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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我加熱了他的冷血在線閱讀 - 第31節(jié)

第31節(jié)

    這個背影無比清晰,縱使被海浪洗刷千百次的貝殼,其紋理也不如這個舊影清晰了。

    赫倫的呼吸猛然一滯,他昏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古羅馬時代,為了節(jié)約資源,規(guī)定金制品不能陪葬。

    第35章 偽造的遺囑

    赫倫蘇醒時,還介于清明與夢境的迷霧里。

    他在畫面紛繁的夢境中,像回光返照一般重歷了二十多年。在半真半假的畫面中,他看到父親的無數(shù)張臉孔,個個不一,可多半是嚴(yán)肅不喜的。他太想回憶起他的面容了。

    然而,他的記憶或臆想如飛繞燭火的蛾,觸不到追尋的亮光。

    他在漂浮的夢境中搜尋著,焦急得滿頭大汗;最后,他的眼前出現(xiàn)一只細(xì)長的金盒。

    他醒了。

    他看到熟悉的紗帳,熟悉的奴隸,熟悉的黃金擺設(shè),感到一絲陌生。

    房間彌漫著薄荷的香氣,奴隸為他熱敷,還沾濕樹葉、將水珠甩到他胸口,以作驅(qū)魔辟邪之用。他見主人蘇醒,連忙扶他坐起,用薄荷水擦他的臉。

    “是盧卡斯背您進(jìn)屋的?!迸`說。

    赫倫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球,感到些許清涼,昏沉逐漸褪去。很久,他才從夢境里真正回神。

    “那只金盒呢?”他啞著嗓子問。

    奴隸為他取來。赫倫打開金盒,將象牙哨子捧在手里,凝神端詳。

    哨子被修復(fù)得還算完整,細(xì)細(xì)的裂紋如血絲般遍布,仍是記憶中的乳白色。

    曾經(jīng)擁有又失去的物件,讓他恍若隔世。

    他將哨子放到嘴邊,試探性地吹了吹,和童年中的響聲一樣。

    他憶起父親摔哨子的情景,也憶起他腫脹不堪的尸體。他的仇恨、他的偏見轟然被推翻,只留下漫無邊際的心酸。

    他突然想起美狄亞的故事。

    ——仇恨會蒙蔽人的眼睛,讓人失去冷靜思考的能力。

    因為怨恨父親,他對遺囑信以為真;可他從未考慮過,布魯圖斯可能會偽造遺囑,只要在假遺囑上蓋上印章,就能使偽證鑿鑿。

    就像當(dāng)時,他偽造合同騙取絲綢那樣。

    他的鼻頭逐漸酸澀,一種郁悶從胸腹升騰,慢慢頂?shù)胶眍^。他抓緊了被角,眼前泛起大霧,喉頭無比熱辣,胸口疼痛如錐刺。

    然而他發(fā)覺,他流不出眼淚,一滴都沒有。

    他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摸到一只冰涼的青玉。

    這是盧卡斯生病時他送他的;而那個忠心耿耿的家伙,現(xiàn)在又還回來了。

    “把盧卡斯叫過來……”他捂住心口,艱難地說。

    奴隸擔(dān)憂地瞅他一眼,給他擦點(diǎn)薄荷水,就退下去了。

    盧卡斯進(jìn)屋時,赫倫平復(fù)了呼吸。

    他斜靠在絲枕上,額間纏著羊絨毛巾。他的臉色不好看,甚至很病態(tài),長發(fā)被冷汗濡濕、貼在臉頰,嘴唇微微發(fā)白,如膠合般緊緊黏在一起。

    他的脆弱,甚至那種色厲內(nèi)荏的性格,也全然暴露。

    盧卡斯揪起眉頭,他心疼了。

    赫倫漆黑的眼睛轉(zhuǎn)動著,鎖定在他身上。

    “坐?!彼p飄飄地命令道。

    盧卡斯搬過椅子,坐在床邊。

    赫倫斜斜朝他看去。

    在燭光的照射下,盧卡斯一半臉蒙上陰影,另一半就映亮了。他的眉眼英氣而鋒利,眉尾像銳利的劍尖,眼角也是。即使是微黃的燭火,也不能侵蝕他過分硬朗的氣質(zhì)。

    “我自作主張了……”盧卡斯咳了咳,“我讓奴隸將普林尼大人抬到新的石棺里,舊的石棺已經(jīng)粉碎掩埋了?!?/br>
    赫倫沒有責(zé)備他,將哨子攤在手上,朝他伸了過去。

    “這是我小時候最寶貝的東西,我將它視若珍寶。普林尼曾把它……”

    他哽了一下,改變了說法:“我父親曾把它摔碎了,那大概是因為一時沖動,我想與我的母親有關(guān)……你還記得我要你找的那只金盒嗎?”

    盧卡斯點(diǎn)頭,“您昏過去時,手里就攥著這個?!?/br>
    “我一直以為,金盒里裝著遺囑或是紅戒……”赫倫有氣無力地說,“沒想到會是我的哨子。我父親把它修補(bǔ)得很完美,還裝到金盒里,每天都讓奴隸清理……”

    他努了努嘴,下巴抖動起來,面露痛苦,“天??!沒想到他是在乎我的……我卻像復(fù)仇之神提希豐懲罰罪靈那樣對待他……”

    盧卡斯心里緊緊一揪,心酸起來。

    赫倫想努力冷靜下來,可呼吸卻越來越急促。他非常激動,脊背顫抖得厲害,眼圈逐漸泛紅。

    “金制品不能隨身陪葬,卻出現(xiàn)在棺材里,而且還在他腹腔的部位。我有理由相信,他是吞金自殺的,他用我的象牙哨子結(jié)束了生命。他早已謀劃好了,特意準(zhǔn)許奴隸的假期……”

    盧卡斯表情凝重。心靈深處的某種熱愛讓他忘記了身份,他愣愣地站起來,毫無意識地坐到赫倫的床邊,握住他發(fā)抖冰涼的手。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破壞了規(guī)矩,已經(jīng)將主奴之分逾越得徹底。

    他做了最自然的事情,出于保護(hù)赫倫的本能。赫倫也自然地接受了。什么身份等級,現(xiàn)在全然瓦解。

    “我不相信我父親會把家產(chǎn)留給布魯圖斯……”赫倫沉沉地說,“格奈婭并沒有那枚紅戒,說明她不是他的摯愛。目前看來,布魯圖斯盜取紅戒、偽造遺囑的可能性最大?!?/br>
    “沒錯?!北R卡斯想了想,“他曾經(jīng)偽造過合同,逼真得甚至騙過了絲綢商的眼睛。照他下作無恥的秉性,他的確會造出假遺囑。只要遺囑上有印章,遺囑就能生效?!?/br>
    赫倫臉色慘白,下意識地抽出手來,反過來抓緊盧卡斯的手,好象在尋找什么安慰。

    他隱晦的軟弱全被盧卡斯看到,也只被他看到了,像堅硬的海螺殼子被生生砸碎,里面的軟體被鹽腌漬一般緊緊收縮。

    盧卡斯用空出來的右手覆在他的雙手上。

    他想保護(hù)他,這種心情無比強(qiáng)烈。

    “盧卡斯……”赫倫顫抖地說,“我必須守衛(wèi)波利奧!捍衛(wèi)我的家族!哪怕?lián)p失錢財、減少壽命,我也要把波利奧守住,絕不能讓它落到外人手里!更何況是那個令人發(fā)指的布魯圖斯……”

    “別怕!”盧卡斯堅定地說,“實在不行……我就去殺了那個布魯圖斯。這是最簡單的辦法……”

    赫倫愣一下,立馬捶了他一拳頭,“你瘋了嗎?這可是在羅馬,不是在松散的行省!殺人就要判死刑!連身為奴隸主的我也要受牽連。就連想要?dú)⑽业牟剪攬D斯,也是選擇在荒僻的行省下手……”

    盧卡斯揪起眉頭,眼里殺意不減。

    “你知道法院里那群官員,他們才不是尸位素餐的東西。墮落的帝制之所以能持續(xù)至今,絕對與法官的嚴(yán)格息息相關(guān)。你不知道他們對待殺死公民的奴隸會多殘忍!他們會把你的皮rou一塊塊割下來喂獅子的!”

    赫倫重重拍了盧卡斯的頭,“我不要你一輩子過著像老鼠那樣?xùn)|躲西藏的生活,也不要你以身犯險?!?/br>
    盧卡斯抿住了嘴。

    他盯著赫倫,突然感到十分無力,像有一把冷水慢慢漫過后背,使他缺失掉所有熱血。這種被赫倫保護(hù)的感覺不是他想要的。

    他更想保護(hù)他,而且是極度強(qiáng)勢地去保護(hù)他;像阿波羅的光芒那樣不容置喙,像戰(zhàn)神瑪爾斯那樣橫掃一切。

    只是低微的身份,逼他默默咽下這種渴望。

    “就目前來說,盡快找到紅戒是好的辦法。就算殺掉一個布魯圖斯,可妄圖走歪門邪道奪取波利奧的人仍不會少,你難道能把貪心之徒全殺光嗎?只要紅戒流落在外,我就一天不得安寧!”

    赫倫嘆一口氣,“可是該死的……我已經(jīng)找遍每一處了!克奧佩拉的墳?zāi)咕蜷_了,父親的故居也都搜過了,卻連個印章印都瞧不到!”

    盧卡斯沉思一會兒,給赫倫掖好被角,用手巾擦掉他臉上的汗,緊了緊他領(lǐng)口的羊絨圍巾。

    “睡吧,我的主人?!彼p聲地說,“您眨眼的速度變慢了,這告訴我您很累。我會幫您想辦法的,讓您保住這一切,順順利利地進(jìn)入元老院?!?/br>
    赫倫輕笑一聲,伸出手指戳了他的前額,“盧卡斯,你這個傻子……你能做什么呢?我是你的主人,你的身份只是個持刀握劍的奴隸,這些銅臭味的紛爭從來都不該有你的參與……”

    盧卡斯抓住他的手放回被窩,豎起拇指,指了指自己,笑得十分自信。形狀美好的牙齒從唇縫微露光澤,睫羽像一抹金水彩,鑲在他藍(lán)寶石般的眼瞳周圍。

    他的自信,像一股洪流沖刷著赫倫,使赫倫也被他感染,有了點(diǎn)積極的信心。

    “在我眼里,您是最不該承受苦難的人?!彼χf,“這是我身為奴隸的信念,我可以為這個信念付出一切!”

    赫倫看著他,突然無比恐慌。

    冬季的寒冷中,他竟然感知到地下角斗場的燥熱,混合著血腥氣的熱。

    “盧卡斯!”他騰地坐起身,抓住他的衣袖,“我記得我命令過你,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自作主張地去送命!”

    盧卡斯的臉色變了變。

    “現(xiàn)在,我要你跪下,對你的主人發(fā)誓!”赫倫強(qiáng)硬地說。

    他又換回來一貫的強(qiáng)勢作派,陰柔外殼下的凌厲排山倒海似的襲過來,像一個身披鎧甲、高舉金矛的神,有種雌雄不辨的美。

    盧卡斯愣了愣,隨即單膝跪地,伏低了身體。

    “我要你發(fā)誓……”赫倫說,“絕不以命護(hù)我,絕不擅自送死,絕不于我眼前斷氣!如有違背,神靈將降我病痛殘疾,仕途不順,孤獨(dú)桎梏!”

    盧卡斯呆愣地抬起頭來,動動嘴唇剛要說話。

    “閉嘴!”赫倫急不可耐地打斷他,“快點(diǎn)發(fā)誓!我命令你必須發(fā)誓!”

    盧卡斯沉默一會,便悶悶地開口:“我盧卡斯,是卑微低賤的奴隸。我的心口烙著波利奧的家印,靈魂也深刻著。我對我的主人獻(xiàn)出身心忠誠,他是我靈魂的主宰者。我對他以及神靈發(fā)誓……”

    他停頓一下,費(fèi)力地繼續(xù)道:“絕不以命護(hù)他,絕不擅自送死,絕不于他眼前斷氣!如有違背,神靈將降我的主人病痛殘疾,仕途不順,孤獨(dú)桎梏……”

    赫倫松了一口氣,莫名的心安?!昂芎??!彼f,把光潔的腳伸出來,“現(xiàn)在,你該吻我的腳背了?!?/br>
    盧卡斯捧過他的腳,輕輕一吻,再抬頭望向他的主人。

    他的眼周泛起恍惚的濕氣,眉頭微微打顫,嘴唇輕微地動彈,燭光讓他棱角分明的臉柔和太多。

    他把所有的柔情都拿出來了,雙手捧給赫倫,像一文不名的教徒將珍藏已久的醍醐獻(xiàn)給圣女。

    柔和如水的眼神,就這么嵌進(jìn)強(qiáng)壯硬實的軀干里,有種離奇的復(fù)雜。

    赫倫愣住了。

    他大概很久很久都忘不了這個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