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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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玄瑾那雙墨瞳近在咫尺,身上的梵香味將這滿牢房的血腥都壓住了,輾轉(zhuǎn)在她的唇上,他輕輕摩挲過那些血口子,然后伸著舌尖,一點一點地,溫柔地安撫它們。 濡濕酥麻的感覺,從唇瓣上傳到了心口。 懷玉打了個寒戰(zhàn),眼睛的反應比腦子更快,洶涌而上的眼淚頃刻模糊了視線。 這是……干什么? 她想推開他問問,然而這一推,好像更加惹惱了他,扣著她后頸的手用的力氣更大,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是……覺得可以原諒她了嗎?懷玉傻傻地想,江玄瑾這種有潔癖的人,還愿意吻她,難道是消氣了? 然而,片刻之后,江玄瑾自己松了手。 他的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表情里還帶了兩分譏諷:“殿下在期待什么?” 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懷玉怔愣地看著他的臉。等明白過來自己是被耍了之后,她緩緩抬手,把眼里多余的水珠都抹了。 江玄瑾的確是跟她學壞了,都會這樣戲弄人了。 低低地笑了一聲,懷玉搖頭:“我什么也不期待。” “是嗎?”抬手替她拭去一點遺漏的淚花,江玄瑾勾唇,“微臣看見的好像不是這樣?!?/br> 這個人,就是來報復她的,想像她之前一樣,用感情來做最狠的報復。 她受不起的。 輕吸一口氣,懷玉恢復了以前那吊兒郎當?shù)哪樱创狡πΓ骸熬吓緦m的傷口了,疼得出了眼淚,能說明個什么?” 冰涼的水珠抹在指尖,沒一會兒就干了,江玄瑾就著帕子擦了手,慢條斯理地問:“殿下這意思是,對微臣的逢場作戲結(jié)束,再無半分感情?” “君上還想與本宮有感情?”她笑,“不怕再被本宮騙一次嗎?” 心里有火,江玄瑾面上卻越發(fā)鎮(zhèn)定,看著她的臉,低聲問:“殿下騙人的時候,一貫喜歡連自己一起騙?” 什么意思?懷玉不解。 江玄瑾捻著佛珠,捻一顆念一個名字:“就梧、白皚、清弦、赤金?!?/br> 梧皚弦金,吾愛玄瑾。 一向與紫陽君不對盤的長公主,卻是老早就將自己的心意寫在了自己面首的名字里。惡名昭彰的禍害,愛上的卻是清如明月的忠臣。 這是何等的荒謬,何等的妄想,何等的可笑? 李懷玉的臉色“刷”地就白了,怔然地看著面前這人,嘴唇動了許久才吐出話來:“誰告訴你的?” 轉(zhuǎn)念一想,也不會有別人了。 懷麟。 粗粗地喘了兩口氣,她伸手抓緊了胸前的衣料,又急又怒。 藏了那么多年的心事,在任何時機被揭穿都沒關(guān)系,可為什么偏偏是在這個時候,這種場景? 眼前這人眸子里的輕蔑實在太傷人,她想避開,卻是無處可避。 “你這種人,是不是慣會假裝一往情深,然后風流成性,處處留情?”江玄瑾道,“愛這個字,你也配說嗎?” 十幾個面首,加一個形影不離的陸景行。她飛云宮里夜夜笙歌、yin靡不堪,憑什么,到底是憑什么在說愛他? 臉色越來越蒼白,懷玉僵硬地坐在竹床上,小腹墜疼得厲害。 “我……”她咬牙,額頭的冷汗也慢慢冒了出來,“我不配說什么喜歡不喜歡,愛不愛,所以你且當那只是個巧合?!?/br> 怒意更甚,江玄瑾抬眼看向她,凌厲的眼神像是打算把她釘穿。 然而,目光觸及她這張慘白無比的臉,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伸手上去探她的額頭。 李懷玉一把將他的手揮開,勉強笑道:“落得這下場。也是我罪有應得,你不欠我命了,我也不欠你什么,君上,往后你我二人,真的可以各不相干了?!?/br> “你先閉嘴!”意識到她好像不太對,江玄瑾將她雙手交疊,一手鉗制住,強硬地用手背觸了觸她的額心。 分明在出冷汗,顏色也白得嚇人,但她這額頭卻是guntang,人也虛弱得像是要坐不住。 “乘虛!”他回頭,“去請個醫(yī)女來!” 李懷玉慢慢撐著床躺下去,閉眼道:“不必麻煩了,我睡一覺就好?!?/br> 這副模樣。睡一覺當真能好?江玄瑾臉色很難看,揮手讓御風去,自己站在床邊,死死地盯著她。 懷玉淡聲道:“你請人來我也不會診的。” “不是你自己的身子,就當真不愛惜了?”江玄瑾硬聲道,“可我還要給白御史一個交代,斷不能讓你死在這牢里。” 這樣啊,懷玉輕笑:“那我就更不會診了,君上,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與你作對,你忘記了?” 昔日紫陽君進飛云宮教她禮儀,讓她坐有坐相,她偏翹起二郎腿,讓她走路姿態(tài)端莊。她偏學男兒家的八字步,嬉皮笑臉上躥下跳,就是不肯聽他的話。 江玄瑾自然是記得丹陽有多可惡,黑著臉問:“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沒有好處啊?!彼创?,聲音卻越來越小,“就是喜歡看你生氣而已……” “已”字都沒說出來,牢房里就已經(jīng)歸于了寂靜。 “李懷玉?”江玄瑾微驚,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可低眼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這人兩只手交握住手腕,竟是將脈搏護了個嚴實。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江玄瑾氣極反笑,試著掰了掰,發(fā)現(xiàn)她捏得實在是緊,強行掰開,怕是要傷著。 一向冷靜自持的紫陽君。眼下突然暴躁得像一頭獅子。 醫(yī)女來了,診不了脈,頂著君上冰冷的眼神,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這位姑娘應該只是底子差了,受不住牢里的環(huán)境?!?/br> 要是別的都還好說,受不住牢里的環(huán)境要怎么辦?御風聽著都很為難,抬眼看過去,他家主子的臉色更不好看。 “你留在這兒看著她?!苯?,“需要什么藥,讓御風去準備?!?/br> 醫(yī)女惶恐地看著他:“君上,這……” 這兒可是死牢??! “有問題?”他回頭問,聲音冷得像是剛從冰窟里撈出來。 醫(yī)女不敢說話了,抖著身子低下了頭。 死牢里的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她實在不明白有什么醫(yī)治的必要。 江府,韶華院。 江深一邊看奴仆收拾東西。一邊用余光打量坐在旁邊的徐初釀,她已經(jīng)很多天沒同他說話了,見面除了行禮就是沉默,眼簾垂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輕咳兩聲,他抿唇道:“你還有什么東西要收拾?別等出了門才發(fā)現(xiàn)漏了?!?/br> 徐初釀在走神,壓根沒聽見他說話,一雙眼盯著屋角放著的花瓶,直愣愣的,沒個焦距。 江深微惱:“聾了?” 這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徐初釀驚了一跳,睫毛顫了半晌,低頭問:“您說什么?” 氣不打一處來,江深怒道:“我說不帶你走了,你自個兒留在京都吧!” 重陽節(jié)將至。江家的人都有登高望遠的習慣,恰逢京都有亂,老太爺便決定舉家去爬臨江山,除了江玄瑾,府里的人都去。 徐初釀作為他的夫人,自然也是要去的,他說這個只不過是氣話。 然而,旁邊這人聽著,竟點了點頭:“好?!?/br> 江深一噎,感覺自己早晚得被她氣死:“好什么好?” 徐仙入獄,她要不是在江府,早就被一并牽連了,眼下帶她出去避風頭,她還不識趣?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徐初釀道:“您說不帶我去,又氣個什么?” “我……”江深咬牙。 自從上回她回了娘家,兩人之間和諧的狀態(tài)就被打破了,他知道自己當時說話過分了,后來一直想彌補她一二,但這個人油鹽不進,壓根不給他機會。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看她現(xiàn)在這副冷淡的模樣,他來氣得很。 徐初釀只當他是心情不好,又朝自己發(fā)火,垂眸忍著,低聲道:“您帶兩位姨娘去就是了,她們也能伺候好您,我爹在牢里,我總要去送飯的。” “孤鸞和催雪我都會帶,用不著你提醒?!苯畈[眼,“她們比你識趣得多?!?/br> 要是往常他這么說,徐初釀定會紅了眼,捏著帕子不知所措。 可眼下,這人聽著,竟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也是?!?/br> 江深愕然。 徐初釀依舊在想著自己的事情,好半天之后,突然問他:“君上會救江白氏出來嗎?” “怎么救?”他黑著臉道,“弟妹犯的是死罪,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扭轉(zhuǎn)不了這局面?!?/br>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他也該寫休書了。” 徐初釀?wù)兜攸c頭,捏著手里的帕子,滿心愴然。 當時她多羨慕君上和君夫人啊,沒想到竟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深情猶如此,那薄情呢? 看了江深一眼,徐初釀起身道:“妾身先告退了?!?/br> “你又要去哪兒?”江深忍不住跟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道,“東西還沒收完?!?/br> 徐初釀茫然:“不是不帶我去么?您收自己的東西就好?!?/br> “……” 江深瞇眼,突然出手抓了她的手腕:“你在跟我鬧脾氣?” “此話何來?”徐初釀?chuàng)u頭,“妾身不敢?!?/br> 不是鬧脾氣,那為什么會變成這種態(tài)度?江深想不明白,徐初釀一直對他很好,很體貼,每次看他,眼里都有朝陽一樣奪目的光。 可現(xiàn)在,她總是垂著頭,偶爾看他一眼,眼里也是黯淡一片。 是……還在計較他上回說的話?江深抿唇,捏著她手腕的手緊了緊,低聲道:“我這個人,生氣的時候容易口不擇言?!?/br> “嗯?”徐初釀點頭?!版碇?。” 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很多回了。 她這么自然地接話,江深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是伶牙俐齒的,每次跟友人一起出行,張口都能將人說得甘拜下風。 可他現(xiàn)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等了半晌也不見他有什么反應,徐初釀掙脫了他的手,屈膝行禮,然后就去廚房準備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