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按理說,他是主考官取中的,雖然是萬祺房里出去的,卻沒有房師的情分,他自然也不必過去拜會的。 這不是有沒有禮貌的問題,這是關(guān)乎主考官大人顏面的問題,林重陽自然不會在單獨拜會過主考官之后再去拜會房師,所以他就當(dāng)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萬祺雖然不高興,卻也不會腦殘地表現(xiàn)出來,就算心里罵一萬句小子無禮,也絕對不會流露出半點來,更加不會當(dāng)眾給林解元使絆子下臉子。 雖然主考官等人也并未對他如何,他也能感覺得到大家對他的異樣眼神,無非就是閱卷中別有小心思、鼠目寸光云云。 總之,隱藏小心思,表面一團和氣,這才是他們的處世之道。 第139章 風(fēng)頭無兩 林解元要擺酒, 轟動了半個濟南城。 先是各大酒樓主動找上門來, 愿意承包所有酒席, 桌椅、碗筷、瓢盆全部備好,不需要主家麻煩;地方不夠可以在街上扎彩棚, 彩棚鋪子老板們也爭先恐后上門推銷自己;另外菜蔬、rou類、山珍海味商販們也紛紛涌來推銷, 愿意半賣半送地提供:還有戲班子、雜耍以及其他自認酒宴上需要的行當(dāng),全都一副和林解元非常熟悉的樣子想上門來提供服務(wù)。 這些不用林重陽cao心, 有林大秀夫妻還有林毓熙以及李縣丞、曹典史打發(fā)各自女人們來幫忙, 他們都是有經(jīng)驗的, 自然能幫襯著把酒宴布置得體體面面又不會出什么岔子。 流水席擺三天, 第一天是讀書人以及官場上的人來祝賀,第二天就是街坊、鄉(xiāng)紳等人, 第三天則是那些商鋪老板們以及沒什么交情為了攀交情來的。 酒席分兩等, 家里的算是大宴,至少四兩銀子一桌,外面的算中宴, 二兩至三兩一桌,原本林重陽覺得也就眼前街坊們多,其他人不會太多。 誰知道第一天直接成了讀書人大聚會,遠的近的, 認識的不認識的,成群結(jié)伴地來,門口的司儀迎賓們寫唱禮單嗓都啞掉不得不換了三撥人,酒席也是一加再加, 最后竟然加到八百桌開外!! 彩棚高挑,直接將前面一條胡同后面一條街都罩住,胡同和街道兩頭有曹典史等人直接吩咐用拒馬封鎖起來,這三日只讓來祝賀的賓客通行,其他車馬一律禁止通過。 原本林重陽還以為要花錢請班子唱堂會,哪里知道人家自有生意經(jīng),幾個班子將兩條街的兩頭一堵,就在那里搭臺子唱戲,吸引得遠近百姓都來圍觀。 他們跟林解元沾光,又給林解元做宣傳,弄得大半個濟南城都知道今年的新科解元林承陽。 擺酒雖然又累又破費,當(dāng)然回報也是豐厚的。 收到的賀禮也分幾種,有的為祝賀表示一下,知道攀不上交情只在禮單上留個名兒,一般會送的輕一些,這樣的人既不吃飯也不指望以后林解元會回禮。 而大部分舉人除非關(guān)系好的會送重禮,其他人會送不貴重但文雅一些的文房四寶禮物。 送厚禮的基本就是鄉(xiāng)紳、大商戶們,有人在表層禮物下還有內(nèi)頁禮單,直接送銀票,還有人送地契、房契、賣身契…… 而孟子君這個長袖善舞的老板則是第一天和曹典史等人一起來的,毫不吝嗇地送上了一份厚禮。濟南府豪華地段的一座半間門面的鋪子,綾羅綢緞山珍海味若干,另外還有兩百兩銀子,此外還笑著許諾所有君子客棧永久對林老爺開放,隨便帶人來住,包吃包住,隨時歡迎。 他了解林重陽的為人,知道人家不可能為了占便宜而占便宜,所以不怕大大許諾,再者說以后林重陽中進士做了官,能住他的君子店更是好事,只怕人家根本沒空兒住。 借著林重陽中解元的機會,孟子君把之前的人情狠狠地還了一把,畢竟這種場合沒人會讓客人將禮物拿回去,只會想辦法以后還人情。 三天以后,林重陽等人直接累癱的感覺,這還得虧酒樓幫忙置辦酒宴,另外有人幫忙招待客人,否則只怕一天都堅持不下來。 夜里等大家都各自回屋休息去,林重陽就把自己扔進浴桶里,熱水一泡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舒張起來,舒坦得渾身發(fā)癢。 馮順在一邊幫他擦背,笑道:“少爺,等回林家堡,還有酒宴呢?!?/br> 林重陽一個激靈,忙道:“咱們路上慢慢走,讓家里先擺酒,等咱們到家,酒宴也就結(jié)束了,這樣咱們不折騰?!?/br> 他真吃不消這樣的場合,太累! 馮順笑嘻嘻道:“少爺,順子可真是開了眼界,您不知道啊,那銀子流水一樣嘩啦啦地潑出去,還來不及rou疼呢,然后烏拉拉的摟草一樣摟回來,真是變戲法一樣神奇?!?/br> 林重陽白了他一眼,“有你說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實在想不明白有些人,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還是借著各種機會舉辦宴會摟錢,百日、生日、各種紀(jì)念日、各種上學(xué)日的,有那個必要嗎? 這種宴會多累?。?/br> 還有些人,不說一輩子花不完,只怕幾輩子都花不完,整個縣的地都要變成他自己家的,還是不肯消停,也足夠讓人毀譽參半的。 自己現(xiàn)在中舉,以后林家也會水漲船高,他得回去和大爺爺商量一下,家族自然要壯大,但是要有理有據(jù),不要太扎眼,也不要貪得無厭,要懂得進退,適可而止才行。 他感覺馮順在給他捏肩膀,就搖搖頭,“我還不到七老八十,用不著按摩。” 一旦享受慣了可就停不下來。 這時候有人推門進來,林重陽以為是林大秀,就道:“爹,咱們哪天回林家堡?” 沒等來林大秀的聲音卻聽他娘王柳芽笑道:“你爹說讓你們休息兩天咱們就回去,陸延那些人也得回去擺酒,不好耽誤太久?!?/br> 林重陽哎呀一聲,就把身體沉進水里只露著個腦袋在水面上晃悠,“娘,你進來怎么不敲門,我洗澡呢?!?/br> 他不說還好,一說王柳芽就湊到他跟前,笑道:“你洗澡不也是我兒子?” 她手里拿著一個賬本,激動道:“趁著你洗澡有空閑,我給你說說咱們這一次的賬目?!?/br> 林重陽有點頭大,“娘,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咱們在外面的家你當(dāng),回家就是大祖母當(dāng),我不管?!?/br> 王柳芽嗔道:“你這個孩子,你不管帳目也得知道哪個給你送重禮,哪個送的少,以后交往起來心里有個數(shù)?!?/br> 林重陽道:“娘,禮重禮輕的以后按著賬目回就是?!彼植粫鶕?jù)送禮多寡來決定交往程度深淺,比如說孟子君送他那么多禮,難道他就引為知己?王文遠只能送他一幅畫一首詩,難道他就不當(dāng)王文遠是兄弟? 王柳芽和這里本地的一些太太們交際慣了,或多或少被她們洗腦影響,現(xiàn)在聽兒子一說,就笑道:“是娘有些糊涂,有些送厚禮的,也不圖回報,有些送薄禮的,咱們以后反而應(yīng)該多回禮幫襯一下,兒子,是吧?!?/br> 林重陽立刻夸道:“真是個聰明娘,我喜歡?!?/br> 王柳芽得了兒子的夸獎,喜滋滋地拿著賬本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頭笑道:“這幾天登門提親的把咱們門檻都要踩爛了?!?/br> 林重陽瞪了一眼偷笑的馮順,“娘,咱們院子里那么多舉人老爺呢,多半都是未婚的,你給他們掌掌眼,要是好的到時候就跟他們家里通通氣。” 王柳芽就道:“陸延那幾個不合適,但是王文遠和小民子倒是可以?!?/br> 陸延、莊繼法、藍琇等幾個人,都和林重陽一般是出自鄉(xiāng)紳大戶,親事自然不是隨便就能做主的,但是王文遠家境貧寒,雖然已經(jīng)是舉人,可沒有根底,要想娶太高門第的也不可能。 這邊的女方家境條件自然更勝一籌,對王文遠以后讀書幫助也大。 林重陽道:“娘,你和我爹問王文遠去,我可不管人家娶媳婦的事兒?!?/br> 馮順倒是給林重陽說了個八卦,這里有個大戶姓潘的,家財萬貫,就一個寶貝女兒沒有兒子,他呢也不想找倒插門也不想過繼兒子,并不在乎自己家會不會絕戶,只是想給女兒找一個好人家。 他看上了趙文藻。 潘員外通過謝景行找到莊繼法,想請莊繼法幫忙說媒稍微提一下,莊繼法回來跟陸延、藍琇、孫機幾個一說,大家覺得不是很好,因為那潘員外祖上原本是生員出身,到了他這時候居然棄文從商,甚至因為生意做的好,被朝廷勒令加入了商戶。 而他居然就同意! 要知道本朝向來重文輕武、重農(nóng)抑商,且將百姓的職業(yè)分為三六九等,農(nóng)戶、軍戶、商戶、匠戶等,世代繼承不許更改,確切說就是只能高一等變低一等的,低一等的不能往高里走。 比如說商戶匠戶這些是不允許變成農(nóng)戶的。 當(dāng)然暗箱cao作例外。 在大家看來,這個潘員外明顯是自甘墮落,居然要做商戶,雖然大家和商人也有交際,甚至也會稱兄道弟,可骨子里卻還是分得清清爽爽的。 再者說就算想經(jīng)商,也不是沒有路子既能保全自己身份,又能經(jīng)營得風(fēng)生水起的。 雖然本朝規(guī)定農(nóng)戶、官員、士子們不許經(jīng)商,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那些鄉(xiāng)紳之家?guī)缀踅^無例外的都有很多鋪子,甚至可以說城市里的那些大商鋪,百分之九十是他們這種人的。 自己不能開店,可以讓親信開啊,又不是什么難題和秘密。 聽了馮順的話,林重陽很驚訝,“還有這么熱鬧的事兒呢,我居然不知道?!?/br> 他們居然不跟他商量! 怒! 不是因為潘家是商戶,對他來說商人沒什么低賤的,反而欣賞潘員外這種眼界和勇氣。 可他們拿他當(dāng)小孩子,這樣的八卦將自己排除在外,不厚道。 馮順笑道:“少爺還小嘛,娶媳婦這種事還不急。”他小,眾人覺得他定然不懂,和他說這個反而不好。現(xiàn)在那些過了十五歲的,有時候就會背著少爺嘀嘀咕咕,馮順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談?wù)撃膫€樓里的姑娘更漂亮才情么。 翌日林重陽等人去給考官們送行,鹿鳴宴之后,他們就要北上回京。送行之后,趙文藻就被莊繼法約了去買東西,說是給家人的禮物,其他人也各有事情,大家分頭行動。 林重陽想著自己的書稿也該拿回來,就帶著馮順悄悄去一趟齊州書院,昨兒擺酒書院的先生和學(xué)生們多半都來了,今兒林重陽就想低調(diào)地去給謝院長道個別順便拿回自己的文稿。 他可不想再被那些學(xué)生們圍觀。 馮順對書院的后門側(cè)門非常熟悉,領(lǐng)著他一路鉆來鉆去,倒是沒引起什么注意。 到了藏書閣后院,馮順開了們兩人就快速進去。 屋子里居然干干凈凈的纖塵不染,看起來好似有人打掃過。 他的文稿已經(jīng)被還回來,就放在蓋布的下面,讓林重陽驚訝的是,那些文稿居然用一個硬紙殼的自制文件夾整齊地夾起來,保護得好好的。 馮順好奇道:“少爺,這是什么?” 林重陽道:“書夾子?!?/br> 馮順里里外外瞅了瞅,“少爺,外面怎么沒有賣的?”這么好用的東西,以后要多買一些,正好可以把少爺?shù)哪切└逦恼露紛A起來,比一頁頁裝訂還要好,至少不會卷邊。 林重陽讓他裝了文稿,兩人要悄悄離開,剛出門就看到一個穿著綠衣服的小丫頭朝著這里快步走過來。 見到他們她先是一愣,隨即笑著施禮道:“想必就是林相公了。” 馮順想說你得叫林老爺,不過感覺少爺不會喜歡的,所以他就不吭聲。 林重陽道:“正是在下。” 綠衣丫頭歡喜道:“我們小姐讓我把文稿還回去了,希望不會太晚,” 林重陽笑道:“不晚的,不知……”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不知貴府主人是哪位。” 綠衣丫頭抿唇笑道:“那可不成,我要是告訴你,那你不就知道我們小姐是哪家的了嗎?還請公子贖罪?!彪m然你長得很俊,可這把戲本姑娘可見多了,不知道多少書生想動歪心思打探小姐的底細呢。小姐可說了,“咱們偷偷溜出去玩沒什么,但是萬不可讓人知道咱們的底細,否則可就壞了事,吃不了兜著走的?!?/br> 林重陽略略有點尷尬,雖然自己并沒什么齷蹉心思,可人家分明就是防著這一招呢,他笑了笑,告辭離去。 等他走后,卻發(fā)現(xiàn)馮順沒跟上來,納悶之下也只好去安全地方等。 過了兩刻鐘的樣子,馮順氣喘吁吁的追上來,歡喜道:“少爺,我打聽到了,那丫頭是謝院長家的。” 林重陽瞥了他一眼,“你哪里打聽的?” 馮順得意道:“我悄悄跟著她,看她進了一個門里,我就找個婆子打聽一下,說那是謝院長等先生家小姐們住的地方。嘿嘿,我又打聽那綠衣丫頭,那婆子說是謝家孫小姐的丫頭呢?!?/br> 借他文稿的女孩子是謝院長的孫女?謝小姐? 林重陽沒見過謝小姐,他每次見謝院長都是在書院,從沒去過書院女眷的院落,只是那謝小姐怎么和謝院長模樣差別有點大? 當(dāng)然興許因為兩代女人的遺傳,模樣自然會有很大變化,他也就沒當(dāng)回事,原本問那丫頭也就是隨口一問沒往深里想,待覺察人家提防以后他根本就沒問的想法了,哪里知道馮順這家伙多事兒。 忙了幾日,終于準(zhǔn)備完畢,一行人結(jié)伴回家。 這一次趙大虎按照祁大鳳之前留下的地址,去找了一家武館雇了十來個保鏢路上護送,畢竟現(xiàn)在十來個舉人老爺,萬一出點岔子大家可承受不起。 之前就有舉人路上被伏擊受了重創(chuàng),不是顏面損毀就是四肢有損,到時候不能參加來年的會試,更加不能出仕為官,所以林大秀不得不不小心,不只是兒子不能有損,其他書生也都要安然無恙才行。 從濟南的譚城驛出發(fā),一路往東,經(jīng)過龍山鎮(zhèn)驛、金嶺鎮(zhèn)驛、青社驛、然后就抵達濰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