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林重陽自然不知道，他滿心喜悅地送走了皇家商隊。

    不過等看著沈君瀾、寧王、葉期、韓興、林承潤、陶元杰、邵譯官等人站在甲板上隨著大船起航越來越遠(yuǎn)，他突然心里空空的，生怕這一去會不會遇到什么災(zāi)難。

    大海無常，尤其這時候南方是臺風(fēng)多發(fā)季節(jié)，萬一……

    不怕，他們有經(jīng)驗豐富的船長、大副、水手們，有先進(jìn)的航海儀器……

    可是，會不會生病呢？海上缺衣少食，沒有綠色蔬菜，萬一生病……

    不怕，他們帶了幾十名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者、獸醫(yī)，帶了各種藥材一船，船上有玻璃房，還有菜農(nóng)、飼養(yǎng)員……一定是衣食無憂的。

    萬一遇到兇惡土著……那更不怕，他們帶了水師、陸兵，經(jīng)過幾個月的訓(xùn)練那些陸兵也會變成水師，且船堅炮利，那些野蠻的土著不是對手。

    不會有事的，他們一定會滿載貨物離去，滿載貨物歸來。

    還有，其實他也很想去??！啊啊?。?/br>
    李苗一直興奮地停不下來，沒有注意到林重陽的失落，道：“哥，哥，我也想去，我也想去，等他們回來，就讓我也去吧，我保證好好跟著西洋先生學(xué)語言，學(xué)各種各種的語言?！?/br>
    林重陽沒有說話，極度高亢的興奮、熱鬧之后，就是極端的低估、落寞，這是情緒非正常波動帶來的后遺癥。

    王鐵拉住了嘰嘰喳喳的李苗，讓他不要吵林重陽。

    第二日林重陽回去以后，沒有去四夷館，而是回了清華學(xué)院。

    現(xiàn)在這里事務(wù)繁忙，林大秀、王柳芽還有林蓉、林蔚等人也搬過來幫忙，見他回來，都紛紛迎上去，問東問西。

    林重陽沒說話，反而有些失魂落魄一樣回到自己院子里，進(jìn)了房間把門關(guān)上，隔絕了所有的熱鬧，把自己關(guān)在清靜的屋子里。

    他問自己，這不是一直以來的夢想嗎？

    原本以為要花十年二十年才能做成的事情，皇帝開了后門，居然短短兩年完成了。

    還有什么不知足呢？

    是不是太倉促了？

    是有點，可也做了充分的準(zhǔn)備，人員配備、設(shè)備、船只……不管硬件還是軟件，都配備齊全。

    而且奇技館和清華學(xué)院，還在集中精力鉆研其他的航海工具，等下一次他們歸來，就可以更加先進(jìn)。

    總會平安的，平安離去，平安歸來。

    他又覺得是不是應(yīng)該等一等，過了這個多風(fēng)暴的季節(jié)在出海？

    又想，根本沒用，出海也不是一天兩天，而是要一年兩年，那種風(fēng)浪總是要經(jīng)過的。

    所以早晚是一樣的。

    他們總是要在風(fēng)浪中積累經(jīng)驗的。

    他不斷地給自己提問，假設(shè)所有的危險，然后一一回應(yīng)，拿出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想著想著他就睡著了，他實在是太累了。

    可以說從教坊司賜宴以后，他根本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經(jīng)常是累得一閉眼就睡著，睡一覺又起來忙碌。

    半年做了三年的工作，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猝死的。

    前世就是累死的。

    哎，還說要及時行樂呢，看來人的性格真的是改不了的，哪怕一時會改，時間久了就又自己回來了。

    也不知道一覺睡著，會不會又穿回去了。

    過度的疲累，讓他的腦子一直胡思亂想著，明明睡著了又覺得沒睡著。

    林大秀、王柳芽等人站在院子里，擔(dān)憂著望著緊閉的門。

    沈君瑤和謝瑤環(huán)也扶著沈老爺子過來看他，見他們過來，林大秀說去叫門。

    沈老爺子擺擺手，“讓他休息，這孩子累壞了?！?/br>
    林大秀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拼勁兒，那是不要命的架勢，雖然嘴上說干嘛那么累，人這一輩子長著呢，可他自己做起來就不是那么回事，干什么都十分投入，從來不敷衍，做就做到最好。

    想著兒子當(dāng)初考試?yán)鄣哪菢?，本以為中了進(jìn)士就好了，哪里知道別人當(dāng)官優(yōu)哉游哉，他卻比讀書考試更累百倍。

    他對沈老爺子道：“老爺子，重陽估計是睡了，咱們也別在這里等，都去歇著吧，這些日子咱們都跟著忙活，也累壞了?！?/br>
    林重陽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似乎要把所有缺的覺都一口氣補回來一樣，睡也睡不醒，睜開眼睛看看，也不知道是在那里，然后繼續(xù)睡。

    等他最后徹底醒過來的時候，真的是餓醒的。

    肚子骨碌碌的，然后他就聞到了烤鴨的味道，那么香甜，讓他一下子就睜開眼睛。

    一雙眼睛清澈明亮，沒有半點迷茫。

    他坐起來，想到了當(dāng)初在濟(jì)南考試的時候，自己也是睡了好久好久，醒來以后去找陸延那些人打馬吊，給他們贏了個精光。

    想到這里，他就笑起來，隨即又嘆了口氣，兄弟們都被他給送走啦，地方赴任的走了，出海的走了，身邊也沒多少人了。

    以往外面都吵吵鬧鬧的可熱鬧了，今天咋那么安靜呢？

    餓得他起來找到茶壺，先喝了兩大碗茶水，結(jié)果肚子更餓了。

    “鍋鍋，鍋鍋，rourou，吃——rourou！”門外想起了暖哥兒稚嫩的聲音。

    林重陽回過神來，笑起來，“小胖墩兒來了。”他下地開了門，暖哥兒立刻撲過來抱住他的腿。

    暖哥兒現(xiàn)在可胖乎了，白白胖胖的，跟年畫上的大胖娃娃一樣。

    林重陽把他抱起來，沉甸甸的壓手，怪不得大家不逗逗他就拉倒，輕易不抱他，抱不動啊。

    暖哥兒見哥哥抱他，立刻興奮起來，手舞足蹈，“高高，高高！”

    他喜歡舉高高，不過除了韓興和魏十三，別人象征舉兩下就拉倒，累！

    林重陽餓死了，哪里還有力氣舉高高啊，他把暖哥兒抱在炕上，拿了個小笛子給他玩。

    暖根兒就用自己的小牙和口水蹂躪那支小笛子。

    林重陽走到門口看了看，竟然一個人也沒有，李苗和王鐵呢？日常都在他這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怎么現(xiàn)在要餓死了也么沒人呢。

    他逗了暖哥兒一會兒，想帶他去找吃的，結(jié)果暖哥兒吃的飽飽的，一點都不想走。

    他又怕自己走了，沒人盯著暖哥兒，磕著碰著的，只能捧著肚子在這里等。

    就在這時，他聞到烤鴨的甜香味兒。

    不是做夢啊!

    還以為是做夢呢。

    “林公子，吃飯了?！奔t羅帶著一個婆子過來張羅。

    救星?。?/br>
    林重陽忙道謝。

    紅羅抿嘴笑道：“我們小姐親自下廚做的呢?！?/br>
    林重陽就問：“大家都吃了嗎？我去和他們一起吃?！庇绕涫抢蠣斪?，烤鴨同好者，一起吃格外香啊。

    那婆子笑道：“林大人，咱們都吃過晌飯啦，這會兒也不到晚上，都還不餓呢，這是特意為您準(zhǔn)備的?！?/br>
    林重陽道了聲有勞就落座，先喝了一碗米油。

    紅羅拿著一把片刀，刀影翻飛，雖然沒有沈君瀾那么出神入化，可作為一個女孩子卻也很了不得。沒一會兒她就把烤鴨片好，碼放在白瓷盤里，旁邊是一大盤晶瑩的薄面餅，還有秘制的醬料，蔥絲、黃瓜絲等。

    紅羅幫他包好了一枚遞過去。

    林重陽接了先給暖哥兒吃，然后自己才吃。

    “你們小姐的廚藝又進(jìn)步了。”林重陽吃著美食，毫不吝嗇夸獎。

    紅羅笑道：“只怕您是餓狠了?！?/br>
    那邊婆子還一個勁地說林公子好吃您就多吃，否則以后可沒機會吃了。

    一聽那婆子說沒機會吃了，林重陽怔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拿帕子擦擦嘴，喝了一口稀米粥，看著那婆子，“為什么沒的吃了？”

    婆子趕緊打哈哈，笑道：“老婆子渾說的，您要吃還有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到的呢?！?/br>
    林重陽就看向紅羅，難不成他睡了這一天一夜的就有什么事兒發(fā)生了？

    紅羅笑而不語。

    第219章 婚事【二】

    那婆子藏不住話, 索性道：“哎呀, 老婆子的意思是, 這可是我們小姐親自下廚做的，以后等我們小姐出閣了, 哪里還能隨便給別人做佳肴？”

    那自然是給她夫婿做去了。

    林重陽眉頭就微微蹙起來。

    在吃過的所有烤鴨里, 的確是沈小姐做的最好吃啊。

    可她說的一點都不錯，人家沈君瑤也不會一直給他做好吃的。

    那婆子一直瞧著林重陽的表情, 給紅羅使了一個眼神。

    紅羅就清了清嗓子, “我們老爺子年紀(jì)大了, 小姐也要及笄, 這幾天提親的人都要把我們馬巷胡同的門檻給踩爛了，我們老爺子不勝其煩, 才帶著小姐躲這里來的?！?/br>
    婆子繼續(xù)道：“可躲也躲不了幾年, 之前是躲別人，現(xiàn)在自己年紀(jì)上來了，那也不好再躲。兗州老家的大老爺也一直寫信問呢, 是讓老爺子在這里相看還是回老家……”

    林重陽突然打斷她的話，“你們小姐什么意思？”

    兩人一愣，什么小姐什么意思？我們小姐當(dāng)然是等你提親啊你個呆子。

    紅羅反應(yīng)快，笑道：“我們小姐能什么意思呢, 當(dāng)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br>
    林重陽搖搖頭，笑了笑，“她怎么可能那么乖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br>
    聽他這般說，紅羅急了, 敢情兒這是說我們小姐不守婦德啊，那還了得？

    紅羅急忙道：“林公子您這是什么意思，我們小姐哪里不會乖乖父母之命了？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姐妹都是這樣的，誰也沒的例外?！?/br>
    林重陽趕緊投降，“我知道我知道，你莫急。我的意思是，你們小姐的性情，要出閣自然也要選她中意的，不會隨隨便便就被人擺布了。”

    “那是自然的，上門提親的人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們小姐自然能看到一個中意的?！?/br>
    不等林重陽說話，那婆子就接話道：“這是肯定的，京城多俊秀，不說林大人這一科的進(jìn)士們，來年又要會試殿試，自然還有新的一大批進(jìn)士們……年紀(jì)和咱們小姐也相當(dāng)?sh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