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另一人

    葉重錦聽他說完, 很是有些吃驚, 他當然想不到, 在顧琛這里，連老虎都能想成情敵。

    他失笑道：“若當真如此，那你可輸定了。我喜歡大貓, 可比喜歡你多?！?/br>
    言罷, 他怔住, 顧琛也怔住。

    皇帝驀地走上前, 握住他的雙手, 眼里迸發(fā)驚喜之色, 道：“阿離方才說了什么？再說一遍。”

    葉重錦面露懊惱, 他那句話，可不就間接承認了，他也喜歡顧琛。雖說他二人感情早已明朗，但這樣直白地說出口，他還是覺得不自在。

    他把男人推開, 道：“我說了什么？你聽錯了罷?！?/br>
    顧琛不肯作罷, 把人摟著懷里, 耍賴道：“阿離，你別哄朕，朕分明聽得清清楚楚，你說喜歡朕。”

    葉重錦垂眸一笑, 這男人撒嬌的時候, 跟大貓是一個樣子, 分明都是猛獸，卻偏要做出一副可憐的姿態(tài)，讓人哭笑不得，偏又不得不心軟。

    他指著桌上描繪好的圖紙，道：“你先看這個?！?/br>
    顧琛走上前，將那張圖紙拿起來，借著燭火仔細閱覽。

    這張紙上記錄著朝中官員的關(guān)系圖，各人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寫得清楚明白，其中有些是顧琛知道的，有些是連他也不知道的。

    葉重錦道：“前世，因為人人都道我是jian佞，忠臣良將自然遠著我，而jian邪之輩，則時常與我親近，因為他們覺得和我是同道中人，所以會與我說一些秘聞，有些，是你的影衛(wèi)也查探不出的?！?/br>
    顧琛眼眸微深，把他摟得更緊了一些。

    “原來如此，那你忽然記下這些，是為了……”

    葉重錦道：“因為，我懷疑你們一直找不出的前朝余孽，就隱藏在其中?；蛟S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卒，又或者是大權(quán)在握的朝廷重臣，他們或忠誠，或jian邪，但數(shù)量龐大，無孔不入，暗中謀劃的，就是奪取你顧氏江山?！?/br>
    說到這里，他瞇起一貫明亮的眸，緩聲道：“前世，我遇刺，還有你做的那些事，或許都在他們的算計中?！?/br>
    顧琛驀地攥緊掌心，眼里一寸寸染上猩紅，殺氣已然傾瀉而出。

    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方才說，你遇刺的事，是前朝的蟑螂鼠輩算計的?！?/br>
    葉重錦低低應了一聲，他握住男人寬大的手掌，試圖安撫他暴躁的情緒，只是收效甚微。

    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道：“我先前發(fā)現(xiàn)天象有異，這些日子查了許多典籍，終于找出根源，原來紫微星宮的主位上，竟有兩顆帝星。前世，你滅了國，后有人登位，那人自然也是有帝王的命數(shù)，因此你我重來一世后，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星象?！?/br>
    顧琛冷笑一聲，道：“司天監(jiān)那些廢物，根本派不上用場，害得朕的阿離受累。”

    葉重錦覺得他重點抓錯了，心里卻暖了起來。

    他道：“我問過陸子延，據(jù)他所言，大邱覆滅后，新的王朝名曰‘后晉’，帝王乃是陳姓?！?/br>
    如此一來，答案昭然若揭。

    “……果真是前朝的渣滓?！?/br>
    顧琛掃了一眼紙上的那些人，眼里閃過一抹稱得上殘酷的笑，只是因為懷中的少年，一再收斂深重的戾氣。

    葉重錦知曉他的脾氣，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只嘆道：“師父臨行前，曾讓師兄帶給我一句話。他讓我——堅守正道。”

    顧琛未言語，許久才低喃著問：“阿離，何為正道？”

    葉重錦道：“這個問題，其實我也一直在思考，前世不得善終，重來一次，我每一步都走得謹小慎微，害怕給自己，給葉家招致災禍。我把自己隱藏在葉家的光芒之下，以為這樣，便可避免災禍?！?/br>
    “可，這似乎也不是正道?！?/br>
    “雖然不知前路該如何去走，但畢竟，因為你我二人，造成了生靈涂炭，重重殺孽，既有機會重來，何不彌補曾經(jīng)的過錯。佛家有云，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你可記得，曾經(jīng)答應過我，要做一個好皇帝。”

    顧琛望著他的臉，一瞬間閃過許多情緒，最后定格為心疼。

    他闔上眸，怕被他察覺到眼中的痛苦，道：“朕固然做錯了許多，但阿離何其無辜，為什么，又憑什么……”

    顧琛素知自己脾氣不好，又少有耐心，故而在朝政上總想以酷吏、嚴法治國，若非阿離一直在旁勸諫，早不知有多少人因變法流血犧牲，那些人不知感恩，卻伙同前朝黨羽殺害他。

    叫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他話未說完，葉重錦卻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心疼他。

    葉重錦沉吟良久，道：“許是因為我擁有的太多了。”

    顧琛面露不解。

    葉重錦望著他，笑道：“因為我擁有了世間最難得的帝王心，它太過珍貴，所以不得不用別的去交換?；叵胨坞x一生，倘若沒有遇到顧琛，他只是尚衣局的一個粗使奴才，或許會病死，或許會因犯了錯，被貴人杖斃，又或者活下來了，但也庸碌無為，窮極一生，也只是個給人做牛做馬的奴才。”

    “有得必有失，宋離得了帝王一世深情，位極人臣，享盡榮華富貴，用幾十年壽命作為交換，其實是占了大便宜?！?/br>
    顧琛悶聲道：“何必拿別的換，朕只要你的心?！?/br>
    葉重錦抬眸，問：“這就夠了嗎？”

    “足矣?！?/br>
    把人攬入懷中，顧琛卻覺得胸口越發(fā)疼了起來，他其實知道，他在開解他。

    前世今生，他一直如斯溫柔。

    為什么，會有人忍心傷害這樣的阿離？那些人，全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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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末之時，晟王爺又往御書房去了一趟，為的自然是顧悠過繼之事。

    他整日被晟王妃念叨，耳朵都快生出來一層老繭，縱然知道會被皇帝皇侄教訓幾句，但既然想搶人家弟弟，自然是要付出點代價。

    這回顧琛倒是沒有說什么，直接揮起朱筆，寫了個“準”字。

    晟王爺不覺得喜，反而受了大驚，以他對這位皇侄的了解，這其中恐怕有詐。

    果然，只聽龍椅上的年輕帝王，輕喚了一聲：“皇叔?！?/br>
    晟王爺硬著頭皮應了一聲?；手镀綍r在朝堂上，都是直接喚他“晟王”的，如今卻喚起“皇叔”來，他心里那叫一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皇帝笑道：“皇叔不必緊張，只是關(guān)于小五，朕有事與你商議，是關(guān)于他立妃一事的?！?/br>
    晟王爺一聽，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道：“先前本王王妃倒是與本王說起此事，說是悠兒不愿娶妻，她也不好逼迫，故而沒有安定下來?！?/br>
    皇帝道：“朕知道?！?/br>
    知道？晟王爺這就納悶了，難道皇帝想強迫自己弟弟娶妻不成。

    他問：“敢問陛下的意思是？”

    顧琛沉吟良久，說：“小五喜歡莫大人?！?/br>
    晟王爺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大約是年紀真的大了，怎么耳朵都不中用了。

    “悠兒喜歡誰？”

    顧琛露出揶揄的笑，說：“皇叔真是少見多怪，自打朕與葉公子天賜良緣后，大邱取男妻的男子不在少數(shù)，悠兒就不能也喜歡男人么。”

    晟王爺這下沒話說了。

    顧琛說的這些他都知道，但他沒往顧悠身上聯(lián)想過。那孩子生的唇紅齒白，比姑娘還好看些，娶男妻不是說笑么。

    何況，莫懷軒那等人物，那等身份，豈肯屈居人下？

    他道：“陛下想順著悠兒的意思？如此一來，豈不是傷了莫大人的男子尊嚴?！?/br>
    顧琛暗自好笑，傷莫懷軒的尊嚴算什么。他前世叫悠兒吃的苦頭還少？如今，也不過是叫他還債罷了。

    他嚴肅了臉色，蠻不講理道：“傷便傷了，只要小五喜歡就好，朕意已決，皇叔不必多言?！?/br>
    “……”

    從此，晟王爺對自己這位皇侄，更是敬畏了許多。

    一道圣旨賜下，幾家歡喜幾家愁。

    莫懷軒自然是沒料到，顧琛會跟他來這一招，卻也只能認栽。他若是敢抗旨不遵，悠兒怕是會生氣。

    只是他娘那里，要好生開解一番了。

    顧悠歡喜得不得了，往相府去，跟葉重錦說，他就要娶懷軒哥哥了。

    趕巧陸子延也在，早笑趴在桌子上，說：“小悠兒，我真是羨慕你，有你皇兄撐腰，當朝一品大吏都能娶進門。”

    顧悠不懂一品大吏是什么，只是道：“我要娶懷軒哥哥，給我做王妃。”

    陸子延樂得不行，捏了捏他的臉頰，說：“既然小悠兒都要成親了，我一定備置一份大禮?！?/br>
    葉重錦點點頭，來年入春時節(jié)便要成婚，他也得備好重禮。

    陸子延看著他們二人，心里是羨慕的，至少他們非親非故的，即便都是男子，也不無不可。

    可他呢，人人都知道他是陸侯爺?shù)耐馍?/br>
    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一個錦囊，道：“阿錦，你會算命對吧。”

    葉重錦眉頭一皺，這“算命”二字聽起來怎么有些怪異，答道：“略通而已?！?/br>
    陸子延便把錦囊放在他手里，說：“這里面裝著兩個人的生辰八字，你替我算一下，他們有沒有緣分，有沒有好結(jié)果。”

    葉重錦失笑，說：“有沒有姻緣可以算出來，至于能否修成正果，只憑這個，說不準的。”

    說完，他將錦囊拆開，展開來看。

    而后，驀地一皺眉。其中一張上記錄的生辰八字，正是他和顧琛一直在尋找的，另一個擁有帝王命數(shù)之人。

    第109章 早產(chǎn)

    陸子延見他神色有異，心里咯噔一聲, 問：“莫非這二人姻緣不合, 或是有緣無分？”

    葉重錦握著那兩張紙條, 不知如何作答。

    這是陸子延的八字。

    沉默片刻, 他抬眸笑道：“非也，此二人乃天作之合，再沒有更相合的了?！?/br>
    陸子延聽罷松了口氣，面上露出幾分喜色，道：“如此甚好，甚好。”

    葉重錦垂下眸, 喝了一口冷茶。陰陽五行之說, 并沒有個準確的說法, 興許是算錯了，也未可知。他畢竟學得粗淺, 還是要等師父回來，請他測算才能做定奪。

    但眼下，此事一定要瞞著顧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