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在父兄都猶豫的時候,只有當娘的毫不猶豫沖出來了。 吳氏不是不疼瑤娘,她只是沒有辦法,當初朱氏總是在家里找茬,她抱著能忍就忍的心態(tài),這個兒媳婦得來不易,她也是這么對瑤娘說。所以當蕙娘說要把妹子接走,給家里減輕負擔,她同意了。 誰曾想瑤娘身上竟會發(fā)生那種事,女兒家未婚先孕那是丑事,不光是丑事也是家里再也承擔不起。姚成愧疚,再加上蕙娘氣憤,就將瑤娘接走了。后來孩子生下來,兒媳婦張羅著給女兒尋人家,雖是給人當妾,但女兒那種情況,當妾總比一輩子受人指摘的強,所以吳氏依舊沒有說話。 人們總是對于沒發(fā)生的事情,抱有美好甚至是僥幸的心態(tài)。也許會好呢,也許還能過??僧攨鞘险嬲吹脚畠哼^得這般苦,她忍不住了。 她眼界淺,見識薄,她考慮不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就是下意識想把女兒帶走,護在自己薄弱的羽翼之下。就是明白這一切,瑤娘才忍不住掉眼淚了。 她心里一直憋著口氣,氣爹娘對朱氏要將她賣給人做妾置之不理,氣娘總是讓她忍著朱氏,忍得朱氏在家里作威作福。 所以她明明日子好過了,卻一直不愿和家里人有直面的聯(lián)系,可事實上若是家里人真都是壞心腸,當初她大著肚子,大抵早被打死了,哪能還能去jiejie家,把小寶生下來。 就算她爹她哥不疼她了,她還有娘…… “走!老夫去求那王爺,料想那王爺也是個讀書人,定不會強人所難。” “爹……” 蘇秀才最是在乎顏面,從他嘴里從來聽不到‘求’這一個字。若不是如此,他堂堂秀才公出身,一個縣里超不出十個,也不至于過得如此潦倒窘迫,俱因他酸腐過了頭。 瑤娘哭得更加厲害,蕙娘也是淚眼婆娑的走上來。 “還有jiejie,jiejie也去求他……” 蕙娘都出頭了,姚成哪怕明知道會遇見什么,也強笑著走上來。 “還有姐夫……” “你們這弄的像是干什么,又不是生死離別。好好好,哥也去求……” “蘇玉成,你干什么!”朱氏一蹦三尺高,罵道:“這群人腦袋都壞了,你也壞了?” “你他娘腦子才壞了!那是老子妹……”在朱氏的瞪視下,蘇玉成軟了口氣:“大不了我以后多去打幾天零工,多少賺點,你就別……” 門外,晉王站不住了。 不過是一會兒功夫,他就成十惡不赦的惡霸,需要對方人老幾代人苦苦哀求,弄得人家一家子生死離別。 他清了清嗓子,走進去。 可蘇家人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還是福成眼見不對,忙充當報名小太監(jiān)唱道:“晉王殿下駕到——” 隨著這聲響,從門外魚貫而入十多個太監(jiān)丫鬟,排成兩排跪下來。 “拜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br> 這陣仗這架勢,又見那步入進來的男子格外卓爾不群,尊貴俊美,蘇家人當即就傻了。 瑤娘臉上還掛著淚,見此忙不住給晉王打眼色,晉王沒有看她,來到首位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丫鬟奉了茶,晉王端起茶盞,也沒有說話,只是半垂著眼皮子,撥拉著茶上的浮沫。 下面姚蘇兩家人俱是噤若寒蟬,局促不安,連不懂事的小孩兒都嚇得縮在各自父母身后,不敢冒頭。 見此,號稱晉王肚子里蛔蟲的福成,自然要說話了。其實方才他也在門外看著,自然明白蘇側妃這是在鬧什么。 “諸位是蘇侍妾的家人吧?殿下路過此處,既然看到了,避面不見也屬失禮。殿下素是待人親和,禮賢下士,諸位不用懼怕局促?!?/br> 見這位年長者比坐在那里的王爺還有架勢,王爺沒說話,他倒先說上了。朱氏忍不住道:“還未打聽您老是誰?。俊?/br> 朱氏哪里知道這些貴人的規(guī)矩奇怪,越是地位高的人,說話越是少。尤其位高者與位低者,從來都是身邊人代為說話的。 “咱家?”福成倨傲一笑,挺了挺胸膛,“咱家不才,乃是這王府的總管,你們可以稱呼我福總管。” “哎呀,原來是大總管!我是蘇、蘇侍妾的嫂子,我……” 蘇玉成在后面拉了朱氏一把,又看大家都看著自己,她才蔫蔫住了聲。 “你是大總管,那正好?!边@時,蘇秀才上前一步,他理了理身上的文士衫,才拱手道:“吾乃蘇瑤娘之父……” 福成伸手做打斷的姿勢,臉上帶著淺笑,卻又夾雜著高高在上的不可侵犯。 “蘇家秀才,爾等方才所議之事不可再提。我晉王府有王府的規(guī)矩,蘇侍妾即為府中后宅女眷,當?shù)冒彩乇痉?,不可妄議其他。念爾等初犯,殿下便不做處置,還望勿要再犯,切記切記?!?/br> “這——” 既為人婦,恪守婦道乃是理所應當。且蘇秀才只是一時之氣站了起來,這口氣兒被打斷了,自然堅持不下去。 福成自然不會讓蘇秀才下不來臺面,又道:“蘇家老爺可放心,蘇侍妾雖人微言輕,但畢竟為殿下誕了兩位公子。殿下英明神武,耳目聰明,自然不會讓蘇侍妾受什么大委屈?!?/br> 沒有大委屈,但是小委屈肯定是不管的。 是這個意思不? 蘇家人都聽出這層意思來,轉念在想王府里王妃畢竟是大婦,大婦刁難小婦,也是理所應當。委屈是難受點兒,但總比丟了命強是不是? 吳氏也聽出王府是不會同意他們把女兒帶走了,淚目道:“還望王爺能體恤我女兒,我瑤瑤苦啊……” 說著,吳氏又想大哭,被蘇秀才斥了句噤聲,才止住。 “本王會的?!?/br> 這是晉王進來后說的第一句話,他看了福成一眼,福成又道:“蘇家老爺一家遠道而來,想必還未調(diào)整休息過,咱家這便命人帶你們下去休息。京中繁華,無事時可出去逛逛。” “爹你們還是先去休息吧?!爆幠镆裁Φ?。 蘇秀才一眾人等,這才同下人離開了。 臨走前,蕙娘回頭看了瑤娘一眼。她本是內(nèi)心焦慮,直到見到晉王,才松下一口氣來。晉王若是棄了meimei,當不會來見蘇家人,她心里也大抵清楚meimei的意思了。她本就為此事為難,如此這般倒是減去了不少麻煩。 瑤娘不著痕跡地對她點點頭,她才跟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福成當即向瑤娘賠了罪。他方才那般言語,稱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瑤娘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她還得感謝福成幫她圓場,不然露餡了,可就白費功夫了。 她來到晉王身邊:“殿下……” 晉王冷笑:“本王虐待你了,本王不給你吃飯了?” 第172章 瑤娘一看晉王的冷笑, 就知道要糟。 果然! 她有些灰頭土臉的窘迫, 不過也知道是自己理虧, 晉王明明待她那么好,她還污蔑他。 等等,污蔑? 問題是她根本沒有污蔑啊, 她不過就是哭得激動, 然后她爹娘他們自己就代入他們那條街上雜貨鋪老板的那個叫做曼兒的妾了。 也是那雜貨鋪兩口子太不是人, 那條街上的住戶但凡提起就只搖頭,瞧把他們爹娘他們禍害的。 回憶自己以前每次主動示弱的討好,他都會將之變成割地賠款,不把她壓榨到了極致不停手,瑤娘覺得自己不能慣了他這個臭毛病。 他若是不愿意不同意,福成也不會出面圓場, 他明明是默認了, 居然還想訛她! 瑤娘當即就做顧左右而言他狀, “誰說虐待,不給飯吃了?誰說了?柳兒, 我方才說過這話了么?” 柳兒偷看了晉王臉色一眼,又去看瑤娘,扎著脖子, 使勁搖了兩下:“奴婢沒有聽見?!?/br> “你看看!”瑤娘一拍巴掌, 笑容可掬:“殿下你肯定是聽錯了,妾身怎么可能會那么說,妾身可干不出那白眼狼的事。” 晉王拿眼角睨她, 依稀看到她身后正搖著一條貓尾巴,和花花那只偷吃不擦嘴裝傻的蠢貓一樣。 蠢透了! 晉王笑容更冷,哼哼了兩下,站起來走了。 這下可把瑤娘弄傻了,想追過去吧,旁邊站了這么多下人,她認輸了不就是認慫。又想他天天小氣兒最多,動不動就騙她哄他。便心里也有些惱,面上做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心里卻想若是他真是不消氣,她晚上哄他也不遲。 也是瑤娘有緊要事要辦,如今也沒功夫就做這個。 紅綢見姚蘇兩家人走后,就走了進來。 瑤娘招手讓她附耳過來,將事情吩咐下去,起先她是打算不留娘家人,既然如今晉王發(fā)話了,自然要安排一二。 紅綢點點頭,就下去辦了。如今瑤娘掌著王府的中饋,前院那邊也是暢通無阻,這些事并不難辦。 而另一頭,姚蘇兩家人被丫頭領著,一路七拐八繞到了客院。 這客院乃是普通客人所居,自然與貴客是不能比,不過對姚蘇兩家人來說,也是頂頂好的地方。 不同于之前,有了晉王和福成的威懾,姚蘇兩家人非常沉默和拘謹。 大抵也是清楚王府不是其他地方,容不得他們胡亂放肆。來之前所想的一切,如今都被現(xiàn)實所摧毀,也有一種心累和沮喪的感覺。 這里頭若說誰最開心,大抵就是李氏了。 蘇瑤娘發(fā)達,她沾不到一分光,蘇瑤娘倒霉了,她就痛快了。也因此方才那種情形,李氏很罕見的一句話都沒說。 王府的規(guī)矩自是大的,一路被丫頭領著,若是隨意亂看,都會有人指點的。到了地方,就有幾個丫頭和婆子迎了上來。 沒有討好的笑,只是板板正正的做著分內(nèi)的事,將姚蘇兩家人領到各自的房間,便有人安排了席面。 這席面對姚蘇兩家人來說,自然是頂頂好的,可吃個飯都有人在旁邊盯著,誰都覺得局促得慌。 匆匆吃了一頓,各自回房歇息,下人們也都退下了。姚蘇兩家人這才偷偷從自己的房里出來,鉆進了蘇秀才和吳氏的房里去。 “我的媽,這王府的規(guī)矩可真大,這丫頭們臉上連點笑都沒有?!敝焓线谱斓?。 李氏在旁邊露出一個鄙夷的笑容:“這些丫頭不是不會笑,是分人的。當初我們在晉州的晉王府,那丫頭婆子們,可是個個兒笑得臉上長了花兒似的。如今蘇瑤娘失寵了,自然丫頭也是瞧我們不起。” 這話說得真誅心,所有人都面色沉默。 朱氏看看公婆,又看看男人,忍不住道:“小姑子真失寵了?那咱們這一趟白來了?” 提到這事,所有人心里都有些煩躁。 萬里迢迢的來,路上走了大幾個月,雖說一路都有車船照應,可長途跋涉若說不累是假的,能撐著大家一路堅持過來,無外乎來了之后他們可以種種的想望。 這就好像是驢鼻子前面拴的那根蘿卜,一直吃不上嘴也就罷了,好不容易抻長了脖子吃進嘴,卻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蘿卜,是個用木頭做的,心里那股失望勁兒別提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蘇玉成道。 朱氏想暴起和男人吵,一想到這是王府,當即消了聲。 “什么白來了不白來了,若不是你挑唆玉成,我們一家老小何必拖家?guī)Э谂軄磉@一趟。害得你爹辭了館里的差事,這趟回去人家定是不用了,只能重新再找,能不能找到還是未知……” 吳氏愁眉苦臉的,褪去了之前的情緒上頭,一切塵埃落定后,面對的是殘酷的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