù)赜忻娜思?,這一下怕是要丟人丟到姥姥家了。如果是別的事兒,賄賂一下曹典史就過了,這件事曹典史要指著晉升,上頭的三位老爺也要拿這件事在府里省里請功,他知道輕重,當然不可能為了銀子就把這幾個人給放了。 因為還要去指認更多! 更何況錦衣衛(wèi)參與辦案,他哪里敢啊,除非一家子活膩歪了。 林重陽沒找到祁大鳳也沒看到沈君瀾那些人,只好將這些被抓地掃了一遍,將模樣留個印象,觀察一下他們的言行,然后挨個審問幾句,心里就給這類人側(cè)寫了一個團伙氣質(zhì),等再次遇到氣質(zhì)類似的就可以查一下,基本就可以斷定是他們的同伙。 團體作案和個體作案不同,團體作案是有個很大的相似度。 曹典史看到林重陽在這里問,就笑道:“林相公,咱們押回大牢去,您喝著香茶,咱們慢慢審?!?/br> 林重陽笑道:“曹大哥抬舉小弟,我只是看看,哪里敢審,那也得請知縣大人審案。都在這里了嗎?” 他沒看到那個拐子! 人稱三爺?shù)摹?/br> 曹典史知道瞞不過,只得道:“有幾個兔子一樣跑得奇快,咱們兄弟追不上?!?/br> 林重陽嘆了口氣,這幾個想必就是頭目了,有那個拐子還有一個他兄弟,必然是他們團伙的上層。 很快泰安的丁典史也帶了人來支援,幫忙押解犯人、封鎖山莊,當然是來分功勞和好處的,這山莊被他們闖進來,基本就等于是光明正大地洗劫一遍,值錢的就能裝滿自己兜。 這些快班們也都是老油子,凡是這種集體出動的大案子,有油水可撈的,那必然是穿特制貼里,上面縫著大口袋,可以藏不少東西。 天光大亮的時候,又有捕快跑來匯報,“四爺,祁師父領(lǐng)著咱們找到他們另外一個窩點,救出了那些孩子?!?/br> 林重陽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他生怕那些拐子們惱羞成怒,跑去把其他人質(zhì)給殺害了。 這邊有官府處理,他就悄悄離開,正好碰上前來找他的林大秀。 林大秀由趙大虎陪著,在外面等他,現(xiàn)在里面亂哄哄的,林大秀自然等不及,沖進來找他兒子。 父子倆就在路上遇上。 林大秀把兒子拉過來從頭到腳都檢查一遍,果真是一根毫毛都沒少這才松了口氣,“沈千戶是個說話算數(shù)的?!鄙蚓秊懜执笮惚WC,絕對不會讓林重陽損失一根寒毛的,讓他只管放心。 林重陽笑道:“爹,有錦衣衛(wèi)出馬,只管放心?!?/br> 林大秀道:“以后還是不要做什么誘餌?!?/br> 林重陽點點頭,“爹你放心,我不會涉險的?!睕]有把握的事情不做,畢竟自己小命最重要,沒有小命,救多少人也沒用,他雖然愿意搭救別人,卻絕對不會舍己救人,沒那個覺悟。 經(jīng)過兩天的忙碌,山莊查封、犯人押解回濟南府衙、被劫掠的人質(zhì)也都送到府衙安撫接受詢問。 歷程縣衙卷宗里的三十六個人,找回來三十人,其他六個有同被關(guān)押的苦主作證已經(jīng)被那些畜生們凌虐至死,而除了這些人,他們還救回來三十多個被關(guān)押長達一年的苦主。 單憑幾個拐子居然就能坑蒙拐騙這么多人? 連濟南知府也嚇得夠嗆,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有功還是有罪了,畢竟那拱月山莊可是在他治下。雖然怪不到他頭上,要怪也是前任不力,可誰讓自己攤上了。他們忐忑不安決定不下,只能帶著歷程知縣和泰安知州去求見巡撫大人拿主意,一件事到底是罪還是功,單看如何運作怎么上折子陳述,這一點巡撫大人是個中好手。 而林重陽的初衷就是救人,后續(xù)如何不在他cao心的范圍內(nèi),那日從拱月山莊出來,他們等了祁大鳳就一起往青云庵去。 路上歇腳的時候,祁大鳳跟他匯報曹典史等人并不知道的事情,那個拐子三爺沒有被抓到,但是祁大鳳卻追蹤到他下一個落腳點,通知錦衣衛(wèi),救出那些孩子。原本他們想將拐子抓住的,沈君瀾故意讓他漏網(wǎng),然后派人盯著他,看他還有什么動作。 不只是那個拐子,還有另外三個人,看似逃了,最后也被錦衣衛(wèi)找出來盯死。 林重陽相信沈君瀾憑著這幾個人肯定會釣出后面更大的魚來。 只是這魚到底多大,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了解的好。 八月十五,林重陽一行人抵達泰山腳下的白龍村。 白龍村是因為后面有個白龍池而得名,這又與后面百丈崖下的黑龍?zhí)队嘘P(guān),按照村中老奶奶的說法,那就是一個黑龍保護村民與天上神仙爭斗,以及好基友不離不棄的故事。黑龍打敗東海龍王,受傷被困黑龍?zhí)?,在眾仙前來圍剿的時候,東海小白龍與當?shù)匕傩諅凖R心協(xié)力保護黑龍,最后白龍化為白龍池,永居此地,與黑龍?zhí)兑黄疰?zhèn)守一方。 也有人說小白龍其實是龍女,東海龍王之女,黑龍是一條惡龍,為禍人間,后來被龍女收服,兩條龍雙雙成神,結(jié)為夫妻,上天位列仙班去了。 老百姓的故事總是那么樸素和大團圓結(jié)局,反正不管怎么說,白龍村的人都將白龍池和黑龍?zhí)懂斪龃遄拥氖サ?,尤其是適婚年齡的男女,會去潭邊禱告,希望自己將來的另一半合心合意。 更多的人則是去廟里燒香,祈求大好姻緣,玉佛寺、玉泉寺、普照寺等都是香火極旺的廟宇。 女人們最喜歡的還是青云庵,青云庵的舊址原本是竹林寺。幾十年前竹林寺被大火燒毀,三十年前泰安的知州為其妹修建了青云庵,此后一直都是尼姑庵。 青云庵的主持歷代都是識文斷字懂些醫(yī)術(shù)的上年紀尼姑,在烏煙瘴氣的尼姑庵里算是一股清流,口碑極好。 青云庵就坐落在西溪谷中,腳下是黑龍?zhí)?,后面是扇子崖和凌云峰,一路沿山間小徑前行,周圍竹林森森,泉水流瀑,紅花綠樹,景隨步換,端的是清幽秀麗之所。 過了黑龍?zhí)肚懊嬉焕锏鼐褪乔嘣柒?,這里來往的香客更多起來,尤以婦女居多。 見他們一行四個男人,不是魁梧的漢子就是俊秀書生,幾個婦人也不躲避,反而笑問:“幾位是外地來進香的?青云庵可不接待男香客,要去參加佛誕日,你們還是往玉佛寺去吧,那里最熱鬧?!?/br> 林重陽見對方是婦人,與自己同行的基本都是已婚男士,只好自己上前說話,打探一下青云庵的一些情況。 其中一個婦人掩口笑道:“這位小公子去青云庵做個菩薩金童倒是好,以后去求子求來的都像這般俊秀人物?!?/br> 林重陽好奇道:“青云庵還管求子?” 他一直以為婦人們?nèi)デ嘣柒质菫榱丝磱D科病的居多,沒想到還管求子。 那婦人自豪道:“自然管的,且十分靈驗呢?!彼噶酥竿械囊粋€二十來歲的婦人道:“這位大嫂就是去青云庵求子成功的,如今大胖兒子都倆了,今兒是定期還愿去的?!?/br> 林重陽便和他們告辭要繼續(xù)前行。 那婦人道:“我說小公子,青云庵可不許大男人入內(nèi)的,再往前就是青云庵地界,他們便得留步,你還未成年,倒是也去得?!?/br> 林重陽一想也對,因為青云庵里有很多大家族的女兒媳婦在此修行,若是有外男入內(nèi)的確不大好,必然講究得很。 那婦人也熱情,就讓其他人先回去,她領(lǐng)著林重陽去青云庵。 有個人引薦到時候也好說話,林重陽便謝過她,一起往青云庵去,果然就看到一塊高大石碑豎在道旁,上書幾個蒼勁的大字:男客止步。 林大秀三人便只好停下,想不過是去尼姑庵,定然沒有什么問題,就讓林重陽自己隨那婦人去了。 沒多一會兒,林重陽就已經(jīng)知道那婦人娘家姓梁,婆家姓盧,盧梁氏,山腳下五里外的蘆家溝,公婆健在,家有一雙兒女,還有云英未嫁的小姑,今兒是和姐妹們一起來還愿的。 盧梁氏也不失時機地問一下林重陽哪里人,來做什么,可曾娶妻等等。 敷衍一個婦人自然不是什么難事,林重陽就說自己叫林玖,濟南人,來泰山游學的,好歹自己也是個秀才呢! 果然一聽他小小年紀居然就是秀才,盧梁氏原本調(diào)侃的語氣就收斂起來,眉眼間的神情也變得恭敬多了。 “林相公真是文曲星下凡,小小年紀就如此了得?!?/br> 林重陽笑道:“盧嫂子過獎,在寺廟庵堂里,還得請嫂子支應,我平日不大進香火之地?!?/br> 除了祠堂,他很少去燒香磕頭逛廟宇,畢竟自己是靈魂穿越者,萬一真的有神靈發(fā)現(xiàn)自己個漏網(wǎng)之魚,再給收回去,多不劃算。 一路說說笑笑很是融洽,盧梁氏簡直就將他當自己家人一般,很快到了青云庵山門前。 山門還是竹林寺曾經(jīng)的山門,高大氣派,大門敞開著,常年不關(guān)。 過了山門,走了一刻鐘,就來到一片紅墻黑瓦的大院前,兩間黑漆門,里面建筑層疊,連綿不斷,竟然很是壯觀。不過比起其他的廟宇建筑,青云庵反而更像是一座避世的莊園,除了最外圈的院墻涂抹紅涂料以表示此地為庵堂,里面的建筑反而更像住家的庭園。 盧梁氏去叫了門,有她交涉,林重陽再開口就比較容易。 被引進院內(nèi)一座小客房,林重陽就拿出大爺爺?shù)囊环鈺沤唤o那負責接待的尼姑,“勞煩師父將書信交予靜云大師。” 等了兩刻鐘,那尼姑又匆忙回轉(zhuǎn),將書信交還給林重陽,念了一句佛號,“林施主,我們師父說你要找的人去年底就已經(jīng)離去,如今并不在這里,至于去了哪里,她卻也沒說,是以我們并不知曉?!?/br> 第123章 玄機 林重陽心頭一沉, 卻不動聲色, 道:“能否請師父通秉, 晚生想當面和靜云大師談一談,家祖父與靜云大師有過一面之緣, 想必大師不會拒絕, 還請師父進去問問?!?/br> 盧梁氏哪里受得了自己陪著來的俊秀小相公一臉失望?她趕緊幫著說話,“慧文師父, 你就去說說吧, 林相公大老遠跑過來, 多不容易啊?!?/br> 那慧文尼姑見狀只好道:“那我再去問問吧?!?/br> 慧文一路往后面的禪院去, 到了靜云大師的房前,對屋里出來的人道:“王居士, 師父在做功課還是歇息?” 那王居士道:“靜云師父不舒服已經(jīng)睡下了?!彼娀畚拿嫔珵殡y, 就問道:“可有要事?” 慧文剛要說話,那邊一個尼姑走來,厲聲斥責道:“主持病重需要好好歇息, 你們怎么可以在這里聒噪!” 兩人忙低首認錯,稱她靜空師父。 靜空卻不依不饒,“王居士,后面還有幾個香客待診, 你先去吧,不要耽誤了?!?/br> 王居士走后,靜空就領(lǐng)著慧文走遠一點,斥道:“不是讓你去跟他們說了, 怎么還回來糾纏?” 慧文為難道:“師叔,要不您親自去打發(fā)他們,那小相公是位秀才,弟子不好強攆。” 靜空頓時覺得有些麻煩,“還是個秀才?” 如果是個普通人,哪怕就耍橫趕走也沒什么,可對方是個秀才就不那么好辦,按說應該請進來奉茶,然后讓主持見見的。 她想了想道:“你請他們?nèi)ゾ枭铺玫?,一會兒我過去。你給我記住不要隨便說這里的事兒,尤其不能說王居士,王居士已經(jīng)走了不在咱們這里。” 慧文一臉納悶,但是也不敢違逆靜空,只能聽她的安排。 很快林重陽就被單獨請到捐善堂,這里堂上有一尊觀世音菩薩的塑像,前面有一個功德箱,是讓人捐香油錢的地方。 林重陽就拿五兩銀子出來捐了。 慧文在旁邊的功德簿上寫下某日某月濟南人士林玖捐功德五兩白銀。 林重陽看她寫得一手不錯的小楷,就以此為話題和她聊起來,很快也知道尼姑們在庵內(nèi)的生活其實還是很清苦勞累的。 本朝對僧尼皆有規(guī)定,男子二十以上不得為僧,女子未及五十不得出家,不過政策如此,執(zhí)行卻就未必,除了那些正經(jīng)的僧尼,還有很多本身就動機不純的。有的男人為了避禍,出家為僧,卻又不肯遵守佛家清規(guī)戒律,誘jian婦人、哄騙錢財,無惡不作。而女人多半是因為喪夫、無子以及家庭矛盾等緣故出家的,大部分并不是出于虔誠的信仰,且出家的尼姑們年紀也越來越輕,最后難免就會良莠不齊,反而讓尼姑庵藏污納垢,成為比私窠子名聲還敗壞的地方。 甚至很多尼姑不耐煩庵堂的清貧,而是走出去,日常行走于街巷后院,和普通婦人們交往,挑唆事端、哄騙婦人,沒少做下三濫之事。 當年的應蓮兒就是受了她們的耳濡目染,行事大膽,再也不能安貧樂道謹守婦德,后來嫁人后更是變本加厲,和一幫尼姑交往密切。 但是青云庵戒律嚴格,與那些口碑敗壞的尼姑庵不同,她們接受剃度的尼姑必須要滿四十歲,且的確是喪夫無子,無路可去才行,那些因為婆媳、夫妻矛盾憤然出家的,一律不接受。 而且要入青云庵,初進來的前三年要包攬所有的粗活臟活累活,甚至沒有什么時間誦經(jīng)學字。 等受滿三年的苦楚之后,如果還想留下來,這才開始真正地識字、接觸佛法。 比如說慧文,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十四歲,去年剛從試煉階段提升上來,如今學了一年字每天念經(jīng)應門記錄功德簿,日子簡單而清苦,卻甘之如飴。 當慧文說她四十四歲的時候,林重陽感覺有些詫異,因為她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的年紀。 他旁敲側(cè)擊問慧文有什么保養(yǎng)秘訣,慧文笑而不語。 喝了一盞清茶的功夫,林重陽就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尼姑快步進來,她皮膚枯黃黯淡,沒有一點光澤,嘴巴癟著下頜外翹,配上耷拉的三角眼,看起來格外陰沉。 慧文忙道:“這是我們靜空師叔。” 林重陽雙手合十朝著靜空一禮,誰知靜空神色傲然,禮都不還,不善地瞥了他一眼。 林重陽納悶,自己并沒得罪她,為何她一點出家人的氣度都沒?那便是更年期的毛病,這時候得病比中二病還難纏,而他前世也只有應付中二病的一點經(jīng)驗,卻沒有應付更年期的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