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溫揪了一張紙擦擦手，順手坐在一旁的石臺上，說：“不想寫，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呢，我發(fā)那篇稿兒的時候，就那個走路走得叫人扶著，顫顫悠悠的老領(lǐng)導(dǎo)，我打進(jìn)門那天起，一直聽說他，就沒見過他，結(jié)果我一發(fā)完稿子，自己拄著拐從樓后面的編輯部平房里，吭哧吭哧的坐電梯來找我，問我居心何在，居心何在啊?！?/br>
    “哈哈哈?！?/br>
    “你還別笑，我當(dāng)時都他媽嚇?biāo)懒耍陀X得自己說了點真話，媽的，犯得著這么大的動靜嗎，驚動了老領(lǐng)導(dǎo)，頭兒找我談了好幾次話，要不是當(dāng)時沒錢，早辭職不干了?！?/br>
    “只要不寫，這種事就沒有，錯都在你啊?！迸笥堰€沒說完，院子里的燈就熄滅了。

    “沒事，這地方晚上用電太大了，經(jīng)常的事?！?/br>
    “干什么呢?！?/br>
    “這不拆遷嗎，都晚上蓋房呢?！?/br>
    “咋沒動靜啊?！?/br>
    “要啥動靜，兩晚上就能起來一棟樓?！?/br>
    “那你家一拆，你就發(fā)了。”

    “哎，”朋友說著揉了一把臉，說，“我那時候掙了點錢，非要給我媽爸蓋樓，這是這里蓋起來的第一棟樓，媽的，還沒住，人到都沒了，我搬回來住，除了堂屋，其他的屋都沒去過，一站到里兒就想哭?！苯又秩嗔艘话涯?。

    “那你更得好好的，都擱天上看著呢。”

    余溫看了看表，凌晨了，酒醒了一半，正是夜晚多愁善感的時候，朋友非要趴在桌子上蘸著墨抄詩送給余溫，余溫看著一把好字字，贊嘆道：“確實挺閑的，忙人那有功夫擱這兒練字?！?/br>
    余溫走在回家的路上，抬頭看天，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除了黑還是黑，余溫特意走到街道里，走進(jìn)了才能聽到磚瓦摞在一起的聲音，勞動人民的智慧，從來不是吹的。

    余溫回家時，楊帆已經(jīng)坐在沙發(fā)上睡了，余溫感到悶熱，伸手打開空調(diào)，找個空調(diào)被子披在楊帆身上，楊帆開口說話，嚇了余溫一跳：“這么熱的天，你是不是想悶死我?！?/br>
    “嘛來，你嚇?biāo)牢遥@不開空調(diào)呢?！?/br>
    “你擱外面熱情似火，回家開什么空調(diào)降溫啊。”

    “我去?！庇鄿匦Φ臒o奈的看著楊帆，覺得好玩。

    “你還笑，我擱你面前過，你都不帶打招呼的，還和他挽著胳膊?！睏罘f話時都露出一股嫌棄，臉扭得像苦瓜。

    “他喝醉了，再說你低著頭跑步，非得到我跟前才抬頭，誰反應(yīng)的過來。”

    “那你就是心虛，怕我發(fā)現(xiàn)，再說他誰啊?！?/br>
    “朋友啊，今下午不跟你說了，有朋友住這里，我去看看。”

    “啥玩意?！庇鄿刈聲r，口袋的紙掉出來，楊帆一把薅過去。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我的媽啊，解衣欲睡啊，你兩要干啥，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隨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藻。”

    “這字念什么？”楊帆把紙湊到余溫面前，余溫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說：“我不知道?！?/br>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誰知道，一個草字頭一個行，念什么？”楊帆著急的拿著紙站在余溫面前，剛開始一本正經(jīng)的念起來，鏗鏘有力，遇到生字突然著急的語氣都變了。

    “荇。”

    “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爾?！?/br>
    “但少閑人如吾兩人爾?！睏罘炎詈笠欢巫x了兩邊，面色凝重的看著余溫，余溫坐在沙發(fā)上，覺得有趣，低著頭自己笑自己的。

    “你還笑得出來嗎？但少閑人如吾兩人爾，什么意思，你說說什么意思。”

    “我那知道什么意思，你語文好，你給翻譯翻譯。”

    “你能不知道什么意思，月色很美，我缺一個隨時隨地能陪我聊天的知己，多好啊，小酒一喝，小肩膀一靠，看著月亮?！?/br>
    “去你的，今晚就沒月亮?！庇鄿卣f著拉開窗簾。

    “反正就是那個意思，這叫意境，意境你懂不？”楊帆手里拿著宣紙，在空中抖動的直響。

    “什么意境，楊帆，上學(xué)前也沒見你語文好的頂天啊，擱現(xiàn)在，都沒有月亮，你跟我扯意境?！?/br>
    “好啊，你現(xiàn)在都喊我大名了?！睏罘淖拢蛑掷锏脑娪挚戳艘槐?。

    余溫即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玩，扭頭問：“我平時喊的不是你大名咋地，還有，你說，我陪你看的月亮多，還是跟他看的月亮多，再說今晚還沒有月亮。”

    “你別跟我說，我說不過你。”楊帆詞窮了，自己一人盤腿坐在沙發(fā)一頭。

    “來。”余溫伸手把沙發(fā)調(diào)了個頭，正對窗戶外的夜空，坐在楊帆身邊，說：“我陪你消化消化?！?/br>
    “什么？”

    “你吃多了撐得慌，我不得有這個義務(wù)陪你消化消化?！?/br>
    “呼。”楊帆被氣的嘆氣，說：“你對我好點行嗎，我還有半個月就要拍戲了，一拍就是半年?！?/br>
    “我怎么對你不好，我多關(guān)心你啊。”余溫靠在楊帆肩膀上，一身酒氣，臉湊上去親了一口，說：“這回關(guān)心的總可以了吧?！?/br>
    “不可以，以后你只能找我看月亮，還有那什么藻，荇，為什么大晚上找他看啊?！?/br>
    “你知道藻荇都是什么嗎？就是青苔，我閑的啊，瞪眼珠子看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