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沈青葉卻是終于得到了機會。 “謝謝三叔爺?!鄙颦偹?,她也乖巧地上前道謝。但道過謝后,她卻沒有如沈瓊霜一樣退下,而是揚著一張?zhí)煺嬗趾闷娴哪?,問起沈問秋?jīng)商時的事兒,像是對他的經(jīng)商經(jīng)歷很感好奇的樣子。 蘇姨娘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譚氏也暗暗蹙了眉。 沈瓊霜才七歲,但蘇姨娘和譚氏都知道,沈青葉已經(jīng)十三歲了。 十三歲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說話必然不能像沈瓊霜那樣自由。沈青葉一直表現(xiàn)地乖巧安靜,此時卻對沈問秋表現(xiàn)出很是親近的樣子,問的還是他經(jīng)商的事兒……雖不算錯,但到底有些與之前的形象不符,且……讓譚氏不喜。 沈青葉自然知道譚氏不會高興,但她還是想這樣做。 譚氏固然不能得罪,但三叔爺?shù)膶檺鬯蚕胍?,就像前世一樣?/br> 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三叔爺以后會成為頂尖的大商人,還做了皇商,總之賺的錢多的數(shù)不清,雖沒官沒職的,但交友廣闊,是個極有能耐的主兒。 當然,這還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的是,上一世的三叔爺很疼她。 對伯府別的孩子都沒什么區(qū)別,唯獨對她另眼相看,數(shù)次為她解困境,是除了那個如今還遠在疆場的人之外,幫助她最多的人。 她起初不知道三叔爺為何這樣疼她,后來知道了,卻也只能徒呼奈何,感嘆命運弄人。 只是她沒想到,那時她感嘆命運捉弄三叔爺,如今卻輪到了她。 她變成了沈青葉,三叔爺沒有原因再像前世那樣疼她了。 但是,她還想要。 ☆、29|28.1 對于沈問秋選擇經(jīng)商的事,伯府的人態(tài)度不一,但有一點卻是相同的:他們認為沈問秋好好的前程不要跑去經(jīng)商,這是自降身份、自甘墮落。 事實上不止是伯府的人這樣想,恐怕這個時代幾乎所有的人都這樣想。 沒有人理解沈問秋的選擇。 這樣的沈問秋是孤獨的,像踽踽獨行的旅人,一路前行卻從無知音,如果此時有人對他表示理解并支持他的選擇呢? 沈青葉覺得,這就是自己的突破點。 她的身份使得她不能像前世一樣輕而易舉地獲得三叔爺?shù)膶檺?,所以只能兵行險招,投其所好。 說兵行險招,自然是因為這樣做有可能引起譚氏不滿,以及顯得自己特立獨行:沒人會覺得一個女孩子理解一個商人是值得稱頌的事。 她也想尋找更好的機會,但以她的身份,其實并沒有太多機會接觸到三叔爺。而且,這種事做的越早越好。 不久之后,伯府的人就該知道三叔爺?shù)纳砑矣卸嘭S厚了,那時候,討好奉承三叔爺?shù)娜藭嗳邕^江之鯽,她再怎么表示理解,恐怕也無法在三叔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以這次她求譚氏帶她來致遠齋,所以她不顧譚氏和蘇姨娘的眼光,裝出天真爛漫的樣子跟三叔爺攀談。 然而,沈問秋的反應讓她有些受挫。 “也沒什么好說的,經(jīng)商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一堆臭男人斤斤計較錙銖必較而已?!彼χf著,沈青葉卻覺察出他的敷衍。 雖然失望受挫,但也不算多大的打擊,三叔爺本就是這樣不好親近的性子。 正要再說,譚氏卻終于心滿意足地挑好了頭面——那匣子里有四副頭面,四副各有特色,譚氏自然不好意思說都要了,是而猶豫了半天才選中兩副。 目的達到,還白撈了兩副頭面,譚氏心滿意足,自然不肯再多待,就說起了告辭的話,以致沈青葉沒了機會再開口。 臨行前,譚氏滿臉帶笑地道:“……你既然心里有數(shù),大嫂也就放心了,今兒晚上我讓廚房好好準備,咱們一家人親熱親熱,也是給你接風洗塵?!?/br> 說罷再寒暄兩句,便帶著蘇姨娘和兩個孫女兒,以及一眾下人們浩浩蕩蕩地走了。 從早上到如今半下午,致遠齋就馬不停蹄地來人,到如今才終于有了幾分清凈。 靛藍收拾著空了一半的首飾匣子,方才一直帶笑的臉上現(xiàn)出憤憤之色,他撇著嘴,朝沈問秋道:“爺,您也太慣著這些人了。您辛辛苦苦地掙錢,他們倒好,平日里舒舒服服在伯府里當自己的老爺太太,還瞧不上您,結(jié)果您一回來,就明里暗里地打秋風,偏偏您還縱著他們!” 雖然那些頭面布匹不值多少,跟爺?shù)纳砑冶绕饋砭褪蔷排R幻?,可就是一根毛,也不能便宜了那些白眼兒狼?。?/br> 若是給七月小姐那樣乖巧可人疼的孩子,或是知恩圖報的人也就罷了,但一邊拿著他家爺?shù)臇|西,一邊還瞧不起他家爺,這算什么?。堪籽蹆豪?! 靛藍在一邊兒看著,都覺得自己快被氣死了。 沈問秋喝著茶,瞥了靛藍一眼:“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br> 一邊兒的靛青當即面無表情地道:“藍哥,爺說你是太監(jiān)?!?/br> 靛藍白眼猛翻,又做出西子捧心狀,就差學譚氏捏著個小手帕抹淚了:“爺啊,我這還不是為您著想?咱有那個錢干什么不行?哪怕扔地上,那還能聽個響兒呢!” 給那些人呢?當面給你笑臉,背后說你滿身銅臭。 沈問秋被他那怪樣子逗樂,笑著道:“得了,得了,你這模樣,不去登臺唱戲還真是屈才了。” 飲盡杯中的茶,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漫不經(jīng)心地道:“那些東西又不算什么,他們想要便給了,權(quán)當買個耳根清凈。只要別過分,就隨他們?nèi)グ伞!?/br> 給不給,給多少,這個決定權(quán)在他手中。 惹他不高興了,他一個銅板兒也不給。 *** 因為沈問秋的歸來,晚上的時候,伯府再度開了家宴。許是剛從沈問秋那兒得了不少好處,譚氏準備地很是上心,傍晚的時候便打發(fā)下人通知各院子的人,讓人都來齊全,連宜生都被特意囑咐了一聲,說要帶上七月。 沈問秋疼七月,這在伯府是人盡皆知的事兒。 對此,譚氏是又高興又惱怒。 高興的是,好歹沈問秋疼的是她的孫女兒,而不是西府的;惱怒的是,沈問秋有那么多錢灑給一個傻孩子,還不如直接孝敬她和沈問知,或是給他侄兒也行啊。 一個小孩子,還是個傻的,穿戴的那么好做什么。 但無論心里怎么復雜,今兒剛從沈問秋那兒得了好處,譚氏也不介意做做好人。 反正再怎么著,還不是她孫女。 *** 這次是整個伯府的人全來了,甚至庶子女和有臉面的姨娘也都來齊,當然,姨娘不能上桌,但能在邊兒上看著也是榮耀了。 飯前,威遠伯沈問知說了番為沈問秋接風洗塵的話,一大家子人各個帶笑地寒暄一場,猛一看倒也顯得熱鬧親近。 很快,晚飯開席,各色菜肴流水似的上來,卻比昨晚豐盛許多,還有許多京城不常見的食材,譬如一些海貨,顯然是沈問秋從廣州帶回來的。 “三弟這次去廣州發(fā)了大財吧?這些鮑參翅肚的,在外邊兒估計是天天吃吧?人都說山珍海味,你二哥我空長這么多年,卻沒吃過什么好東西。尤其前些年在西北大營,那地兒鳥不拉屎烏龜不下蛋的,別說海味兒了,連條魚都吃不著,更別說鮑參翅肚了,比不上大哥和三弟有福喲?!鄙騿栒聤A了一筷子白雪黃魚肚,一邊稀里呼嚕地嚼著,一邊粗著嗓子道。 沈問知當即皺了眉,道:“二弟,注意儀表,圣人言食不言寢不語,二弟雖然沒怎么讀過書,卻也該知道些基本的道理?!?/br> 沈問章鼻孔里哼出一口氣,大大咧咧地道:“哪來那么多窮規(guī)矩,一家子吃飯還不能說話了?。窟@話你擱咱爹在的時候說說試試?我是讀書不多,咱爹讀的也不多,怎么,你還看不起咱爹了???” “你!”,沈問知大怒,“你別胡攪蠻纏,我可沒那意思!” 譚氏見狀,忙出面打圓場:“好了好了,兄弟倆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吵起來讓人笑話?!?/br> 說罷,又朝沈問秋笑:“倒是三弟真是能耐了,京城干貨行里,這些個海貨可都不便宜啊?!?/br> 這話一說,沈問知和沈問章的眼神兒便又都飄到沈問秋身上了。 沈問秋微笑,“大嫂說笑了,這些東西在京城貴,在廣州那邊兒卻很是尋常?!?/br> 這話說的倒也沒錯。 畢竟是席間,譚氏也就沒再多說,不過沈問章卻是依然故我,吃地唏哩呼嚕不說,還不時跟沈問秋說話,又要勸酒,搞得今日的晚飯比昨日熱鬧了許多。 沈問知雖不滿,卻也沒再發(fā)作。 宜生帶了七月來,按規(guī)矩坐在自己的位子,從頭到尾不多說一句話,只邊吃飯邊看顧著七月,好在今日幺蛾子沒鬧到她頭上,還能安安靜靜地吃頓飯。 忽然,她發(fā)現(xiàn)七月的目光有些不對。 順著七月的目光望過去,就看見隔了一桌子杯盤碟盞的沈問秋。 七月大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沈問秋,朝他擠了擠左眼,沈問秋也看著七月,然后趁人不注意,朝七月擠了擠左眼。收到回應,七月高興地小臉粉撲撲的,又朝沈問秋擠了擠右眼,不一會兒,沈問秋也擠了右眼…… 宜生:…… 畢竟是人這樣多的家宴場合,沈問秋雖疼七月,卻基本沒機會跟七月交流感情。宜生帶著七月,本以為頂多等飯后牽著七月讓沈問秋看看,哪知道這兩人居然在飯桌上就擠眉弄眼的了。 她知道這個三叔疼七月,但還真不知道,這么幼稚的游戲,他居然也能陪著七月玩下去。 不過……忽然想到一點,宜生臉上頓時露出無法掩飾的喜色。 七月不喜歡與人交流,長到十歲還只會叫宜生阿娘,平日也只有跟宜生才有一些明顯的互動,讓人感覺到她能夠理解別人的意思,而不是全無思想的傻子的互動。 面對外人時,基本上無論別人說什么,她都是毫無反應,徑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人們才斷定她是傻子。 而這個外人,卻是指“除宜生以外的所有人”。 無論是譚氏、沈問知還是沈承宣,甚至七月外祖渠家的那些人,也絲毫沒有例外。 可是,現(xiàn)在七月卻跟沈問秋進行眼神交流。 那眼神十分靈動,若是沒有先入為主的印象,任誰看了那眼神,也不會再覺得七月是傻子。 宜生覺得自己的心都砰砰跳了起來。 除了自己,原來七月還是可以跟別人交流的! 宜生心里的喜悅?cè)鐭熁ò憔`開,臉上忽也綻放出無盡光華。不同于平日做出的端莊沉靜模樣,那般生動的眼神和表情,讓她一時顯得灼灼熠熠,容光攝人,仿佛回到十余年前容顏最盛,京中聞名的時刻。 對面的沈問秋正跟七月玩兒地興起,眼神雖已刻意避過七月旁邊的那人,卻還是無意中看到一眼。 眉眼生春,顏如舜華。 他愣了一愣,隨即很快別過了視線,只將目光放在七月的小臉兒上。 那樣的笑,沈承宣自然也看到了。 不止看到宜生滿面光華的模樣,更看到她是看了沈問秋才露出那樣的表情,也看到七月跟沈問秋之間擠眉弄眼的小動作。 呵。 眼底風暴蘊起,沈承宣竭力壓制,聲音卻依舊冷硬如冰,眉頭皺地死緊:“七月,做什么呢,好好吃飯!多大的人了,連吃飯都不會么?” 因為忙著玩擠眼睛游戲,七月幾乎完全沒在吃東西。 “宜生,”他又朝宜生道,“七月不懂事兒,你也不懂事兒么?看著她好好吃飯,不會吃就喂她吃?!?/br> 他聲音不算太大,但話里的怒氣和冷硬卻直刺耳膜。 七月當即就愣了一愣,原本靈動的臉上現(xiàn)出茫然呆滯的神色。 她只是不與外人交流,不代表感受不到外人的舉動。喜歡、厭惡、微笑、怒罵、同情、鄙薄……她都感受地到,只是不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