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搖搖頭,甩掉眼里的霧氣,懷玉笑道:“你看我聽話不聽話?都沒有直接跑掉。還站在這里等你?!?/br> 陸景行挑眉,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怎么了?方才不是還好好的?” 微微一頓,懷玉連忙打了個呵欠,淚眼婆娑地道:“困了,想回去睡覺?!?/br> “好?!标懢靶兴闪丝跉猓半y得你也知道困?!?/br> 扯著嘴角笑了笑,懷玉垂眸,跟著他往回走。 江玄瑾說讓她準(zhǔn)備好,那語氣……還真是連記仇都很端雅,不像她,看起來真是小氣又惡毒。 他準(zhǔn)備怎么對付她呢?這么多天過去了,似乎也沒什么動靜。 說起來,這個人在一線城也住了很久了,一直不回紫陽是為什么?看紫陽那邊送文書來的速度,不像是閑著無事的模樣,可他也不著急,這么久了都還沒有要動身返程的意思。 難不成,是不想讓一線城并入丹陽,所以提前來這里等著,一旦她有動作,他便會阻止? 想想還是這個理由最有說服力,懷玉定了定神,打算試探他一回,看看他的后招是什么。 院子里黑漆漆的,只她的房間亮著燈,李懷玉推開門,正想說誰這么體貼,還給留燈,結(jié)果抬頭,屋子里一個人都沒有。 一盞圓圓的燈籠放在窗邊亮著,透出皎潔的光,映著外頭的漆黑的夜空,看得她一愣。 青絲疑惑地看了看,問門外守著的下人:“誰過來了?” 下人茫然:“奴才一直在這兒守著,沒看見人吶!” 第80章 總有個人先開口 “你定是離開了,不然這燈籠哪兒來的?”青絲搖頭,“殿下房里沒有這樣的東西?!?/br> 下人很冤枉:“奴才……奴才真的一直在這兒!” 青絲還想再說,懷玉卻伸手拉住了她。 “別冤枉人啊?!彼托Γ伴T守著,不是還有窗戶嗎?” 有人是慣常只喜歡堂堂正正走門的,可若是遇見個不正經(jīng)的夫人,教會他怎么翻窗,那再翻起來,可就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了。 青絲看她一臉明了,卻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于是便閉了嘴。 李懷玉提著裙子進門。拿起那燈籠看了看,手指輕輕摩挲兩下,沉思片刻,把它往自己的虎皮披風(fēng)里一揣,轉(zhuǎn)頭去了客房。 江玄瑾正站在窗邊出神,冷不防的,門被人踹開了。 “嘭”地一聲響,驚得他心頭一跳?;仡^一看,李懷玉伸了個腦袋進來,笑嘻嘻地問他:“君上可有空閑?” 指尖顫了顫,又緊握成拳,他皺眉道:“殿下這話,該在敲門的時候問?!?/br>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何時有敲門的習(xí)慣?”跨步進來,她道,“這么晚來叨擾也挺不好意思,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 “一線城的護城河里已經(jīng)慢慢有了水,再過幾日。丹陽上游水壩徹底打開,便就大功告成。屆時我想將一線城正式納入丹陽之地,不知君上有何看法?” 江玄瑾垂眸,輕輕側(cè)開身子轉(zhuǎn)向旁邊:“一線城若無殿下,早已是一座死城,此地之人對殿下已是心悅誠服,殿下想將它納入丹陽,本君能有什么看法?” 不阻攔,他完全就沒有要阻攔的意思,甚至是早就想過這個事,所以現(xiàn)在答起來,連猶豫都沒有。 之前的設(shè)想不成立。懷玉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繞過去面對他,又問:“哪怕我丹陽從此與紫陽接壤,也沒關(guān)系?” “無妨?!苯剖呛懿幌肟匆娝?,又將身子側(cè)開了。 懷玉樂了,非擠去他眼前:“君上這是何意?不是與我不共戴天?怎的連邊城都不同我爭?” 一直以來覺得他們不共戴天的,不是只有她一個嗎?江玄瑾捏緊了手,冷眼道:“殿下是上趕著要本君同你爭?” “不是,我只是很不明白?!蓖M他眼里,懷玉臉上帶笑,眼神卻無比真誠,“君上如今對我,究竟是何意?” 她以為他誤會了她這個肚子,就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她留情,可……情況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會不會……會不會有一種可能…… 江玄瑾攏著眉,臉色看起來有些發(fā)白,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你不是很聰明嗎?” “既然很聰明,那你就猜吧?!?/br> 懷玉怔愣。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 江玄瑾的眼睛是真好看啊,靜時如墨湖,動時如蒼海,里頭好像藏了很多的情緒,可在觸及她視線的時候,統(tǒng)統(tǒng)都收了起來,只剩一片波瀾不驚的漆黑。 她伸手,把披風(fēng)里藏著的燈籠拿出來,舉在他眼前問:“是你的吧?” 表情似是胸有成竹,但實際上,她心里很慌,像踩在單薄的冰面上,生怕一不小心冰面就裂了,呼吸都變得極輕。 江玄瑾低頭,目光從那燈籠上掃過,蒼白的嘴唇輕啟:“是我的又如何?” 承認(rèn)了! 他竟然承認(rèn)了! 心口一窒,懷玉眨了眨眼,這人太耿直,她反而有點不敢相信:“你……” “我怎么?”他開口,聲音低沉,“我心悅你,這個答案需要猜這么久?” 像一把巨大的錘子“呯”地一聲砸在心口,胸腔里的東西一頓,接著就無法遏止地狂跳起來,一股熱氣從喉間蔓延至全身,燙得她微微發(fā)顫。 江玄瑾……心悅她? 李懷玉瞳孔微縮,震驚地看著他,不止震驚于這句話,還震驚于他竟會開口說出來。 以他那別扭的性子,是以怎樣的心情,在以為她懷的是別人的孩子的時候,還跟她說這個的? “你也覺得奇怪?”看著她這反應(yīng),江玄瑾嘲弄地彎了唇角,“我也覺得很奇怪,你騙我、利用我、背叛我,我怎么還會心悅你?!?/br> 他模樣從容地轉(zhuǎn)身,背對著她道:“所以當(dāng)個笑話看著就好,這燈籠你扔了就是,反正也不值錢。聽就梧說,殿下與陸掌柜婚期也快近了,提前祝二位百年好合。明日我會啟程回紫陽,賀禮之后再送?!?/br> 語氣很平靜。江玄瑾抬步往內(nèi)室走:“勞煩殿下出去的時候,替我?guī)€門?!?/br> 他姿態(tài)很好,沒有叫她看出多少狼狽,進了內(nèi)室,氣定神閑地站在窗邊,看向外頭寂靜的黑夜。 挺好,該說的都說了,走了之后也不會再有遺憾。她隨便怎么在背后笑話他,反正這回一走,要再見也難了。天涯兩端,他大可以當(dāng)做世間沒有這個人。 沒關(guān)系,她少了他能活,他少了她也一樣。 背后響起了腳步聲,有人過來,伸手撈開他寬厚的衣袖,握住了他顫抖不止的指尖。 “紫陽君真是好生瀟灑啊。”她笑,“當(dāng)真那么看得開,手怎么還涼成這樣?” 身子一僵,窗邊的人梗著脖子,沒回頭。 懷玉伸手,像以前那樣捏住他的下巴,逼得人轉(zhuǎn)過臉來。 那么孤傲冷清的一個人,此時卻紅著眼,薄唇倔強地抿著,瞳子里滿是霧氣。 喉嚨緊了緊,懷玉勾唇:“我可以理解為,你是當(dāng)真喜歡我,想跟我花好月圓,所以現(xiàn)在才這般難過嗎?” “沒有。”他沙啞著嗓子開口,“風(fēng)太冷了。” 痞笑著搖頭,她道:“你說實話。方才都敢說,這會兒又怕什么?破罐子破摔不好嗎?” 你才破罐子呢,你全府都是破罐子! 掙開她的手,他皺眉:“現(xiàn)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有?!睉延裾J(rèn)真地點頭,“對我來說有?!?/br> 夜風(fēng)卷進來,夾雜了點冰涼,江玄瑾看她一眼,伸手關(guān)了窗:“我若是不想與你花好月圓,你便與白璇璣一樣,連我的院子都進不去,更遑論其他?!?/br> 嗯?等等?懷玉錯愕:“白璇璣沒進你院子?騙誰呢?她來的頭一天你不就寵幸了她了?” 江玄瑾皺眉,拿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她:“誰告訴你的?” “白……”嘴角抽了抽,懷玉反應(yīng)過來了,她是真傻了啊,連白璇璣的話都信?白璇璣巴不得她心里膈應(yīng),她還真上了當(dāng)。 江玄瑾神色古怪地看著她:“你把我當(dāng)二哥?隨意什么人都能收進院子?” 微微一噎,懷玉伸出食指撓了撓鬢發(fā),終于把一口氣給咽了下去。 “那……”她道,“你既然安心想跟我過日子,為何不相信我?” 江玄瑾低聲問:“相信你什么?相信你不是丹陽長公主,還是相信你接近我不是為了報仇?” 從在山石竹林跟柳云烈坦白,到在天牢里與他對峙,她從來沒否認(rèn)過這兩點。其實她當(dāng)時要是繼續(xù)撒謊否認(rèn)。他也許還會動搖。 可她沒有,她就是丹陽,就是為了報仇而來的,就是騙了他。 “你要我怎么做?”他問她,“若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懷玉沉默。 答應(yīng)她自己很清楚。換做她,有人敢像這般來欺騙她的感情,她是要把人千刀萬剮掛在城門口的。 “命運弄人吧?!彼止荆皯痒肴舨皇亲屇銇斫o我送毒酒,我也不會以為你是害死我的兇手,也就不會去找你麻煩了?!?/br> 兩人從一開始就錯開了緣分。她心悅他,可在他眼里她是個混世魔王。他送她上路,她把他視為仇敵。再度相遇,她滿心想著報仇,欺騙、利用,沒想到仇報錯了人。 等要后悔,一切真相又都被揭開,避無可避,逃無可逃,他們之間注定了越走越遠。 若是江玄瑾今日不說這些,懷玉是想放手的,時光會消磨一切,沒有緣分的兩個人,又隔了這么多恨,強行在一起也注定痛苦,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是,他開口了,原來他跟她一樣,是盼過一場花好月圓的。 她沒輸給他,那輸給誰了?老天爺嗎? 微微瞇眼,李懷玉突然覺得很不服氣。 就這么放過他,帶著難以釋懷的愛恨自己一個人過,當(dāng)真痛快嗎?人的一輩子就這么長,感情生不帶來死不去帶去的。不在這人間磨干凈,帶去地府又不能當(dāng)銀子花! 心里豁然開朗,她問他:“你能不能寫封休書給我?” 沒有休書,要再成親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吧?江玄瑾垂眸,低聲道:“可以?!?/br> “休書上得加上一條?!睉延窠o他拿筆墨,“你休了我之后。所有你我共有的東西,但凡是我想要的,都歸我。” 這話說給別人聽,定是要罵她霸道的??山裁匆矝]說,只點頭。 看著他落筆,懷玉滿意地笑了笑,等他寫完,高興地拿起信紙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懷里,然后問他:“你知道祁錦在哪兒嗎?” 江玄瑾道:“在紫陽,你若是想見,我便讓她來陪你?!?/br> “那甚好。”懷玉拍了拍肚子,“祁錦的醫(yī)術(shù)我很放心,眼瞧著還有幾個月就臨盆了,你讓她來替我接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