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她膽子真小, 肯定是嚇壞了。其實(shí)他也沒想干什么, 就想看看…… 想了又想, 次日一大早晉王就吩咐人往小跨院里去了。 相較于晉王, 瑤娘也是魂不守舍了一整天。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怕等一下就有人來命令自己收拾東西離開,怕晉王回去后越想越怒懲罰自己, 還另有些其他別的東西, 她也想不明白。 一夜未眠,次日醒來瑤娘看見鏡中的自己,眼眶下隱隱泛青。 可惜她從來不用胭脂水粉, 也沒有備下這種東西, 想遮掩下都沒辦法, 便只能掛著這青眼圈去上值。 瑤娘生得白,也因此顯得這眼圈特別明顯。玉燕看見她,有些吃驚,得知是晚上沒睡好,不免感嘆連連,說是以前她值夜也沒見成這樣,怎么如今不值夜了,反倒夜里不能安眠。 瑤娘窘然,答不上來。幸好玉燕也沒再說其他別的什么,只是讓綠娥去廚房里拿個剛煮好的雞蛋,給瑤娘去去烏青。 朝暉堂的人來的時候,瑤娘正半仰著臉拿雞蛋在眼下滾著,聽說是朝暉堂來了人,她當(dāng)即便愣住了。等她反應(yīng)過來,卻是被燙得吃疼不已,眼下也紅了一片。 雞蛋滾落在地上,她也慌手慌腳差點(diǎn)沒把臺上的鏡子給砸了。 她剛站起來,綠娥喜氣洋洋進(jìn)來道:“蘇奶娘,殿下賞你的呢?!?/br> 啊! 瑤娘愕然。 “還不快出去謝賞,殿下說你侍候小郡主侍候的好……”綠娥一面說著,一面就將瑤娘拉了出去。玉燕玉翠幾個也都是笑吟吟地看著她。 到了院子里,一個穿著圓領(lǐng)衫的年輕太監(jiān)立在那里,身邊還跟著幾個手捧著托盤的小太監(jiān)。 整個晉王府,也就晉王身邊有太監(jiān)侍候,都是當(dāng)年從宮里面帶出來的。 此人瑤娘也認(rèn)識,正是福成的干兒子小順子,在晉王府里也是一等一的大紅人。 瑤娘跪下謝賞,小順子也沒多留,便帶著人走了。 待人走后,小跨院里的人都圍上來向瑤娘賀喜,不要錢的好聽話,一句接著一句地往外冒。 若論整個晉王府誰出手最闊氣,當(dāng)是晉王無疑。但凡能得晉王賞的,就沒有一次不讓人瞠目結(jié)舌。尤其這還是晉王第一次賞下人,更是讓人紛紛眼紅不已,連留春館里的人也聽到動靜過來了。 托盤上蓋著紅布,有人想掀了看,卻被潑辣的綠腰給趕開了。還有人仗著和瑤娘熟悉,觍著臉討酒吃,院中一片喧嚷。 見鬧成這樣,玉容出聲道:“好了好了,都散了,改日讓蘇奶娘請大家吃果子吃酒?!?/br> 瑤娘也不是第一日進(jìn)王府,自然懂得這府里的規(guī)矩,一般若是下人得了上頭的賞,都是要分出一些買來吃食分享給大家,也算是沾沾喜氣。她自然連連點(diǎn)頭附和玉容的話,說是改日定請大家吃果子吃酒,眾人這才散了。 翠竹一直站在人群里,她臉頰消瘦,面容憔悴,望著被人圍著在中間的瑤娘,又是恨又是妒。她捏了捏自己傷痕遍布的手,咬著牙走了。 幫著瑤娘將東西端回屋,綠娥等人便走了,只留下瑤娘一個人。 她站在桌前,猶豫了一下,才去掀那托盤上的紅綢。 晉王賞人果然是一貫的豪邁闊氣,一個赤金纏絲的手鐲,一對兒赤金垂心耳墜,還有一根赤金的簪子。 明晃晃,亮閃閃,掂在手里很沉手。 比起胡側(cè)妃之前賞給瑤娘的鎏金簪子和玉鐲子,晉王的闊氣確實(shí)不同一般。 這種賞,認(rèn)真說來,瑤娘接過很多次,早已是駕熟就輕,卻惟獨(dú)這次讓她心生恍然。 她沒有賭錯。 晉王確實(shí)是個正人君子。 所以在她說出那樣的話后,他干不出強(qiáng)人所難的事,甚至連遷怒都沒有,因?yàn)槎∈嵌∶敲?,不能混為一團(tuán)。就是因?yàn)槊靼讜x王這種性子,瑤娘昨兒才會斗膽說出那些話。 可也正是明白這些,瑤娘心中更是酸澀。 除了這幾樣首飾外,另外兩個托盤里則放著衣裳,不過瑤娘并沒有細(xì)看,就將之壓箱底了,她并沒有能穿上這些的機(jī)會。 朝暉堂,內(nèi)書房中,晉王端坐在書案之后,其下左右兩側(cè)的圈椅上各坐數(shù)人。 這內(nèi)書房乃是晉王日里處理一些不易擺在臺面上的私務(wù),能進(jìn)這處來,足以證明眼前這幾人俱都是晉王心腹。 他們都是晉王府的幕僚或是門客,稱呼不一,但無一例外都是獨(dú)屬晉王門下之人。 對,并不是晉王府,而是晉王。 這晉王府雖是晉王府邸,到底龍蛇混雜也算不得是鐵桶一塊,王府內(nèi)又設(shè)長史司,這長史司乃是朝廷設(shè)立,算是朝廷監(jiān)視地方藩王的一種手段。尤其晉州此處又與其他處不同,這里緊鄰邊線要塞,晉王手握數(shù)十萬大軍兵權(quán),不用細(xì)查就能知道朝廷乃至各處的釘子沒少往這里放。 因?yàn)闀x王對待另外其他藩王,也是這么干的,所以這劃分十分明確。 左首第一位坐著一名身穿道袍,手持羽扇之人。他年紀(jì)不詳,看似鶴發(fā),面相卻十分年輕,也并未蓄須。此人姓劉,人稱劉大先生,知其來歷者極少,但卻十分得晉王賞識,儼然一副穩(wěn)坐晉王門下幕僚第一把交椅的姿態(tài)。 他下首坐著個黑面大漢,若是熟識此人的就知道,他是王府府衛(wèi)指揮使仇湛,掌著晉王親兵九千,乃是晉王手下的一員大將,深得其信任。 另有一人著僧袍,一人著儒衫,穿儒衫者面相兇悍,一副敢惹我殺你全家的兇相,穿僧袍卻是腦滿肥腸,且并未剃度,一看就不像是個僧人。總而言之,在座的四位當(dāng)中,大抵也就只有仇湛看起來正常些。 晉王正在同他們議事。 劉大先生扇了扇手中的羽扇,道:“照這么說來,永王倒是脫去了嫌疑?” 打扮斯文,卻是一臉兇相,人稱黑先生的,還未等劉大先生話說完,就插嘴道:“就算不是他,跟他個瓜娃子也脫不了干系。” 黑先生一口蜀地話,來到晉王府多年,也未學(xué)會官話,說起誰來都是瓜娃子的。 因?yàn)樗@口音,當(dāng)初來晉王府時,可沒少遭來不少笑話。但也不過月余時間,就再無人敢笑話他,而是見到此人便爭相躲避。因?yàn)檫@黑先生人如其名,慣是個喜歡使黑手的,坑人害人起來眼睛從來不眨。 若說劉大先生是行光明正大之道,慣是喜歡用陽謀。那么黑先生則行的是邪門歪道,鬼蜮伎倆。 至于一身僧袍的李茂天,他算是中和了劉大先生和黑先生的性格,處事中庸,少了讓人驚艷之處,卻是事無巨細(xì),算無遺漏。 他坐在一張給人感覺快要被其壓塌的圈椅上,搓了搓自己的蒜頭鼻,道:“倒是太子那邊嫌疑最大,不過……” 那事發(fā)生近一年之久,晉王手下的人明里暗里撒出去不少,幾乎沒把永州翻個底朝天,一波一波的釘子往永王府派去,可所得來的消息無不顯示那件事并不是永王做的,倒是查到最后身在京城的太子最有嫌疑。 太子? 那個年逾四十依舊還是太子,被弘景帝壓得喘不過氣兒來,名為儲君,實(shí)則還沒有皇太孫得寵的的窩囊廢? 實(shí)在令人難以置信,可消息顯示確實(shí)是太子,正確的應(yīng)該是說是東宮一系。其實(shí)更大的可能性,就是那個搶去太子所有風(fēng)頭的皇太孫做的。 只是他為何要這么做?想挑起永王和晉王兩人相爭?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一個男人而言,確實(shí)挺踐踏尊嚴(yán)的,但著實(shí)稱不上要和對方拼得你死我活,總覺得東宮一系大費(fèi)周章,卻只做了這么一件小事,有些不通常理。 李茂天表示了質(zhì)疑。 書案后的晉王面色冰涼如水,看不出喜怒。只是左手無意識地?fù)嵊|著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間或偶爾轉(zhuǎn)動一下。 黑先生面上帶笑,眼波卻是一動,他伸手在李茂天滿是肥rou的脊梁上拍了一下,cao著大嗓門道:“個瓜娃子滴,你啷個cao心嫩多干啥子嘛,腦殼喬得很,人家肯定有人家的意思……” 李茂天頓時顧不得去思索了,耳朵里腦海里全是這一串串讓人聽著費(fèi)力的蜀地話。 “凡事必有其意,對方實(shí)在用不著如此大費(fèi)周章……” “瞧你那驚抓抓的樣兒,神錯錯滴,真是個瓜娃子喲。” 李茂天就算再笨,也意識到黑先生的異樣。這黑蛋子尋??蓻]有這么不著五六,除非…… 他心中咯噔一下,終于意識到其中有些異常的地方了。 從始至終,晉王就沒有對東宮一系,為何會大費(fèi)周章干出這么荒唐的一件小事,表示過異議。既然晉王沒有異議,這就說明東宮這么做必有其道理,可那到底是什么道理? 難道說—— 李茂天沒有再想下去,他跟隨晉王也有不少年頭了,深懂這位主兒的心志謀略都過人。他們這些所謂幕僚,與其說是出謀劃策,不如說是拾遺補(bǔ)漏。畢竟人無完人,總有想不到的地方,至于大方向,晉王可從來沒出過紕漏。 既然知道不能再說下去,李茂天當(dāng)即為黑先生方才罵他‘神錯錯滴’、‘瓜娃子’等罵人話,和對方掰扯起來,頗有不屈不撓之態(tài)。 這倆活寶,天生一副異象,一旦不正經(jīng)起來,十分讓人覺得好笑。 反正劉大先生是搖頭失笑不已,他搖了搖手中的羽扇,道:“行了,你二人要鬧還是出去鬧吧,別在這里礙了殿下的眼?!?/br> 兩人也不含糊,對晉王畢恭畢敬施了禮后,便你拉我衣襟,我拽你袖子互相撕扯著出去了。直至去了門外,都還能隱隱聽見兩人的爭吵聲。 第26章 待兩人出去后, 劉大先生又就此事與晉王進(jìn)行了一番分析, 著重放在太子失寵失勢, 皇太孫有取而代之的嫌疑上。 最近這兩年弘景帝的態(tài)度確實(shí)挺曖昧的,太子無能,越過太子就皇太孫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蓡栴}是, 除過太子, 弘景帝可還有幾個正值壯年文韜武略都不弱他人的皇子。 例如安王、永王, 例如晉王。 這幾個皇子能甘心情愿看著一個毛頭小子越過自己,坐上那位置?若說是太子, 太子乃是中宮嫡子, 又是長子,確實(shí)當(dāng)之無愧。 可皇太孫?他畢竟是太孫, 不是太子, 哪怕他少年天才, 也不足以服眾。 估計(jì)皇太孫也知道自己這些皇叔們, 恐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上位,才會先下手為強(qiáng)。而首先選擇對付的便是在一眾藩王中,勢力最大的晉王和永王。不過是略施手段, 便可以讓兩王相爭, 而他坐山觀虎斗,其心機(jī)深沉讓人瞠目結(jié)舌。 那么一個老問題再度到了眼前,皇太孫為何會行那齟齬之舉, 就這么肯定一定能挑起晉王和永王敵對? 他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這是一個回避不了的問題, 不過劉大先生是誰, 就這么明晃晃地當(dāng)做這個問題不存在,只議其他,卻只字不提這事。 不過臨離開之時,劉大先生還是對晉王提了一句,晉王府如今缺少一位小公子。不光是晉王有后無后的問題,而是行大事當(dāng)面面俱到,永王安王等都有了不止一個兒子,晉王卻一個都無,這就是他自身最大的一處短板。 待劉大先生走后,內(nèi)書房里是一片寂靜,直到此時晉王才露出滿臉冰寒陰冷的模樣。 突然,他輕敲了敲書案,眨眼之間他的面前就突然冒出一個人。 一個身著勁裝,面容普通的男子。 “讓京城那邊的人動一動,本王記得太子沉迷美色,許久未踏入太子妃房里。太子妃正值如狼似虎的年月,獨(dú)守空閨,寂寞難耐。送個男人給她,讓她好好享受享受。皇長孫似乎要大婚了,娶的是陳家的女兒?哪能讓他這么容易,攪黃了他。另解藥之事,從東宮皇長孫身上下手?!?/br> “是?!?/br> 男子消失不見,書房中再度恢復(fù)一片凝滯之中,直到福成從外面走進(jìn)來。 “殿下,東西已經(jīng)送去小跨院了?!?/br> 其實(shí)這事按理是不用再回的,不過是賞個下人,又哪需要當(dāng)主子的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蛇@下人和下人之間也是不一樣的,尤其還有之前那事,福成自然要事無巨細(xì)。 晉王面色本是冰涼如水,聽到這話,古井不波的眼動了一下。 他突然有點(diǎn)想見那小奶娘,想看看她是不是能懂自己的意思,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尤其這會兒他心情并不好,也想出去透透氣。 可晉王同時也意識到自己這樣出現(xiàn)有些太明顯,于是他低頭繼續(xù)看著桌上的密信,感覺差不多快到午時,才帶著福成往小跨院而去。 此時小跨院里剛叫用午飯,下面的丫頭婆子們分批去吃,瑤娘和玉燕兩人的午飯也已經(jīng)做好了。小郡主這會兒正玩著,瑤娘便讓玉翠先去吃,反正她這會兒還不餓。 小郡主正在床榻上玩耍著,這時候的奶娃子正是好動的時候,天氣熱,屋里也沒放冰,瑤娘便只給小郡主穿了個小肚兜,任她在榻上翻騰,只用看著她不掉下來就好。 瑤娘面上帶笑地看著小郡主,心里軟成了一片,她想起了小寶。小寶跟小郡主差不多大小,想必這會兒也會翻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