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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我加熱了他的冷血在線閱讀 - 第40節(jié)

第40節(jié)

    第45章 墊腳石護(hù)民官

    篝火燃盡時,天幕已徹底黑下來了。海風(fēng)變得刺骨起來。他們一直相擁著,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將烘干的斗篷疊起,很快動身回了家。

    馬車在家宅門口停駐,盧卡斯先跳下來,掀起門簾,朝赫倫伸出手要扶他走下來。

    赫倫走到車板,蹲下身子,拉過他的手湊到嘴邊,輕輕一吻。他的雙唇貼上他的手背時,眼簾逐漸上抬,睫毛就象羽扇般忽閃一下,揭露出黑亮如寶石的眼睛,直直對上盧卡斯的瞳孔,有期待的神色。

    盧卡斯自然懂他的意思,摟過他的后腦,揚起頭親吻一下他的雙唇。

    赫倫這才滿意了,又恢復(fù)那副優(yōu)雅清明的姿態(tài),慢悠悠地走下了車。

    兩人進(jìn)入中庭時,聽到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赫倫心里一動?/br>
    加圖索身穿黑斗篷,站在石膏像前,身影恰好與普林尼的石膏像重疊。

    丟失孩子的他身形消瘦,胖臉小了一圈,顴骨顯現(xiàn)出來,微凸的肚子也有所收斂。他沉悶地站在庭中,時不時咳嗽幾下,表情肅穆,身邊圍一周火把。

    他象被鴉羽般的黑色繩捆索綁了,被死死禁錮住。飽經(jīng)傷痛的他,即使一言不發(fā),都能使旁人感受到命運的重壓。

    赫倫看著表哥,心里泛起酸澀。他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呆愣地僵立。

    加圖索挪步走過來,黑黢黢的臉孔從黑暗中逐漸浮現(xiàn)出。他神色嚴(yán)肅,有明顯的黑眼袋,沉默如磐石,就這么與表弟對望著。

    兩雙黑眼瞳互映。只需這靜默的一眼,赫倫就能將他的疲憊細(xì)細(xì)數(shù)過。

    最終,加圖索硬扯出一個憔悴的微笑,打破了沉默:

    “我親愛的表弟,你知不知道,你傷心的時候會一語不發(fā)?”

    赫倫輕嘆口氣,“加圖索……很抱歉我沒有提前購買火烈鳥舌……”

    “沒關(guān)系?!奔訄D索干笑兩聲,低下頭悶悶地說,“我已經(jīng)不吃rou了。你可以理解為,一個父親在為兒子祈福?!?/br>
    赫倫哽了一下。

    “我的姑母逝世了。雖然她不再屬于克勞狄,但出于血脈的牽連,我還是想來祭奠她?!?/br>
    加圖索掃一眼四周,“看來你沒有為她舉行葬禮?也沒有組織人哭喪?”

    “我想,她大概不喜歡那些?!焙諅愓f,“她需要安寧地離去。外人毫無感情的嚎叫只會打擾她。對于死亡,她沒有絲毫恐怖和不甘?!?/br>
    他頓了頓,放緩了語氣說:“倒是你……加圖索。你承擔(dān)了許多我難以想象的苦痛……”

    加圖索笑了笑:“你也許并不知道,一個政治家會面臨多少悲哀與殘忍。但這些都不會擊垮我,因為我是羅馬最年輕的元老。蘇拉只有塞涅卡,但我除了塞涅卡,還有克勞狄!我可是一個古老家族的家主,手握幾百人的身家性命?!?/br>
    他豎起拇指,指向自己,咧嘴一笑。

    他的自信和堅強從話語里透出,如箭矢一般尖銳,能殺死所有降于其身的苦難。

    赫倫被他感染,同時也受到啟發(fā);這一刻,他多么感激命運,能賜予他一群品德高尚的、樂觀的親人。

    他定了定神,輕輕嘆息道:“進(jìn)屋坐吧,加圖索。我會用最純正的牛奶招待你?!?/br>
    他又偏過臉,對著身旁說:“盧卡斯,你也進(jìn)來吧。以后我的家事,你都可以參與?!?/br>
    加圖索愣了愣,“看來你尋覓到了值得依靠的心腹,我的表弟。這是你的幸運。”

    赫倫靜靜地瞥他一眼,沒有多做解釋。

    三人進(jìn)了餐室。赫倫與加圖索對桌而坐,盧卡斯站在他身后。

    奴隸為兩人擦凈雙手,在膝蓋上鋪就餐巾。他們手持長嘴壺,扛在肩上,象變戲法兒似的將牛奶倒進(jìn)銀制的細(xì)長杯子里,嫻熟而迅速,不漏一滴牛奶。

    借著燭光,加圖索瞥了赫倫一眼,指了指他的嘴唇:“你的嘴怎么了?被你養(yǎng)的鴿子啄破了嗎?”

    盧卡斯神色一動,連呼吸都停滯了。

    赫倫沒作回答,把杯子推向加圖索,開口道:“我親愛的表哥,也許在家陪伴你的妻子是更好的選擇。你知道,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非常需要你?!?/br>
    “我說過了,我不僅有塞涅卡,還有整個家族的重任。對我而言,痛失愛子的痛如同剜心,但克勞狄的名望榮譽更是我的靈魂所在?!?/br>
    他點了點自己心口窩:“這里,可是跳著一顆比大理石還要堅實的心臟!”

    赫倫沉默片刻,悶悶地說:“我只是覺得,在蘇拉最痛苦的時候,身邊應(yīng)該有你。畢竟你們是多么的相愛……”

    加圖索奇怪地看他一眼,轉(zhuǎn)了轉(zhuǎn)杯子,揶揄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距我們上一次見面不出七天,但你的變化好象很大。在我眼里,你的眼睛象蒙上一層皮罩,把所有跟感情沾邊的東西都擋住了??涩F(xiàn)在看來,你好象把眼罩摘下來了。”

    赫倫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就連我父親的教仆都告訴過我,人是會改變的。至少你不必再為我的終身大事而擔(dān)憂了,不是嗎?”

    加圖索瞟他一眼,握住杯子說:“我之所以冒著風(fēng)寒過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不好不壞的事,但它卻關(guān)系到你未來的生活?!?/br>
    “什么事?”

    “老皇帝得了重病,據(jù)說連稀釋的牛奶都能讓他嘔吐。如果不出篡權(quán)奪位的意外,他的兒子路奇卡會是下一任皇帝?!奔訄D索說,“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元老院選舉要推遲了。大概要到新皇帝登基后才舉行?!?/br>
    赫倫不解,“為什么要推遲?”

    加圖索嘖了一聲,伸手彈一下他的額頭,面帶無奈:“你大概不懂政治。誰會去聽令將死的皇帝說的話呢?他的命令已失去效力。元老院被皇帝的權(quán)力壓制,除了討好沒別的選擇。何不推遲選舉,去討好即將上任的新主子?”

    赫倫想了一會,摸一摸下巴,點了點頭。

    加圖索輕嘆,“我可憐的赫倫,你恢復(fù)了一雙多情的眼睛,卻保持一顆單純至極的心臟。你的仕途,恐怕要多走一些彎路。獨屬于元老的白袍,你可能會費一番周折才能得到。”

    赫倫愣了一下,“看來我缺少從政的天賦。”

    加圖索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沒錯。更準(zhǔn)確地說,是一點天賦都沒有。你的靈魂,大概是一個反對政治反對國家的空想者?!?/br>
    赫倫輕輕嘆了口氣,“可是我每天都在學(xué)辯論!我敢說,就連西塞羅本人也記不住他寫的政論,但我可以倒背如流。包括凱撒的戰(zhàn)記,我可以對此作三天三夜的演講,不重復(fù)一個字!”

    加圖索笑出了聲。他手里的奶杯猛烈搖晃著,抖出一小片牛奶。他放下杯子,把雙手搭在赫倫的肩上,揪著他的衣領(lǐng),笑得渾身亂顫,頭發(fā)也是。他一邊抽氣一邊嘟囔著,聲音含糊不清。積郁心中失去孩子的陰云,暫時被赫倫的無知驅(qū)散了。

    “……我的傻赫倫啊!”

    他笑得直不起腰,很久才平息下來。他呼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著頭,眼里竟流露出悲憫的神色,象個圣父在憐憫他失落世間的孩子。

    “政治可不只是說說而已,它建立在真磚實泥上,由執(zhí)政者的殺伐決斷與人民的擁護(hù)呼喊構(gòu)成,這是需要真實政績的。你甜蜜的嘴巴就算把女神從天上哄騙下來,也騙不過同僚老鷹一般的眼睛!”

    赫倫挪開他的手,咳了兩聲,嫌棄地說,“加圖索,我承認(rèn)你說得很有道理,也感激你施予經(jīng)驗之談。但在給予我教誨時,麻煩你不要揪我的衣領(lǐng)。我快被你勒死了!”

    加圖索松開手,斜斜地看著他說:“現(xiàn)在我可以確定,選舉的推遲對你來說是好事!你還需要歷練,需要在公務(wù)瑣事里摸爬滾打!你向來懶惰貪玩,短短半年的時間,還不足以使你脫胎換骨。”

    “天?。∫牢覟榱诉x舉,連鴿子都沒時間喂了!我?guī)缀醴艞壛怂型鏄返臅r間!”赫倫大受打擊,想了想問:“那我到底該怎么歷練呢?”

    加圖索拍了拍他的臉,“你可以從護(hù)民官做起,先做出一番政績,得到平民們的擁護(hù)。這樣你就有了資糧,進(jìn)入元老院時也會得到尊重。”

    “護(hù)民官嗎?”赫倫喃喃道。

    “沒錯。”加圖索說,“如果憑你現(xiàn)在的水平穿上白袍,你一定會被別的元老彈劾。因為你沒有令人信服的成績。”

    他停頓一下,腦中浮現(xiàn)一些過往,面色逐漸嚴(yán)肅起來,好象面部罩了一層陰云,將原本還算輕松的神色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當(dāng)年我初入政壇時,曾被同期的元老抨擊?!彼脸恋卣f,“原因當(dāng)然也有我自身的缺陷和弱勢;但更多地,還是政治利益的沖突……”

    “你曾被誰抨擊?”赫倫喝了一口牛奶,“也許當(dāng)我步入政壇時,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br>
    加圖索頓了頓,說:“達(dá)荷,安敦尼的家主,他行事過于激進(jìn),與我政見不合。但不能否認(rèn)的是,他的確很有前途,他在辯論方面功夫了得?!?/br>
    “他是個激進(jìn)的人嗎?”赫倫問。

    “嗯?!奔訄D索點了點頭,“他在就任行政官時,因為一片麥地的中央有空缺,竟然要用大火把整片麥地夷為灰燼,再重新進(jìn)行種植。神明保佑,元老院駁回了他的提議?!?/br>
    “他真是個有怪癖的人?!焙諅惛袊@。

    加圖索沉默一會,繼續(xù)道:“塞涅卡丟失時,我曾經(jīng)懷疑是他動的手段,畢竟他是我唯一的敵人。以孩子為犧牲品的政治斗爭實在太多了?!?/br>
    “他會劫走孩子來要挾你嗎?”赫倫有些擔(dān)憂。

    加圖索搖了搖頭,“我打聽了他的情況,他沒有絲毫動靜。不過我也猜測,他大概會指使親信下手,再把孩子藏在親信家里。達(dá)荷向來孤獨,從不與旁人接觸,他能把孩子藏在哪兒呢……”

    赫倫沉默著,片刻后開口:“從政……比我想象中的兇殘……”他的尾音勞累地拖長。

    加圖索微笑一下,安慰他:“不必心急,你還很年輕。憑你的出身,競爭到護(hù)民官的職位大有希望。而且,護(hù)民官的選舉也得到了推遲。你有足夠的時間去準(zhǔn)備。你雖然單純,所幸并不傻。我相信我的表弟!”

    赫倫盯著他的黑眼睛,悶不做聲,視線慢慢掃過他頗為憔悴的臉部。

    加圖索的眼窩深陷,眉骨在眼皮處投射一片陰影,睫毛之下便是布滿紅絲的眼白,黑眼珠也顯得渾濁一些。他白潤的皮膚泛起青黑色,雙下巴松垮垮的。

    他好象一具被燒得黢黑的尸骨,硬生生套上活人的皮rou,以家族榮耀的信念為提線,象木偶一樣活在這個殘酷的世間。

    盡管他什么都沒有說。

    赫倫有些心酸,胸口越來越沉重,片刻后開口:“謝謝你,加圖索。你背負(fù)著這么多壓力,卻還要來照顧我……”

    加圖索愣一下,尷尬地摸摸后腦勺,大大咧咧地說:“男人之間不必說感謝!”

    他又換上狡黠的表情,說:“你能別忘了我這個好表哥就好!”

    兩人喝完牛奶。加圖索沒有逗留太久,交待完事情后就離開了,謝絕了赫倫親自送他的請求。

    他就象一個與世無爭的先知,無所求地帶來未來的消息,再無所求地離去,什么報酬都不屑于收取。

    赫倫看著他慢慢走出廳殿,留下一個孤獨決絕的背影,微微嘆息一聲。

    他轉(zhuǎn)過身,望向一直當(dāng)旁觀者的盧卡斯。

    盧卡斯正在安靜地發(fā)愣;但更精準(zhǔn)地說,他是在沉靜地思考。他半倚靠著大理石柱,抱著雙臂嘴唇繃緊閉合。睫毛和眼珠都如靜止般,斜斜向下,固定在某一處,視線卻是失焦的,什么都沒有包含。從頭發(fā)到腳趾,他身體的每一處都一動不動,好象是靈魂出竅般,不知游離去了哪個世界。

    赫倫莫名不高興了,甚至有點委屈。他咳嗽兩聲,說:“盧卡斯……你在想什么……”

    盧卡斯被他喚醒,這才有所動彈,好象某個游魂鉆入一尊原本靜止的石灰像,賦予了其生命。

    他微笑起來,放下手臂,失神的雙眼在看到赫倫時恢復(fù)了以往的神采。

    “沒想什么?!彼χf,看起來很真誠。

    赫倫努起嘴唇,走過去,用雙臂圈住他的腰。他的嘴唇動幾下,黑眼珠上的光芒微微顫動,有種使人憐憫的委屈,“可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又在自作主張地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盧卡斯被他的模樣觸動,心里翻騰起陣陣暖流。他愛憐地?fù)碜∷阉幌伦永У綉牙?,手指滑進(jìn)他的頭發(fā),“真的沒什么……就算有,也全部都是關(guān)于您的。”

    赫倫抬起眼簾,眼睛里顯出脆弱,手指開始顫抖。他猛地抓緊盧卡斯的衣服,眉頭揪緊倏而又展開,面色一會如奴隸主般強硬,一會又象幼童般柔弱,象迅速變換面具的雙面人。

    “盧卡斯,千萬別再自作主張了。我最討厭擅自行動的奴隸,尤其是當(dāng)這個奴隸是你的時候?!彼ひ舭l(fā)顫。

    盧卡斯摸摸他的臉,將他的側(cè)臉輕輕按在胸口上,溫柔地說:“不會的,我都對您發(fā)過無數(shù)個誓言了,不會再離開您的。”

    赫倫感覺安心一些,深深地松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不會走政治向哈,沒什么權(quán)謀、勾心斗角啥的。

    我比較喜歡寫感情,大部分的內(nèi)容都是感情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