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這天中午,夏公公過來讓茶房準備著點心茶水。 正好幼清也在,幼清笑道,“前陣子皇上老念叨著花茶,我們搗鼓了好久,怎么也弄不出讓皇上滿意的那種茶味,聽說那日皇上去過花房,皇上所思所想的花茶,就是姑娘所沏。 幼清點點頭,“我也是瞎弄,沒有什么名堂,只是運氣好,碰巧對了皇上的胃口。” 夏公公擺手,“誒呀,姑娘自謙了。能讓皇上念念不忘,就一定有它的過人之處。這下好了,如今你人來了,我們以后也不用瞎折騰了,你快些準備吧,需要些什么就讓下面人去辦?!?/br> 幼清不敢擅自拿主意,看向一旁的羅姑姑。 姑姑點點頭,“夏公公都這樣說了,你就按你的法子去弄,不必問我?!?/br> 幼清福禮:“奴婢這就去準備?!?/br> 斟完一壺上好的花茶,皇帝正好回宮。 皇帝一番洗漱更衣,準備小憩一會兒,忽地口渴得緊,道:“朕要喝茶?!?/br> 夏公公一愣,往桌上看,卻空無一物。夏公公忙地使了使眼色,一個小太監(jiān)說,“我立馬去茶房。” 皇帝身邊需要的所有東西都會提前準備好,從來沒有皇帝想要卻需要問出口的。若是皇帝任何事情都需要說出口,那么御前伺候的這一批人,也都不用當差了。 小太監(jiān)剛出門,就碰見前來奉茶的幼清。 小太監(jiān)急忙道,“姑娘,今日的茶怎么才準備好?皇上還等著呢?!?/br> 幼清第一次奉茶,難免緊張,一時便耽擱了,這下見小太監(jiān)急得滿頭大汗,心中有愧,忙道:“是我的過錯。” 小太監(jiān)嘆口氣,“姑娘別磨蹭了,快去吧?!?/br> 幼清哪里還敢耽擱,連忙端著茶,氣喘吁吁地就要往里面去。夏公公見她滿頭是汗的來了,連忙攔住,輕聲道,“姑娘可不能再這么冒冒失失的了?!?/br> 他說著話,比劃兩下,示意幼清整理好儀容。 幼清一羞,更是愧疚。御前差事果然不如她想象中簡單,還有太多需要學的。 她緩口氣,整了整衣裙,這才端著茶碗往御前去。 皇帝一只手托著下巴,像是在小憩。 宮殿里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幼清屏住呼吸,不敢出聲,生怕吵醒皇帝。 她手里端著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如此,徘徊了幾秒,最終還是輕輕上前,將茶杯放在桌子上。 就在她轉(zhuǎn)身準備離去的一瞬間,皇帝睜開了眼,見到是她,喊道,“是你啊,換了地方當差,還習慣嗎?” 幼清本來只想安靜地走開,她還沒有做好準備,日日面對天底下最有權利的人。 每次與皇帝聊天談話,都讓她覺得緊張。面前這個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有子民的生殺大權全部都掌握在他的手上。怕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該不該敬。 加之當年宋家的事先皇草率結案,這事一直讓她心懷耿耿。雖然判案子的是先皇而不是現(xiàn)在的皇上,但她依舊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心態(tài)安慰自己。 “這里很好,謝謝皇上關心。”她的回答中規(guī)中矩,透著一股淡漠。 皇帝笑問她,“你好像很怕朕,每次和朕在一起,你都很緊張的樣子?!?/br> 幼清答道:“皇上是君,奴婢是臣。因為敬仰所以緊張?!?/br> 這種場面話,皇帝不知道聽過多少遍,幾乎都聽到耳朵生繭。他一笑而過,目光放在桌上那杯白梅青瓷的茶杯上。 端起來低頭抿了幾口,很是滿意?!半拚{(diào)你來御前奉茶,你不會不高興吧?” 幼清一愣,“怎會不高興?能伺候皇上,是奴婢的福分?!?/br> 皇帝深深地凝視她。 她腦后盤起的大黑辮子此時已經(jīng)放了下來,梳了齊劉海,看起來比她在花房做姑姑時的扮相更要年輕許多。 “你這樣挺好看的,”他脫口而出一句。 幼清將頭埋得更深。 皇帝不再言語,手邊一杯茶,揉了揉太陽xue,開始看奏折。 幼清杵在那。往門口看去。夏公公朝她點點頭,大意是讓她先伺候著,不用退出來。 幼清只好硬著頭皮,默默地退到一邊,隨時等候著皇帝的差遣。 屋子很大,光線半明半暗。皇帝靠著的這一邊,光明晃晃地從窗欞里透出來。 幼清站的地方,一絲風都沒有,她不敢離得太近,唯唯諾諾地守在陰影里。正好與皇帝遙遙相對。 太安靜了?;实鄯鴷?,卻連一絲聲音都沒有。 時間緩緩地流逝,幼清站在那什么也不能做,一動不動,身子都要站僵了。為了緩解困意,她掐著手指開始數(shù)數(shù)。數(shù)自己在藏書閣已經(jīng)覽了多少本書,算著自己到底哪一天,才能將藏書閣里一堆又一堆的書翻完。 也不知過了多久,皇帝終于起身,準備到外面走一走。 幼清心下一松,終于能夠解脫了。 夏公公卻瞄她一眼,讓跟著一起去。 “主子路上若是口渴,還能喝點茶。” 幼清無奈,只能捧著茶具,緊緊的跟在隨侍隊伍中。 這一天下來,雖然差事不多,卻足以將人累死——身子不累心累。 回到房里休息的時候,和她一同奉茶的靈子拿著點心湊到她面前,“今天是你第一天奉茶,是不是覺得很辛苦?我們都是這么過來的,你習慣了就好?!?/br> 靈子眨著大眼睛,笑道:“其實皇上脾性很好,即使是發(fā)火的時候,也從來不打罵我們這些跟在身邊伺候的人,所以你不用害怕,也不用緊張。” 幼清接過她給的點心,心頭一暖,“謝謝你。” 這一班當差的人。比她先前在花房時接觸的人要好得多。 不過想想也是,能在御前伺候的,大多是聰慧人,從不惹事。大家相處起來很是融洽,平日里她有什么問她,羅姑姑和其他的宮女也樂意教。 多在皇帝跟前晃了幾回后,幼清也不再像從前那般緊張。有時候手忙腳亂地做錯了事,皇帝也不會說她,偶爾還會跟她開句玩笑話松松氣氛。 其實皇帝并不老,雖然子嗣多,但其實今年才不到四十。大概是因為他從年少時就一直背著儲君的包袱直至登上帝位的原因,所以看起來比一般人更加沉穩(wěn)老練,加之他皇帝的身份,喜怒不言于面,故而讓人更加敬而生畏。 凡事熟能生巧。幼清習慣御前奉茶后,差事當?shù)萌玺~得水。 這里什么都好,就只一件不好——可夠自由支配的時間不多,而且每次外出,都要向人報備行程。 調(diào)到皇帝跟前伺候的這一個月來,她甚至都沒有機會再去藏書閣。 幼清雖然有些煩惱,但也不顯露出來,總有的是機會,只要靜靜等著就好。 她知道,有些事一旦著急,就會自亂陣腳,難免露出紕漏。 她雖這樣想著,但是老天爺似乎并不想讓她好過。 這日,幼清在屋里當差,準備好皇帝下朝后要用的點心茶水。 外頭聽見一陣動靜,抬頭一看,凝嬪已經(jīng)進來了。 凝嬪一向得寵,她要進來夏公公也不會攔著。 “我就在這等著。” 原來是過來給皇帝送點心的。 幼清沏了茶上前,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凝嬪卻特意叫住她。 “你是那個花房的姑姑吧?是叫幼清,對嗎?” 幼清如今在御前伺候,再也不怕別的嬪妃找她麻煩,別人再怎么看不順眼,也不會也不敢像上一次一樣無故將人拖過去。 她大大方方地回應:“回娘娘的話,正是奴婢?!?/br> 凝嬪笑了笑,“上次的事委屈你了。” 幼清說,“奴婢不敢?!?/br> 凝嬪伸手示意她湊近,離得近了,幼清才發(fā)現(xiàn)凝嬪膚如凝脂,如瀑的青絲又黑又軟。 是個大美人啊。 凝嬪笑容甜美,語氣和善,“上次的事,你莫往心里去。薛貴人不懂事,當時那種情況我也不好攔著?!?/br> 幼清淡淡地吐出一句,“娘娘有心了?!?/br> 凝嬪隨口又道:“想來我與你真是有緣,就連喜好也是一樣?!?/br> 幼清不明所以。 凝嬪慢悠悠地吐出三個字,“藏書閣?!?/br> 幼清瞬間警惕起來,心中大亂。 凝嬪察覺到什么了嗎? 凝嬪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似是有意試探,“上次你說去藏書閣查書,是否已經(jīng)查到了自己所需要的?” 幼清臉色一變,佯裝鎮(zhèn)定,“回娘娘的話,已經(jīng)找到了?!?/br> 凝嬪點點頭,“多讀些書是好事?!?/br> 她說完這話,放開了幼清的手,目光收回,卻不小心撞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濺了出來,沾濕了凝嬪的袍袖。 幼清趕緊拿起手帕上前擦拭。凝嬪面色不悅,卻沒有立即發(fā)火。 待凝嬪挽起袖子,幼清瞧見凝嬪手臂內(nèi)側一道暗紅印記。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凝嬪察覺到她的目光,下意識遮起來。 幼清忙地解釋,“奴婢看到娘娘帶有梅花印記,想起我老家的算命先生曾說過,有這種印記的女孩子,日后定是大貴之人,正巧我家二堂姐手上也有一個,與娘娘這個一模一樣,所以才多瞧了瞧,還望娘娘不要怪罪。” 凝嬪饒有興趣地問,“有趣,既是如此,你二堂姐如今何在?” 幼清笑了笑,“我二堂姐命苦,沒這個福氣。” 凝嬪問,“她嫁的不好嗎?” 幼清聲音輕輕的,“她還沒來得及嫁人,就去世了?!?/br> 凝嬪道:“倒是我不好,挑起你的傷心事了?!?/br> 幼清恭敬道,“娘娘心善。是奴婢多嘴,不該提這些晦氣事。” 不多時皇帝下朝,幼清自動退出去。 外面起了大風。百年大樹被吹得枝葉亂顫。 幼清一顆心砰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