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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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淵說得像模像樣,可穆崇玉已無心去聽。他的心神已全部被手中的玉牌吸引了。 這塊玉牌確實是北渝皇宮中所有,尤其是那個篆書所刻的“渝”字,稍微一查,便能知是北渝宮人出入令牌上特有的標(biāo)志。 可有一點,卻是連穆淵也沒能注意到。這玉牌邊緣,雕刻著一只蒼鷹的紋樣,鷹是這塞外民族的圖騰,雕在玉牌上只是淺淺的幾道流線花紋,南燕人一般不識。 可穆崇玉卻對它無比熟悉。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從一個人的身上見到過這種標(biāo)識。 就仿佛一盆冷水澆灌而下,穆崇玉感到自己的手指都有些顫抖,他把那玉牌攥緊,然后猛然抬起頭,看向薛景泓那張戴著面具的臉,一字一句地問:“你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大戲要開場了~ 明天作者菌一上午課,下午又要被抓去聽講座,估計更新要遲了……可能要到晚上,或者夜里,遁走…… 第28章 漁翁得利 對面的人沒有回答, 他的喉嚨上下滾動了一番,然后終于張了張嘴, 吐露出來的聲音格外沙?。骸拔摇?/br> 他想說“我不會害你的”,他想說“我沒有把追兵引來”,他想說“我只是想在你身邊看看你”……然而所有的話在觸及到穆崇玉的眼神時, 都全部梗在喉嚨,沉如千鈞,叫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穆崇玉那雙黝黑無比的眼眸里, 清晰地印刻著對他, 對薛景泓的仇恨。 夕陽的最后一縷光暉無情斂去, 料峭的春寒隨風(fēng)泛起,河水波濤翻滾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穆崇玉從腰間抽出佩劍,用劍尖緩緩指向薛景泓的臉, 不帶一絲感情地道:“你若是不肯說, 我只有親自挑開你的面具, 一辨真相了?!?/br> 他的劍尖一寸一寸地貼近薛景泓的面具, 手腕卻在微不可見的顫栗。心底的預(yù)感卻愈發(fā)強烈地叫囂起來。 這個人一定是他, 一定是! 雖然他幾乎從未露出過破綻, 也從未顯示過他的真容, 可這段時間以來,這個人在自己身邊的種種痕跡, 種種若有似無的熟悉都在此刻,猶如這天際黑白交纏的云霞,越發(fā)明朗起來。 穆崇玉恍然憶起昨日夜間, 從穆宅倉皇逃出之時,他聽到的那道熟悉的聲音,恍然憶起對方曾經(jīng)問了自己什么——“你當(dāng)年到底是如何從北渝皇宮之中逃出來的”。除了那個人以外,還有誰會對這件事格外關(guān)心呢? 穆崇玉深吸一口氣,那本來輕盈柔韌的佩劍仿若突然之間,變得無比沉重,讓他的手腕晃了又晃,才終于觸到了那面具的邊緣。 “弘卿……得罪了。”他微微斂下雙目,聲音輕得微不可聞。 “刺啦”一聲,劍光閃過,只見那面具陡然被劈成兩半,搖搖欲墜地掉下,滾落在泥土里。 面具下面露出了一張十分怪異的面孔。那上面疤痕縱橫,雖則可怕,卻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有褶皺從那人的耳根、鼻梁處浮起。這分明又是一張面具。 薛景泓苦笑一聲。自昨晚從穆宅逃出,時間倉促,他未能來得及整飭臉上的假皮面具,導(dǎo)致漏洞頻出。眼下被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他根本無從遮掩。 既無從遮掩,那他便認了吧! 薛景泓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穆崇玉,嘴角竟浮現(xiàn)出一絲放松的笑容來。他緩緩道:“沒錯。崇玉,是我?!?/br> 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耳后,稍一用力,便見有一張假皮從他的臉上被漸漸撕開,然后終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張俊朗的臉龐,高鼻深眼,有著塞外人的深刻特征,臉上也十分光潔,除了下巴上淡淡的胡茬外,并沒有一絲疤痕??蛇@卻正是穆崇玉最熟悉,也最不想看到的一張臉。 穆崇玉只覺氣血上涌,往事種種如潮水一般涌來,鋪天蓋地。他忍不住踉蹌著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劍卻是顫巍巍地,猛然架上了薛景泓的脖頸。 “你……為什么?!”他對薛景泓的痛恨已幾近成為本能,下意識地便要對他刀劍相向??纱丝蹋@個人的真容終于呈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竟有一種深沉的、無所適從的茫然從心底泛起,險些淹沒了他。 “為什么,是你……”穆崇玉又喃喃問道。 當(dāng)年兵破金陵的仇恨,當(dāng)年他施暴政凌虐南燕百姓的仇恨,當(dāng)年他欺騙自己的仇恨,和這兩個月以來對方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自己在病中時的噓寒問暖來回交替,竟叫他無法看透,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甚至在昨日,這個人還以身犯險,甘愿舍命替自己做了誘餌,孤身一人闖出了重重護衛(wèi)的穆宅。 可這究竟是為何?!他費這么大力氣難道就是為了再次迷惑自己,好叫自己重新歸降于他?! 穆崇玉想不通,也不愿去想了,他緊緊抓著手中的劍柄,仿佛這樣,才不至于在這滔天的矛盾中喪失最后一絲力氣。 薛景泓心內(nèi)一酸。這兩句分外零碎的話,乍一聽無頭無尾,可聽在他的耳里,卻再明白不過,明白到他竟感到一種不可抑制的悔意,止不住地從胸腔里蔓延開來。 他不該這么欺瞞崇玉的。從前他便騙過他一次——即使非他所愿,可如今,他再一次欺瞞了他。 “我……”他看著穆崇玉的眼神就覺得不忍。他禁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握住了穆崇玉顫抖的劍尖。 百般話堵在心口,千思萬慮,最終他卻只能說:“崇玉,你相信我,我并沒有叫北渝的追兵來逼你。我跟在你的身邊,只是想……向你道歉而已。” 他看著穆崇玉目露嘲諷,心下更慌,又上前了一步。 佩劍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割傷了他的手心,粘稠溫?zé)岬难喉樦涞膭馓氏聛怼?裳般鼌s仿佛絲毫未覺,他深深地望著穆崇玉,逐字逐句地道:“當(dāng)年之事,是我錯了。江東大旱餓殍千里,可我卻受人蒙蔽,毫不知情,終于釀成深重苦果。你放心,從今往后,我大渝一朝再不會出現(xiàn)此類事情。北渝南燕,天下百姓,自此便是一家?!?/br> “而我,你愿意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就是這條命……”薛景泓說到這里,只覺得胸腔里堵得難受,他長長吸了一口氣,柔柔說道:“你也可以拿去。死在你的手上,我并無半分怨言?!?/br> 他說著,腳步竟更往前進了幾分,手心里的傷口也愈加深重,血液已要順著那長長的劍刃流淌到穆崇玉的手上。 只怕這劍若要稍稍一動,薛景泓的整個手掌就會被齊齊斬斷! 穆崇玉的身體繃得僵直,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薛景泓的動作。一時竟不能言語。 然而此時,在一旁觀察許久的穆淵卻終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來。 這個叫弘璟的,絕不會僅僅是北渝皇宮中人這么簡單。此人很明顯還與崇玉有更深的淵源。 他的語氣恍惚就是……穆淵的視線在穆崇玉那張神情糾結(jié)仇恨的臉上停留少許,心下一動,猛地瞇起了雙眸,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薛景泓,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諱莫如深的笑容。他悄然后退了兩步,掉馬便回頭往自己的兵陣中去。 然后猛一揚手,朝自己身后的侍衛(wèi)和北渝的追兵道:“放箭?!?/br> 他面無表情地道:“你們有北渝人叛國通敵,企圖幫助這伙南燕俘虜逃跑,此時若再手下留情,抓不住這賊人和南燕逃俘,想來你們回去定難以向大渝朝廷交代?!?/br> 這伙追兵正是北渝朝廷宰輔,楊廷筠私自調(diào)遣的。北渝朝廷中自丞相楊廷筠以下,對南燕人是什么態(tài)度,穆淵心知肚明。 北渝皇帝近大半年以來,都未曾派兵追殺穆崇玉一伙,此前黑云山一戰(zhàn),更有傳聞?wù)f皇帝親傳諭旨,要放了這一伙南燕亂民組成的草寇莽匪。其政令傾向大改,不禁令朝廷上下的倒燕派心懷不滿。 心中有不滿,權(quán)力又未曾受到嚴格的限制,便給了人趁機下手的機會。 楊廷筠雖不會對皇權(quán)有什么威脅,可此人對南燕逃俘卻是一向秉持著“趕盡殺絕”的原則,認為對于“屢教不改”的南燕人,唯有暴政一條方能制住。為此,他不惜擅自調(diào)動兵力。 可現(xiàn)在,恐怕這位北渝的宰相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的“圣上”此刻正在仇敵的陣營中,而且將借由他自己之手,命喪于北渝追兵的箭下! 穆淵唇邊的笑意逐漸加深。想不到今日還能有如此收獲。 崇玉,你竟愚蠢到對著敵人心軟。你既猶豫不決,便叫我?guī)湍愠诉@個害得你國破家亡的賊人! 然后你便乖乖地待在我的身邊,好好地做你的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年公子,如此便足夠了,再不須理會什么復(fù)國報仇之事。多好。 穆淵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他的手輕輕揮下,便有雨點般的箭矢朝著對面飛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以后作者菌白天都有課了,所以把更新時間調(diào)整一下,放在每天晚上九點半。么么噠~ 第29章 自此陌路 糟糕!有人大喝一聲, 連忙拿刀劍揮開這突如其來的箭矢,然而躲過了這一支, 卻難防下一支。 “噗呲”一聲,有鮮血噴灑出來,那藏在穆崇玉隊伍中的商賈父子中箭倒下, 掙扎了兩番,最終沒了氣息。 登時,穆崇玉陣營大亂。誰也沒想到, 宣王竟真的無情若此! 正在此時, 有一支冷箭朝著穆崇玉和薛景泓的方向飛來, 眼看就要射中穆崇玉的背脊! 薛景泓心下一緊,只覺得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他大喝一聲,竟使出全力空手抓住劍刃, 猛地往回一帶, 硬生生地把穆崇玉拉了過來。 箭矢空空地擦著穆崇玉背后落下, 然后沒入到了泥土中。并沒有傷到穆崇玉分毫。 薛景泓松了一口氣, 他想對著近在咫尺的穆崇玉擠出一抹安撫的微笑來, 然而手上的劇痛已使他再沒有半分力氣。 “咚”地一聲, 薛景泓手中的劍滑落在地, 與此同時,他整個人也失力般跪在了地上, 手空空地懸在那里,晃了幾下,最后無力地摔在了膝蓋上。 十指連心, 這利劍從手掌中刺穿的疼痛使他額頭上冷汗?jié)i漣??峙逻@右手今后便要廢了吧。他苦笑著想。 “你……”穆崇玉震驚地看著薛景泓的動作,他下意識想去扶起他,腳下卻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叫他邁不出一步來。于是,他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神情復(fù)雜地看著他。 “崇玉,我沒事?!毖般鼌s如此說道。只可惜他的聲音已不像之前那般,有氣無力的,很快便湮沒在這一片嘈雜的戰(zhàn)場上。 “穆淵抓不到你不會死心的。別管我了,你趕快逃吧?!彼盅a充了一句,然后竟抬起左手,奮力推了穆崇玉一把,將他推到了沈青的身邊。 沈青已是急得滿頭大汗,一邊左右抵擋流矢,一邊死死地將穆崇玉護在身后,道:“陛下,此時再容不得半分猶豫了。我們與宣王爺已經(jīng)是誓要敵對了!” 他說著,也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薛景泓,心中的惱怒和復(fù)雜情緒與穆崇玉如出一轍。眼下在這里作戰(zhàn)的兄弟認識薛景泓真容的很少,就連穆淵也未見過他本人??缮蚯鄥s是見過的。他當(dāng)年作為一等戰(zhàn)俘被押入北渝時,便在北渝的大殿之上親眼見到了這個仇敵的模樣。 他對薛景泓的仇恨如同每個南燕人一樣深刻。可正是因為從前的仇恨過于深刻,今日再見到薛景泓的種種令人震驚之舉,便更感到復(fù)雜。 薛景泓對他的君關(guān)懷備至,甚至舍身相救,可他卻對他的國,施以重創(chuàng)。 沈青瞥見身旁穆崇玉疲倦的側(cè)臉,不禁心下惻然。 對于自己來說,忠君與愛國,這兩者已經(jīng)難以抉擇,可對于穆崇玉來說,如何處置薛景泓,恐怕更是難上加難的事情。這甚至已然關(guān)乎到了這位年輕君主的全部精神支撐。 沈青搖了搖頭,終是嘆了口氣。他想,到頭來無論穆崇玉做出什么樣的抉擇,自己都一定會追隨的。只要他,永不放棄他們這些南燕舊臣,就足矣。 對面的攻擊更猛烈了,又一陣密密麻麻的箭雨射過來,沈青也漸漸不敵,穆崇玉這才逐漸清醒過來。 他的視線情不自禁地落在了薛景泓身上,牙齒咬住了唇瓣。 薛景泓仍然跪在地上,他僅僅靠著左手執(zhí)劍,勉強支撐著,格擋射過來的流矢。 如果就這么不管他,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命喪于穆淵的箭下。那么他這么多年來的隱忍,這么多年來的仇恨,便都結(jié)束了。整個大渝朝廷,沒了一國之君,也將陷入混亂。 國破之仇,便得大報。 穆崇玉的雙拳禁不住顫栗。然而他的視線又猛然停在了薛景泓的右手上。那只手已經(jīng)鮮血淋漓。 他閉了閉眼,終是離開了沈青的身邊,弓著腰躲避著流矢,一點一點地走了過去。 “崇玉?”薛景泓的目光從未離開過,他幾乎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穆崇玉的動作。 穆崇玉蹲下身來,撿起了一把掉落于地的劍,猛地擦過薛景泓的臉頰。 卻是幫他揮擋掉一支箭矢。 薛景泓的呼吸停滯了一瞬,他帶著點驚喜,又帶著點不可置信地看著穆崇玉。 穆崇玉卻垂下了目光,他一把拉住薛景泓的左手臂,將他扶起,面無表情地道:“你救了我三次,一次是在黑云山我臥病不起之時,一次是被困穆宅之時,還有一次,便是剛剛,幫我躲過冷箭。我雖恨你害得我國破家亡,可因著這三次,你竟也成了我的救命恩人?!?/br> 他的聲音里透出一股自嘲的意味來,緩了緩,又道:“我不會就此放過你,可也不會恩將仇報。今日我不會趁人之危殺掉你,可待到明日再與你相逢戰(zhàn)場,就勢必要取你首級!” 他話落,再不肯多說一句,手中卻是執(zhí)著劍,奮力格擋掉周身的箭矢。 薛景泓心中感慨萬千。崇玉沒有把他扔在這兒已經(jīng)使他喜出望外了,更不敢奢求對方的原諒。他轉(zhuǎn)身將穆崇玉拉到身后,反挺身擋在他的前面。 最后一絲暮光漸漸消逝,夜色鋪天蓋地的漫上來,包裹了整個天空。 箭矢已經(jīng)放完,穆崇玉這邊也傷得七零八落。遠遠望去,一片傷病殘將,分外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