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

    這身又不是新制的，頭年就穿過！

    聽他轉(zhuǎn)得這么生硬覺羅氏能不明白？她伸出食指在胤禟太陽xue上點了點：“你啊！怎么說都不上心！要是宮里的娘娘讓你隨便繡點什么我看你怎么辦？”

    怎么辦？

    當(dāng)然是選擇相信寧楚克說的，相信自己是內(nèi)定的九福晉。

    都內(nèi)定了，誰敢為難？

    看不懂形勢還混什么后宮？

    胤禟都想好了，萬一還有傻子信了外頭的傳言，覺得提督府格格就是樣樣都能，隨口點中了繡花這樣，他可以向?qū)幊吮咀饘W(xué)習(xí)！前有寧楚克尿遁逃避寫詩，后有胤禟掐指一算今日不宜繡花，本格格今天和繡花針八字不合你不服氣是不是？

    當(dāng)然這都是不是辦法的辦法，大選之前，他還準(zhǔn)備再努力一下看能不能踩著點兒換回去。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突然想起來，初選仿佛要脫衣驗身。

    驗是不是處女，驗身上有無傷疤異味……作為等著娶福晉的一方，他對選秀只有模糊的概念，不太清楚里頭的門道，比如他就不知道有權(quán)有勢的人家稍微疏通一下，嬤嬤并不會為難，初選都能直接放過。

    因為無知，所以畏懼。

    他是真的慫，又對覺羅氏說近來總是心不定，選秀之前還想去趟清泉寺聽弘安法師講經(jīng)。

    前頭兩回過去都出事，覺羅氏心有介懷，想勸他，看閨女主意大，又聽他說只這一次回來就全心準(zhǔn)備選秀。都這么說了去就去唄，覺羅氏打定主意親自陪著，想著仔細點多帶人手，出不了岔子。

    這次過去覺羅氏全程跟在他身邊，真是一點兒空檔也沒有，胤禟恨不得拿頭撞墻。

    希望已然破滅，那就只能走上選秀這條路，他就希望進宮去能多見寧楚克幾回，同她好生商量，要是商量不好再給她一鞭子試試。

    當(dāng)初就是一鞭子造成的慘案，再來一鞭子說不準(zhǔn)就換回去了。

    在逆境中總得存著點希望，前頭黑燈瞎火的這步子咋能邁得開？

    從清泉寺回來，胤禟又讓嬤嬤cao練了幾輪，他不斷復(fù)習(xí)各種禮儀，繡活也稍微能看一些，繡的花兒是有點慘，鎖個邊補個線總難不倒他。有兩回在園子里走動就遇上了同屆選秀的三姐素月，素月遠遠見著她就往跟前湊，那一瞬間，胤禟想起了映梅映雪想起了薩伊堪，想起了董鄂格格……他活像沒看見前方有人，轉(zhuǎn)身就走。

    尚書府那頭老太太左等右等沒等來人，還是覺羅氏寫了封信送去，說寧楚克樣樣都不成，大選之前還得加緊學(xué)，就準(zhǔn)備等選秀結(jié)束之后再過去請安。又說她也想過，前頭鬧成那樣，這就碰面挺尷尬的。

    鈕鈷祿氏看過信，還同哈爾哈抱怨來著，說閨女就是想太多。

    哈爾哈回說這會兒不過來也好，正好管管二房那頭，全讓孟佳氏教壞了。

    老二福晉孟佳氏別的倒也不壞，就是眼皮子太淺，聽說貴祿鬧了大笑話就趕著想劃清界限，也不知道看遠些。早先沒覺得有多嚴(yán)重，眼下看來映梅映雪也和她一個樣，怪蠢的。

    如今沒嫁人還好，自家人總會包容她，以后做了別家媳婦這么搞還能有好日子？不挨削？

    孟佳氏讓老太太訓(xùn)了幾回，她還是不大服氣，回去還嘀咕來著：“誰就敢保證她一定是九福晉，要低頭也得等皇上真指了婚，咱家對她那么好，她還能不諒解？要是撂了牌子，那更好，那就沒什么可說的?！?/br>
    映雪聽了她額娘孟佳氏的話，抱怨說：“讓她得意了我怎么做人？你還真想讓我去登門賠罪？你就不能想想辦法？”

    孟佳氏眼皮子雖然淺，虧心事也沒做過，聽閨女如此說就是一驚。

    “我一個內(nèi)宅婦人能左右皇上的想法？這種話讓人聽去還了得？映雪你聽額娘的，她阿瑪是二品大員不假，你祖父還是當(dāng)朝一品，到你選秀時能比她差？”

    “咱不和她計較，先忍著?！?/br>
    孟佳氏不知道覺羅氏打定主意要拘著胤禟，她想著還是等大選結(jié)束再見，短期內(nèi)遇上寧楚克只怕映雪拉不下臉，屆時把人得罪得更狠就壞菜了。二老都是偏心眼，前次那樣已經(jīng)夠她受的。

    這回天老爺沒坑她，一連兩個月，胤禟都沒去尚書府。

    三十七年大選在無數(shù)人的期待中揭開序幕。

    第43章 回家

    初選的日子是皇帝批下的, 定期挺早，哪怕這日頗熱也沒有要改的意思。

    熱好啊！熱你就不敢擦太多脂粉, 容易看出本來面貌, 遇上深具惡臭的也能輕松聞出來。只是苦了秀女們，這么烈的日頭還得從頭到腳收拾得一絲不茍, 丁點不許放松。旗內(nèi)集合排車時, 那些體態(tài)豐腴的就已經(jīng)是一身汗了，流了汗還不敢隨便擦, 只怕把妝擦花了。

    因為在衣服首飾上要求嚴(yán)格，不允許秀女搞新鮮, 那就只能在妝容上動心思, 哪怕cao作空間還是不大, 至少根據(jù)胤禟的觀察，寧楚克所在的鑲黃旗，秀女們個個都是仔細收拾過的。

    要說最隨便反而是他本人, 誰叫寧楚克格格冰肌雪膚天生麗質(zhì)。

    晨起時，估摸著今兒個要熱, 嬤嬤就只給上了薄薄一層脂粉，旗裝樣式是中規(guī)中矩，用的卻是最透氣的料子, 手上還給套了個冰冰涼涼的玉鐲。胤禟前幾日都無精打采的，昨晚他想通了，眼下看來他注定要進宮選秀，也好, 至少能回宮踩踩地盤。

    這就是苦中作樂的心態(tài)，因為暫時想通了，她讓覺羅氏領(lǐng)著一身輕松到了旗內(nèi)集合的地方，她過去時，別家已經(jīng)到了個七七八八，只等全到齊了就排車送去神武門。

    要說排車，那也是有門道的，旗內(nèi)排車首先是看秀女父兄的能耐，鑲黃旗內(nèi)秀女不少，趕了巧，一品大員家送來的盡是庶出，都統(tǒng)在造冊時自然而然就把正二品九門提督崇禮之女排在了最前頭。因為她和九貝勒淵源頗深，幾位一品大員也沒意見，左右自家參選的是庶出，讓一位沒啥。

    秀女們幾乎都是讓當(dāng)家福晉或者族長福晉統(tǒng)一帶來，覺羅氏帶了兩人，正是寧楚克以及比她稍大一些的素月。本家那邊薩伊堪本來也能跟著她過來，老太太以及大太太佟佳氏都拉不下臉，就跟著齊佳族內(nèi)旁的秀女一塊兒過來，族長家的婆娘領(lǐng)著她們。

    覺羅氏過去就同那邊打了個招呼，又掃去一眼，暗道都還有點腦子沒上大濃妝過來，旗服也是藍綠二色居多，瞧著還挺清爽。

    她看了一眼薩伊堪，視線一個對接，薩伊堪卻沒見禮，轉(zhuǎn)過頭就同邊上人說話去了。

    胤禟也注意到薩伊堪其人，他挑了挑眉，又發(fā)現(xiàn)這屆秀女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樣，怎么相貌相差那么大，好的好，差的差，高矮胖瘦都有，還有個黑得可以。

    覺羅氏看他嘴角微微抽動，就問說怎么了，胤禟附耳過去小聲嘀咕說：“怎么本屆秀女質(zhì)量這么低？”

    聽他這么說，覺羅氏環(huán)視一圈，納悶道：“前頭我送你大姐二姐參選，情況也是一樣的，怕是你想多了?！?/br>
    胤禟掐指一算她說的正是上屆以及上上屆。那兩屆選秀額娘見了不少秀女，他也跟著瞅過幾眼，絕沒有這么丑的。胤禟滿是不信，覺羅氏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二十幾年前她選秀時也有過類似的念頭，那屆還有個長媒婆痣的，都沒給提前篩掉。

    “你也知道，三年一屆的選秀第一是要充實后宮，第二是為諸王以及眾皇子挑選妻室，八旗秀女都得選看過才能聘嫁，假如有那等口眼歪斜深具惡疾的，旗內(nèi)理應(yīng)陳明，再經(jīng)過幾道核實，就可以辦個免選。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還是麻煩，旗內(nèi)也想省點事，左右初選是給太監(jiān)們篩一遍，不合格的自然過不去，同時也不會傷圣人以及娘娘們的眼，就沒必要大費周章。”

    “再有你想想看，但凡辦了免選的，想也知道要不貌丑要不深具惡臭惡疾，要嫁人實在不易。官宦人家要是養(yǎng)出個這樣的閨女，能遮就遮能藏就藏，初選時給塞點銀錢，回頭尋個托詞說先前受過傷留有疤痕，這樣能少許多尷尬，內(nèi)監(jiān)們收了好處不會多嘴，影響不到說親?！?/br>
    胤禟是爺們，又是等著娶福晉的，他想得當(dāng)然沒有嫁女兒的多，聽覺羅氏這么說才恍然大悟。

    這選秀還有如此多門道，開眼界了！真開眼界了！

    “那些負(fù)責(zé)驗身的太監(jiān)豈不造孽？猶記初選是太監(jiān)總管負(fù)責(zé)，平常對著各宮娘娘，再不濟也是御前以及娘娘身邊伺候的宮女，論模樣大多出挑。趕上選秀就造了孽了，滿蒙漢八旗多少秀女，一天看下來不得瞎了他們的眼！再看看這日頭，這脂粉味兒怪熏人的，咱們這邊還只是滿洲鑲黃旗一支，等全體秀女碰了頭，那才造了孽了?！?/br>
    胤禟是在小聲念叨，邊念叨邊搖頭，瞧他這樣覺羅氏就伸手偷偷掐了一把過去：“不緊張是好事，也別太不緊張了。”

    剛說完，就聽說人都到齊了，鑲黃旗都統(tǒng)指了個人執(zhí)冊唱名。

    “鑲黃旗九門提督崇禮之女，登車?！?/br>
    胤禟邁開步子往頭一輛騾車去，他一動，所有人都朝這方看來，倒是沒敢出聲，全在心里嘀咕。

    這就是名震京城的寧楚克格格！

    生得確實好，神態(tài)真是鎮(zhèn)定，步子賊穩(wěn)。

    瞧她這樣就是要去做正頭福晉的，一身正氣，丁點沒那些妖妖嬈嬈。

    胤禟上了車，為了省資源，素月也上了同一輛騾車，覺羅氏上自家馬車跟著，她得把兩個姑娘送進宮去，送進宮還不止，還得等等，看有沒有初選就撂牌子的。

    雖然想想是不大可能，萬一有穩(wěn)不住失儀的，也難說。

    鑲黃旗的騾車排成一條長隊，穿過幾條大街朝神武門去，到地方之后，秀女下車，照規(guī)矩排成長隊，騾車去別地兒候著，有初選不過的回頭還得把人拉走。提督府派了車來，覺羅氏就沒留下騾車，看胤禟和素月下來趕緊塞了個小銀錠做辛苦費把人打發(fā)走。眼看前頭后宮娘娘親眷以及往屆待復(fù)選秀女都排好了，就要輪到滿洲上三旗新晉秀女，她趕緊叮囑了胤禟兩句。

    “閨女你從來都穩(wěn)得住，這點比額娘當(dāng)初強，額娘在這兒看你進宮去，初選過了你得留在宮里待些時候，要學(xué)規(guī)矩，待考核。在宮里也別怕，咱家不惹事不怕事?！?/br>
    擔(dān)心人在宮里頭吃了虧一味忍，她又補充道：“誰要同你過不去你也別讓她過去，左右是留牌子或者撂牌子都無妨，你郭羅瑪法是一品大員，你阿瑪是正二品九門提督，左右不愁嫁的?！?/br>
    胤禟心道，頂著從前那樣的好名聲是不愁嫁，如今這樣難說。

    不過也無須擔(dān)心，左右九福晉的位置不會長腳跑路。

    至于說別怕什么的都是多余，也不想想他是誰？他就是宮中一霸九阿哥胤禟！

    錦鯉池里尿過尿，花鳥房里拔過毛，上書房里氣暈過先生……他生在宮里長在宮里那么多年是白混的？哪個總管他不認(rèn)識？哪塊地盤他沒踩過？今兒個來到這里，除去來選秀這點糟心了，其余用八個字總結(jié)：

    熟門熟路，如魚得水。

    這就是回家的感覺，年前跟老八去了趟清泉寺，之后就被困在提督府！現(xiàn)在回來了！

    看他走神，覺羅氏又問：“額娘說的你聽到?jīng)]有？”

    胤禟趕緊應(yīng)說聽見了。

    覺羅氏又囑咐了素月幾句，之后目送她倆排進隊伍里。

    神武門前人一多起來，熟人自然就多，胤禟又看見董鄂家的格格，對方排在正黃旗的最前列，胤禟還同她打了個招呼：“喲，這不是董鄂格格，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真是驚喜，真是意外?！?/br>
    都說先撩者賤，胤禟是夠賤了，但凡同他結(jié)了仇，他總能想起你，再見面的時候還會給你致命一擊。

    比如這會兒，董鄂氏就沒想到他敢在神武門前搞事情，當(dāng)著這么多秀女的面好不收斂的，說的話氣死個人了。

    什么叫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

    什么叫意外？

    董鄂氏還沒接茬，排她后面的就掩唇輕笑：“你二人見過那么多回，還不知道是同屆的？”

    胤禟嘆了口氣：“倒是清楚董鄂格格與我同屆，我以為她篤定會辦個免選，只要辦了還能批不下來？本朝選秀主要是充實后宮以及為諸王諸位皇子擇選妻室，最要德行好，你看品貌這個詞，也是品在前貌在后?！?/br>
    噗——

    但凡聽到她這話的，都險些破功，好懸才忍住不笑。

    寧楚克格格膽子真的大，她真的敢！就在神武門前，她就敢撩撥董鄂格格的火氣。

    這話，傻子都聽懂了。

    就是嘲諷，就是奚落，就是說你德行不好還沒自知之明。

    到底是誰沒自知之明??！

    董鄂格格是什么性子排她后面那幾個心里都有數(shù)，她不好，提督府的也不見得比她好。不反思自個兒還能上趕著去懟人，這心理素質(zhì)真棒棒，他這臉已經(jīng)比城墻拐角還厚了。

    董鄂格格這輩子受過最多的氣全是胤禟給的，她當(dāng)即就要發(fā)作，正想開口就瞧見有個總管模樣的從神武門出來，目光已經(jīng)落到她們這片了。她猜想那是負(fù)責(zé)初選的內(nèi)監(jiān)，過來查看情況的，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果然，就聽見那人捏著嗓子問：“誰家格格在說話？”

    胤禟慢條斯理回過身來，瞥他一眼。

    喲，是王萬全。

    這屆初選是梁九功負(fù)責(zé)，梁九功手下有幾個得力人，王萬全就是其中一個，這也是御前伺候的，胤禟見過他不少回。旁的秀女心跳都加快了，他穩(wěn)得很，瞇了瞇眼說：“九門提督崇禮家的，公公有何指教？”

    在御前當(dāng)差的誰沒點眼力勁兒？看他不疾不徐的動作就猜到是當(dāng)朝重臣之女，沒想到是這位祖宗！

    祖宗誒?。。。?！

    他們這些伺候皇上的最知道九阿哥有多難搞，也知道九阿哥有多重視提督府這位，明擺著就認(rèn)定了要娶她，選秀只不過走個過場。

    既然知道這是未來的九福晉，王萬全敢教訓(xùn)人？

    他連臉都不要了，跟著就認(rèn)了孫子，笑瞇瞇說：“原是格格，格格稍等，馬上就輪到您。他說著又是一陣彎腰點頭，把來復(fù)選的秀女帶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