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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宰輔夫人的榮寵之路在線閱讀 - 第124節(jié)

第124節(jié)

    至于衛(wèi)啟泓,就是來討債的。

    袁府,書房。袁泰一面坐在燈下收拾案牘,一面聽興順稟報衛(wèi)啟濯歸京的事。

    “他面兒上看著風風光光地回來,但一路上怕也是提心吊膽的,”袁泰慢慢悠悠道,“從前我預備跟他們做個四門親家,可惜他們不識抬舉,那便罷了,我家姑娘也不是嫁不出去了?!比舴鞘捈翌櫦芍l(wèi)家這邊,哪有不應(yīng)下親事的道理呢。

    “他既是選了門庭了,那便不要怪我,”袁泰搖頭輕嘆,“如今的后生啊,心浮氣躁,仕途上面順一些,再被人捧一捧,便認為自己可以獨當一面了。欽差這差事,看似吃香,威風八面,但也是個得罪人的活計。他忖著自己幾斤幾兩?他以為自己真能斡旋妥當么?”

    他原本確實是想在衛(wèi)啟濯的歸途上做點手腳的,畢竟不在京師的地盤上,動起手來沒那些麻煩。但后來轉(zhuǎn)念一想,他之前的舉動已經(jīng)打草驚蛇,衛(wèi)啟濯這回必定是一萬個小心,他不好得手不說,恐怕還會留下更多的把柄。

    不值當。

    倒不如等他回來了再收拾他。橫豎他身份地位擺著,衛(wèi)啟濯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后生,算個什么,他何必急在一時。

    隔日,衛(wèi)啟濯遞上了述職的奏章,如實陳述了青州與濟南兩府屬官謊報災情以騙取糧稅的行徑。永興帝看罷大怒,當即將衛(wèi)啟濯宣來,仔細詢問了個中狀況,隨后便在朝班之上說起此事,群臣嘩然。永興帝越說越氣,表示必定會徹底到底,嚴懲不貸,眾人結(jié)舌杜口,皆不敢言。

    下朝后,袁志辭別幾個同僚,折到獨行的袁泰跟前,低聲道:“祖父說,衛(wèi)啟濯此番揭出個大案子,又平流民之亂有功,陛下會不會真將之前掛在他身上的職銜給他?”

    袁泰斜了孫兒一眼:“動動腦子,他那些職銜都是為了方便辦事,臨時加上去的,六部侍郎眼下沒一個空缺的,哪來的位置給他坐?他如今返京,還是得回他的大理寺做他的四品少卿。我看那戶部郎中的位置都不見得還能留給他,如今多少人等著入六部呢。”

    袁志松了口氣:“祖父所言甚是,要真是讓他一步登天,他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

    “鎮(zhèn)日里杞人憂天,你就不能長點腦子?我倒想換一換,讓他當我孫兒,至少他腦子比你好使多了。”

    袁志張了張嘴,臉色漲紅。

    袁泰瞟了遠處與同僚敘話的衛(wèi)啟濯,漫不經(jīng)心道:“他這回半分功勞都撈不到,還會惹得一身腥,你信不信?”

    袁志眼前一亮:“祖父想好法子對付他了?”

    袁泰嫌棄道:“我自然有計較——回去多跟你五弟學學,否則回頭沒我護著了,你還不被人坑死!”

    七月十二這日,蕭枎來國公府尋蕭槿,問她再過幾日要不要出去秋游。

    蕭槿對著蕭枎打量了好半晌。

    她總覺得蕭枎期滿出宮后,性子變了一些,且自她打山東回來后,又開始跟她套近乎,不曉得打的什么主意——她對這個堂姐的印象實在不好,加上衛(wèi)莊的因素,她對蕭枎可說是厭惡的,所以蕭枎無論做什么,在她看來都是有目的的。

    蕭槿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訕笑道:“啾啾這是什么神情?是我哪里穿戴得不合宜?”

    蕭槿道:“三姐從前不是不喜我么?”

    “啾啾也說是從前了,過去年幼不省事,如今斷不會做那等有傷姐妹和氣的事了,”蕭枎仿似面有愧色,“以前是jiejie不好,jiejie在宮里待的那兩年里也想通了許多事,但愿啾啾莫要計較?!?/br>
    蕭槿笑了一笑,又道:“jiejie知道三日后是什么日子么?”

    “自然是中元節(jié)。”

    “沒錯,是鬼節(jié),七月半,鬼門開,jiejie怕么?”

    蕭枎一愣:“此話何意?”

    “你還記得莊表哥么?他過世了。”

    “莊表哥?”蕭枎想了一想,才恍然記起蕭槿說的是誰,吃驚道,“他死了?怎么死的?”

    蕭槿心中感喟,原來蕭枎已經(jīng)不太記得衛(wèi)莊這個人了。

    “姨母沒有細說,不過,我跟夫君祭拜莊表哥回來后,夫君做了個夢,夢見了莊表哥,他說,”蕭槿頓了頓,“他如今仍舊記得你當年害他落水卻見死不救的事,耿耿于懷,很是不甘,打算找你討個說法?!?/br>
    蕭枎背后一涼,嘴上卻道:“什么害他落水,什么見死不救……他當年不是自己掉進水里的么?”

    蕭槿笑道:“是么?”

    衛(wèi)啟濯今日歸家的路上,遇見了衛(wèi)啟沨的轎子,他想起衛(wèi)啟沨之前的話,便順道約衛(wèi)啟沨去了酒樓。

    二人在雅間內(nèi)坐定,衛(wèi)啟沨點了些菜肴酒水,揮手命伙計都出去,轉(zhuǎn)向衛(wèi)啟濯:“難得四弟還記得,我還道四弟這幾日喝鹿血酒喝得忘乎所以了。”

    他聽小廝跟他說,衛(wèi)啟濯前日命人去買了些上等鹿血酒回來。他豈會不知衛(wèi)啟濯喝鹿血酒是作甚,當時心頭又竄上一股戾氣。

    衛(wèi)啟濯笑道:“二哥倒是關(guān)心我,我這邊有個風吹草動的,都瞞不過二哥。”

    衛(wèi)啟沨倒了一杯茶,道:“四弟客氣了。不過我覺得我要與四弟說的事,四弟一定會感興趣的?!?/br>
    ☆、第129章

    衛(wèi)啟濯輕笑一聲:“二哥莫要這般神神道道的, 想說什么直言便是?!?/br>
    衛(wèi)啟沨盯著衛(wèi)啟濯道:“四弟想知道大伯父前世過世的來龍去脈么?”

    衛(wèi)啟濯嗤笑道:“當初不是二哥與我說,我父親是意外落水么?怎么, 二哥如今又想改口了?”

    “四弟跟槿槿不是一直不相信大伯父是意外身死么, ”衛(wèi)啟沨合了合杯蓋, “我確實不知道什么內(nèi)情,但我知道的來由比槿槿多。我忖著,若果真有什么隱情,興許四弟能借此查到些什么,畢竟大伯父的大限也不遠了。這一點,槿槿應(yīng)當也已經(jīng)跟四弟說過吧?”

    衛(wèi)啟濯忽地沉了臉:“二哥與啾啾已無瓜葛,不能改個稱呼么?”

    “我叫了十年, 叫慣了,”衛(wèi)啟沨意味不明地笑笑, “四弟氣什么呢?我又不會在人前叫,四弟放心, 我不會給槿槿惹麻煩的?!?/br>
    衛(wèi)啟濯倏地笑道:“二哥倒是想得開,我若是二哥, 我就不用從前的稱呼,畢竟見今物是人非, 嘴上還喊著愛稱,但人卻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這不是自己扎自己的心么?”

    衛(wèi)啟沨“啪”地一聲將茶盞往桌上一按, 面色陰沉半晌, 又逐漸恢復平靜:“我今日不是來與四弟斗嘴的, 四弟不妨靜下心來聽我將話說完——我可以將我知道的告訴四弟,但也請四弟答應(yīng)我一件事,不要再攪和我的親事,尤其是不要再摻和我與阮家的事。”

    “二哥這話說的,我人在山東,怎能摻和二哥的事?”

    衛(wèi)啟沨冷笑:“四弟今日既是來了,就沒必要裝糊涂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各取所需,不好么?”

    “我確實不太清楚二哥與阮家的事,不過二哥既然定要交換,那不如說來聽聽?!?/br>
    衛(wèi)啟沨寸步不讓:“四弟先答應(yīng)再說?!?/br>
    他當年以為阮家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但不曾想如今倒是成了他的一根軟肋。倒不是他多么畏懼阮家,實在是這件事多纏無益,若不斬斷,會成為一包隨時都會引燃的火藥。

    衛(wèi)啟濯思量少頃,點頭道:“也好,我答應(yīng),二哥說吧?!?/br>
    衛(wèi)啟沨見他答應(yīng)得這樣輕易,心中很不踏實:“若是四弟出爾反爾呢?”

    衛(wèi)啟濯神容寡淡:“二哥若是這般不信任我的話,那也不必多言了?!毖粤T起身作辭。

    衛(wèi)啟沨放下臉來:“且慢,買賣可做?!?/br>
    蕭槿才送走了蕭枎,就聽丫頭報說四少爺適才使小廝來知會說跟二少爺出去作杯去了,讓她不要等他用晚膳。

    蕭槿嘴角扯了扯。她前世嫁入衛(wèi)家之前,一直聽說衛(wèi)家二公子與兄弟敦睦,包括她剛嫁進來那會兒也認為衛(wèi)啟沨跟他那不好相與的四弟確實是好兄弟來著,但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太天真,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是衛(wèi)啟沨最想掐死的,那大約就是衛(wèi)啟濯了。而且,若衛(wèi)啟沨今生對溫錦表現(xiàn)出來的全是虛情假意的話,那他也真的算個影帝了。

    衛(wèi)啟濯是踏著夜禁的點兒回來的。他盥洗沐浴罷,入了臥房后,發(fā)現(xiàn)蕭槿靠在迎枕上睡了過去。

    他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正欲將她放平,誰知她忽然醒轉(zhuǎn),揉著惺忪睡眼道:“回得這么晚,說吧,是不是往哪里拐彎了?”

    “我能拐去哪里,我跟衛(wèi)啟沨議事時也一直記掛著你?!?/br>
    蕭槿撇嘴,花言巧語。

    衛(wèi)啟濯坐到她身畔:“你猜衛(wèi)啟沨那日要與我說的要緊事是什么?”

    “不讓你再摻和他與阮家的恩怨?!?/br>
    衛(wèi)啟濯一頓,旋不豫道:“你這樣了解他?”

    蕭槿打了個哈欠:“他是個什么德性,我看了十年,怎樣也能看出個一二來?!?/br>
    衛(wèi)啟濯盯著她:“那啾啾也這樣了解我么?”

    蕭槿笑嘻嘻捏捏他的臉:“真酸,吃醋了?我當然了解你,你今日跟衛(wèi)啟沨吃的這一頓,是衛(wèi)啟沨掏的錢對不對?我猜你議事罷就跑了,把攤子留給了他。”

    衛(wèi)啟濯偏頭:“猜得很對?!卑肷?,又道,“他今日與我做了一筆交易?!?/br>
    起更之后,夜闌愈闃。

    蕭枎坐在妝臺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白日間蕭槿與她說的那些話一直縈繞在耳,心頭那種莫名的惶遽也越發(fā)強烈。

    她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衛(wèi)莊當時落水后掙扎呼喊的場景,揮之不去。但她又不停安慰自己,衛(wèi)莊又不是她害死的,橫豎當時他被救上來了,之后怎么死的,與她何干。

    她不斷告訴自己,蕭槿不過是在嚇唬她,什么鬼魂托夢,不過是蕭槿編造出來的而已。衛(wèi)莊從前待蕭槿那么好,一定是將他落水的隱情告訴了蕭槿,蕭槿這才會知道衛(wèi)莊落水是她害的,不然這件事怎會有第三個人知道。衛(wèi)莊當年說著多么喜歡她,末了不還是將對她不利的事告訴了別人。

    蕭枎攥了攥拳,思及這個人如今已經(jīng)死了,又有些晃神。正此時,忽聞外頭有丫鬟喚了她一聲,當即一個激靈,沖過去打開門來罵了那丫頭一頓,惱道:“何事大呼小叫的?!”

    丫頭倍覺委屈,她不過細聲喊了小姐一聲,怎就大呼小叫了?

    丫頭小聲道:“適才太太命人來傳話說讓姑娘早些歇息,明日繡娘要來給姑娘送新衣裳,姑娘早些試試,若不合身,就再做修改?!?/br>
    蕭枎陰著臉道:“知道了?!?/br>
    她想起來了,她娘前陣子讓府上的繡娘給她量了尺寸,做了三套秋裝。她娘這樣緊著打扮她,也是為著她的婚事。

    她如今已經(jīng)二十有三,又出過那等事,高門大戶的子弟是斷斷不敢再要她了,如今婚事舉步維艱。她爹前陣子給她尋了一戶殷實人家,對方三十來歲,死了老婆要續(xù)弦,她相看之后發(fā)現(xiàn)對方容貌鄙陋,死活不肯嫁,爭奈對方出的聘禮十分豐厚,她父親便動了心,這陣子正跟祖父商議這門婚事。

    蕭枎又想起了衛(wèi)莊。衛(wèi)莊要財有財要貌有貌,以前還人傻好騙,她當初若是嫁給衛(wèi)莊倒也好了。

    蕭枎折回房中,思及三日后的中元節(jié),不知怎的,背后有些發(fā)涼。

    她沉了沉氣。暗道有什么好怕的,衛(wèi)莊的死又跟她無關(guān)。

    翌日,涉案的一眾屬官被從山東押送抵京。

    然而刑部初審時,眾屬官并不承認謊報災情的事,并聲稱衛(wèi)啟濯在山東辦差期間與他們產(chǎn)生過齟齬,怕是因此懷恨在心,故而設(shè)計構(gòu)陷。

    永興帝得知此事,思量再三,定于七月十八三堂會審。

    衛(wèi)啟濯自身就是大理寺少卿,若是將案子直接移交大理寺,那么難免會生出許多不便。三堂會審也算是幫衛(wèi)啟濯避嫌,給一個公允。

    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祭祖放荷燈。

    蕭槿這幾日一直在用宋氏給的方子調(diào)養(yǎng)著,只是欠缺藥引,所以她也不知效果究竟如何。衛(wèi)啟濯試著喝了幾天鹿血酒,她就不許他再喝了,執(zhí)意要他等到湊齊藥引再行飲用。

    理由也很簡單,他喝了鹿血酒后精力越加旺盛,這幾晚根本停不下來,她簡直要被他榨干了,每日早晨幾乎都起不來床,勉強起來了也兩腿發(fā)軟,簡直沒臉去給衛(wèi)老太太請安。

    中元節(jié)這晚,祭祖罷,衛(wèi)啟濯領(lǐng)著蕭槿到城外河畔放荷燈。

    蕭槿放荷燈時遇見了馮氏,馮氏身后還跟著神情別扭的蕭枎。

    蕭枎瞧見蕭槿就有些尷尬,忍不住想起了她那日與她說的話,后背發(fā)寒。

    她今日原本是不想出門的,但馮氏說她在家里頭悶了太久,應(yīng)當出來透口氣。蕭枎心里又不住想著有這么些人在她沒什么好怕的,自家也想出來逛逛順便采買些胭脂水粉,便一道跟著來了。

    蕭槿于河岸邊俯身放了一盞荷燈之后便讓出了位置,示意蕭枎上前。她見蕭枎很是猶豫,笑道:“jiejie也怕水?”

    衛(wèi)莊怕水,她一個“也”字,瞬間又點起了衛(wèi)莊那件事。

    蕭枎咬了咬唇。

    她抬頭掃了一眼夜景。面前清波微瀾,銀燈浮動,河岸兩邊笑語歡聲,一派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