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來之前陶家就說過此行的目的，他們也是有備而來的，現(xiàn)在林大人又如此禮遇他們，讓他們非常滿足。

    最后林重陽告辭的時候，菲歷昂和費爾南多送他到門口，高大的身子為了遷就林重陽微微彎著腰，笑得十分友好。

    看他們這般，林重陽心道這倆貨說自己是貴族，只怕有忽悠人的成分，反正沒人去他們家鄉(xiāng)求證。

    “尊敬的林大人，香料、俸祿?！?/br>
    “咱們，用香料當(dāng)俸祿?！狈茪v昂把燉rou里挑出來的煮過的花椒和八角，遞給林重陽，兩眼放光。

    看著那方絲綢手帕上托著的一小堆深褐色的被煮過的香料，林重陽差點被雷翻。

    第201章 求助

    林重陽重新調(diào)整了四夷館的課程, 除了之前的翻譯課, 如今還加了坤輿課。

    坤輿課就是廣義的地理課, 還包括了天文、海航等知識，主要是讓學(xué)生們了解世界、認(rèn)識世界, 慢慢地給他們傳授世界很大, 大明并非世界中心，我們雖然是天朝上國, 卻不是最強大的, 人要居安思危等觀念。

    他還和費爾南多和菲歷昂三人一起合作勾畫亞歐非輿圖, 將細(xì)節(jié)完備起來, 到時候呈給皇帝。

    等課程步入正軌，他還計劃讓這幾個外國人翻譯他們本國的書籍來, 同時其他通譯官們也都接到不同的翻譯任務(wù), 有將漢人宣傳教化的文章翻譯過去，也有將他們的文章翻譯過來。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隔三差五去翰林院點個卯，他基本都帶著韓興和林承潤等人和費爾南多、菲歷昂幾人一起, 跟著他們學(xué)語言學(xué)他們的歷史，帶十來個人一起繪制地圖雛形。為了方便交流和學(xué)習(xí)，他把幾個外國人都安排在清華學(xué)院，離他住的地方很近, 晚飯一起吃，然后一起學(xué)習(xí)。

    他可以教他們中文、四書五經(jīng)，然后跟他們學(xué)歐洲文化。

    這倆人也給林重陽他們制造了不少笑料，他們至今不是很愛吃帶葉子的蔬菜, 喜歡吃可以扒皮的或者是有另外果實的。一開始林重陽不知道原因，后來旁敲側(cè)擊下，他知道了。

    菲歷昂說的時候非常忸怩，“林大人，你們……你們用糞便……”

    嫌棄老農(nóng)是用人畜的排泄物當(dāng)肥料給莊稼和蔬菜帶來肥力，如果能單獨長出果實的還好，畢竟經(jīng)過了幾次凈化，可如果是直接吃葉子的，讓他們非常難以接受。

    林重陽也不強迫他們，但是會騙他們，告訴他們他的莊園不全是用人畜糞便漚肥的，他還有其他的漚肥方式，像河里的淤泥、作為綠肥的青草等等，然后那倆人也會跟著吃一些菜。

    一邊吃一邊贊“林大人，綠肥出來的蔬菜，比那些蔬菜更加清甜，沒有怪味兒。”

    林重陽笑而不語。

    一樣的菜，要是跟你說一個是天上摘來的，估摸著你還覺得吃了能飛升呢。

    至于那倆人原本想要的香料，林重陽一人給了他們一斤花椒，最后他們覺得又沒有回國，帶著這些在這里似乎用處不大，還是大rou、面包來的實在。所以他們還是決定將香料寄存在林大人這里，等以后要回國的時候再帶香料回去。

    為了讓他們安心，林重陽還特意給他們寫了一個條子，答應(yīng)等四夷館的課業(yè)完成以后，如果他們想離開大明，林重陽會以個人名義一人送他們二十斤香料！

    在歐洲的某一個時期，胡椒和花椒這些東西是按粒來賣的，林重陽是無法想象這種情景，不過費爾南多和菲歷昂顯然有生活經(jīng)歷，所以雖然沒有共鳴，但是林重陽成全他們的香料發(fā)財夢——可其實他們自己也知道，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不至于那樣，只是一時深入寶山有些目眩神迷而已。

    當(dāng)然這里香料也是貴的，并非隨隨便便就能買個十幾二十幾斤的。

    不過林重陽已經(jīng)讓人開始培植那些野生的香料，還要想辦法從印度等地獲取種子和幼苗，這種東西以后絕對不稀罕。

    兩個西洋人，除了香料，他們對林重陽的飯桌上非常豪放地擺著一大罐子白糖讓人隨便吃而覺得不可思議，簡直是壕到歐洲去了。

    在歐洲這樣雪白干凈的白糖那是在藥店里才能買到的，一定要教會或者是貴族人員才能買到，普通人不但買不起也沒資格買！

    但是林重陽就那樣讓他們隨便吃，不但面包里多放，牛奶里也隨便他們調(diào)味，毫不吝嗇。

    于是剛來的費爾南多和菲歷昂兩人不但牛奶里放糖，喝水放糖，喝紅茶也加糖……還有蜂蜜！

    香料、白糖、蜂蜜，讓他們覺得林大人對他們實在是慷慨至極！

    因為他們的啟發(fā)，林重陽就和林大秀商量，讓林承恩和林維民帶著趙大虎去聯(lián)系京城外面的熬糖作坊在奇技館的指點下改進制糖工藝，然后大量生產(chǎn)冰糖、白糖、紅糖，然后大批量地賣給海外商人。

    當(dāng)然，技術(shù)在最近幾十年內(nèi)是先要保密的。

    那兩人對自行車也非常有興趣，教學(xué)的空閑，他們就去研究車去了，甚至還給趙文成和蔣奎提了很多有效的建議，將自行車加以改進。

    因為林重陽對他們非常優(yōu)待，他們寫了不少書信請商隊們帶回去，將他們覺得博學(xué)多知在家鄉(xiāng)過得又十分凄慘的親朋們邀請來四夷館，讓他們不但能安心做學(xué)問，還能得到應(yīng)有的尊重，且吃喝都是頂頂好的，最后回國還能發(fā)財揚眉吐氣！

    衣錦還鄉(xiāng)，任何人都有的美好愿望。

    不過他們寫了信，等有回信估計也得來年，這些都急不來。

    夏天格外熱，冬天就必然更加冷，冬至月的時候就已經(jīng)滴水成冰天寒地凍，接連下了兩場大雪，將地面都凍得硬邦邦的，除了上衙的、做工的，一般人都躲在家里圍著炭爐貓冬。

    官府冬天下衙時間可以提前半個時辰，不過上班點卯時間依然沒變。

    寒冬時節(jié)，寅時出發(fā)的時候，天地之間真的是黑乎乎一片。這些苦逼的官員們就要開始上朝的上朝、上衙的上衙，林重陽他們這些直接去衙門的還好，熟門熟路，最苦逼的是那些要上朝的幾品大員們。

    他們不但凌晨起床冒著嚴(yán)寒上路，風(fēng)雪無阻，路遠(yuǎn)又寒冷，坐轎子的略好，能抱著個炭爐手爐，騎馬的就只能凍著，小北風(fēng)嗖嗖的刮著臉，那滋味別提多難受。

    就算如此都不是極致，因為他們不是天天都能從長安街的東西長安門上朝的，大部分時間是要從東華門繞！

    年輕者尚且覺得苦，年老者就不用說了，真是苦不堪言。

    怪不得沈老爺子不是告病就是致仕呢

    不過今年無一例外的，所有的上衙官員們家里都用上了琉璃馬燈，尤其是風(fēng)雪交加的日子，這馬燈就更加親切，風(fēng)吹不息，雪澆不滅，一路給他們光明，絕對不會再有人不小心失足掉進護城河里去。

    就因為這個，很多人也感念林修撰的功勞，再有人說他壞話，他們也能替林修撰說幾句好話。

    所以林重陽莫名覺得近來京城快報罵他的文章都少了，還有點納悶?zāi)亍?/br>
    這日他要去翰林院上衙，讓林承潤和韓興帶人護送幾位外籍先生去四夷館上課，告辭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菲歷昂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以為因為天冷不愿意起床沒睡醒的緣故，也就沒當(dāng)回事。

    他騎車去了翰林院。

    北風(fēng)呼呼地吹著，小風(fēng)刀子一樣吹得臉頰冰冷，他騎車速度不快免得寒風(fēng)割面。

    在門口他正好遇到上衙的陸延和趙文藻倆人，他們倆因為有家室，多半都是回家的。幾個在門房那里登記，陸延眼尖就看到呂明憲十分狼狽地騎馬過來。

    呂明憲平日是個很講究儀表的人，細(xì)節(jié)一絲不茍，絕對不容許邋遢這個字眼和他聯(lián)系起來。

    可今兒他不但烏紗歪斜，袍角甚至還粘著一坨坨的什么東西，手里也沒提燈籠，就那么抹黑過來，別提多狼狽。

    陸延詫異道：“洪章，你這是怎么啦？路上遇到打劫？”

    呂明憲掩面道：“別提了，路過臭水溝胡同橋的時候，人多擁擠、風(fēng)又大，燈籠被擠破燒著了。哎，有辱斯文?！?/br>
    林重陽好奇道：“便是過橋，大家依次過去就是，為何會擁擠？”

    這一早也不會有商販們，且普通人也不敢和官人們爭路，何至于擁擠？

    呂明憲搖頭嘆氣，卻不多說。

    林重陽也只是表達了一下關(guān)心，又問是否需要幫忙，呂明憲都婉拒了，幾人也就沒多管。

    在翰林院和眾人溝通了一下編書的問題，然后他就去禮部找李固。

    翰林院離禮部也有將近二里地呢，現(xiàn)在有車自然不成問題，他踩著腳踏車很快就到了禮部后門，直接打聲招呼進去。

    李固剛下朝回來，正因為儀制清吏司的差事沒辦好，把郎中到員外郎和主事們都熊了一頓，心情不是很好。

    不過聽說林重陽來求見，他立刻就精神一震，大聲道：“快請?！?/br>
    他感覺自己原本是個好脾氣的官員，輕易不動怒發(fā)火，也很少會得罪同僚下屬，來了禮部真是處處都讓人頭疼。

    不只是這里繁瑣的政務(wù)，還有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

    怪不得當(dāng)初要來禮部的時候好友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呢，都說六部的中下層官員因為熟悉差事cao作，所以時常玩弄心計，意圖架空上官，現(xiàn)在一看，果不其然。

    林重陽直接進了李固辦公的屋里，上前行禮。

    李固已經(jīng)起身不等他拜下去就親自扶住了他，笑道：“林修撰不要多禮，咱們也有日子沒細(xì)聊，我還正要打發(fā)人去找你呢?！?/br>
    林重陽忙說不敢，分主賓上下落座，“不知道大人找下官有何吩咐。”

    李固笑道：“本官禮部事務(wù)繁忙，卻將那四夷館的差事都交予你來承擔(dān)，林修撰勞苦功高啊?！?/br>
    林重陽忙起身行禮，“大人言重了，下官不過是按照大人吩咐行事，并沒有多辛勞?！?/br>
    李固示意他不要客氣，“坐?！?/br>
    林重陽復(fù)又坐下，然后將四夷館的情形給李固匯報一下。

    四夷館現(xiàn)在也算步入正軌，只需要照章辦事即可，相信一年半載就能形成規(guī)矩。

    他把四夷館的新安排以及考課制度、結(jié)果，還有新聘請來的幾位外國教授，以及他現(xiàn)在正準(zhǔn)備編寫的《坤輿天下》一書。

    李固聽得非常認(rèn)真，林重陽每說的一件事他都聽得十分仔細(xì)，并且提出疑問或者建議。待林重陽匯報完畢，他道：“新聘請來的教授食糧卻不能林修撰出，你寫條陳，本官遞上去，到時候由鴻臚寺出即可。”

    不過是一點糧食和rou菜，想必皇帝是不會吝嗇的。

    他對林重陽說的那本《坤輿天下》非常感興趣，畢竟他們長久以來都覺得大明就是天朝上國，是天下的中心，除了周圍的番邦小國，就是他們最強大高貴。

    因為這種自信的優(yōu)越感，所以他們對周圍的人都稱呼為蠻夷。

    現(xiàn)在聽林重陽講順著漢代留下的絲綢之路，過了河套往西去，除了大家知道的那些國度，還有一大片他們不知道的。

    不僅如此，從海上，往東除了高句麗、扶桑等，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島嶼，有的有人有的沒人！

    而從泉州往南去，除了有琉球諸島、澳門小道，過去就有一大片群島，有他們知道的呂宋、緬甸、暹羅等過，也有他們不知道的馬六甲周圍諸國，甚至過去了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國度。

    尤其是地中海域內(nèi)，連接這亞歐非三洲，文化先進、經(jīng)濟發(fā)達、商業(yè)繁盛。

    最關(guān)鍵的是那里列強眾多，且都勇猛善戰(zhàn)，敢于冒險，他們喜歡乘船四處冒險、尋找財富之地攻占掠奪……

    李固聽的遽然變色，“怪道太祖要求禁海，言百姓片板不許下海。”

    林重陽：……

    是不是嚇唬得太過了？

    他立刻道：“大人，太祖要求咱們偏板不許下海，可禁不得他們，他們在海上恣意縱橫，發(fā)現(xiàn)了無人島嶼就驅(qū)趕奴隸占領(lǐng)，如果我們不能下海，在不知不覺中，可能他們就占領(lǐng)了許多無人島嶼，對我們形成了合圍之勢?！?/br>
    李固心里一咯噔，蹭得站了起來，拳頭緊握，臉色嚴(yán)肅。

    他做官至今，也算是頗有修養(yǎng)，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林重陽這番說辭實在是太過駭人。

    從前如果有人說，他會覺得聳人聽聞，現(xiàn)在林重陽說，卻是有事實根據(jù)的，畢竟那倆西洋人確確實實從那里來的。

    那些地方也確確實實存在的。

    不說別的，就說漢唐時候，張騫出使西域、唐代玄奘取經(jīng)，這其實早就證明西邊是存在強大國度的，只不過隔著萬重山，并不是那么容易來的，所以有驚無險。

    可現(xiàn)在，他們可以坐著船穿越無邊海洋，突然出現(xiàn)在大明海域內(nèi)，這就不能不讓人擔(dān)憂。

    片刻，他緩緩道：“好在太宗皇帝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高瞻遠(yuǎn)矚，并沒有徹底禁海，咱們大明依然保留了泉州市舶司的。”有市舶司在，大明就還有對外的窗口，可以進行海上貿(mào)易，也可以了解海外狀況。

    林重陽頷首道：“泉州市舶司的存在意義重大，正因為這個，倭寇之患才能減少?！?/br>
    李固并沒有想得這樣深遠(yuǎn)，他一直以為倭寇就是東洋人，可林重陽知道最初的倭寇的確是東洋人，他們sao擾朝鮮，可后來的倭寇主力是東南沿海的海商、海盜以及東南沿海的豪富之家。因為禁海政策讓他們不能進行海上貿(mào)易，傷害了他們的利益，逼著他們互相勾結(jié)，不惜培植“倭寇”引狼入室。

    李固在屋里負(fù)手踱步，后來道：“重陽，這番話不要對別人講，更不可以對陛下這樣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