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謝楚清不僅早就預料到了抄襲的事,甚至就連事情的一開始都是她半促就成的。 現(xiàn)在邱衍刊登論文的那家醫(yī)學雜志已經(jīng)撤刊致歉,并且承諾以后將不再錄用邱衍的任何論文稿件。不僅如此,雜志出版方還將以損壞雜志名譽為由對邱衍發(fā)起律師函,后續(xù)可能要走法律途徑。 沈苑咋舌,如果要走法律途徑……那賠的可就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了。 錢還是小事。這下一來,那個邱衍這么多年來悉心經(jīng)營的好名聲也將毀于一旦,聲名狼藉下,醫(yī)院還會不會任用他也是一個未知。 “清姐……”沈苑總算緩過神來,喝了口水冷靜了下,才問,“你會跟他協(xié)商嗎?” 這時候如果被抄襲的作者和兩方雜志商量,也許就能讓邱衍免去走法律途徑,最終該受的懲罰他都會受,但也不至于鬧得太大。 謝楚清不再看新聞,扣了下桌角站直了身,聞言彎起眼笑了笑:“你說呢?” . 邱衍論文抄襲被曝出的事持續(xù)了一周,雖然不是太大的新聞,但在業(yè)內早已傳了開來。 牧悠悠早在新聞出來的一開始就打來了電話,謝楚清沒有向前者解釋地太詳盡,只是幾句帶過了前因后果。牧悠悠在電話那頭聽完,差點沒把溫度計捏斷:“楚清你也太……” 太厲害了! 大五那年被判定為論文抄襲的是楚清,至今牧悠悠也沒從對方口中得知當年事情的原委,楚清不像是會拿別人論文來充數(shù)的,只是無論當年事實如何,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改變不了了。 如果當初楚清是平白受了學校處分,抄襲的人不是她而是邱衍……那么現(xiàn)在一來,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上回去同學聚會的那幾個人沒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就全來問我怎么回事,”牧悠悠感嘆,“大家不敢公開討論,就在私底下互相八卦,我要是邱衍,已經(jīng)丟臉得無地自——” 牧悠悠說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噤了聲。 邱衍現(xiàn)在名聲風評一團糟,可當年楚清的處境也不比他現(xiàn)在要好,甚至可能更慘一些。她本該順風順水地從名校畢業(yè)保送,未來前途一片坦蕩,或許會是個成就斐然的外科醫(yī)師,而不是像現(xiàn)在一樣,只在一家小寵物醫(yī)院當獸醫(yī)。 對方一句話沒再說完,謝楚清心里了然,不動聲色地笑著轉了話題。牧悠悠馬上就要輪班查房,兩人聊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謝楚清今天約好了要帶茜茜出來玩,小姑娘喜歡看愛情電影,她挑了部正在上映的愛情文藝片。電影男女主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到最后都沒能在一起,只有場勉強算親了額頭的吻戲,正好適合茜茜看。 “清姐,現(xiàn)在這么純潔的電影我五歲的小侄子都不看了,”沈苑嚼著薯片,湊過來插了一句,“何況人家還是走開放路線的外國小姑娘,連個正經(jīng)吻戲都沒有哪能算愛情片……” 謝楚清正在買票,聞言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改天我買兩張走開放路線的愛情電影票,送給你和小鄭去看?!?/br> “……”沈苑紅著臉縮回頭,“什么呀?!?/br> 選好位置后,謝楚清正要確認支付,此時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進來。她的指尖還沒來得及停頓,就已經(jīng)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孟和言。她和孟和言的聯(lián)系屈指可數(shù),上一次兩個人有交流還是在酒吧。 “謝小姐,上回還要謝謝你,悠悠在酒吧醉成那個樣子,要不是你打電話給我……” 酒吧喝醉后的第二天,牧悠悠就又恢復了熱戀中的小女兒情態(tài),兩人和好的速度讓謝楚清為之深深折服。只是離上一次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對方這一次顯然不是單為道謝來的。 孟和言把話繞了一圈,過了片刻才說回了正題。 “之前我查了你母親當年的住院記錄,她在仁保醫(yī)院住過一個半月的院,之后就轉院去了懷和腫瘤醫(yī)院?!泵虾脱哉Z氣猶豫,像是在考慮要不要接著說下去,“但我最近托人查到,周夫人當年在懷和待了半個月就出院了?!?/br> 出院了。 謝楚清拿著手機的手指收攏了,她語氣尚還能維持鎮(zhèn)定,一開口卻覺得聲音有些發(fā)緊:“還有嗎?” 像是預感到接下來的話或許影響頗大,孟和言頓了許久才組織好了措辭:“一般從腫瘤醫(yī)院出院的,一種情況是再接受治療也沒有用了,索性早出院也早受點罪,還有就是家屬和病人都一致要求出院的,后面那種情況是我們醫(yī)生管不了的?!?/br> “而你母親當年在懷和的半個月里,醫(yī)院沒有發(fā)過病危通知的紀錄,最后出院也是病人自己要求的?!?/br> 概括來說就是,當年在謝楚清生母病情恢復情況良好的情況下,她主動離開醫(yī)院了。 “這種情況下,很有可能是你母親再次轉移治療了?!泵虾脱砸蛔忠活D,“也就是說,你母親可能當年并沒有病危?!?/br> 謝楚清沉默了很久,才低聲問:“所以呢?” “所以……”孟和言看著手里剛拿到的地址,斟酌著說,“樂觀點想,你母親……可能還活著。” ☆、第44章 這么多年來, 謝楚清一直以為人死不能復生, 最后她再見到自己親生母親時,應該是在一塊墓地中。 她以為謝父只是托人把母親葬到了偏遠的墓區(qū), 不告訴她到底葬在哪里也只是因為謝父對曾經(jīng)的前妻懷有積怨, 或者是有別的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母親有可能還活著。 咖啡店里, 服務生已經(jīng)換了第三杯拿鐵上來了。孟和言接過咖啡道了聲謝,一向看起來平易靦腆的臉色有些惴惴。他觀察了謝楚清幾眼,張了張口,又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他是醫(yī)生,見過大大小小的生離死別的場面, 病人家屬什么反應的都有,只是這回謝楚清的反應實在讓他有些摸不準。 前兩天醫(yī)院里剛走了一個上年紀的病人,是陳年舊疾引發(fā)的急性心梗, 搶救了一晚上還是沒搶救回來。 那場手術正好是孟和言主的刀, 而后病人的女兒來醫(yī)院辦理手續(xù)的時候兩人多聊了兩句,他才知道逝者先前也是從醫(yī)的。還是懷和腫瘤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 病人叫汪鸝。懷和是私立的醫(yī)院,醫(yī)院倒閉以后汪鸝就賦閑在家當起了家庭主婦,她在懷和上班的時候有紀錄的習慣,在醫(yī)院接受治療的這些天, 她還會把當年的醫(yī)護日記拿出來翻看。所以孟和言跟著情緒不穩(wěn)定的家屬一起收拾病房時,也看到了那本日記。 孟和言是負責汪鸝病情治療的主治醫(yī)生,后者女兒在收拾遺物時紅著眼給他翻看醫(yī)護日記, 他沒翻幾頁,就掃到了周媛的名字。 機緣巧合來得突然,接下來的事情要查下去就簡單得多了。 謝楚清手上拿著一張紙,紙上抄了一行英文地址,邊緣已經(jīng)被磨舊起了皺。她低眼將目光停在那行字上,眼睫微垂,白皙的手指摩挲了下紙面,看不清眼底神色。 她已經(jīng)保持著沉默快十分鐘了,手邊的咖啡也涼了一半,隱隱散著奶脂的醇香。 孟和言打量著她的神情,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當年謝小姐你母親……出院以后就被送出國外治療了,雖然說是出院,但還和原來醫(yī)院的醫(yī)護有聯(lián)系——至少和我那個病人還在聯(lián)系?!?/br> “第二年過年的時候你母親寄過一張明信片,被夾在那本醫(yī)護日記里面,我抄了地址記了下來?!泵虾脱赃t疑了一下,才繼續(xù)說,“病人家屬對你母親也有點印象,說是后來你母親就沒什么消息傳過來了。都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地址可能……”早就變了。 想了想,孟和言還是沒把話說死:“要是謝小姐你想找,也不是沒有可能?!?/br> “……”沉默一陣,謝楚清才開口,“我知道了。孟醫(yī)生辛苦?!?/br> 孟和言忙不迭擺手:“謝小姐不用客氣,我能幫上忙是最好了。” 對方還是沒有說話,他只好借著喝咖啡的動作掃了眼。 謝楚清的膚色本來就白皙,現(xiàn)在看上去更是白得不像話,連血色都盡數(shù)褪去,只有唇被咬出明顯的殷紅。一分鐘后,她將寫著地址的紙疊好收了起來,終于抬眼看向孟和言,微笑著略一頷首:“謝謝?!?/br> 身為外科醫(yī)生,孟和言一直覺得向病人家屬宣告死亡是殘忍而不得已為之的事,生命在病痛前脆弱如浮葦飄蓬,能挽救回來是大幸。 而現(xiàn)在輪到他向謝楚清宣告她母親的可能存活后,他卻沒有絲毫的欣喜和成就感。 孟和言甚至有種錯覺,他不是在宣告謝楚清母親的存活,而像是在直接宣判她的死亡。 什么樣的母親會這么多年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不聞不問,寧愿被誤認為死了也不出現(xiàn)? . 華燈初上,窗外鱗次櫛比的幢幢大廈亮起了燈。 李唐緒剛陪著幾個客戶開完小會,臉都快笑僵了。等到他拿著文件敲開頂層辦公室后,看到他的頂頭上司還巋然不動地在看文件時,終于忍不住了:“顧總,我特別想采訪下您此刻的心情?!?/br> 他都快焦頭爛額了,顧行是怎么做到這么淡定坦然的? 自從老爺子反復病重后,就把逸豐集團慢慢轉交給了顧行。 董事會那幾個高層也不是吃素的,最近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了老爺子在轉權的動向,所以還沒等老爺子把手上那部分股權轉給顧行,老狐貍們就開始暗自私下里聯(lián)合起來打壓這位未來的新掌權人,想方設法地想分到點老爺子那70%的原始股。 李唐緒把手上的文件拍在了桌上,從小吧臺處拿了瓶酒,是一點都笑不出來了:“原來在董事會上明爭暗斗也就讓他們去了,這回直接想動逸豐科技,無中生有地說財務造假,他們也真敢下得去手,消息一放出來逸豐科技的股價都跌成什么樣了?” 逸豐科技是逸豐集團的子公司,即使有財務危機也不會對總集團有多大影響。 重點是,顧行是逸豐科技最直接的管理人。 這一招既不能影響那幫老狐貍的利益,也能很好地打壓到顧行。 窗外黑幕沉沉,遠處隱約有燈色閃爍。顧行聞言放下筆,目光從文件上抬起來,嗓音低緩而沉穩(wěn):“談的怎么樣了?” “已經(jīng)找了最好的財經(jīng)公關公司,你讓我送的合同也簽了?!崩钐凭w頓了頓,才低聲繼續(xù),“必要時候可以用點灰色處理方法?!?/br> 顧行“嗯”了一聲:“明早我會通知開一場會,現(xiàn)在不急。” 李唐緒聞言放下酒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還不急? 光今天逸豐科技的股價就蒸發(fā)了個天文數(shù)字,他要是顧行得瘋不可。 真是上司不急急死下屬。 李唐緒重新端起酒喝了兩口,繞到了辦公桌前,也不急著跟顧行談正事了,反倒是苦中作樂地問起了別的:“我聽魏一說,老爺子去找過謝楚清了?” 顧行筆上的動作一頓。 “老爺子不僅在商場上有一手,等以后不做生意了,說不定還能在什么刑偵科商業(yè)罪案調查科上有些成就。”李唐緒感嘆,“不說別的,就說昨天他給你的那份資料,看架勢,就差沒把謝楚清從小到大的人生經(jīng)歷都查清楚了。要不是早知道老爺子是欣賞謝楚清,我還以為他要棒打鴛鴦呢?!?/br> 那沓資料李唐緒只是瞥了一眼,也不知道具體寫了些什么,不由有些好奇:“資料上寫了些什么?” 對方的話像是讓顧行想起了什么,他微側過臉來,修長的指骨敲了下桌面:“我不知道原來你現(xiàn)在還很閑?!?/br> “……”嘖,太小氣了,就聽不得別人問半句他家那位的事。 李唐緒沒問出點什么,不甘心地又補了句:“現(xiàn)在老爺子還欣賞謝楚清,也想費心思從中拉攏你們。但我特別想知道,要是哪天他改主意了,反對你和謝楚清了怎么辦?” “唐緒,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鞭k公室內燈光堂皇明亮,顧行的眼眸卻深濃。他合上文件,將簽字筆插回筆筒里,后半句卻低了下來,李唐緒有些沒聽清他的話。 他說的是:“我連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別人又怎么控制得了我?” 有句話說,得失皆天定,憂喜總歸命,知天知命,守之為幸。 而對于謝楚清,他的得是她,失也是她,是憂是喜都來自于她。她越不抗拒他的親近,他就越得寸進尺地想要逼近些,人本性貪婪,得到的越多,想要的也越多。 如果他舍得,也許他真會把她鎖在自己身邊。 想起資料里提及的關于謝楚清的家世,顧行的眉頭隱隱皺了下。 ☆、第45章 翌日午后, 定鴻商貿(mào)大廈。 大廈建立在市中心的繁華地帶, 樓段附近不遠處就是熱鬧的商業(yè)步行街。大廳內,前臺小姐見從旋轉門外走進來的人, 忙揚聲叫?。骸安缓靡馑夹〗? 請問有預約嗎?訪客請在大廳登——” 她旁邊另一個前臺看清了來人,悄悄在看不見的地方拉了她一把, 輕聲提醒:“登記什么呀登記!人家是老總的千金。” “謝總的女兒……”前臺愕然地望著不遠刷卡上了電梯的背影,“怎么會,我來有幾個月了,之前還從來沒見過這位啊?” “以前也是不來的,基本上沒露過臉?!迸赃叺娜孙@然也正疑惑著,“我也就在去年公司年會上看見過一次, 今天突然來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緊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