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他們沒有自己的后代,小駝就像是它們的孩子,從那場大火過后,紂仿佛也改變了對小駝的態(tài)度,它開始真正地接納了小駝,因為它知道,小駝對于它的小東西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而它并不會影響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和重要性。 許多年后,紂成為了這片大陸真正的王者,沒有哪一條龍,敢在它的面前亮出自己尖牙和利爪,當它發(fā)怒咆哮的時候,它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繞道而行,為它讓開前進的道路。 甄朱知道,有一天她一定會先于紂離去的。這個世界里占了統(tǒng)治地位的龍,除去夭折、疾病,或者被捕獵,一直活下去的話,它們的壽命,可以長達兩百年。 她知道自己會日漸老去,而對于紂來說,現(xiàn)在不過是它漫長盛年期的開始,它強壯,無敵,活到自然給給予它的生命的終點,并不是問題。 甄朱不想去考慮這種關(guān)于生死的命題,但她知道,事實是,沒有誰是可以避免這種問題。 分別的日子終于還是來臨了。 她還沒來得及老去,有一天,先就無聲無息地感染了一場疾病。病來的很快,盡管她一直在努力用自己身體里的抗體來和疾病斗爭,但最后,她還是沒能扛過去,在紂的懷里,輕輕地哼著它喜歡的曲調(diào),依依不舍,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在她生病后的這段時間里,紂日日夜夜,時刻陪伴在她的身邊。它知道她很痛苦,卻一直在它面前微笑,這讓它更加難過,它變得焦躁無比,但是它卻無能為力,只能為她帶回更多的她喜歡吃的新鮮果子,沒日沒夜地抱著她,走來走去,希冀這能為她減少痛苦,讓她好起來。 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在最后一刻,她還是死在了它的懷抱里。 她的哼曲聲停止了,那雙美麗的眼睛也慢慢地閉上了,身體漸漸變的冰冷,無論它怎么呼喚,她再也不會睜開眼睛,更不會對著它笑,或者唱歌,跳舞給它看了。 當紂意識到她真的拋棄了它,再也不會回來了,它緊緊地抱著她,走了出去,朝天怒聲大吼,將那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聚集在附近的所有龍都趕走,這其中也包括了小駝。 小駝也不能留在這里。這里只能屬于它和那只許多年前它偶然從山谷口撿回來,沒有吃掉,然后一直養(yǎng)到了現(xiàn)在的小東西。 趕走了所有的龍,紂搬了許多巨石進入山洞,將它和她一起住了許多年的這個地方的洞口用巨石完全地封閉了起來,周圍陷入了黑暗,它回到了她的身邊,將她如同寶貝般地輕輕抱起,緊緊地摟在懷里,不吃不喝,只是一遍遍地舔著她,再也沒有破洞而出。 又過去了許多年,在這片大陸之上,新的王者不斷出現(xiàn),又不斷地被更加年輕強壯的頭龍所取代,但是那個曾經(jīng)的王者,不知道來自哪里,卻曾叱咤大陸,勇悍無敵,甚至帶領(lǐng)許多龍從那場令許多龍至今想起來還心有余悸的野火中逃出生天的黑龍,在龍的世界里,卻變成了一個難以磨滅的傳說。 它曾經(jīng)的禁地,如今草木青青,蓊蓊郁郁,那個被巨石封住的洞口,也已經(jīng)被瘋狂蔓延的野草所埋沒,看不出半點的往日痕跡。 但是至今,還是沒有哪一條龍,哪怕是頭龍,膽敢靠近這片地方。 最后一刻,它抱著她,走出洞xue,朝著遠方,發(fā)出的那一聲仿佛撕裂穹蒼的怒吼之聲,至今仿佛還回蕩在這片山谷之中。 從那之后,就再也沒有誰看到過它的身影了。 一頭龍,和它豢養(yǎng)的一只異族雌性,曾在這里生活過,留下了他們的印記。 第43章 紅塵深處(一) “三少奶奶, 老太太那邊問哪,你起了沒——” 那扇門縫和雕花槅上積著年歲塵痕的老木門外, 傳來一道呼喚的聲音。 “要不我攙你出來?再不去,遲了,別說老太太,太太, 就是大少奶奶那里,我也要被罵的——” 頓了一頓,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頭。 兩根垂在已經(jīng)發(fā)育的胸前的油光水滑的辮子,今早顯然用火鉗精心燙過卻又害怕蓬松的太過明顯會被人看出來叱罵所以又沾水小心翼翼壓了些下去的劉海,上身是油綠的刺目的單盤扣褂衫,下面黑色綢棉袴, 布鞋, 渾身從脖子開始,直通通地一溜下來,衣服將所有可能露出的身體曲線都給遮擋的嚴嚴實實,既方便干活跑腿,又不至于到處勾惹家中老少爺們的眼睛。典型大戶人家里內(nèi)差丫頭的打扮。 這丫頭是小蓮, 進徐家干活后,被派過來到這屋里不過才三個月,但這已經(jīng)足夠她探聽到關(guān)于住在這里頭的這位徐家三少奶奶的所有消息了。 她對自己伺候的這位三少奶奶,原本是好奇,憐憫, 漸漸地,忍不住有些輕慢,然后,因為前幾天發(fā)生的那事,她情不自禁,現(xiàn)在看著對面這女子的眼神里就帶了點微微的鄙視。 但是這鄙視是絲毫不敢表露的,她嘴里依舊親切地叫著三少奶奶,腳步跨進了門檻,作勢往里,卻沒往里去,只停在了那扇門邊,仿佛腳前有什么擋著似的。 甄朱在小蓮注視著自己的兩道目光中,從里屋出來,邁步跨出了門檻。 她來到這里,成為這個名叫薛紅箋的女子,已經(jīng)有三天了。 這里是位于川西南的一個偏遠的縣城,長義縣,民國七年了,北京城里的大總統(tǒng)都換了一茬,但是在徐家的這座大宅門里,時間卻好似停止了流動,一切都還照著從前的規(guī)矩來,苛刻難伺候的徐老太、當面奉承徐老太,背過身將不滿轉(zhuǎn)嫁到兒媳婦身上的白太太,充當牌桌腳的唯唯諾諾的姨奶奶、長袖善舞的少奶奶,老爺,少爺們……該有的,一樣也不缺,連院子里的那口養(yǎng)金魚的醬赤色的大水缸都散發(fā)著霉舊的氣息。 薛紅箋是徐家的三少奶奶。 甄朱在前世留給她的最后印象中蘇醒,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這家的三少奶奶,她剛用繩子上吊尋死,被小蓮發(fā)現(xiàn),嚷起來后,叫來了人,給放了下來。 就這樣,她繼承了關(guān)于薛紅箋的一切,也繼承了她不能說話的缺陷。 她是個啞巴,縱然她很美,今年才十七歲,但其實,她嫁入徐家已經(jīng)三年了,而且,她嫁的不是人,是一塊木頭靈牌。 她的丈夫徐家三爺,他是個死人。 …… 薛紅箋不是縣城人,家住附近鎮(zhèn)上。薛家本也是詩書門第,她的父親是光緒三十年甲辰恩科的進士,原本才華橫溢,意氣風(fēng)發(fā),可惜運氣不好,天下的讀書人又怎么能想的到,這竟是最后的一次科考了,沒幾年,就到處革起了命,他因為得罪了人,被安上一個革,命黨人的罪名,一番驚魂之后,被革除功名,抄沒家產(chǎn),身邊的人紛紛離散,他僥幸撿了條命回了老家,從此一蹶不振,幾年后就病去了,剩下薛紅箋和大了她十歲的的異母哥哥薛慶濤守著僅剩的幾畝田地勉強過著日子。 薛慶濤老實巴交,雖然沒半點本事,但能寫會算,加上那年已經(jīng)革了滿清皇帝的命,薛家雖然敗落的到了快要賣掉最后幾畝田地的地步,但沾了已經(jīng)死了的前朝進士爹的光,鎮(zhèn)上一個開麻油店的掌柜稀罕,就把自己的女兒白姑嫁給了他,過兩年,老丈人死了,麻油鋪子的生意就由薛慶濤接了,他把薛紅箋也帶了過去。 那一年,薛紅箋十二歲。 白姑是個厲害的女人,人稱麻油西施,將男人收的服服帖帖,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使喚了薛紅箋兩年,到她十四歲的時候,有媒婆找上門來,說縣城徐家想給沒了的三爺討一房媳婦,養(yǎng)一個兒子,問她有沒有意思把小姑子給嫁過去。 徐家是當?shù)氐拿T老族,全縣田地,三分之一都號著個徐字兒,前清時,祖宗還當過官,如今皇帝沒了,一是怕被人指著脊梁骨罵沒骨氣,二來,如今局勢實在是亂,今天這個稱帝,明天大總統(tǒng)和總理鬧府院之爭,再后天督軍打省長,光是川西這一片兒,就有好幾派勢力,徐家也想先看清形勢,所以不肯貿(mào)然出來做新政府給的那種其實也沒什么實權(quán)的官兒,干脆關(guān)起來門來,過著自己的日子。 在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川西長義縣里,徐家就是王法,如今新政府派來的徐縣長,因為恰好和徐家同姓,到了徐老太的跟前,也照樣要畢恭畢敬地自稱侄兒。 媒婆嘴里的徐家三爺,名徐致深,是大房里的次子,他十六歲的時候,因為不滿徐老太和寡居的母親白太太張羅著給他定親,找自己的大哥徐致洲交待了一句,扭頭就走,從那以后,再也沒有回來過。 徐家有兩房,長房已經(jīng)沒了的大老爺是徐老太的親生兒子,生了大爺徐致洲和三爺徐致深,二房是姨太奶奶出的,有個同輩的二爺徐致海。三個孫子里,徐老太私心里最疼小孫徐致深。他走的那一年,前清正到處抓捕革命黨,人心惶惶,他這一走,徐家全亂了套,派人到處的找,卻始終杳無音訊,直到三年之后,伴隨著一聲炮響,皇帝下臺,民國大總統(tǒng)上臺,徐家也終于打聽到了徐致深的下落,說他當年去了南方投奔陸軍學(xué)堂,加入了革命黨,死于一場對清廷的亂戰(zhàn),因為當時戰(zhàn)況慘烈,尸身和許多他的同黨無法辨認,被群葬在了烈士冢里,找也找也不回來了。 徐老太哭了一年,差點把眼睛都哭瞎了,一邊罵革命黨,一邊罵皇帝黨,一年之后,終于想了起來,張羅著要替自己這個最心疼的孫子娶冥婚,養(yǎng)一個過繼兒子,這樣他到了陰間,也不至于沒有香火可繼。 媒婆立刻向徐老太推薦薛家女兒薛紅箋。 父親是前清進士,詩書之家,十四歲,容貌好,聽話,老實,一清二白。不好的地方,據(jù)說她生母出身差了點,當年好像是京城里的一個紅伶人,后來薛老爺落難,她也不知所蹤了,因為是被哥哥帶大的,她沒裹成小腳,并且,還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徐老太斟酌了一番,覺得中意,而且啞巴更好,于是差遣媒婆做親,因為是冥婚,自然許下了豐厚的聘禮。 白姑自然樂意。 這兩年,她沒少為這個拖油瓶似的小姑子cao婚事的心。隨便嫁個窮漢,拿不到多少錢,總不甘心,畢竟,薛紅箋長的好。但想嫁個殷實人家,又難,沒多少嫁妝,還不開口說話,也就只有當填房或者做小的份兒?,F(xiàn)在徐家竟然看上了她,雖說是嫁那個死了的三爺,但在白姑看來,啞巴小姑子能嫁進縣城徐家,簡直是做夢也沒想到的好事,立刻就答應(yīng)了下來。 薛紅箋那個哥哥,雖然有點不忍心,但根本就不敢反駁,何況,徐家都開口了,他又怎么敢拒絕? 就這樣,三年前,十四歲的薛紅箋被一頂大紅花轎從正門抬進了徐家大宅的院里,抱著三爺靈牌成了親,徐老太又從族里過繼了一個小子,起名光宗,養(yǎng)在她的屋里,到如今,薛紅箋十七歲,兒子也已經(jīng)六歲了。 …… 甄朱的記憶里,有關(guān)于薛紅箋過去的一切,自然,也清楚她為什么要上吊尋死。 她跟著小蓮穿過那道刷著褪色紅漆的回廊,來到了徐老太那間屋的檐下,這時,迎面撞到一個身穿藍底寶石花綢衫的男人。 男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一張白凈英俊的臉,看起來斯斯文文,正是徐家二房里的少爺徐致海。 “噯,磨磨蹭蹭,可來了,趕緊的,老太太剛問起你呢,我說你忙著和帳房對賬,這才遲了……” 紫色團花的旗袍背影在門里晃了下,一只懸著水色十足玉鐲的手腕伸了出來,低聲埋怨聲中,二奶奶招娣扯著二爺?shù)男渥樱瑢⑺幌伦Я诉M去。 二爺腳跨進了門檻,半張臉卻依舊露在門外,他朝她投來一個微微帶笑,又似乎含著威脅的意味深長的眼神,馬褂后擺一飄,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后。 甄朱垂下眼睛,站在門檻外等著。 薛紅箋的記憶告訴她,這是規(guī)矩,因為她身份特殊,加上前幾天上吊尋死,徐老太正厭著她,沒有里頭的傳喚,她不能隨意進入徐老太的這間堂屋。 第44章 紅塵深處(二) 里頭仿佛已經(jīng)站滿了人, 嗡嗡嘈嘈的說話聲。 “……老胡那邊消息也來了,說這批茶葉是上好貨色, 因為江西那邊打的厲害,沒人敢去,再壓陳了沒人要,給咱們?nèi)韵铝? 價錢還是平時的一半。貨還沒到,這兩天就不少人來問了,等賬目出來,孫兒就報給您?!?/br> 一個聽起來方方正正,中氣十足的男人聲音壓下了女人們的聲兒。 說話的是徐致洲,徐家的大爺。 “路上安全嗎?” 一把嘶著聲的,又帶了點銳的老太太的聲音, 鑿子似的挖著人的耳朵, 但是又不得不去聽。 徐致洲仿佛嘆了口氣,可以想象他這會兒愁眉哭臉的樣子:“就是說啊,咱們徐家在川西,知道的還肯給幾分臉面,出了地界, 路上打仗,吃拿卡要,誰知道誰啊,難!所以老胡托我特意先跟您報一聲,等運到了, 就算貨有剩,怕也是要出一筆老血了?!?/br> 徐老太嗬嗬了兩聲,語氣也聽不出是褒是貶:“這老東西,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兒?”頓了一下,“把東西給弄來,賬面別給我虧的太難看就成。徐家的號子不能砸在我老太太手里,別的,我一要進棺材的,能管得了什么?” 里屋就鴉雀無聲了。過了一會兒,二奶奶招娣的聲音起了:“老太太,致海前些天托人,費了老大力氣,給您弄來了兩盒煙絲,說是什么馬來國的貨,我也說不來,反正是頭等好貨,用的是我屋里的錢,不走公賬,孝敬給您?!?/br> 徐老太就笑呵呵了:“我還是中意老煙絲,不過,致海孝心,老太太就收了。老丁——”她叫著老傭人老丁媽,“你跟帳房說一聲,花了多少錢,下月給撥回去,從我?guī)だ镒??!?/br> “這錢孫兒真不能要——”徐致海的聲音響了起來。 “磕,磕”兩下,徐老太手里的旱煙管在老紅木床沿上敲了兩下,敲出一堆煙灰。 “到處都打仗,亂,你們手頭也緊巴,我老太太不能要你們花錢,孝心我領(lǐng)了?!?/br> 對著二房的人,或許因為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徐老太的態(tài)度總是要好上不少,和顏悅色,和剛才與大爺說話的語氣判若兩人。 徐致海仿佛還要推辭,嘴巴張了張,被二奶奶暗暗扯了扯,于是改為笑臉,向徐老太道謝。 接下來又一陣亂哄哄,是各屋的奶媽領(lǐng)著小孩叫太奶奶,說些吃喝的拉雜話,過了一會兒,白太太邊上的丫頭翠蘭出來,叫了甄朱進去。 甄朱定了定神,跟著翠蘭跨進了那道被磕碰的露出了些木頭rou的黑乎乎的老門檻,走了進去。 這種老宅,即便是堂屋,因為進深,就算門都敞著,里頭也總透著些晦暗的陰影。 徐老太枯瘦而干癟,盤腿坐在一張老紅木架子床上,身子被大的像個布套的深藍大褂給圍住,顯得一張臉更皺,不止臉,整個人都像只老核桃,因為一早已經(jīng)說了不少的話,一腿大概盤的麻了,被老丁媽給抬放下來,懸在了床沿外,露出一只尖尖的三寸丁腳。老姨奶奶,白太太,二房太太,姨奶奶,大爺徐致洲,大奶奶,二爺徐致海,二奶奶招娣,還有小孩兒,奶媽,烏鴉鴉全都擠在里頭,薛紅箋的兒子光宗也在,被林奶媽緊緊地拽著手,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因為這幾天薛紅箋上吊,嫌晦氣,光宗被徐老太叫過去住她這里,現(xiàn)在一大一小,林奶媽和光宗的兩雙眼珠子都直直地盯著甄朱。 不止他兩個,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了過來,落在了甄朱的頭上。 大爺三十出頭,發(fā)蠟油亮,把頭發(fā)整齊地梳在腦后,顯得儀表堂堂。 甄朱也看見過懸在自己屋里的那個死了的丈夫的遺像,雖然還只是少年的容貌,但眉目也十分英俊。 徐家的男人,長的都很不錯。 屋里一股混合著頭油、脂粉、旱煙、以及因為洗澡不勤所積下的體脂的古怪味道,因為徐老太討厭風(fēng),窗戶難得開,只有門口簾子那里,稍稍能進來點外面的空氣,剛進去的時候,甄朱呼吸都有點困難,但是這一屋子的人,好像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氣味,怡然自得。 這種時刻,甄朱忽然有點慶幸自己是個啞巴,什么都不用她說,她只站在那里,低下了頭,聽見徐老太冷冰的聲音傳了過來:“起來了?” 她垂目,點頭。 “我們徐家哪里對不住你了,你好好的要給我老太太尋死看?” 徐老太聲音落下,屋里就死寂了。 白太太傷心、氣憤,側(cè)目以對,大爺夫婦因為剛才被徐老太掃了點面子,現(xiàn)在報復(fù)般地一臉事不關(guān)己,二爺唇角微微彎起,看似不經(jīng)意的微笑表情,實則目光微微閃亮,盯著他面前的那個年輕女子。二奶奶看在眼里,眼睛里流露出一絲憤恨的表情,但這憤恨卻流向了甄朱,也像二爺似的那樣盯著她。 甄朱沉默。她也只能沉默,然后把頭垂的更低。 “當初八抬大轎把你從大門里給娶進來,風(fēng)風(fēng)光光,別的地方我老太太不敢說,就這長義縣里,你摸著良心,哪個女子出嫁有你這么風(fēng)光?你這才幾年,就給我鬧這一出,傳出去了,你叫我老太太還怎么見人?徐家是能讓你這么糟踐的嗎?” 徐老太顯然余怒未消,手里的旱煙管不停地磕著床沿,仿佛那就是甄朱的腦袋,冒著紅色火星子的白煙從煙管里被抖了出來,一顆火星子飛濺到了站在近旁的二奶奶的衣擺上,衣服是上月新做的,才穿了沒兩水,立刻被燙出了一個米粒大的洞,鼻子里聞到了一股絲綢燃燒的焦糊味,二奶奶心疼的要命,又不敢聲張,也不看甄朱了,不漏聲色地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兩只眼睛改而緊緊盯著徐老太手里的那桿煙槍,以防火星子再次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