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好在他自己把自己的話接了,不然白玉堂和趙寒煙接話回答一定會讓他難堪。 “我是說掌柜這酒樓越開越大了,這才多久,已經(jīng)是第二家了。還有薛掌柜這店里的菜,還真叫人聽著耳熟呢。”趙寒煙似笑非笑地注視著薛掌柜,語氣意味深長。 “莫非二位剛剛已聽小二報菜了?” 薛掌柜沉吟片刻,忙起身對趙寒煙拱手致歉。 “說起這事倒有些不好意思,這些菜還是多虧趙差爺?shù)母!N疫@新開的店,菜色自然不能如三春樓一樣,不然這不是白開了一個地兒了?就想另外弄些特色菜,因這店開得急,我一時也想不出別的,又覺得廚子報來的菜譜太普通,于是就想起在紫煙觀的時候,李三和我講趙差爺做的一些菜多好吃。我就順便把李三那天跟我說的菜講了講,讓他學學,卻沒想到這廚子真的一點自己的東西都沒有,全都照辦我的說法來。 我這些天既要忙著三春樓那邊,又要忙著張羅這忘憂閣開業(yè),根本沒顧及他那頭。今天得空聽他報菜譜,才發(fā)現(xiàn)不對,卻也開業(yè)了,這會兒改不得,想著先湊合兩天,讓廚子趕緊給我想新菜換掉??刹磺?,這么有緣,正碰見趙差爺來了,我這下可是丟大臉了!” “說得好!”白玉堂瞥眼看薛掌柜,冷冷把手中的茶杯砸在桌上,轉(zhuǎn)即對趙寒煙道,“所謂jian商,不過如此?!?/br> 趙寒煙恍然大悟地點頭配合。 “是我的錯!二位官爺今天想吃什么盡管點,我請,對了,我這里還有窖藏八十年竹葉青,二位官爺若不嫌棄的話,帶回去十壇八壇的我也不心疼?!?/br> 窖藏八十年的竹葉青,在東京城的價格確實很貴。但這根本誘惑不了趙寒煙和白玉堂。一個不是愛酒之人,一個性子冷傲,決不可能被幾壇酒收買。 趙寒煙托著下巴不說話。 白玉堂則右手壓在桌上的刀柄之上,瞇著眼,巋然不動地坐著,也不說話。 “那該如何是好,實在不行的話,就請二位差爺去官府告我吧,薛某甘愿領(lǐng)罪!”薛掌柜收斂了臉上的笑,起身了,拱手的同時也垂首,對著趙寒煙和白玉堂二人賠罪。 這句話說的聲音有點大,引得幾位剛進門的客人和另外兩桌已經(jīng)開吃客人們側(cè)目。 此時的薛掌柜看起來客氣又謙和,桌邊坐著的兩個人則一個冷面拿刀,一個模樣慵懶,很像是找茬的。 又聽聽薛掌柜剛剛話中有‘差爺’稱呼,都知白玉堂和趙寒煙是官門中人。 大家自然理解為薛掌柜剛開業(yè),官府就來人找茬難為,要錢之類,平??傄娺@種事。大家個個表情不忿地去怒視趙寒煙和白玉堂。 “告你什么呢,你酒樓的菜不過是和我平常做的菜剛好撞上了,律法和官府管這個么,告你你也沒罪啊。明知道我二人身為官門中人,懂這些,告不得你,你卻說這話,耍賴么?”趙寒煙嗤笑一聲,也不客氣地提高音量,“你說一句我立刻把偷學來得菜都撤了,不更簡單?為何不說?” 眾客人們一聽似乎另有隱情,好像這次不是官府欺壓難為百姓了,而是jian商?;?。 新來的客立刻沒心情吃,轉(zhuǎn)身走了。原本吃飯的,也都埋首快點把飯菜吃飯,趕緊走,不摻和事。 薛掌柜再次對趙寒煙謙和賠罪:“一時著忙,倒忘了這個,那就按照趙差爺?shù)姆愿擂k!” “別了,你該怎么做怎么做,那些菜又不是我獨創(chuàng)?!?/br> 趙寒煙轉(zhuǎn)即又覺得自己可能上了薛掌柜的套,她現(xiàn)在出門就代表開封府,若說只因為自己做了烤魚、粉餃等菜,就不許允許別人也做這些,回頭就這么不帶前后因果傳出去,到時眾口鑠金,她怕是有言難辯了。 而是事實上,趙寒煙也并不介懷有人學她做菜。模仿始終是模仿,沒有辦法學到靈魂。她剛剛之所以一氣之下,和薛掌柜較真,是因為這已經(jīng)是薛掌柜第三件做出的‘微妙巧合’事件了。 薛掌柜連連道不敢,這就要吩咐廚房換菜。 白玉堂倒不覺得這件事趙寒煙有錯,略不解地把目光放在趙寒煙身上。 “說了沒關(guān)系,就真沒關(guān)系。之前吃了你們?nèi)簶堑姆壅魊ou,我也會回去嘗試做了做。那些菜又沒有寫上我的名字,只能我自己做。其實薛掌柜這個,是太多一樣的了,讓人乍聽起來覺得有那么點‘妙’,但細想想,卻是我反應(yīng)過激了,你沒什么大錯。”趙寒煙保持禮貌地微笑,實則根本就不算真正的笑。 “那多謝趙差爺?shù)拇蠖认嘧??!毖φ乒裾Z調(diào)沒之前那么有勁兒了,表情淡淡謙卑地對趙寒煙行禮致謝。 “掌柜的請坐,”趙寒煙示意道,“我看掌柜的是很信任我的廚藝,才會這么干。你只是光憑李三的話,就這么敢信?” “趙差爺器宇不凡,一看就是能人,確實對您早就心生艷羨之意。后來聽李三講述趙差爺?shù)娘埐巳绾魏贸缘阶屓税l(fā)瘋,大概就在心里中掛記了,才有后來跟那廚子說的話?!毖φ乒裱a充解釋道,然后讓店小二取酒,自罰三杯賠罪。 “行,咱們一口酒泯恩仇。”趙寒煙舉起酒杯放在嘴里抿一口,“我酒量不行,薛掌柜莫要見怪?!?/br> “不見怪不見怪,本就是我該我自罰,我再喝三杯?!毖φ乒褛s緊又連飲了三倍。 白玉堂琢磨不透趙寒煙的意思,就冷眼旁觀二人喝酒。 店小二這時把烤魚和粉餃上了來,高興地報了菜名。 薛掌柜并不知趙寒煙點菜了,驚訝道:“這是?” “嘗嘗你們廚子做的菜如何,薛掌柜是不是也沒嘗過?一起試試?!壁w寒煙打眼看了看盤中的烤魚,還有烤魚下的豆芽和顏色淺淡的湯汁,果然是只學了表面沒到靈魂。 趙寒煙用筷子加了一小塊魚腹rou送進嘴里,微微皺了下眉。瑕疵是有,不過若當成家常菜普通吃吃,也算可入口了。 趙寒煙見薛掌柜沒動筷,再請他嘗。 薛掌柜客氣點頭,這才起筷吃。 趙寒煙喝口茶,等薛掌柜魚rou放進嘴里的剎那,問他:“薛掌柜覺得這魚味道如何?對了,這酒樓為何叫忘憂閣,薛掌柜可聽說過江湖上也有個忘憂閣?” 薛掌柜心聲:這烤魚并不算好吃,忘憂閣,呵呵,終于開口問這個了。 薛掌柜剛忙咽下嘴里魚rou,驚訝地問趙寒煙:“江湖上還有忘憂閣?我一個商人倒是不了解江湖,還真沒聽過,我這名字也是為了求生意好,請道士幫忙測算而來。不知這江湖上的忘憂閣做什么?” “殺人的?!卑子裉昧⒖痰溃瑢徱曆φ乒?。 薛掌柜有點不喜歡被白玉堂的冰冷的眼神盯著,躲開不看白玉堂,自顧自驚訝:“天啊,竟是殺人的?那可真嚇人,我得趕緊找那道士算賬!怎給我起了個這樣的名!” “這么說來薛掌柜并不知道江湖上的忘憂閣了?”趙寒煙親自給薛掌柜夾了個紅豆粉餃,請薛掌柜繼續(xù)嘗嘗。 薛掌柜笑著應(yīng)承,只好把粉餃夾起送進嘴里。他邊吃邊動眼珠子想著。 薛掌柜心聲:為何給親自給我夾東西吃吃?這粉餃太甜,不愛吃甜食,這下我要好好想想這不能改名的理由了,以后他們再問起也好搪塞過去。 鄰桌四位客人感慨烤魚好吃,說這吃法新鮮。 白玉堂看了眼那盤烤紅鯉魚,也有點好奇味道,再聽鄰桌的話,他倒想看看這魚和小廚子的比如何。 白玉堂最終決定拿起筷,魚rou入口的剎那,白玉堂幾乎把筷子摔在桌上。 這也叫烤魚?味道和小廚子做得完全不一樣!土腥氣重!rou柴!皮不脆!這么難吃的東西,鄰桌那四位是味覺失靈了才咽得下? 第83章 白玉堂撂筷子的時候太過戾氣, 把鄰座的趙寒煙和薛掌柜都嚇了一跳。 趙寒煙因了解白玉堂的性情,曉得他此刻不爽是因為魚不合胃口。他又對紅鯉魚很偏愛, 大概更加會生氣廚子浪費食材了。 薛掌柜卻不知道白玉堂是為了什么,有點緊張地站起身來, 原因不明卻先作賠罪狀。這一位的大名如雷貫耳,深知其不好惹。 趙寒煙瞧薛掌柜對白玉堂的態(tài)度,更加確定他是個知江湖事的人物。 “薛掌柜平常就喜歡戴黑紗草帽么?”趙寒煙問。 薛掌柜還處在些許的受驚之中,忽聽趙寒煙這么一問, 愣了下, 動了動眼珠子, 才反應(yīng)過來, 賠笑回答趙寒煙。 “對,平常就喜歡戴, 這是自小養(yǎng)成的習慣。我老家一到春秋就風沙大, 大家都要戴這個,不然的話, 吹幾天臉上都得被沙子打出坑來。后來我出來了,卻也養(yǎng)成這種習慣了, 而今我這張臉皮好多人都說還算挺好的,我估摸著也是多虧了這個習慣?!?/br> “看來以后我也要弄個這樣的帽子戴,保護一下我這張臉?!背鲇谂⒆拥谋灸?,趙寒煙就順便托著臉頰嘆了一下。 轉(zhuǎn)而她發(fā)現(xiàn)白玉堂在看自己,趙寒煙勸他也戴,他長得更美, 更需要保養(yǎng)。 白玉堂當趙寒煙開玩笑,沒搭理,繼續(xù)喝茶。 “對對對,二位差爺都是難得俊朗翩翩的美少年,保養(yǎng)一下皮囊也好呢。就比如我,做生意的人中有我這樣長相的不多,別人瞧著我順眼些,就容易對我有印象。我再會逢迎一些,生意就是比別人家做得更好。”薛掌柜連忙道出自己的經(jīng)驗之談。 白玉堂因不想破壞小廚子故意營造的聊天氛圍,所以只在心里冷哼了一聲,不然的話他定然要說薛掌柜是‘一個不要臉的人竟還好意思侃侃而談臉的重要’。這人怎么不去死,聽著便煩。 白玉堂又喝一口茶,來保持自己的耐心。 “掌柜的,來貴客了!”店小二忙過來叫人,示意薛掌柜去瞧那邊身穿錦緞?wù)鶚巧先サ娜豢腿恕?/br> “呦,這是三春樓的熟客來捧場了?!?/br> 薛掌柜趕忙起身,詢問趙寒煙和白玉堂可還有什么吩咐。 “去忙你的吧,不必管我們?!?/br> 趙寒煙見薛掌柜走了,問白玉堂的想法。 “先走。” 白玉堂起身就往外走。 趙寒煙跟上,隨即就跟著白玉堂就到了狀元樓。 白玉堂在雅間內(nèi)坐定后,小二就上了新煮好的龍井茶。狀元樓的茶可都精貴,基本上都是民間茶中最好的極品了。當下這種龍井茶一碗就要一兩銀子。 白玉堂一口把一碗茶喝了,漱口吐在了水盆里,令小二端走,隨后才去喝第二碗茶。 “薛掌柜這種人留著是個麻煩,一刀殺了最好?!弊炖锟偹闶嫣沽?,沒了之前的魚腥味,白玉堂方開口對著趙寒煙說出自己的看法。 趙寒煙忍不住感慨白玉堂還真是一只活得十分精致的小老鼠。 白玉堂見趙寒煙出神,又一次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你最近很愛走神。” 趙寒煙眨眨眼,“我想像了下你殺人不眨眼的場面,還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身份?!?/br> “料到你又會說這句?!卑子裉帽砬闆]什么驚喜,“不然就辭了這官。” “御封的,你找誰辭,別開玩笑了?!壁w寒煙本意是讓白玉堂認命,不想白玉堂下一句話,直接刺激得她打了個激靈。 “今晚去宮里,找圣上辭?!?/br> “不能去?!壁w寒煙立刻阻止。 趙寒煙不知道白玉堂的功夫是否已經(jīng)高深到可以自如來去皇宮,不過看白玉堂說的這么平淡,該是對自己有信心。進皇宮不要緊,要是讓他看到趙禎才叫麻煩。 白玉堂看趙寒煙,顯然在問她為何不能去。 “你闖皇宮肯定會嚇到圣上,那他如何會聽你的請求,當然要把你當成刺客處置。再者說你辭官了,還怎么留在開封府,不想吃我做的菜了?” 前一句白玉堂不在乎,后一句戳心了。白玉堂依言,讓趙寒煙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就是。 “薛掌柜這人十分jian猾,正經(jīng)路數(shù)對付這種人,很費功夫。既然你想慢慢玩他,就隨你?!卑子裉谜f罷,就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刀。其實不辭官他也可以殺人,不讓人知道就是。 白玉堂心聲:如此就可既能吃到小廚子美味的飯菜,又能想殺誰就殺誰。 趙寒煙雖沒聽到前因,只聽到白玉堂心里這一句關(guān)于‘吃’的話,但她多少能猜出來白玉堂的意思,他肯定是要留著四品侍衛(wèi)的官不辭,干秘密的事,想著殺人不被知道就行了。 “你不許亂想歪主意。”趙寒煙盯著白玉堂,“你要和我保證,你不會瞞著我們在背后殺人?!?/br> 白玉堂面無表情地回看趙寒煙,眸底卻早已滿溢驚訝。小廚子如何剛好猜中了他的心思?這觀心的能耐未免太厲害了些。 “你快和我保證!”趙寒煙見白玉堂冷冰冰地不說話,拽了下他的袖子。 “好?!卑子裉蒙駪B(tài)立刻軟了下來。 趙寒煙笑:“答應(yīng)就好,相信你答應(yīng)做的事絕不會違背承諾?!?/br> “是么,”白玉堂揚眉提醒趙寒煙,“陰狠毒辣聽過沒有?不信守承諾,便是‘陰’之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