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你怎么這么早起床呀?” “習慣?!?/br> “噢……那、”甘卻一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亂糟糟的,估計頭發(fā)也是跟鳥窩一樣,“那我們等會兒出去吃早餐吧,然后就去逛超市!” 他漫不經(jīng)心地點了點頭,看著她眉開眼笑地回了房間。 用完早餐后,倆人手牽手散著步去離酒店一站之外的大型超市。 甘卻的話自然地又多了起來,話題依然停留在‘刮胡子’這件事上。 “張張,你接下來一周都不可以自己親手刮哦,一定要把機會留給我,”她扣著他的修長五指,前后晃了晃,“拜托拜托啦。” 張存夜心想:一周我也拿不準它長不長得出來。甚至再過一個月,都拿不準。或許兩年后能。 “等我們完成了超市購物,我就達成女朋友成就五啦!” “這些成就是誰規(guī)定的?”這個問題他一早想問了。 “秘密!” 他斜斜睨了她一眼。 “哎呀等時機合適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嘛。” “合適的時候我就不想聽了?!?/br> “不會噠!”甘卻心情雀躍,跟他牽著手還忍不住一路小蹦小跳,跟只鳥一模一樣。 大概是禮拜天的緣故,今天這間超市里的人格外多,收銀口排成了一條條長隊。 張存夜推著購物車,兩手手肘隨意搭在邊沿,閑適又懶散地跟在她身后,時不時還得幫她翻譯英語。 “張張,這兩種哪個比較好看?”甘卻拿著兩個漱口杯,笑嘻嘻地問他。 很普通的漱口杯,但是樣子做得很少女,目標顧客擺明了就是類似麻雀這樣的女孩。 “為什么要買漱口杯?”他問了這一句,低頭看了看購物車,才發(fā)現(xiàn)這傻子扔了很多日常生活用品在里面。 而且?guī)缀醵际且皇絻蓸印?/br> 看起來是把他那份也算進去了。 “我不缺這些?!睆埓嬉固а矍扑?。 “哎呀先買來放著嘛,改天我們找到了小房子,就可以搬進去住啦。” 她顯然把昨晚說的計劃給實施了。 但是他記得自己沒有答應她。 “我沒說要…………” 張存夜的話斷在那里,沒說下去。 因為他聽見了超市墻上電視的播報聲音,下意識抬頭去看。 “你在看什么呀?”甘卻追著他的目光,仰著脖子看過去,可惜大屏幕電視上的新聞主播講的也是英語,她聽不懂。 看什么?他在看什么? 張存夜也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看今年的巴黎時裝周春夏系列即將推出的幾個主題;看各大時尚雜志預測的今年潮流之首分別是什么;看中國風與西歐流行沖撞之后帶來的絕佳效果…… 他推開購物車,伴隨著促銷產(chǎn)品轟然散落一地的聲音,蹲在原地,握緊一雙握不緊的手。 層層剝落的絕望,覆蓋在他身上。 額角青筋狂跳,他不甘得想殺人。 “你怎么啦?是不是胃又疼了?”甘卻顧不得周圍的混亂,蹲在他旁邊,伸手想去握他的手。 “別碰我。”蜷起的長指緊緊縮著,他內心僅存的大廈在這一瞬間坍塌,成為灰堆。 購物車撞倒了一大堆臨時擺放的促銷產(chǎn)品,超市工作人員上前來,但是甘卻無法跟她們溝通。急得想哭。 而且還有很多圍觀的顧客,她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蹲在那里一句話都不肯說,桃花眼盯著光可映人的地板,瞳孔里波光流轉,像有倒塌的高樓,像有燃起的火焰。 可是他不讓人碰他,甘卻一個勁兒問他,什么都問不出來。 “‘十八歲’我們回去吧,回去好不好?”她跪在他身旁,聲音里有隱隱的哭腔。 逃避沒用,不甘也沒用。 塞上耳朵閉上眼睛,這個世界還是照常運轉著,誰都不把誰放在眼里。 越破敗,越低落,越是被所謂的命運攥在掌心里,永遠逃不出去。 跑出旋渦,也意味著永遠不能殺掉旋渦里的怪獸。 只有重新回去,腦海里擺過的棋局才能真正開始對弈。 光影一霎,繁華一眼,憑什么他要游蕩在這不夜城里,日日夜夜掙扎? 怕什么?到底有什么好怕? 他的人生已經(jīng)被折騰這副模樣了,再怎么折騰也不會更糟糕了。 誰他媽沒有一顆高傲的頭顱,誰不是打算把腦袋安放在王座,最好還能鑲上一兩圈鉆石,叫它永垂不朽。 “你到底怎么了呀?”她的聲音終于沖破他自己的重重思索,跑進他耳朵里。 張存夜回過神,抬頭看她,“回去吧?!?/br> 甘卻拉著他的衣袖,跟他說了一路的話,但是他什么都沒回應,一到酒店樓下就說自己困了。 “等會兒我補眠,你別來吵我。嗯?” “噢……那你要記得起來吃午餐?!?/br> “跳過?!?/br> “啊?”她知道他吃得少,加上剛剛那么反常,也不敢多勸,“那就、那我叫你起來用晚餐?” “也跳過,”張存夜站在她面前,見她眉頭緊蹙,“我有水果?!?/br> 他說著,長指搭在她臉頰兩側,拇指指尖輕輕撫平她緊蹙的眉,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明天之前都不要來吵我。嗯?” “好吧……”甘卻仰著臉跟他對視。 沒幾秒,他就放開她,轉身往電梯走去。 純黑色寬版衛(wèi)衣,黑色休閑長褲,黑白相間的運動鞋,背影頎長偏清瘦,走路的姿勢有點怪有點痞帥。 電梯門一開,他跨步進去,她就看不見他了。 甘卻呼出一口氣,朝樓梯入口走去。 剛剛在超市的那種忐忑不安還縈繞在心頭,久久未散。 特別難捱的一天,包括一夜。 甘卻在自己的房間里看動畫片、看漫畫書、畫卡通漫畫、練字……所有可供打發(fā)時間的活動都輪了一遍,才勉強捱到晚上睡覺時間。 期間,她無數(shù)次想去隔壁找他,但又怕打擾他補眠。 耳朵貼在墻邊,然而什么都聽不見。 “快睡吧快睡吧,”她關了燈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睡醒了就可以去找‘十八歲’了?!?/br> 次日凌晨,天剛蒙蒙亮。 甘卻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拖著拖鞋去按他的門鈴。 響了十聲,再按一遍;按第三遍;第四遍…… 她開始拍門,“張張,你在里面嗎!你怎么還沒醒!” 他不是一向醒很早的嗎?昨天這會兒他已經(jīng)起床了。 可是不管門鈴響了多少遍都沒人來開門,她的手都拍疼了,掌心發(fā)紅。 回房間里去打電話找客房部服務員,終于打開他房間的門時,床上沒有人。 甘卻跑進洗手間、更衣室,沒人。真的沒人。 房間里他的一切物品還在,衣服,墻角里成堆的英德書籍,桌上還放著他的黑色皮夾、隨身聽和耳機,還有一條銀鏈玉墜。 甘卻控制不住,流出眼淚,又怕又慌。 她順手拔下他插在隨身聽里的耳機接頭,音樂頓時往外跑。 他什么都沒帶走。 他帶走了一切。 “分享我的興趣/ 分擔我各樣顧慮;” “在絕處一刻擁抱/ 等於給我圣水。” “假使我昨日/ 單身走過去;” “沒有經(jīng)歷和你/ 一起的壯舉;” “今天要我獨居/ 應不會/ 難受到想死去?!?/br> “最絕情是/ 剩下自己/ 怎可走到尾?” ☆、第二十九章 她在手忙腳亂的找尋中期盼著能像上一次在海牙市的小旅館那樣,找到他留在某個角落的便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