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雨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自己的反常到底意味著什么。

    他在沒有從她嘴里確切的聽到“喜歡”這兩個字的時候，尚且能蒙蔽自己，說服自己一切都是那個男生一廂情愿，陳卓則對他毫無感覺。他下意識的不愿意相信陳卓居然真的會動心，而這個認(rèn)知幾乎要把他擊垮。

    他只知道看著陳卓失落的眼神，看著她經(jīng)常對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看著她在剩下的為數(shù)不多的假期里在他先發(fā)制人的抗拒之下對他越來越疏遠(yuǎn)。他覺得心有點(diǎn)發(fā)癢、發(fā)痛。自從知道陳卓很有可能和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男生談戀愛，他們可能會擁抱、接吻，還可能會上床——這種心痛就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他無法想象這么多年對他無微不至的他的jiejie，也有可能會對其他的男生像對他一樣好，更無法容忍他們將來可能會做的——也是所有情侶都會做的——那些在他夢醒時分漂浮在潛意識里的連他自己都覺得羞恥的事情。他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

    他不斷說服自己，他只是因?yàn)檎加杏魉?，沒辦法接受陳卓會因?yàn)榱硪粋€男人離開他的事實(shí)，長達(dá)八年的獨(dú)占，使他產(chǎn)生了這種完全正常的像小孩兒對待自己所有物一般的占有欲；又或者是因?yàn)樵撍赖那啻浩诘暮蔂柮?，讓他對與他最親密的異性產(chǎn)生了無法抑制的欲望；還可能是因?yàn)槟切└∠肼?lián)翩的春夢對他產(chǎn)生的誤導(dǎo)，這都是一時的、不長久的、可控的。

    他甚至有點(diǎn)怨恨起陳卓來，她難道不知道他正處于一個這樣敏感的時期嗎？她為什么就不能注意一點(diǎn)，對他有點(diǎn)界限感，為什么要對他毫不設(shè)防，引得他對她產(chǎn)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可是旋即他又恨起自己來，這一切都怪你，是你自己折磨自己，陳卓沒有一點(diǎn)錯，她心思一派清明，她只是做了她該做的，她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他心里好像有兩個人在打架，一個說：難道沒有女生追你嗎？你為什么要單單對陳卓產(chǎn)生不一樣的感情？你難道不知道她是你jiejie嗎？一個又反駁道：可是那些女生我都不喜歡啊，感情又不是水龍頭，我說關(guān)就關(guān)說放就放，再說了，陳卓和我又沒有血緣，有什么關(guān)系。

    以前他不太敢直面這種感覺，但是又一天，在陳卓下午吃完飯慣常出去“約會”的一天，他站在陳卓房門口，看著她空蕩蕩的房間，第一次對自己妥協(xié)了。

    他承認(rèn)了，他愛上了陳卓。

    如果是陳卓聽到這些話，她肯定會恥笑他：你懂什么叫愛呀！

    但這如果不能是愛，那什么是愛呢。不同于喜歡的，比喜歡更深的，讓人食不下咽，睡無安寢的情緒，這些情緒讓他像個苦情電視劇里的男人那樣每天都在深夜盯著天花板發(fā)呆，在仔細(xì)辨別隔壁陳卓臥室發(fā)出的每一絲聲音，在假裝不經(jīng)意中觀察她因?yàn)樗氖柽h(yuǎn)而浮上臉龐的落寞情緒——每當(dāng)他看到她流露出這樣的表情時，他就既痛苦，又感到可恥的竊爽，只因他能夠左右陳卓的情緒，他現(xiàn)在還能讓她感到難受。

    他好像突然就脆弱無比了，隨時隨地都想大哭一場。

    而陳卓卻毫無知覺。

    她可能還在為了劉知雨突然之間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感到困惑與難過。這種悖于人倫的連他都下意識無法接受的感情，在每時每刻都燃燒著他的心臟。

    這可是他的jiejie??！

    把他劉知雨當(dāng)做親弟弟疼的jiejie。

    雖然他并不覺得自己和她真的是姐弟，可他知道陳卓對他有多好，他也知道她原則感有多強(qiáng)。她根本沒有安全感，她總是在討好，在付出，卻都不敢相信會有回報(bào)。

    他毫不懷疑如果他需要，陳卓能把她的心挖出來捧在手上，把那顆還在砰砰跳動著的、鮮血淋漓的心臟遞給他——她就是這樣，認(rèn)定了一個人就掏心掏肺的對他好。

    這讓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陳卓真的愛上一個男人會是什么樣子。

    他也知道陳卓是真的把他當(dāng)親弟弟，有血緣的那種，要一輩子護(hù)著的親弟弟。正是因?yàn)樗浪?，所以他不敢、他也不能告訴她。

    難道他要直接告訴陳卓他對她起了什么樣的心思嗎？她會覺得他齷齪不堪嗎？會對他退避三舍嗎？會覺得他是變態(tài)嗎？對自己朝夕相處，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要親近的jiejie，他居然起了這樣的心思？

    他太害怕了，他不能冒可能失去陳卓的風(fēng)險(xiǎn)，哪怕只有一丁點(diǎn)，他很怕陳卓會直接丟下他走掉，會對他露出厭惡的表情。他無法承擔(dān)這個后果，也沒有勇氣面對可能隨之而來的陳卓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

    他是個懦夫，他就只能反反復(fù)復(fù)的將自己的心架在烈火上炙烤，又把它拋入冰冷的海洋。

    于是，他決定放過他自己。

    *

    劉知雨一整個假期都沒怎么見人，姚遠(yuǎn)他們約他出去玩他也不去，幾乎就像消失了一樣，后來干脆就失聯(lián)了。因此，當(dāng)他出現(xiàn)在晏如月生日聚會上時，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可能是好久沒出門，他變得更白了，頭發(fā)也更長了，個子好像又竄高了一截兒，他看起來更瘦了，整個人有股弱質(zhì)花美男的感覺。

    他看見姚遠(yuǎn)瞪大了眼睛看他，走過去挨著他坐下來，笑了笑：“看什么看？”

    姚遠(yuǎn)扒住他的肩膀，低聲問他：“你一個假期干嘛去了？怎么搞的好像失戀了一樣？”

    劉知雨看他一眼，舒舒服服往后一仰，靠在沙發(fā)背上，語氣輕描淡寫，“是啊，失戀了，怎么了？”

    姚遠(yuǎn)看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還是不太信，又問他：“哥們兒不夠仗義啊，悄沒聲息談戀愛了都不讓人知道，好嘛，這還又靜悄悄失戀了，告訴你姚哥，姚哥給你做主，是哪家的meimei這么不長眼，甩了我們這一表人才的大帥哥？”

    “還沒戀呢就失了?！?/br>
    “我靠，感情還是暗戀哪？”姚遠(yuǎn)咋舌，“能讓劉知雨還沒開始就失戀了的，”他翹起大拇指，“可真是狠角色！”

    劉知雨輕踹他一腳，笑了笑，也不答話。

    晏如月看到劉知雨來了，很高興。她追了劉知雨快一年了，劉知雨就跟塊木頭似的，毫無反應(yīng)。不對，他可不是木頭，起碼木頭也不會拒絕，劉知雨從來不對她的表白給回應(yīng)，他在第一次她遞情書時就明確對她說：“同學(xué)，不好意思，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br>
    可是晏如月是誰啊，她的性格可和她的外表完全不成正比，看著特別斯文淑女，很有禮貌，家教很好，好像和男生說說話都會臉紅，但其實(shí)根本就是不達(dá)目的不死心，不到黃河不掉淚的執(zhí)著型選手。劉知雨不收情書，她就變著法兒給他送禮物；籃球打比賽時光明正大的給他送水，即使他視若無物也毫不氣餒，追上去把水塞到他懷里；放學(xué)路上想各種方法偶遇，即使她家和他完全不是一個方向，她也硬要和他走一段路，直到他受不了停下來——再走就到他家了，晚上他總不能真的叫她一個女生自己又走夜路回家。

    晏如月的攻勢太猛，學(xué)校里即使有很多喜歡劉知雨的女生，也被這個勢頭嚇得龜縮了，所有人看劉知雨都仿佛已經(jīng)被貼上了晏如月的標(biāo)簽，好像他被她探囊取物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恕?/br>
    女生們提起劉知雨都是掩飾不住的欣賞，沒辦法，劉知雨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是青春期女生最愛的那一款：用古話來說，他面如秋月，色若曉花，若是你不為他的皮相而吸引，那你一定會被他的氣質(zhì)所俘獲，試問誰不喜歡氣質(zhì)干凈又憂郁，好像懶洋洋的，笑起來又很明朗的少年呢。

    而她們一談到晏如月就以“哎，你聽說了吧，晏如月這回送了劉知雨xxx，劉知雨理都沒理她”這樣的八卦兼看好戲的語氣開頭，總是瞧不起晏如月卻又羨慕她的勇氣。而劉知雨鍥而不舍的拒絕也讓女生們感到安心，好像給她們都打了一針強(qiáng)心劑，帥哥即使不是自己的，也見不得被這樣窮追不舍不要臉皮的女生追到手——即使晏如月確實(shí)是個妥妥的美女，家里有錢有勢。

    劉知雨在這么強(qiáng)烈的倒追下都沒有接受她，這給她們一種毫無緣由的信任感：劉知雨肯定還沒有喜歡的女生。

    不然為什么連晏如月都不接受呢。

    晏如月托人給劉知雨送生日請柬，他一如既往的不收，于是她只能殺到他家，親自給他，這回他總不能拒絕了吧。俗話說，烈女怕纏郎，這反過來，道理也是一樣的嘛，她想。

    坦白說，她把請柬送出去的時候，并沒有覺得他真的會來，只是追劉知雨已經(jīng)成了她的習(xí)慣，這請柬當(dāng)然是要送到他手上的，他不來是正常，而他來了則是驚喜。

    周圍的人看到晏如月過來，都擠眉弄眼的，自動給她讓開了一條路，姚遠(yuǎn)也識趣的挪開，遞給劉知雨一個眼神：兄弟，這可不怨我。劉知雨一笑，手里握著一瓶飲料，繼續(xù)喝著。

    晏如月坐到他身旁，對他說：“我以為你不來了呢，沒想到你真的愿意來?！?/br>
    劉知雨從善如流：“生日快樂?！?/br>
    晏如月嬌嬌的一伸手，“光一句生日快樂可不夠，我的生日禮物呢？”

    劉知雨當(dāng)然沒準(zhǔn)備，但這被這么多人看著，他要是不送點(diǎn)什么，未免有點(diǎn)太不地道，即使他來參加她的生日聚會也是頭腦一熱，實(shí)在不想在家呆著了。他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褲兜，女生們交換著“你看，我就說吧”的表情，晏如月也不生氣，正打算給他個臺階下，他突然抬起手，把系在腕上的一根紅繩摘下來遞給她，晏如月又驚又喜，她當(dāng)然不在意劉知雨到底能送什么，但她沒想到他愿意把經(jīng)常戴著的手鏈送給她，這看起來有點(diǎn)親密的禮物，算是意外之喜了。

    晏如月很高興，就坡下馬，把手伸給他：“那你幫我戴上?！眲⒅暌膊痪芙^，他垂下眼睫，認(rèn)真的給她系上那根紅繩，就是簡單編織的手鏈，上面墜著一個陶瓷做的小老虎——劉知雨的生肖。

    周圍很安靜，大家都默不作聲看著這一幕，晏如月喜歡極了，翻來覆去的看著自己的手腕。

    直到姚遠(yuǎn)打破了沉默，“來！哥們兒，給今天的壽星敬上一杯！”姚遠(yuǎn)遞過來兩杯果汁，劉知雨拿一杯給晏如月，又說了一聲：“生日快樂。”然后一飲而盡——如果不是果汁而是酒的話，這個動作會更帥氣。

    晏如月終于臉紅了，她輕如蚊蚋的說：“謝謝?！?/br>
    第二天，全校就都傳遍了：晏如月終于追到劉知雨了。

    ***

    小晏追小劉好像校霸追美女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