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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畫劫在線閱讀 - 第29節(jié)

第29節(jié)

    原音流卻笑道:“不過侄兒今日前來,見叔叔龍虎精神,可見這么多年之中,叔叔另有際遇,四十年之期,已不做準(zhǔn)了?!?/br>
    方鴻德也微笑起來,他道:“一眨眼四十年將近。四十年前,我找了晏真人,找了上澄方丈,還厚顏打擾了落心齋的女冠……如今回想,亦是不甚唏噓。”

    原音流接話:“四十年過,真人抱病,方丈云游,叔叔卻尋得解脫之道,可見這世間之事,時時變化,叔叔不需多想?!?/br>
    此后兩人又閑話幾句,原音流面露疲色,方鴻德也不將人多留,遣侍從將原音流送入專門替他準(zhǔn)備的院子之后,便坐于廳中靜靜沉思。

    須臾,他招人前來,問道:“言道長現(xiàn)在休息了嗎?”

    侍從回答:“并未,言道長正在聽說書?!?/br>
    方鴻德道:“等書說完,請言道長過來一趟。”

    說完,便閉目不語。

    夜色漸深,天棚之下,人群已經(jīng)散開,言枕詞意猶未盡,還是不想回房,恰好此時方鴻德遣人找來,便欣然赴約。

    待到方鴻德所在小廳,言枕詞一步跨入,便和方鴻德精光閃爍的眼睛對上。

    兩人目光一觸,方鴻德已然微微笑起。

    他自椅上站起身來,手捧一把長劍,遞到言枕詞面前。

    言枕詞低頭一看,只見此劍色若青銅,古樸拙重,大巧不工,劍柄之上,更有一以古篆書寫的“鈍”字。

    這劍言枕詞并不認(rèn)識,但是看著劍柄上的字跡,怎么看怎么眼熟,心中頓時有了點(diǎn)嘀咕。

    方鴻德言辭懇切:“此劍鈍劍,乃是劍宮之物,只因陰差陽錯落入我手,如今再見劍宮門人,合該明珠還匣,完璧歸趙,還請道長千萬不要推拒。”

    言枕詞思索片刻,并不推拒,將劍接入手中:“大先生一番盛情,劍宮與我都了然于胸,定不會讓大先生失望?!?/br>
    說完,他就離開了小廳,帶著劍往原音流的院子走去。

    原音流的院子就在言枕詞院子隔壁,他翻個墻進(jìn)個屋,如入自家院墻,剛落地面,便對原音流說:“好徒兒,你的叔叔送了我一柄劍,托我看在這劍的面子上多照顧你?!?/br>
    原音流閉著眼睛:“庸俗?!?/br>
    言枕詞:“不錯,庸俗。”

    原音流:“師父高興嗎?”

    言枕詞誠實(shí)道:“為師還挺高興的,畢竟這劍無鋒有勢,冷而不煞,好賴也算一把寶貝吧?!?/br>
    原音流有了點(diǎn)興趣,睜開眼睛瞟了言枕詞手中鈍劍一眼:“原來是這把。一百五十年前劍宮掌門紫蒼真人的佩劍,也算有名之物?!?/br>
    言枕詞恍然大悟:“是紫蒼的劍?我說那字怎么這么眼熟?!?/br>
    原音流懶洋洋笑了一聲:“既然師父喜歡這把劍,那怎么也要對徒兒多照顧兩分吧?”

    言枕詞正氣凜然:“此言差矣。死物怎和活人比?看在好徒兒的份上,為師怎么也要多照顧這把劍兩分?!?/br>
    原音流喜道:“師父果非凡人?!?/br>
    言枕詞笑道:“好說好說,主要跟徒兒在一起久了?!?/br>
    兩人對視一眼,惺惺相惜。

    一晃數(shù)日已過,群雄畢至,鹿鳴宴正式到來。

    這日清晨,中都萬巷人空,呼朋引伴來到鷹鹿宴,翹首以盼盛會開啟。

    但見朱紫樓下諸子臺,諸子臺上聚諸子。

    忽而,三聲鐘響于天地,諸子就緒,禮官唱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鹿鳴宴今日開宴,請宴主——”

    十位宴主早在十丈朱紫樓中等待。底下聲音方響,諸人已沿樓梯徐步而下。只見彩繪檐,瑞獸梯,一位位素日難得一見人物魚貫出現(xiàn)于高臺之上,人群眼前。

    四下聲音齊齊停歇,只余高臺之上,禮官再唱:“為政以德,譬如北辰。請北辰君——”

    鹿鳴宴十位宴主,中有一位總覽全局的北辰君。

    每屆鹿鳴宴,北辰君人選大多不與前同,但都出自十人之中,非最德高望重者不能勝任。此屆的北辰君便是方鴻德。

    方鴻德端容肅顏,隨禮官的聲音向前。

    這一段行來,天地中悄無聲息。

    與宴眾人齊齊將目光聚焦在方鴻德身上,一位位以敬仰的目光注視著這聲名卓著的“方大先生”。

    這一路不遠(yuǎn),眾人的目光中,方鴻德來到前方高臺。

    高臺上還有一臺,為半人高、四四方方的石臺。石臺玄黑,其上密密刻有天干地支與經(jīng)緯屬性,如同羅盤繪刻;中間還有一小小的圓形凹槽,似乎物品嵌格。

    當(dāng)方鴻德站定于石臺前時,余下九位宴主中,又有一位神色矜持的中年人帶著人走上前來。

    他是世家六姓中的聶姓,乃是鍛造世家,曾馳名幽陸,為抗擊魔道之利器,也為世家代表之物的“大辰之盤”,便是聶姓鍛造。

    現(xiàn)任聶姓族長名聶經(jīng)綸。

    聶經(jīng)綸一路上前,直到石臺之前,才伸手揭開跟在身后之人手上紅綢。

    一塊羅盤出現(xiàn)眾人眼前。

    羅盤為千年不朽神水木所做,中沉天外星屑,迎著陽光一照,星屑炸裂,散出萬千光芒,倒轉(zhuǎn)無垠幽暗!

    這不凡的一幕將人群吸引,人群之中,似有人輕輕抽了一口氣。

    而后聶經(jīng)綸無視方鴻德伸出的手,直接將這塊羅盤放入嵌格,挺胸抬首,傲然環(huán)視左右:“此乃大辰之盤?!?/br>
    盤置石臺,星屑游動,大辰輪替,光明永續(xù)!

    方鴻德并不在意聶經(jīng)綸的冒犯,收回手,示意旁邊禮官繼續(xù)。

    禮官三唱:“大丈夫天為蓋,地為輿,四時為馬,陰陽為御,乘云凌霄,與造化者俱。宴開,請諸君上前——”

    諸人轟然而動!

    第30章

    鹿鳴宴正式開始, 宴中展眼聚滿了人。

    十位宴主也在主位坐下, 自右向左, 世家六席,余者四席,分別是方鴻德、智氏一族、邵氏一族、靜微女冠、游氏一族、許氏一族、長生天、原音流、及聶氏一族和浮橋主人。

    其中靜微女冠是落心齋的高德女師, 長生天是北疆蒼天教的教宗,浮橋主人則是幽陸天柱周邊的一大勢力浮橋之主,其人十分神秘, 雖多次出現(xiàn)于眾人眼前, 卻沒有一人敢說自己見過真正的浮橋主人。

    十人在坐,彼此間和樂融融。

    人群中, 原音流身著一身金銀線衣衫,銀光柔和, 金光璀璨,少許動作, 便光芒陣陣,閃耀人眼,讓人想要忽略都不能。

    此刻, 他保持微笑, 他的鳥也保持微笑。

    左邊的位置突而傳來幾聲啷當(dāng),邵氏族長拿出龜甲,往桌上一丟,雙目微闔,掐指而笑:“卦象非利, 我觀宴上要發(fā)生大事?!?/br>
    邵氏擅卜,每代族長皆有“易君”美名。

    游氏一族專修縱橫之術(shù),現(xiàn)任族長名不樂,此刻笑言:“龍爭虎斗,非利。脫穎而出,轉(zhuǎn)吉。易君,大事已發(fā)矣!”

    余下幾人皆笑。

    游不樂再側(cè)身,向原音流問:“西樓看今日誰為魁首?”

    原音流笑道:“大宴九日,一場未完,我就是開了天眼也不知道誰會最終奪魁,族長為難我了。”

    說完他就張開扇子,以扇遮面,藏在扇面后無聊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嘴還未合攏,視線便與望過來的方鴻德對上。

    此時正經(jīng)姿態(tài)已經(jīng)來不及了,原音流變哈欠為笑容,沖方鴻德燦爛一笑。他肩膀上的嬌嬌無知無覺,還在用爪子扒著原音流衣裳,抻長脖子啄盤中瓜果,邊吃邊抱怨:“真不好吃,真不好吃,他們打發(fā)鳥,打發(fā)原兄!色道士也不見!”

    原音流清咳一聲。

    方鴻德微笑起來,笑容中帶著對子侄后輩的些許縱容:“時間也差不多了,音流不如下去走走,看看此屆鹿鳴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新人。”

    原音流放下扇子,笑道:“我先行一步,諸位慢聊?!?/br>
    場上場下,各自熱鬧。

    同樣的時間,言枕詞正在鹿鳴宴中溜溜達(dá)達(dá)。

    他在鹿鳴宴開始之時便進(jìn)入此間,先見一條彎彎曲曲的水道,水道自遠(yuǎn)山盤旋而下,水流湍急,載著盞盞蓮花杯流淌而過。分坐在水道兩側(cè)的文人取一盞蓮花杯,飲一杯蓮花酒,答一句蓮花問,再出一道蓮花題。

    如此推杯換盞,風(fēng)雅無限。

    言枕詞看著有趣,左右環(huán)視,沒見監(jiān)官,便坦然入席,拿了一盞蓮花杯。

    蓮花是真的蓮花。

    粉白相雜,含苞欲放,蕊中一捧瑩瑩碧釀,嘗在嘴里甜絲絲的,但頗有些后勁。

    言枕詞嘗完了酒,再去看題。

    只見題目乃是題在蓮花的其中一枚花瓣上,寫題的人用針在花瓣上密密扎出孔隙,每個字都由細(xì)小的針孔組成,合起來便是一句:“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何者謂神?”

    這……

    言枕詞揣摩了一下,總覺得這看上去既像是醫(yī)家問題,又像是道家的問題。他略作沉吟,以指代筆,在另一花瓣上寫了答案。答案落入花瓣,但見蓮花之上光華一轉(zhuǎn),先前的一問一答已然消失,花瓣重新光潔,唯獨(dú)花瓣之色更艷兩分。

    他再看水中蓮花花色,色淺者眾人相逐,色深者則流過許久才被人拿起,方才恍然:顏色越深,被人答問越多,故而越難。

    想明白了這一節(jié),言枕詞便再在花瓣上列一問問后者:“今有一鸚鵡,殺了食其脖,可食幾段?!睂懥T,又以更小字再寫,“此題甚易,不謝?!?/br>
    接著,蓮花盞被重放入水中,還未轉(zhuǎn)過一條水道,便被另一只手拾起。

    言枕詞順勢看去,但見一落拓之人將花盞拾起,對著蓮瓣久久沉默,方才提筆揮毫。

    這人絡(luò)腮胡子遮了大半的面孔,胡須糾結(jié),滿面風(fēng)霜。衣衫漿洗發(fā)白,多打補(bǔ)丁,一副潦倒生平的模樣。但他雙掌宛如蒲扇,五指關(guān)節(jié)粗大,身材極為板正,渾身上下沒有半點(diǎn)文人墨客的氣息,倒給人個粗鄙不文但修為不淺的外功橫練者的感覺。

    言枕詞視線剛落到這人身上,這人立刻警惕回看。兩方對望一瞬,翅膀撲扇之聲突然自頭頂響起。

    言枕詞抬起頭來,只見青鳥銜花來,嘴中所叼之花瓣,正是方才落拓中年所寫的答案。他伸手接過,定睛細(xì)看,只見花瓣上寫道:“有十?dāng)?shù)段。此題甚難,何必謝!”

    但你還不是答對了。言枕詞啞然失笑。

    他收下蓮瓣,不再關(guān)注答題人,站起身,信步往其他方向走去。

    曲水依舊流,青鳥時時飛。言枕詞轉(zhuǎn)身不久,又一只青鳥自天空飛下,來到落拓人身前,啄著落拓男子的手腕,要將喙里叼著的花瓣丟到落拓男子掌心之中。

    落拓男子并不著急。他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言枕詞離去的背影,直到這道身影消失在花木之中后,他才按一按自己的手臂,壓下因緊張而冒出的成片疙瘩。

    隨后他張開手掌,接下青鳥叼來的花瓣。

    花瓣展開,字跡出現(xiàn),其上寫道:

    “一切安排妥當(dāng)。鹿鳴宴賓客所攜之物,已入聶經(jīng)綸湯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