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節(jié)
送走杜嘉貞他們,袁三捏捏拳,喊住要回房換衣的傅云章。 “二哥……老大她……真的成親了?” 傅云章回頭看他一眼。 袁三雙手握拳,半是期冀,又半是忐忑地望著他。 “那次成親,是假的吧?” 傅云章反問:“她當時和你說了什么?” 袁三愣住。 仔細回想,老大那時非常認真地對他說,她要成親了,還說有件事不能對他說出口…… 袁三明白了。 老大沒有騙他,她真的成親了。 他一臉懊喪。 老大可以告訴他實情的,他不會因為她是個女子就瞧不起她或者借機要挾欺負她。他怎么會做對不起老大的事呢?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老大,可是……可是如果他更努力一點…… 如果他知道,至少有個參與競爭的機會。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老大已經(jīng)成親了。 感覺自己好像錯過特別重要的東西。 袁三腦子里一團亂,一拳揮向旁邊的廊柱,“咚”的一聲,手指都青了。 傅云章能看懂袁三的失落。 不過他知道袁三很快就能想明白的。 就像他從傅容口中得知英姐不是自己meimei時一樣。 曾以為自己是不顧倫理的萬劫不復,沒想到柳暗花明。 然而花期已過。 往前走,為難她,也為難自己。 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微微一笑,抬腳走出花影、光影交相輝映的長廊,風鼓滿袍袖,灑脫清朗,飄逸出塵。 …… 姚家。 姚文達年事已高,天還沒亮就醒了,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睡都睡不著。 披衣起來,揚聲叫老仆的名字,老仆半天不答應。 他只得自己摸黑去屏風后面解手,燃燈看書。 借著昏黃的燈火看了半個時辰的書,天漸漸亮了。 “茶?!?/br> 姚文達起身,拉開房門,道。 沒人應答。 “水!” 還是沒人應聲。 姚文達兩袖清風,這么多年身邊只有幾個老仆伺候。 他忍氣吞聲,自己去灶房倒水洗漱。 雖然窮了半輩子,他卻沒自己動手做過家事。以前老婆子在的時候,什么事都是老婆子干,老婆子疼他,說他是讀書人,怕他傷了手,不讓他干活。后來老婆子走了,就是老仆伺候他。 他打了盆冷水,忍著刺骨的冷洗完臉,坐到桌旁,等著吃早飯。 敢餓著他,今天就把老仆給趕走! 催了好幾次,老仆才懶洋洋應一聲,“哐當”一下,把一碗剩飯往他面前一砸。 “喏,吃這個。” 姚文達拿起筷子戳了戳,一碗又干又硬的剩飯粒,一點菜都沒有,這怎么吃得下去! 他還沒抱怨,老仆哼了一聲,“官人,如今家里沒米沒菜了,這還是特意給您省著的,您將就著吃吧!” 姚文達怒道:“前天才發(fā)了俸祿,全都給你收著了,怎么就沒錢買米了?” 老仆倚在門前,拿耳挖簪子挖耳朵,“有錢買,沒人愿意賣??!您陷害忠良,要皇上處死傅大人,那賣米的聽說我是姚家的下人,當面吐我一臉唾沫!找人借吧,這巷子里的人家都不肯和我搭話,更別提借米給咱們了!” 說完這些,老仆幽怨地瞪姚文達一眼。 “您要是不挑揀,我把外邊那些爛菜葉撿回來,好幾大籮筐,能做不少菜呢!” 姚文達氣結,抄起筷子扒飯。 吃完飯出門,剛走到門口,就被摔了一身爛菜葉。 “惡人出來了!惡人出來了!” 人群爆出幾聲高呼,爛菜葉幫子像落雨一樣往他身上掉。 姚文達臉色鐵青。 他這人脾氣臭,性子執(zhí)拗,當了閣老也依然沒錢買豪宅大屋,護衛(wèi)跟著他生活困苦,想方設法找門路調(diào)到其他地方去,寧愿守城門也不遠跟著他。 昨天剛好是調(diào)來的新護衛(wèi)第一天上崗的日子,新護衛(wèi)不知道他的脾氣,被他臭罵一頓,今天沒敢進巷子,站在外邊長街等。 姚文達顫顫巍巍,拍掉肩上的菜葉,昂首挺胸往前走。 走出很遠后,身后傳來噗通一聲沉重的撞響,似乎是什么東西摔倒在地,隨即響起一陣嘲笑聲。 他沒有理會。 “老爺……” 聽到老仆的呻、吟聲,姚文達一愣,轉(zhuǎn)身。 老仆躺在門前地上,神情痛苦,嘴里直哎呦。 姚文達轉(zhuǎn)身走回老仆身邊,“你這是怎么了?” 老仆苦著臉道:“我給老爺撿菜葉……讓臺階給絆了一跤,唉喲……” 他臉上疼得一抽一抽的。 “老爺,我骨頭可能摔斷了,起不來,您拉我一把?!?/br> 姚文達氣急,誰要吃爛菜葉了! 彎腰要扶老仆起來,結果剛躬了一下背,就聽到幾聲咔嚓響,年紀大了,骨頭脆,根本彎不下去。 老仆還在叫喚。 姚文達抬起頭,環(huán)顧一圈。 周圍的人立即躲開,姚大人是惡人,那他的下人也是惡人,他們不會救惡人的! 姚文達咬咬牙,蹣跚著回屋,翻出老仆藏在米缸里的碎銀子,出門找車把式。 車把式認出他,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 姚文達氣得七竅生煙。 老仆還躺在一對爛菜葉里痛苦呻、吟。 姚文達要拉他起來,扶他回房。 老仆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不讓他碰,“老爺,我骨頭斷啦!動不了!” 姚文達束手無策。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有人罵姚文達:“活該,狗官!” 老仆疼得齜牙咧嘴,聽到這句,立馬板起臉反唇相譏,“我們大人是清官!好官!” 周圍的人撇撇嘴,不信。 老仆躺在地上和他們解釋:“我們大人真的是好官,真的!” 姚文達臉上皺紋輕輕顫動。 這時,看熱鬧的人群讓開一條道路,一個身穿月白色交領大袖杭綢道袍的俊秀青年走了出來。 他風姿出眾,正在交頭接耳的眾人看到他,一時噤聲。 青年走到姚文達面前。 姚文達輕哼了一聲,抿唇不語。 傅云章沒看他,朝人群招招手。 幾個身穿窄腿褲的隨從立馬走了過來,合力抱起不能動彈的老仆,送到一輛驢拉的板車上。 板車駛出小巷。 姚文達嘴唇顫抖了幾下,看一眼滿臉是汗的老仆,無奈地嘆口氣,拔步跟上。 傅云章命人將老仆送到最近的醫(yī)館里。 坐堂大夫懂跌打損傷,給老仆正骨開藥。 藥童把藥抓來,姚文達摸出碎銀子給錢,藥童說傅云章已經(jīng)結清賬了。 姚文達沒說話。 看完傷,隨從把老仆送回姚家,把人抬回房間床上安置好。 老仆感激不盡,謝了又謝。 姚文達找出家中所有碎銀子,要還給傅云章。 老仆跟了他多年,他嘴上不說,心里早已把老仆當成親人看,兩個老家伙相依為命,如果不及時救治,老仆的腿可能真的摔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