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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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更白了些,江玄瑾別開頭,僵硬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好?!?/br> “你也留下來?!彼?,“反正都待了這么久了,再多待幾個月想必也不打緊。” 江玄瑾搖頭,想也不想就要拒絕。 懷玉笑著搶了他的話:“就這么定了,君上記得快些給祁錦去封信,等她有回音了,記得告訴我。另外,護城河通水的在即,還請君上賞個臉,一起去看看?!?/br> 第81章 一盤窩頭 聽她這輕松的語氣,像是從拿到休書的那一瞬起,就完全釋懷了一般,不避著他了,還請他多留一會兒。 江玄瑾抿唇,手捏著袖口越收越緊。 是要他留下來看護城河通水,還是要他留下來看她與陸景行的婚禮?他走了還好,若是在場看著,真不敢保證會做出什么事來。 這也算報復的一種嗎? 涼意從窗外滲透進來,凍得他渾身僵硬,面前這人卻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推開窗一看,“哇”地驚呼出聲。 下雪了! 多年沒見雨雪的一線城,下起了細碎的小雪,晶瑩的白飄落窗臺,她捏著袖子去接,笑盈盈地轉(zhuǎn)過頭來遞給他看:“你瞧!” 恍惚間江玄瑾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墨居主樓,這么久的分離撕扯只是一場噩夢,夢醒時分。她依舊在他身邊,笑著鬧著,要與他共看這深冬雪景。 他怔愣地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她袖子上的瑩白,可一碰,那點兒細碎的白色,就融得不見了。 睫毛顫了顫,江玄瑾抿唇,眼里墨色翻涌。 碰不得,碰了就沒了。 收回手負在身后,他緊繃了下頷,很想冷冽地說一句“殿下請回”,可話都在嘴邊了,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 他有很長的余生可以慢慢矜持,眼下,多縱容自己兩分又何妨? 李懷玉像是不怕冷似的,站在窗邊接了好一會兒的雪尚覺不夠,還想爬上旁邊的軟榻,手能伸得更遠。 江玄瑾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上前按住她:“你別動!” 懷玉挑眉,轉(zhuǎn)頭笑道:“怎么?怕我傷著?。坎皇钦f是陸掌柜的孩子嗎?你慌什么?” 僵著一張臉,江玄瑾冷聲道:“軟榻上有矮幾,菱角甚多,殿下若是傷著,陸掌柜定會算在本君頭上?!?/br> “不妨事?!睉延駷t灑地擺手,“他不能拿你如何的?!?/br> “……就算他不如何,還有就梧,還有赤金。還有你這滿公主府的人,本君開罪不起?!?/br> “君上謙虛?!毙友蹫囦?,懷玉打趣似的道,“您真動心思,別說我這公主府,整個一線城我也是保不住的?!?/br> 說完,就要繼續(xù)動。 然而,膝蓋剛抵上軟榻,身前突然就橫來了青珀色的袖袍。 江玄瑾的動作很克制,手臂橫在她的鎖骨前,捏著她的肩,將她整個人給撈了回去。 勾唇一笑,李大流氓順勢就后退幾步,貼上了他的胸口。 輕微的震動從背心傳過來,她能聽見他輕輕吸氣的聲音,只一下就消失,身子站得筆直,手也放了下去。 “殿下站不穩(wěn)嗎?” “嗯?!睉延耖L嘆一口氣,“自從肚子大了,腳就開始浮腫。每天腰酸背痛的,常常站不穩(wěn)?!?/br> 青絲要是聽見這話,定是要吐血。還站不穩(wěn)呢?上回在街上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是誰?! 江玄瑾聽著,卻是下頷緊了緊,低頭看著她,想伸手扶她一把,又不知道手該往哪里放。 身前這人突然就“啊”了一聲,他心里一跳,皺眉:“怎么?” 抱著肚子,她坐去了軟榻上,神色古怪,蹙著眉沉默。 “說話啊!”江玄瑾站在她面前,表情維持著鎮(zhèn)定,一開口,語氣里的恐懼卻是藏也藏不住。 懷玉緩緩抬頭,朝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江玄瑾也顧不得許多,伸手就放上去探了探。 這肚子好像比他想象中結(jié)實很多,沉沉的,鼓鼓的,他一碰,里頭的東西就動了一下,小小的觸感,剛好落在他手心。 江玄瑾一震,慌忙收回了手,強自鎮(zhèn)定地道:“我讓乘虛去傳個大夫來?!?/br> “哎,不用了。”神色恢復正常,懷玉道,“就是胎動,正常的?!?/br> 正常的你做什么那副表情?!江玄瑾回頭,瞪她。 李懷玉嬉皮笑臉地道:“每次胎動我都很害怕。生怕它突然就撞破我的肚子出來了?!?/br> 這種恐懼的感覺,非得讓他也嘗嘗,她心里才能舒坦。 江玄瑾沉默,半晌之后,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冤孽。 八百里加急的書信不到一日就送回了紫陽主城,呂青被人從被窩里挖出來,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急急忙忙接過信拆開。 然而,看完信,他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把信紙往地上一摔:“要個醫(yī)女也用八百里加急?他真當馬累不死?” 下屬弱弱地稟告:“君上用的是千里馬,沒累死?!?/br> 呂青冷眼就橫了過去,下屬立馬噤聲。 “讓那個叫祁錦的,今天就啟程,找?guī)讉€人護送,騎馬趕過去?!?/br> “是?!?/br> 吩咐完了之后,呂青背著手在大廳里來回踱步,氣得差點把地磚都跺碎了,一邊轉(zhuǎn)一邊念:“天天催,天天不回來,不回來也就算了,還像是要在一線城安家似的,讓他把一線城直接劃來紫陽他也不樂意,不知道在想什么東西!” “就他忙,老子就不忙了?老子還想娶媳婦兒呢,忙得連郡守府大門都出不去,到底誰是紫陽君??!” 噤聲的下屬忍不住再度開口:“君上給您備了許多世家小姐的人選畫像,都在您書房里擱著呢。” 呂青瞪眼:“擱畫像有什么用?他倒是直接給我擱美人兒啊!” 下屬沉默,心想您也就是叫喚得厲害,真擱美人兒,以您這性子,定是門都不敢進的。 不過他還是很體貼,在祁錦醫(yī)女出發(fā)的時候,讓人把呂大人這話一并帶給君上。 祁錦顫顫巍巍地上了馬,心里很是激動。 算算日子,夫人那身子也該六個月了,她之前一直沒收到消息,已經(jīng)做過最壞的打算。結(jié)果現(xiàn)在君上突然傳喚她了。 醫(yī)女哪兒都有,若非要給個只能讓她去的理由,那就是君上知道夫人懷孕之事了,叫她過去問罪。 問罪也好??!祁錦紅著眼睛想,只要君上能與夫人重修舊好,她哪怕挨頓罰也好。 不過,以君上的性子,知道自己有孩子了,說不定只顧著高興,連罰她也省了呢! 樂觀地想著,祁錦跟著護衛(wèi)一起策馬,飛快地趕路。 一線城下了一場小雪之后,護城河里水流越來越大。百姓們站在河岸邊歡呼,有耐不住性子的,趴下去就拿桶舀水。 “有救了,咱們的田有救了!” “快搭把手,來來,打水了啊!” “水啊,好多的水!” 河邊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直接往下跳的,喜氣洋洋的叫喊聲從城門的方向蔓延向整個城池,一線城總算是徹底活了過來。 懷玉站在城樓上笑瞇瞇地看著,就梧等人在她身邊回稟:“曲臨河河渠已經(jīng)開始動工,等完工之時,東平三縣剩下的幾條支流也會截斷,一線城就算少雨,也不會再大旱?!?/br> “甚好。”懷玉點頭,正想再說點什么,就見一群百姓圍在城樓下頭,個個手里都捧著盤子,盤子里有窩頭有包子,像是想送上來,被護衛(wèi)攔著了。嘴里還聲聲喊著: “就梧大人!就梧大人!” “徐姑娘,咱們是來送謝禮的!” “統(tǒng)軍大人,放我們上去吧!” 懷玉了然,看著身邊的人笑道:“你們?nèi)缃褚彩鞘苋藧鄞鞯暮霉倭?,百姓的好意要領(lǐng)著才是,去吧,不算你們受賄。” 幾個大老爺們都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徐初釀瞧見下頭有個阿婆站不穩(wěn),連忙帶頭迎了過去。 懷玉瞧了瞧,覺得這畫面真是好看,這才是好人應該有的待遇啊,不被人唾罵,反而被百姓當自家孩子似的,一邊塞吃的一邊道:“您嘗嘗,咱家做的,特意多放了糖!” 懷玉收回目光,獨自站在城樓上,繼續(xù)看著下頭的河流,眼里有一點點,就一點點羨慕的光。 她幫得了他們,卻幫不了自己,在百姓的眼里,她還是那個作惡多端的丹陽長公主。 寒風吹上來,拂亂她的鬢發(fā),懷玉伸手將發(fā)絲往耳后一別,很是大方地想,沒關(guān)系,她過了四年囂張無畏的日子,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旁邊有不太規(guī)律的腳步聲響起,李懷玉以為是誰回來了,頭也沒轉(zhuǎn)。 然而,片刻之后,一雙蒼老的手端著一盤窩頭,遞到了她身側(cè)。 心口一震,懷玉猛地回頭。 阿婆的臉上有深深的褶子,笑起來就看不見眼睛了,她牙掉了許多,說話都不太清楚,可懷玉還是聽見了。 她說:“殿下,我兒子媳婦都在抬水澆地,我來謝謝你。” 眨眨眼,又眨眨眼,懷玉看了看那盤子里的窩頭,喉嚨緊了緊,復又笑道:“老人家,你該給誰就給誰,不用聽他們的來給我?!?/br> 阿婆怔了怔,問她:“你是長公主嗎?” 旁邊的護衛(wèi)皺眉要上前責怪她言語無禮,李懷玉伸手將人攔住,緩慢地朝她點頭。 “那就是給你的?!卑⑵乓恍?,牙床都露了出來,“你是個好人。” 滿盤的窩頭塞進她手里,懷玉滿眼迷茫,甚至看了看下頭的就梧,懷疑是他們專門請來讓她高興的。 然而阿婆道:“我是兩年多以前,從江西過來的這里。你救過我家一回,這是第二回?!?/br> 大興六年的江西干旱,瘟疫蔓延七縣,更要以不可遏止之勢席卷整個江西,若不是長公主當機立斷封城,那藥石無靈的病,定會害死更多的人。 阿婆不懂朝堂紛爭,她只知道她們家得救了,因為長公主。 而這一回,也是得益于長公主,旱了多年的一線城有水了,他們能澆地,能種糧食,能繼續(xù)活下去了。 一盤窩頭,相當于一家人一天的口糧,她全端了來,手在滿是補丁的圍裙上擦著,顯得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