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今日你是壽星,放你一天假,不用當差,好好歇息?!?/br> 夏公公輕聲提醒,“幼清姑娘已經歇息大半個月了,皇上您忘啦?” 皇帝一怔,“是朕糊涂了?!彼聪蛴浊澹按蟀雮€月沒見著你,倒是不太習慣?!?/br> 說完也沒有后話,轉身帶著夏公公離開了。 御書房。 議完政事,外面夜色已晚。敬事房總管太監(jiān)捧著綠頭牌出去,眉頭緊皺,恰巧遇到夏公公,好奇問:“皇上最近怎么了,好一陣子不進后宮了,各宮娘娘催我跟催命似的,皇上再不翻牌子,只怕我得被娘娘們活剝?!?/br> 夏公公手里拿著一只燒了半邊的孔明燈,笑道:“傻哥哥,你問我作甚,你進去問皇上吶。” 敬事房太監(jiān)嘆氣,“皇上以前從不這樣,雨露均沾,從不偏愛誰,也不冷落誰,如今這般,倒叫人愁死了?!?/br> 夏公公笑著搖搖頭,一抬胯似煙般溜進屋里,皇帝正襟危坐,問:“方才你和誰說話?!?/br> 夏公公道:“敬事房小張子,他替后宮發(fā)愁呢?!?/br> 皇帝站起來,“他急什么,朕不翻牌子,難不成就能天下大亂了?” 他瞧見夏公公手里的東西,伸手便拿了過來,展開看了上面的紙箋,寫的只有四個字——“還我公道”。 皇帝瞧了好幾眼,最后壓進書里,嘴上念叨,“她寫這個作甚?難不成和誰有深仇大恨?” 夏公公在旁邊瞄了瞄,問道:“是不是上次薛貴人的事?宮里的人最怕這種事,一旦背上污名,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點?!?/br> 皇帝蹙眉,想了好一會,最后搖頭,“依朕看,她不是那種記仇的人?!?/br> 夏公公趁機問,“皇上,以后幼清姑娘還用御前奉茶嗎?若是不用她,奴才這就將她調開?!?/br> 皇帝瞪他一眼,“小夏子,別抖機靈?!?/br> 夏公公縮頭,笑嘻嘻地低下身不再說話。 皇帝看了看桌上的茶杯,與幼清奉茶時喜用的茶杯不同,她煮茶的功夫不同常人,連挑選茶器都比旁人要強上許多。 “朕已經想清楚,以后還是讓她在跟前伺候罷。” 夏公公一笑,“噯,奴才這就去茶房吩咐?!?/br> 皇帝止住,“明日再去,今天就讓她歇下。” 夏公公拍馬屁:“還是皇上體貼?!?/br> 皇帝拾起桌上的茶杯把玩,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帶微笑,眉頭舒展。 夏公公不由地在心里嘆一句。 稀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吶。 ☆、第86章 寒冬姍姍來遲, 老天爺釀了一年的白雪絮絮而下,先是淺嘗, 雪花觸地即融,而后陣勢漸大, 幾乎要將整個皇城浸醉。 這種天氣當差, 連白粉都不用敷, 打開門往風里一站,臉立馬就凍白了。呼吸的熱氣在空中結成白霜, 直直地往面上撲, 氤氳水汽沾濕睫毛, 轉瞬便冷沉下來。軟緞的衣袍都僵了, 人縮在里面,凍得發(fā)抖。 幼清一腳踏入御書房,暖氣迎面而來, 當差的小內侍在屋里待久了, 臉被烘得發(fā)紅,這會子迎上來,笑道:“姑娘來了?!?/br> 幼清提了提手里的食盒,“羅嬤嬤讓我來送人參枸杞湯?!?/br> 她在冷風里待久了,說話都不太利索,放下食盒,下意識地搓了搓手, 小內侍人精似的,立馬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湯婆子, 笑瞇瞇道:“姑娘辛苦了?!?/br> 里面皇帝正在處理折子,大概是聽見了外面的聲音,喊道:“是誰在那里?” 小內侍立即答道:“稟皇上,是茶房的幼清姑娘?!?/br> 小內侍笑著看向幼清,“姑娘親自拿進去罷。” 幼清放下湯婆子,提起食盒往里頭去,皇帝仍低頭看著折子,聽到腳步聲也沒有抬頭。 她嫻熟地擺好勺筷,端起陶瓷小碗,舀了湯擺在桌上。 皇帝停下筆墨,斜著頭瞄一眼,問:“臉色怎么這樣差?” 幼清輕輕道:“外面風大雪大,吹得人直哆嗦?!?/br> 皇帝伸出手,在她手背上挨了挨,雪白的肌膚凍得跟冰塊似的,他的動作自然而流暢,只瞬間的功夫便挪開了手,“以后這種事交給旁人做?!?/br> 幼清沒言語,低頭順眉站在旁邊。 皇帝端起參湯喝了一口,點點頭,而后拿起另一小碗,親自又舀了一碗遞到她跟前,“喝碗參湯暖身子。” 幼清看著那碗參湯,遲遲不敢接。 皇帝問:“怎么?難道要朕喂你?” 幼清瞬間紅了臉,忙不迭接過瓷碗,只是不喝,盯著瓷碗里盛放的梅花紋發(fā)呆。 忽地外面?zhèn)鱽砬宕嗟男β?,剛抬起頭看,那人便已經踏進屋來。 能夠不經通傳直接入御書房的,后宮里面,除了皇后,也就只有貴妃和凝嬪了。 “皇上,臣妾煲了湯……”貴妃抬眼看見皇帝身邊站著的幼清,愣了半秒,繼而裝作沒看見,笑著上前:“快嘗嘗臣妾的廚藝?!?/br> 她說著話,命人將湯端出來,經過幼清身旁時,特意頓住步子,看了眼她手里捧著的湯,笑道:“喲,姑娘也來送湯呢?怎么自己喝上了?!?/br> 幼清正要回話,聽得皇帝道:“她送的湯好喝,朕賞她一起喝?!?/br> 貴妃頗有深意地掃了掃幼清,轉而笑靨如花走到皇帝跟前,“那皇上也和臣妾一起喝湯吧?!?/br> 皇帝放下手里的湯碗,不為所動,“朕還有政務處理,你放下湯先回去,改日朕再去找你。” 貴妃很是尷尬,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皇帝竟對她如此冷淡。 是湯不好喝? 可他卻一口未嘗,又怎知好不好喝。 是她礙著眼了? 貴妃委屈地看著皇帝,心中縱有千百種不滿,面上卻只能嬌滴滴地應下:“那臣妾先行告退?!?/br> 貴妃走時,想起什么,轉身同幼清道:“既然皇上要處理政務,姑娘也同我一起去吧,我宮里新得了茶不知如何烹,正好勞煩姑娘一趟?!?/br> 幼清正要應下,皇帝卻道:“你宮里那么多伺候的人,非得借朕身邊的人?看來這些年朕著實將你慣壞了?!?/br> 幼清急忙道:“服侍皇上和娘娘皆是奴婢分內之事?!?/br> 皇帝沉聲提醒:“你的分內之事只有朕一人而已?!?/br> 這話飽含深意,說的人有心,聽的人有心,唯有幼清在旁不知所措。 貴妃略顯狼狽,“是臣妾逾越了?!闭f完便匆匆離去。 貴妃走后,皇帝依舊如常神色,點了點面前的瓷碗,“再盛一碗罷?!?/br> 幼清下意識去拿貴妃送來的食盒,皇帝道:“不喝她的,喝你送來的就行?!?/br> 幼清抿了抿下唇。 男人的示好,德昭向她展現過無數回。但至于是示好還是示愛,那就另當別論了。 感情里,她不擅長表達,但是拒絕,卻已熟能生巧。 “貴妃娘娘的心意更濃,皇上何不嘗嘗?”說著她便擅作主張盛了貴妃送來的湯,也不怕皇帝斥責,直接端到皇帝跟前。 皇帝瞧她一眼,她垂首侍立,臉上除了宮女應有的謙卑,毫無任何神色?;蛟S,連這謙卑也是裝出來的。 皇帝只能無奈接下。 喝完湯,眼見便要到議政的時間,幼清準備離去,皇帝卻吩咐讓她留下伺候。 能有什么好伺候的,無非就是端茶遞水。 幼清福禮應下。 大臣們議論朝事,難得見皇帝不避諱宮人,留其在旁候著,忍不住多瞧幾眼。 皇帝照常問各地民生。 免不了說到南州的事,大臣提起德昭,皇帝反常地怔了下,往幼清的方向迅速瞄一眼。 幼清依舊面無表情。 皇帝收回視線,同大臣笑道:“他辦事朕放心,說些別的?!?/br> 議完政事,外面天色已晚,御膳房進晚膳,皇帝又讓幼清伺候,仿佛身邊就她一人能用似的,順口便喊上一句。 一連幾日,幼清在御前伺候的時間越來越多,有時候連夏公公都玩笑道:“若姑娘不是宮女而是內侍,只怕早就取代我的位子,與皇上形影不離。” 幼清微微皺了皺眉,面上笑道:“大總管取笑奴婢,奴婢是要去告御狀的?!?/br> 羅嬤嬤走進來,聽見他倆的談話,試探問向夏公公,“還真別說,若要告御狀,幼清真該告上一狀,這些天可把她累壞了,皇上身邊那么多人,怎么就單使她一人,又沒拿雙份俸祿,不公平?!?/br> 夏公公含笑不語。 待夏公公走后,羅嬤嬤拉著幼清的手,探了探四周無人,這才悄聲問:“你到底愿不愿意?” 幼清明鏡似的人,心里哪能不清楚她說什么,只道:“哪輪到我愿不愿意?!?/br> “你既這樣說,那就是不愿意了?!绷_嬤嬤拍著她的手背,嘆口氣,“若是你愿意,那倒是條不錯的出路。” 幼清笑了笑,“嬤嬤待我如親人,我自然不將嬤嬤看做外人,實話同嬤嬤說,我進宮,為的從來都不是出路?!?/br> 羅嬤嬤頷首,“我明白了,只是一點,你千萬要多加提防,這些日子以來,皇上對你的心思,任誰都能看出來。” 幼清想,是了,皇帝與德昭一樣,都喜歡以財力示人,整天不是賞這個就是賜那個,瞎子都能看出來他的心思。 只是皇帝給的,她都不喜歡。 幼清淡然自若:“嬤嬤是讓我小心后宮的人嗎?我這樣的,想必每年都有幾個,待風頭過去,也就無人問津了?!?/br> 羅嬤嬤蹙眉,不知是心疼她看透世事還是可憐她淪為眾矢之的,“總之你小心點,后宮里的人,沒一個簡單,尤其是對付你這樣沒名沒分單獨占著恩寵的,下起手來更狠心?!?/br> 幼清反握住羅嬤嬤的手,“只要嬤嬤不誤會我,我便誰都不怕?!?/br> 她想的很清楚,如今她的一寸之地在茶房,只要身邊人不妒忌,便能少許多事。羅嬤嬤是領事姑姑,有她的支持,她的宮中生活便能輕松許多。 羅嬤嬤摸摸她的頭,“好孩子,你放心,嬤嬤會護著你?!?/br> 后宮深閨易積怨,羅嬤嬤擔心的事,很快便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