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煙愣了下，想想是有道理。白玉堂陰狠毒辣，人又聰明，必然懂得變通的道理，要是他不想，一句承諾大概是拴住不住他。她之前果然把白玉堂想得太正人君子了。

    白玉堂接著又道：“但給你的承諾我斷然不會違背，放心?！?/br>
    “那我就要求就這一個事，以后不要你承諾了?！壁w寒煙嘻嘻笑，擔(dān)心的事總算放下了，卻也知道見好就收。

    白玉堂看趙寒煙的笑，就忽然想起她做的甜而適口的桂花糕。

    倆人喝完茶后，就一同回了開封府。

    看門的小廝一見他二人，忙道：“你們可算回來了，派人去忘憂閣找你們卻不見人。城外有案子，展護(hù)衛(wèi)和公孫先生已經(jīng)出發(fā)，特意留話讓趙兄弟和白少俠回來后趕緊過去?！?/br>
    白玉堂聞言后立刻去牽馬。

    趙寒煙則繼續(xù)問小廝案發(fā)地在哪兒，大概什么情況。

    “就在菜河上水門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尸。”

    出城往南不遠(yuǎn)的距離就是菜河，為東京城的護(hù)城之河。

    趙寒煙隨后騎馬和白玉堂，行至案發(fā)地。

    她們二人到的時候公孫策正在洗手，看起來應(yīng)該已經(jīng)進(jìn)行了初步尸檢。

    死者年紀(jì)大概十五六歲，穿著翠衣羅裙，躺在距離菜河上水門不遠(yuǎn)的河岸上，周圍有幾片草長得高，不離近些仔細(xì)看的話，該是不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尸體。

    “是幾個孩子來河邊玩，偶然發(fā)現(xiàn)了尸體?！闭拐押挖w寒煙介紹情況道。

    趙寒煙點點頭，又見尸體衣裳干爽，面部也沒有任何浮腫之處，脖頸處也沒有勒痕，遂問公孫策可否查出死因。

    “窒息而亡?！惫珜O策道。

    趙寒煙又觀察了下死者的口鼻，沒有發(fā)青的跡象，再看手腕，兩只手都帶著白玉鐲，也沒有綁縛和抓按弄成青紫的痕跡。

    “至于如何導(dǎo)致的窒息致死，還需再行勘驗?！惫珜O策見趙寒煙觀察完尸體后表情很疑惑，主動和她解釋。心下又不禁暗暗嘆小廚子厲害，也算是能當(dāng)半個仵作了。

    趙寒煙目光落在死者的淡紫羅裙上。裙子比較長，一面有腿的形狀，也露出穿鞋的腳，裙子的另外那半的部分就比較空癟，也沒看到腳。

    “有一處你可能要看一下?！?/br>
    公孫策讓閑雜人都轉(zhuǎn)身回避，然后掀開了女死者裙子。趙寒煙看到了一只正常的腿，和一只細(xì)得如胳膊差不多大的‘短腿’，長度還不到另一只腿的膝蓋處。這很明顯是一只畸形腿，也有‘腳’，但很小，只有人半個拳頭大，長得只是類似腳的形狀，卻并沒有細(xì)分出五根腳趾。

    任誰看到這樣畸形的腿，都覺得意外，接著被所見驚駭?shù)健?/br>
    “現(xiàn)場很干凈，這應(yīng)該是拋尸地，并沒有太多線索?！惫珜O策打發(fā)人將尸體收走。

    “鞋底幾乎沒有磨損，但鞋面的布也不算嶄新了，穿了些日子，鞋底卻很干凈。還有裙子，長度明顯過腳了，裙邊卻并沒有擦層地面而染上的臟污。雙手帶著的羊脂玉鐲價值不少于千兩。這身衣裳料子也不俗，是上等錦緞。平常在家，應(yīng)該會有人伺候她。”趙寒煙道。

    “能有這樣衣著的人，該是東京城內(nèi)哪家的千金了，卻沒聽說誰家千金有這樣情況，不過有的話該是也不會外傳?！惫珜O策嘆道。

    “我覺得不像是千金，倒更像是哪個富貴人家被嫌棄而殺掉的侍妾?！壁w寒煙道。

    此言一處，公孫策、白玉堂等人都同時看向趙寒煙，想知道她從何判斷出這女孩的身份并非富貴。

    “若是貴族千金，不會隨便拋尸在這里，身份太容易被發(fā)現(xiàn)。若這人本身就是來路不明，隨性殺之，拋尸的時候大概也不用想太多，隨便丟棄就可，即便扔在皇城根下也沒關(guān)系。”趙寒煙從兇手的角度分析道。

    “侍妾？”展昭皺眉，“若富貴門戶選侍妾暖床，自然是要選四肢健全貌美者，怎么會選這種……的？這不太合常理了?！?/br>
    “確實不合常理，可這個案子就剛好是‘非常理’。這世上也并非所有人都喜歡健全的人。如有人喜歡欣賞滿月，也偏偏也有人喜歡殘月。”趙寒煙為了讓大家能稍微理解一下，還做了舉例解釋。

    “殘月？是說會有男人就喜歡死者這種身體不健全的女子？”公孫策皺眉，捻了捻胡子，破了這么多年的案子，他自認(rèn)什么樣的兇手都見過，也見識過很多嗜好奇怪的人，但如剛剛小廚子所言的那種喜好，他卻是第一次聽。

    “會不會是兇手一時激動殺人，殺完之后太過慌張，才隨便把尸體拋在這里？”馬漢想了想，提出不同的想法。

    “有可能，但我覺得不存在一時激動殺人?？此勒咧舷⒍龅乃婪?，全身沒有任何掙扎捆綁而造成的傷痕，要么是下藥，要么是什么其它巧妙的方法，總歸不管是哪一種，兇手顯然是動過腦了。既然琢磨過，就是有預(yù)謀的殺人，不符合一時興起失手殺人的情況了。”趙寒煙解釋道。

    馬漢眨眼想了想，服氣地點頭，“這么說也對?！?/br>
    “啊——”

    河?xùn)|十六七丈遠(yuǎn)的地方傳來衙差的喊聲，接著就聽距離他附近的趙虎跑去問怎么了。

    每每有兇殺案發(fā)生，趙虎慣例都會帶人在案發(fā)現(xiàn)場附近進(jìn)行擴(kuò)大范圍的搜查，以排除其它地方有線索遺留的可能。

    今天也是如此。

    趙虎跑去衙差那里看情況后，就對公孫策這邊揮手喊：“這邊！還有一具尸體！”

    眾人一聽都愣住，忙往趙虎所在的地方趕去。

    果然還有一具女尸被遺棄在河邊高草叢之中，也是穿著一身羅裙，但是鵝黃色。女子是面朝河道的方向，側(cè)身躺著，左臂在上面，左手正搭在胸前。

    大家本能先看女子的雙腳，俱在。

    公孫策隨后蹲在尸體旁，和另一名仵作將尸體的放平。這一放平，大家才注意到，女尸的另一只衣袖很空，都齊齊地看向公孫策。

    公孫策用手摸了一下女子右臂，大概摸出個很小而短的輪廓，皺眉對趙寒煙等人道：“和剛才那名死者的情況似乎相同?！?/br>
    “天啊，被小廚子說對了?！瘪R漢唏噓嘆道，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瞧她們穿金戴銀，綾羅綢緞，還這么年輕，確實……想不到?！蓖醭戳搜圻@女子唯一一條手腕上帶著金鐲子和翠玉鐲子，手指還套著兩個紅寶石戒指，看起來比之前的那位女子打扮更加貴氣。

    再瞧年紀(jì)，大概二十上下，比之前那名女死者大一些。

    第二名女死者的身上也一樣沒有任何傷痕。

    命人收尸之后，公孫策吩咐趙虎等人繼續(xù)沿著河岸搜索，以防再有第三具尸體。

    趙寒煙、白玉堂和展昭等人也都站在岸上一起等待搜查結(jié)果。

    半個時辰后，趙虎等人將兩個方向的河岸搜查完畢之后，前來回稟公孫策，確定只有那兩具女尸了。

    公孫策緩緩地松口氣，展昭、趙寒煙等人也都如此。

    眾人隨后回府，邊等待公孫先生的第二次尸檢結(jié)果，邊討論兩名女死者的致死原因。

    “為何會沒有任何掙扎？”趙虎撓撓頭，想不通，看向趙寒煙。

    趙寒煙安靜地坐著沒說話。

    趙虎只好去問比較聰明一點的馬漢。

    馬漢罵趙虎笨，解釋道：“窒息而亡，如果死者處于清醒狀態(tài)，必定會有所反抗，一定是下藥了。”

    “那就直接下毒藥唄，為何不下毒，要窒息？”趙虎還是不明白。

    馬漢這下也想不通了，看向趙寒煙，隨即示意趙虎去問小廚子。

    “你沒看小廚子在出神想什么，我們不好打擾?！壁w虎小聲道。

    “喲，不容易啊，你也有識趣的時候?！?/br>
    “我當(dāng)然識趣了，畢竟小廚子身邊坐著的人是白少俠?！壁w虎癟了下嘴，以往小廚子就是出神他也敢打斷去問，現(xiàn)在有一個冷面煞星在她旁邊坐著，他才不敢。

    公孫策這時候進(jìn)門了。

    大家都站起身，詢問公孫策尸檢情況如何。

    “我在第一具女尸的袖內(nèi)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惫珜O策把一個黃色的紙團(tuán)放在桌上，細(xì)細(xì)看，就能分辨看到紙團(tuán)上粘著白色的粉末。

    “這是迷藥？”展昭問。

    公孫策點頭。

    “在第二名死者的鼻子里，找到了一很小片草紙，粘在她鼻內(nèi)側(cè)，已經(jīng)干了。”公孫策隨即展示給大家看。

    “濕草紙貼臉……莫非是貼加官？”展昭嘆道，“這手法很多”

    貼加官就是把草紙用水濕透，一張張蒙在人的臉上，讓人窒息而亡。

    公孫策點了頭。

    馬漢聽完這些，覺得自己的頭要變大了，“女尸自己的袖子里有迷藥，她自己還是被迷暈了才弄窒息。我不明白了，難道這是自殺么？”

    第84章

    “還有, 在第一具殘腿女尸的齒縫處，有這種迷藥的白色粉末?！狈勰┝坎欢? 為了凸顯它的存在，公孫策特意用了藍(lán)紙包著讓大家看。

    公孫策隨后繼續(xù)補充道：“再有其發(fā)根處的頭皮略有紅腫的跡象。第二具殘臂女尸則并沒有此種情況, 我細(xì)致檢查了三遍，可確定第二具女尸的全身沒有半點傷痕，口中也并沒有這種迷藥粉的殘留。”

    “奇怪了，兩名死者既是同樣的死法, 為什么下手的手法卻不一致？第一具女尸頭皮紅腫, 口中殘留粉末, 顯然為強灌藥物所致。第二具卻不是如此?！瘪R漢不解道。

    展昭揣測道：“會不會是一杯藥同時給兩個人喝, 第一個喝上半杯，自然沒有藥粉, 第二個喝得下半杯, 剛好有殘余的藥粉，就殘留在齒縫里了?！?/br>
    “還是不能解釋女尸袖袋里為何會有這種紙團(tuán)?！卑子裉锰岢霾煌庖? “如果拋尸者就是兇手，連拋尸都這么隨意丟到河邊, 根本沒必要特意把包過迷藥的紙團(tuán)藏到死者的袖袋里。”

    大家都覺得白玉堂說的有道理，也更迷糊了，難以用正常的邏輯對眼前的情況進(jìn)行合理的解釋。

    “或許兇手是兩個人。”趙寒煙插話道。

    “兩人？”公孫策驚訝，皺眉思量之后，點了點頭，覺得有這種可能。

    王朝馬漢等人還是想不明白, 請趙寒煙詳細(xì)解釋原因。

    “開始我們在河邊看到兩名身有殘疾卻容貌較好的女子身亡，共同點很多，自然而然會想到是哪個癖好奇怪的兇手虐殺所致。而沒有考慮他們其中之一，也極有可能是兇手?！?/br>
    “兇手是死者之一？”白玉堂稍作思量之后，恍然明白了什么，贊許地看向趙寒煙。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給我們解惑。白少俠想明白了，我們這些笨人腦子還沒通！”馬漢快撓破頭了。

    “我這是有一個推測，大家可以聽聽看是否合理。

    第一位女死者下藥害死了第二位女死者，她先把迷藥溶于水中，趁機(jī)騙第二位女死者喝下，因下藥時怕被發(fā)現(xiàn)，所以包迷藥的紙包急忙收在了自己的袖袋里。待第二位女死者喝下藥昏厥后，第一位死者就用‘貼加官’的辦法，害其窒息而亡。

    ‘貼加官’的殺人手法不象打人會留痕跡，很多官門中人都知此法可避免犯人身上有嚴(yán)刑逼供的證據(jù)，是殺人手法中最不留痕跡的辦法之一。第一位女死者用這種辦法，可能是想造成第二位女死者猝死或意外身亡的假象，以圖擺脫掉自己的嫌疑?！?/br>
    “聽起來很合理，跟我們發(fā)現(xiàn)的證據(jù)正好相合，能解釋通?！闭拐腰c點頭，比較贊同趙寒煙的猜測。

    “那第一位女死者的死呢？”馬漢問。

    公孫策捻著胡子道：“照趙小兄弟的推測順下來，這殺第一位女死者的兇手就極可能是她們侍奉的主人了。這位主人發(fā)現(xiàn)了第一位女死者殺人的惡行，非常生氣，就用同樣的方法懲罰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種迷藥粉其實很容易在水中融化。但因是懲罰，沒功夫溶藥，就拽著頭發(fā)強制喂了藥粉，再灌水，這才造成了齒縫多處有明顯迷藥粉殘留的痕跡?！?/br>
    大家紛紛點頭，都覺得趙寒煙和公孫策的說法很合理。

    “那為何要把倆人的尸體隨便就丟在了河邊？”

    “這應(yīng)該也算是一種懲罰，更是一種警告。”趙寒煙推敲‘主人兇手’的心理，“倆名女子皆衣著富貴，穿戴極好，看得出生前都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同時也可以看出，第二位女死者的衣著穿戴比第一位會更好些?！?/br>
    公孫策應(yīng)承，他也仔細(xì)看過第二位死者的首飾確實貴重很多。

    趙寒煙：“分配上的不公，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嫉妒心理，進(jìn)而有了作案動機(jī)。下決心殺人并不是什么很簡單的事，特別是對于她這樣身有殘疾且行動不便的人，更不簡單了。所以很可能還有別的原因在里頭，比如第二位死者在平時就欺壓過她，讓她從原有的嫉妒翁強到憎恨。

    兩名死者的‘主人’得知此事后，殺掉兇手，并意識到這件事中兩人都犯了錯，遂將倆人的尸體都扔出去作為懲罰。這么做的原因，一方面有警告其他人的意思，耍手段的下場誰都不會落好，另一方面極可能是他的行事風(fēng)格習(xí)慣如此，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你乖順，可以寵你，給你富貴榮華，但若違背規(guī)矩，命會如草芥般被處置，且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