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jié)
齊仁白她一眼,他都主動解釋了,傅云這會兒不應(yīng)該恍然大悟然后和自己握手言和嗎?怎么反應(yīng)這么平靜! 他繼續(xù)道:“我看過你的記錄……你做得很好,那些卷宗你全都分門別類標(biāo)記清楚,而且不止做了一套目錄……所以你回來那天,我讓你幫我找卷宗,我以為那些目錄肯定是你的門客幫你弄好的,想試試你的本事,沒想到你馬上就把卷宗找過來了,說真的,我很佩服你。” 齊仁說佩服兩個字的時候,臉色實在復(fù)雜,好像是別人逼他這么說似的。 至于長樂侯的事,用不著提,傅云不僅救他,還在皇上面前為他說話,幫他把打孔公子的事和長樂侯的事一并解決了,他欠傅云一份人情。 傅云英淡笑,“少卿嫉惡如仇,不畏權(quán)貴,下官亦欽佩不已?!?/br> 齊仁和她對視片刻,突然忸怩起來,臉上表情僵硬,揮手趕她出去,“走吧走吧,別再來打擾我養(yǎng)傷。” 傅云英寬慰他幾句,起身告辭。 齊老太太在外邊聽見,氣得直跺腳,兒子和同僚關(guān)系不好,一年到頭也只有過年那幾天才有人上門拜望。這次兒子受傷,聽說就是傅云救的他,不僅救了他,還帶著東西上門慰問,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頭一回??! 傅云又生得標(biāo)致,齊老太太一見了就覺得稀罕,還想留人在家吃飯呢,結(jié)果兒子就發(fā)脾氣把人趕走了! 齊老太太深恨兒子脾氣臭,出面挽留傅云英。 她再三推辭,道:“衙署里還有差事,下次再來叨擾?!?/br> 齊老太太忙叫下人把孫子孫女帶出來,祖孫幾人一直將她送到門口,看她騎上馬走遠了,方轉(zhuǎn)身回去。 …… 傅云英仍舊回大理寺。 大理卿分給她一堆棘手的差事,她得先理出個頭緒來。 低頭想著事,馬突然噴了個響鼻,停住不走了。 傅云英抬起頭。 年底內(nèi)城有幾次市集,各地貨物從運河匯集京師,老百姓們攜家?guī)Э诔鲇?,坊市間分外熱鬧。 她翻身下馬,去坊市逛了會兒,買了些小玩意。 回到大理寺,眾人問了幾句齊仁的傷情,知道他無事,繼續(xù)忙活。 今年參加秋審,她發(fā)現(xiàn)刑部和大理寺復(fù)核案件只看各地上報的文書,而且需要在短短數(shù)天內(nèi)復(fù)核完所有判處斬和斬監(jiān)候案件,實在倉促。 當(dāng)時有幾樁可疑的駁回重審,另有幾樁判了再押監(jiān)侯辦,她讓石正把當(dāng)時記錄的文書找出來再看看,確認(rèn)沒有出錯。 石正找來文書,站在一邊幫她磨墨。 她鋪紙將地方上報的材料中可疑的部分抄下來。 再擱筆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jīng)昏暗。 她站起身,不知是不是坐久了腳麻,踉蹌了一下。 石正忙過來扶,她搖搖手,覺得腦袋有些發(fā)暈。 端起早已冷掉的殘茶喝幾口,方覺清醒了點。 這天傅云章沒有等她,刑部的人告訴她說傅云章有事,提前離開了。 她皺皺眉,上了馬車。 回到家中,問管家,管家說傅云章還沒回來。 二哥是不是找到傅容了? 傅云英回房梳洗,累了一天,沒什么胃口,躺下就睡著了。 袁三他們專心溫書,知道她疲憊,沒有過來打攪她。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 夢里也在落雪,狂風(fēng)呼嘯,吹得她全身冰涼,她抱緊雙臂,心想一定是喝了冷茶的緣故,才會做這樣的夢。 想醒來,可怎么也醒不了,身體是僵硬而沉重的,仿佛靈魂出竅,能看到自己的身體躺在溫暖的衾被中,而靈魂卻在冰天雪地里瑟瑟發(fā)抖。 臉上忽然覺得濕噠噠的,還有點燙,她覺得挺舒服的,忍不住湊過去。 靈魂終于歸位,雙手雙腳恢復(fù)知覺。 她睜開眼睛,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灼灼地盯著她看,像是要把她吞噬進去。 “明錦哥,我好冷?!?/br> 她還記得夢里的感覺,下意識道。 霍明錦單手按在她脖子上,聞言,眼底暗色翻騰,立刻將她按進自己懷里,緊緊抱住。 她抱著他的腰,靠了一會兒,慢慢暖和過來。 霍明錦松開她,垂眸細(xì)看她的臉色。 她揉揉自己的臉,“剛才做了個夢?!?/br> 霍明錦嘴角一扯,勉強笑了一下,“沒吃飯就睡了?” 她點點頭,“不餓?!?/br> 霍明錦揚聲叫侍女送消夜進來,“我也沒吃,陪我吃一點?!?/br> 傅云英嗯一聲,起身披衣,侍女端著大捧盒進來,碗碟在次間月牙桌上排開。 霍明錦盛了碗魚湯給傅云英。 她實在是困,喝湯的時候就開始打瞌睡,差點打翻湯碗。 霍明錦沒有笑話她,拿了碗要喂她吃。 她忙搖頭,“不了,我吃不下了?!?/br> 霍明錦沒有堅持,“累了就早點睡?!?/br> 她坐著不動,右手托腮,道:“你還沒吃完呢,我陪你坐一會兒?!?/br> 他忙,她也忙,每天只有晚上能見面。 霍明錦放下碗筷不吃了,催她回去接著睡。 今天他真是古怪。 等明天起來問他……她打了個哈欠,回房睡下。 霍明錦坐在床邊,看她側(cè)身入睡,呼吸漸漸變得平穩(wěn),眼里泛起陰沉沉的冷光。 他放下床帳,吹滅燈火,走出房間。 喬嘉在門外等著,道:“太醫(yī)說和上次的癥狀一樣。” 傅云英下午回來后昏睡,怎么叫都叫不醒。喬嘉大驚,忙派人去請?zhí)t(yī),自己去城外軍營稟報二爺。 剛才太醫(yī)給熏了藥,傅云英才醒過來。 霍明錦望著濃稠夜色中潺潺水聲傳來的方向,問:“今天她去過哪里?” “公子進宮,回大理寺,中途去了一趟齊家,還逛了會兒集市?!?/br> 霍明錦聲音暗?。骸案嬖V阮君澤和趙弼,他們查得太慢了,把所有人手找回來,我親自處理?!?/br> 喬嘉暗暗詫異。 從新君即位后,二爺就不插手鎮(zhèn)府司的事了。 不過事關(guān)傅云英,二爺難免心焦。 他拱手應(yīng)喏。 第142章 (捉蟲) 天氣越來越冷,積雪凍嚴(yán)實了,又蓋一層新雪,數(shù)日不化。 庭院里的池水結(jié)了一層浮冰,唯有靠近長廊一面的綠水還在流動。 傅云英休沐在家,倚著欄桿,左手拿了本書,右手橫在欄桿上,隨手把一碟魚食撒下水面。 一群艷麗的紅鯉緩緩浮上來,爭相啄食。 袁三和傅云啟在院子里堆了兩只雪獅子,堆完后,互相嘲笑對方的雪獅子奇丑無比,笑著笑著揎拳擄袖,差點扭打起來,然后鬧著要傅云英給他們評一個高下。 她合上書,仔細(xì)看了看兩人的杰作,一只像吐舌頭的狗,一只像撒歡的豬,還真分不出哪個更丑。 午后蘇桐過來看她,閑聊時和她說起,工匠到南方以后,從松江府織工口中得知她們見過一種新的織布機,工匠想要仿造,但只聽織工口頭述說,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她道:“提高賞銀,誰最先造出來,或者造得最好,賞五百兩?!?/br> 工匠們生活困苦,解除匠籍制度后,他們可以用自己的手藝養(yǎng)活家人,并且在短短一個月賺取以前一年都賺不到的工錢,積極性非常高。這段時間以來,許多工匠主動向朝廷獻計獻策。但凡點子被采用的,都能領(lǐng)到賞錢,于是他們更活躍了。 蘇桐笑道:“主事也這么想,不過這錢由誰給,卻不好說?!?/br> 從朝廷到地方,不管是做什么,撥出去的銀子,最后分到底下的,往往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 比如治理洪災(zāi),朝廷拿出一百萬兩,中間層層刮rou,最后總督能拿出二三十萬兩辦正事,老百姓就會齊呼這是一位廉潔的青天大老爺。 傅云英道:“這筆錢皇上從自己私庫撥,會派專人管理,無論是工部、戶部,還是底下的營繕,都無權(quán)插手?!?/br> 蘇桐沉吟了片刻,“雖不是長遠之法,眼下也只能如此?!?/br> 又道:“還有一事,得找你幫忙?!?/br> 傅云英支開其他人,道:“但說無妨。” 蘇桐壓低聲音說:“我在國子監(jiān)的時候,得祭酒賞識,祭酒待我恩重如山。他外甥袁朗博在廣東肇慶府當(dāng)差,前些時袁朗博寫信回家,信寫得有些古怪,祭酒說袁朗博可能被人脅迫,而且脅迫他的人一定是當(dāng)?shù)馗吖?。袁家人憂心忡忡,可廣東離京師隔著千山萬水,派家人去打聽,也是遠水救不了近渴。況且袁家人無權(quán)無勢,勢單力薄,就算到了廣東,也沒法救出袁朗博。祭酒找我?guī)兔?,我也愛莫能助,只能找你想辦法了。不過你要是為難,也就算了,廣東實在太遠,袁朗博的信也寫得含糊,到底出了什么事,沒人知道?!?/br> 傅云英蹙眉,道:“袁朗博是朝廷命官,此事可大可小。我會留心此事,你回去把信拿來?!?/br> 蘇桐低頭,從袖子暗兜中取出信件,“信我?guī)砹??!?/br> 傅云英拿了信,細(xì)看兩遍,忽然笑了一下,“我進宮稟明皇上?!?/br> 見她微笑,蘇桐一頭霧水,“這封信有什么可笑之處嗎?” 傅云英搖搖頭,收起笑容,“先不要告訴袁家人我知道此事,等查明事情原委再說?!?/br> 雖然不明白她在說什么,蘇桐還是點點頭,不放心地叮囑一句,“若是樁麻煩事,你不必管,我和祭酒說明緣由,他不會勉強我,免得把你牽扯進去?!?/br> 傅云英唔一聲,忽然問:“這袁朗博,和袁文是不是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