яR.ЦS 第117章 不能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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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紅落日徐徐沉入高樓大廈背后,一輪白月從地平線盡頭升起。 “那里可是治安混亂的下城區(qū)公共海灘,夏天晚上是火拼互毆的第一戰(zhàn)場,冬天晚上是毒品交易的甩賣市場,從來沒有小 情侶來這里約會,警察覺得這二位是嗑藥嗑嗨了,盯了半天,直到姓尹的給附近警察局打了電話,送走了那箱管制刀具,巡警 才知道這真的一對腦子有坑的小情侶,”莫測點了根煙,“所以吧,顧先生,這回您得給我加錢,這是警車里執(zhí)法記錄儀的視 頻,我生平最討厭和條子打交道了?!?/br> 深秋傍晚,遠處天色由淡轉(zhuǎn)濃,天穹邊稀疏地掛著幾顆星星,無數(shù)鳥雀裹挾著枯葉撲棱著翅膀飛里樹梢。 前國土安全局低調(diào)退役人員、被害妄想癥晚期患者莫測每次與雇主見面都選在鳥不拉屎的犄角旮旯。紐港市東南海岸,山 林茂密,透過林間縫隙,兩輛車一前一后停在行車道上,四周重重樹影圍住了兩個人的身影。 顧偕那張冷白的臉在黑色豎領(lǐng)風衣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蒼白,眉梢眼角藏著掩不住的疏離和冷淡,讓人望而生畏。他在莫測 有點慫又有點貪的目光中,從風衣內(nèi)層里摸出支票簿,沒有填金額,直接在右下角簽名處寫了自己的名字。 莫測眼睛里倏然亮起一簇小火苗,嘿嘿賤笑了兩聲,旋即將腋下夾了半天的那個透明塑料、右上角還故意貼著“已消毒” 標簽、外面還纏了兩層保鮮膜的文件袋雙手奉上。 “當然了,這個錢也不是白加的,喏,您要的尹鐸資料,黑的白的花的都在這兒了,連幼兒園上樹幫忙捉貓然后和貓一起 蹲樹上下不來的黑歷史都有。” 顧偕不為所動。 朱砂是個情景倫理學主義者,除非尹鐸曾經(jīng)找代孕生了個兒子,否則任何事在她看來都不是黑料。 顧偕問:“拳場那邊呢?” “您也知道那個拳場想查點東西出來有多麻煩,最快后天吧,一有消息我就給您?!?/br> “邵俊呢?” “也是,有消息就給您?!?/br> 顧偕點點頭,沉著一張冷臉,抬步往不遠處路邊停著的那輛法拉利SF90Stradale走去。黑色毛呢風衣將他比例完美的 身材勾勒出來,兩條修長筆直的大長腿穩(wěn)步前行,而莫測小碎步搗騰著兩條小短腿,一路跟在后面叨逼叨: “尹鐸這小子八成從幼兒園開始就準備從政了,底子太他媽干凈了,作為‘紐港玉面俏判官’,私生活肯定大有文章吧, 但他奶奶個熊爪子的,睡過的馬子沒一個說他壞話的,唯一的詬病竟然是愛遲到,還他媽曾經(jīng)因為開庭遲到被判蔑視法庭。 “我們偉大的子曾經(jīng)曰過,‘文斗不如武斗,武斗不如一絕后患’,您是我的老顧客了,友情贈送您一個服務(wù),我有個前 同事剛從中東逃回國,準備接點私活恰口飯哈?!?/br> “您這種男人,殺情敵吧,小題大做了,畢竟人家尹檢察官還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您作為男人吧氣量不能太小,那咱就 不殺死,安排個車禍意外什么的,癱了殘了魅力不再,也就構(gòu)不成威脅了?!?/br> 單薄的月光穿過筆直而細長的樹林,顧偕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泛著一層淡淡的暗光。 問題不在尹鐸。 他一天沒解決好婚姻這個死結(jié),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層出不窮的尹鐸。 “但是吧,人得體面地活,體面地死,殘了廢了都太缺德,咱們還是一擊斃命,我們職業(yè)‘選手’干活是行業(yè)內(nèi)認證過的 干凈利落,不然這么多年咱們國家的外交還能這么平靜嗎。何況尹鐸的仇家太多了,政治暗殺、罪犯復(fù)仇、情敵加一起能繞紐 港市三圈……顧先生?顧先生?” 顧偕拉開車門,將擱在駕駛位的智能手機裝進口袋里,砰一聲關(guān)上車門,將莫測隔在門外。 莫測嘴皮子動了動,卻沒什么也沒說出來。 這時,車玻璃緩緩降下來,露出顧偕英俊冷漠的側(cè)臉。他說道:“我不覺得尹鐸和朱砂能在下城區(qū)偶遇,你備著對深藍做 一次內(nèi)務(wù)檢查,我怕她又被尹鐸盯上了?!?/br> 莫測飛吻:“好嘞!” SF90Stradale打燈起步,車前大燈穿過濃重的夜色,漸漸消失在山林盡頭。顧偕眉梢、眼尾和側(cè)臉弧線被光勾勒出一 條冷硬的線條,瞳底隱約閃爍寒芒。 朱砂爭強好勝,野心勃勃。 她像男人一樣混蛋,也像男人一樣無知。 前者是朱砂在他多年教導(dǎo)下交出的滿分成績,后者則是豺狼教育無可避免的副作用。 生理發(fā)育只需吸收營養(yǎng),而心智成熟則要愛來澆灌。 這世界上大多數(shù)人只是靠著空氣、陽光和有機物遵循自然規(guī)律日復(fù)一日地變老。 真正成為一個成年人,必然要懂得如何愛人以及如何被愛。 他知道朱砂將他的yinjing當作宗教圣物奉以崇拜,也知道朱砂在迷茫、困惑和掙扎時刻,都用一場跪拜koujiao當成供養(yǎng)神明的 儀式,來勒緊自己的緊箍咒,然后才能像個怪物一樣去廝殺搏斗。 一段健康的親密關(guān)系,無可避免會遇到矛盾。只要爭吵之后能敞開談一次,解開繩子上的“活結(jié)”,修正Bug,程序自會 正常運行。 過去十年里,他是朱砂的導(dǎo)師、教父以及神明。 信徒向神明許愿。 可朱砂對他一無所求。 前天夜里,當他跪在朱砂身前,攬住她赤裸的身體時,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身體越來越僵硬。 沒有人教過她如何正常地接受好意,她只知道投桃報李,銜草結(jié)環(huán)。如果這時候他逼朱砂承認對他有什么感情,只會讓朱 砂拼命逃離。 所以,朱砂可以對那一場自虐式koujiao絕口不提。 但他必須查清楚,前天下午兩點三十分,他離開法院后,一直到當晚十一點,他在辦公室與朱砂重逢前,這段空白時間 里,朱砂究竟做了什么事、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才能讓她的情緒失控至此。 城市的夜晚繁華絢爛,落地窗外高樓鱗次櫛比,窗玻璃模糊映出顧偕冷峻的面容。辦公大樓燈火點點,每一扇窗后都是繁 忙、疲倦和煩躁,并非闔家團聚的人間煙火。 顧偕呼了口煙,嘆息一聲。 山海城堡位于紐港市西南海岸,距離城市中心的金融街有上百公里的距離。剛結(jié)婚那段時間,他每天乘直升飛機上班下 班,賭氣般地扮演一個好丈夫。 直到一天早上,他在城堡的主臥室里醒來。 晨曦從窗簾縫隙中灑進雪白的被子上,畫眉鳥婉轉(zhuǎn)啼叫在樹枝間飛來飛去。鬧鐘響了很久,他勉強撐著上半身坐了許久, 大腦昏昏沉沉、肌rou僵硬發(fā)酸,疲倦得仿佛很多天沒有睡覺。 這時一個模糊的念頭從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陡然驚醒了他?!牖丶摇?/br> 結(jié)婚以前,顧偕住在中央公園附近豪華公寓里,向東走十五分鐘是深藍大廈,向西走十五分鐘是朱砂的家。那幾日他疲倦 得一切信息如流水般從眼前淌過,卻沒有一滴能進入大腦。終于在開車時連闖三個紅燈被交警堵在路邊后,他認命般回到那間 公寓里。 他在這里住了多年,生理上擇床而已,只是需要慢慢適應(yīng)婚后的生活,短暫來這里住一晚,就像適量減少飲酒,以免引起 太過強烈的戒斷反應(yīng)一樣,終有一日生理和心理都能接受他有了一個家這件事。 然而翌日早晨,疲倦、空虛、煩躁接連向他涌來,他翻身把頭埋在枕頭里,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力氣起床。 這間公寓里一切擺設(shè)如常,清潔人員每天來打掃,衣柜里連一件衣服都沒有搬走,只有他的一些收藏品進了山海城堡,到 底哪里不對?他閉上眼,胸口下三寸的地方好像在漏風,“想回家”的念頭如影隨形,他卻不知道何處才是家。 顧偕將這種疲倦感視為新婚副作用。 也許每一個新婚的男人都有過一段無所適從的時間。 那段時間,他像個虛空中有線提著以維持正常運行的木偶,白天上班聽精英組的策略,負責點頭同意;下班回家把自己關(guān) 進書房,對著電腦發(fā)呆,然后疲乏到睜不開眼,再進入那個有著溫柔嬌妻的臥室中繼續(xù)渾渾噩噩。 半個月后,朱砂出差歸來。 那天他站在落地窗邊,看見她的車緩緩開入車道。幾分鐘后,辦公室的玻璃門自動向兩側(cè)拉開,朱砂逆著光,一步一步朝 他走來,就在那一瞬間,胸膛中煎熬了許久的心臟轟然落地。 就像在無垠宇宙中流浪了許久的旅人,經(jīng)過漫長的跋涉,終于回到闊別多年的故鄉(xiāng)。 當晚,他躺在朱砂的公寓里,空氣中彌漫著交合后的腥膻氣息,身體上覆蓋著粘膩的汗水,但他突然犯懶不想洗澡,就想 這樣趴在床上,抓著朱砂的手睡到天荒地老。 朱砂靠在床邊,左手被他握在手里,右手指縫間夾著一支煙。 他本想提醒朱砂不要在床上抽煙,可是他實在太困了,沒有力氣說話了。就在蒙蒙眬眬的睡意間,突然聽見朱砂說道: “顧先生,我要睡覺了?!?/br> 他敷衍著嗯了一聲。 然而朱砂又道:“顧先生?時間不早了?!?/br> 他沒有回應(yīng)。 他真的太累了,以至于朱砂將手從他手心抽出去,他都沒有里精力抓住。 直到朱砂的聲音第三次響起來:“顧先生,直升機快到了。” 一盆冷水兜頭潑下,邊緣鋒利的冰塊猛然砸向脊梁骨,顧偕陡然驚醒,這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失去在這張床上過 夜的資格。 然后,他穿著褶皺的襯衫,手里拎著西裝外套,在公寓樓門口徘徊了許久。 夜色濃黑,街邊商鋪流光溢彩,涼風穿過道路兩側(cè)的樹梢,吹得樹葉發(fā)出蕭索的沙沙聲。他抬頭向上望去,朱砂家的窗口 關(guān)了燈,四面八方的居民樓都亮著燈,卻沒有一扇窗燈為他而亮。 恍惚間,耳畔響起了他血緣意義上的父親的聲音: “我知道你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是在走向末日,每一天都將在烈火中煎熬。從你宣誓開始,你的人生就是一場醒不來的噩 夢,就算離婚也無法得到安息?!?/br> 他摸出手機打發(fā)走了飛行員,然后筋疲力竭地靠著路燈桿點了根煙,站在風中慢慢抽完。 東南方向有一座大樓正在維修,鋼筋手腳架在淡泊月光中泛著陰森森的白光。 良久后,顧偕掐了煙,將西裝外套搭在肩膀,頂著夜風走向深藍的方向。 他沒有回到公寓,那里已經(jīng)不是他的家,往好點想,住深藍辦公室,每天還能提前十五分鐘見到朱砂。 凌晨兩點,幾千萬人口繁華都市陷入深眠。 不知道朱砂有沒有睡。這些同進同出的日子里,他強制朱砂十一點上床睡覺,睡前還給她讀個童話故事。一股如狂草般瘋 長蔓延的思念從心里浮現(xiàn)。 他想朱砂。 夜深人靜,街道上冷冷清清,滿地狼藉,流浪漢裹著大衣蜷縮在自動提款機內(nèi),站街妓女站在路燈下吞云吐霧,飆車黨在 環(huán)路上疾馳而過,幾分鐘后便響起刺耳警笛 一輛黑色法拉利停在馬邊,顧偕手臂搭在車邊點了根煙,英俊的面容在煙霧中模糊不清。 摩天大樓高聳入云,他一眼就往到最上面那扇窗戶亮著燈?!焐斑€沒睡。 顧偕深了一口煙,清涼辛辣灌入肺腑。 果然他一離開,朱砂的作息又恢復(fù)成戰(zhàn)時狀態(tài)了。 他尊重朱砂不愿見他的意愿,體貼地回避兩人獨處時間,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朱砂再通宵工作。 顧偕吸盡了最后一口煙,手腕一抬,猩紅煙頭在夜色中劃出一道曲線落入垃圾桶里。 備用鑰匙還在褲袋里,但在此之前,他還得做一件事。 鑰匙咔嚓捅進鎖眼,輕輕一轉(zhuǎn)—— 房間內(nèi)一片安靜,落地燈在沙發(fā)邊散發(fā)著昏黃晦暗的暖光,顧偕還沒來得及輕聲關(guān)上門,只見一道身影猝然詐尸般從沙發(fā) 上驚起! 朱砂臉色煞白,一雙眼睛猩紅,劇烈起伏的胸膛控訴著不請自來的客人。 顧偕整個人一震:“抱歉,嚇著你了?!?/br> 朱砂松了口氣,用兩個手指撐著眉心,緩了十幾秒心悸才慢慢搖了搖頭。 公寓內(nèi)安靜得只有她的心跳聲,顧偕沒發(fā)出一點聲音,她疑惑地抬起望去。只見顧偕依然愣在門口,手握著門把手,房門 半開半關(guān),另一只手似乎提著什么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他那張常年森然冷漠的臉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絲愕然,瞳孔深 處也閃爍著奇異的微光。 冷風從半開的門縫中吹進,朱砂忍不住發(fā)顫,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這才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她睡在沙發(fā)上,身上只蓋著尹鐸的外套。 第117章不能動(中)(9543) 顧偕回身輕輕關(guān)上了門,房間頓時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朱砂坐在沙發(fā)上,別開目光,下意識抓緊了尹鐸的外套,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但反應(yīng)過來手里抓的是什么東西后,又立刻將外套擱到了一旁。 顧偕臉色如常,仿佛對她的小動作毫無察覺,徑自往吧臺前走,咯噔一聲將手中袋子放到桌面上:“我以為你沒睡,就買了碗云吞面?!?/br> 朱砂背對著他,輕聲說道:“謝謝顧先生。” “餓了,就過來吃;不餓,關(guān)燈去床上睡覺?!?/br> 朱砂磨磨蹭蹭地穿拖鞋,盡可能拖延時間避免與顧偕近距離獨處。而體貼入微的顧先生為她拉開了高腳椅,轉(zhuǎn)身就朝門外走去:“我先走了,你好 好休息?!?/br> 朱砂一抬頭:“???” 此時顧偕走到門口,手已然握上了門把手,聞聲偏過頭望著她:“怎么?” 朱砂驚詫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好幾遍,沒有從他那張森嚴冰冷的臉上尋找到一絲暴怒或者賭氣的意味,才微不可察地放松了肩頸,搖搖頭:“沒 事,顧先生晚安?!?/br> “晚安。” 防盜門咔噠一聲關(guān)閉,房間內(nèi)安靜得只有朱砂一個人的呼吸聲。 她坐在沙發(fā)上愣愣地望著面前的地板,從外表很難看出她在想什么。 突然頭頂傳來一聲女孩子的嘆息,朱砂周身被一股來自深淵冥府的森寒包圍,一縷濕漉漉的黑色長發(fā)從天花板垂下,她的手背正落下一滴又一滴殷 紅粘膩的血。 黑白灰極簡主義家居風格中,地板、茶幾桌面和墻壁上的掛畫處處都像鏡子,每一處反光面都倒映著相同的景象——天花板趴著一個歪脖子的女 鬼。 朱砂儼然習慣了心魔的糾纏,漠然地抓起一旁的外套蓋在身上,那一瞬間,眼前的頭發(fā)、手背上的血跡以及反光面內(nèi)的女鬼全數(shù)消失不見?!?,不愧是檢察官的正氣。 前半夜被心魔折磨得筋疲力盡,她不想再一遍遍催眠提醒自己那是假的、那是假的,正準備起床工作,余光一瞥,那件正氣凜然、驅(qū)鬼避邪的外套 恰好映入眼底。沒抱什么希望,試一試又不丟人,沒承想竟然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凌晨兩點半,中斷的困意很難再接上,朱砂打了個哈欠,一步步走向吧臺。 云吞面被暖燈勾勒出淡淡金色,白色的熱氣徐徐飄出,帶出鮮蝦的香氣,包裝紙袋上赫然印著“銀港劉記”四個篆體方字。 朱砂拿著筷子挑了挑面條,舌尖泛起一陣復(fù)雜的滋味。 銀港劉記是紐港市的百年老店,食客日夜不絕,即便凌晨也得排四十分鐘的隊。 龍須面沒坨在一起,湯碗上還氤氳著熱氣。 假設(shè)顧先生加錢買了這碗云吞面,沒有排隊的時間,開車穿過了大半個紐港市也得飆出了頭文字D的速度。 朱砂冷冷望著面,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啪地松開了手。 沒胃口。 想睡覺。 她上床、關(guān)燈、將被子拉到胸口,望著天花板直勾勾發(fā)呆。 她是喜歡吃餛飩湯面,可深藍食堂24小時供應(yīng)餐點,顧先生為什么要特意繞半個紐港市去買一份名聲在外的餛飩湯面? 她來自一個邊遠落后的漁村縣城,十五歲之前都沒吃過雞蛋,天生廉價的舌頭只知道好吃和不好吃,嘗不出神戶牛rou與普通牛rou,也不知道北歐蝦 和本地養(yǎng)殖場的蝦區(qū)別在哪兒。 朱砂雙手攥緊了床單,嘴角在黑暗中浮起一絲冷笑。 顧先生雖然成長在混亂骯臟的下城區(qū),美學素養(yǎng)卻天生高于常人,對于藝術(shù)他由衷尊敬并欣賞,而她是個聽不出歌劇與雞叫區(qū)別的俗人。對于美 食,顧偕和她就是法國人和英國人,顧先生活是為了吃,而她吃是為了活。 他妻子或許會為了一碗用車速飆出的云吞面感動吧。 但她永遠不會。 劉記湯面比深藍的好在哪兒?多了一份顧先生的自我感動。 一滴粘膩的液體突然落到額頭上,朱砂一抬眼,驀然與一雙躲在散亂黑發(fā)中慘白的眼仁兒對視上,她冷冷地抬手將尹鐸的外套搭在被子上,剎那間 天花板重新恢復(fù)了寧靜。 但是她這只寵物,還是得為這份心意感激涕零。 后半夜朱砂睡得很不踏實,抱著尹鐸的外套在床上翻來覆去,耳畔總能聽見有人大喊“云吞一碗不加蔥”,可鼻端聞見的卻并非食物誘人的香氣, 而是一種陌生的、好聞的男士香水味,與顧先生的木香調(diào)不同,這股香氣像森林與大海,她陷入甜蜜的黑暗中,rou體越來越放松。 不知過了多久,身體內(nèi)部驟然涌起一陣潮熱,仿佛有一根硬邦邦的羽毛從心頭搔過,激起了某種隱秘的火流在中樞神經(jīng)上來回流淌。 緊接著,一位身形挺拔的男人從黑暗中走來,那雙桃花眼藏在鏡片后微微閃光。 他站在床邊,手慢慢伸進被子里,貼上朱砂guntang又赤裸的皮膚。 這只手上沒有槍繭和刀疤,也不像絲絨會館那些小狼狗一樣柔軟細膩,只是一個普通男人的手,掌心略微粗糲,指腹有用筆磨損出的硬皮。 他的手向下,撫過柔軟的部位、摸過平坦的地方又漸漸向下……破碎混亂又旖旎的碎片在夢境中交織,漫天煙火映亮了夜空,一道金色弧光從天幕 盡頭落在手心,化為千萬道流金煙花棒,帶著光與熱流竄進身體敏感的部位。 “嗯啊……” 朱砂粗喘著睜開眼,不自覺夾緊了雙腿。 燥火打濕了身下床單,胸前挺立的兩點隔著薄薄的睡裙布料摩擦著西裝外套。 夜色安靜柔和,虛空中縈繞著某種甜蜜的氣息,朱砂平躺在床上,雙眼直勾勾盯著黑暗的空氣,不自覺吞咽一下。 床頭柜里有各種形態(tài)的跳蛋,還有好幾根以顧偕的yinjing1:1比例定制的陽具。 前天夜里她掉下沙灘時,外套落滿了沙塵,昨晚忘了吩咐阿姨送去干洗,非常不干凈。 她煩躁地將外套拿開,就在那一瞬間,鬼影又出現(xiàn)在天花板上。 朱砂暗罵一聲,認命般又抱住了外套。 欲望只要被滿足一口就不會再惦記。 朱砂舔了舔嘴唇,眼底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 翌日傍晚,深藍辦公室。 顧偕啪地將文件摔在桌上,兩根手指用力撐開眉心,緊緊閉著雙眼,然而夜晚海邊的煙花余光卻在視網(wǎng)膜上斑駁出點點光暈,海風夾雜著模糊笑聲 近乎失真地被執(zhí)法記錄儀保存下來,穿過日夜時間響徹在耳畔。 辦公室內(nèi)一片安靜,不遠處幾道人影映在落地窗外。白清明踩著小碎步穿過玻璃走廊,手中拎著紙袋扭進了對面的辦公室。 顧偕紅著眼睛抬起頭,按下了內(nèi)線電話。 “讓白清明過來一趟?!?/br> 電話中傳來顧偕森冷的聲音,朱砂道:“好的,顧先生?!?/br> 正巧這時白清明走到辦公室桌前,抬手將紙袋放在桌面上:“朱小姐,拿回來了。” “放那兒吧?!敝焐罢吃陔娔X屏幕上的視線沒有挪動半分,冷漠說道,“顧先生讓你過去一趟兒?!?/br> “是?!卑浊迕髡驹谵k公桌前等了良久沒有動,朱砂擰起眉峰:“怎么還不去?” 白清明猶豫道:“您沒別的話囑咐了?” “沒了?!?/br> “唉,”白清明嘆了口氣,“那我去了。” 辦公室的門開了又合,朱砂松開手表,輕輕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十幾個“58 2”的尺寸的安全套靜靜躺在其中。 正常范圍是52 2?但這里只有顧偕的尺寸。 朱砂砰地合上了抽屜,盯了一會兒電腦屏幕,緊接著又打開抽屜往錢包里裝了四只。 · “尹鐸的官司五點才結(jié)束,朱小姐兩點就離開法院了?!?/br> 白清明站在顧偕的辦公桌前,懷中局促地抱著iPad。 窗外烏云密布,天氣陰沉,顧偕逆著背后最后一絲天光,冷白的臉上陰鷙,看得白清明背后直冒冷汗,囁嚅說道:“這兩人在法院沒有說過話。” 顧偕瞇起眼睛:“但是?” “但是……”白清明嘆了口氣,硬著頭皮說道,“但是只有短暫的、單方面地見了兩眼。” 顧偕壓緊眉心,示意白清明不要再廢話。 藍航結(jié)案當天下午,朱砂和溫時良從法院離開回到深藍,與精英組開會討論如何拆賣藍航資產(chǎn)的相關(guān)事宜,直到七點朱砂在食堂用餐后才離開公司 回家。緊接著她在晚上七點半從公寓離去下城區(qū),此后一直消失,直到晚上九點才和尹鐸一同出現(xiàn)在執(zhí)法記錄儀中。 從七點半到九點這段消失的時間顧偕交給了莫測去查,但他不相信偌大的紐港市,朱砂能偶遇到尹鐸。如果兩人之前有約定……法院是尹鐸的主 場,而他需要知道,在他離開后朱砂有沒有見過尹鐸。 白清明調(diào)出一份長度為3:28:26的視頻,然后翻過iPad遞到顧偕面前。 畫面是一個俯視角度,來自360度旋轉(zhuǎn)的監(jiān)控錄像。法院大廳里人來人往,喧雜忙亂。幾秒后,朱砂從走廊拐角走來,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驀然 停住腳步,往前方看了一會兒。 嗯?她在看什么? 顧偕皺起眉頭,但緊接著他心底狠狠一抽。——視頻畫面轉(zhuǎn)向另一方,顧偕眼底映出他自己的身影,只見他背對著朱砂正接著電話,隨后對溫時良簡單交待了兩句,便轉(zhuǎn)身走向法院大門,一 步一步走出畫外。 辦公室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白清明小心翼翼地瞄著顧偕的臉色。 視頻進度條繼續(xù)向前,溫時良和朱砂短暫地說了兩句話便候在一旁,似乎在等朱砂做決定。 這時兩人旁邊7號法庭的門被推開了,有人從中走出來,朱砂似乎只是隨意一瞥,但緊接著目光便粘在了那個方向。 恰好此時,旋轉(zhuǎn)攝像頭正好轉(zhuǎn)到朱砂頭頂,清清楚楚映出她的身影。——她壓緊的眉心慢慢松開,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起一絲微笑,連繃緊的肩頸都放松下去。天光穿過玻璃窗,映照在她的側(cè)臉,瞳孔深處微微波動, 那長達十幾秒的時間里,眼睫一眨未眨。 隨后朱砂對溫時良笑了笑,兩人一起走出門外,視頻到此為止。 顧偕一抬頭,白清明立正站好:“沒了,就這些?!?/br> 然而尹鐸并沒有在畫面中出現(xiàn)。 顧偕拉回視頻進度條,14:28:53時,朱砂究竟在看什么? 她這個表情顧偕太熟悉了。 多少次他按下內(nèi)線電話,朱砂在對面辦公室里一抬頭,這樣燦爛的笑容撞進他眼底;多少個燈光昏暗的夜晚昏,朱砂從高潮中平復(fù)后,單手撐著他 的胸口,趴到他身上,也是這樣笑著親吻他的嘴唇,準備再戰(zhàn)第二輪,以及千千萬萬次他呼喚她的名字,朱砂都是以這個笑容回應(yīng)。 顧偕皺緊眉心,反復(fù)拖動著視頻進度條。 14:27:24,朱砂從拐角處走來,目光穿過重重人影,最后落在他身上。 就是這一通電話,讓命運自分叉路口開始涌向四面八方,一切陰差陽錯徐徐拉開帷幕?!?!不對! 走廊深處有一隊檢察官正從他們的專用休息室走出來,這些人穿著相似的西裝風衣,手中拎著同款公文包,眼鏡在臉上反光模糊了面容。 朱砂是在找尹鐸? 她的目光在投向自己之前,在尋找尹鐸的身影?! 一瞬間,顧偕臉上血色盡失,胸膛劇烈起伏,一個模模糊糊念頭從腦海中浮現(xiàn)出,他鎮(zhèn)靜問道: “這間法庭的控方律師是誰?” “尹鐸?!?/br> 辦公室內(nèi)陡然安靜,白清明側(cè)身站在辦公桌前大氣也不敢喘,顧偕雙手交叉在額頭前,如雕塑般一動不動靜坐了許久。 傍晚五點半,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小時。 朱砂穿戴整齊,從對面辦公室走出來,手中拎著白清明片刻前送去的紙袋,匆匆穿過玻璃走廊消失在電梯前。 “那是洗好的尹鐸的外套,朱小姐應(yīng)該是去還衣服的,”白清明輕聲問,“用不用找人跟著?” 顧偕苦笑:“只要他們不是去下城區(qū),一會兒在群里就有新鮮的照片了?!?/br> 白清明臉色變幻莫測,嘴唇囁嚅,猶豫了半晌,還是說道:“從前朱小姐會很介意我是不是又給您當間諜了,剛才您讓我過來,她什么話都沒 說?!?/br> “是啊,她不在乎了?!?/br> · “誰先忍不住提案子,誰付今晚酒錢?。 ?/br> “就是就是,好不容易能按點下班,還特么沒完沒了?!?/br> “我賭五毛,肯定老大請客,他泡妞都是先報家門哈哈哈哈……” 晚上六點,尹鐸和同事們說說笑笑走出荔塘區(qū)檢察院正門,酒吧就在附近,用不著開車,一行人步行不用十五分鐘。然而這時,余光一瞥,只見馬 路邊一輛銀色保時捷918十分囂張地停在“禁止停車”的標牌下。 車窗徐徐降下,露出朱砂絕美的側(cè)臉,一行人瞬間爆發(fā)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喲!老大今晚不能請客了?!?/br> “老板注意人設(shè)安全?。⌒⌒狞c!” “老大人身買保險了嗎?” “滾蛋吧你們!” 尹鐸笑罵一聲,擺手和同事們再見,旋即大步走到車邊,胳膊搭上車窗,笑道:“這兒不能停車?!?/br> 朱砂略微揚起下頜,車前擋風玻璃上貼著一張罰單。 尹鐸嘴角抽搐:“來認罪?帶律師了嗎?” “還你外套,請你喝酒,”朱砂咔嗒一聲解鎖,一雙含水眼睛笑望著他,“不知道尹檢察官賞不賞臉???” 尹鐸靜靜望了朱砂幾秒,朱砂迎著他的注視,平靜地回望著他。 晚高峰的市區(qū)忙碌喧雜,尖銳刺耳的剎車聲與喇叭聲在路邊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雨前特有的土腥味兒,尹鐸的頭發(fā)被大風吹亂。 朱砂背靠著超跑座椅,一身深紅低胸連衣裙,露出修長的脖頸、清晰的鎖骨線與若隱若現(xiàn)的乳溝,勾勒得身體越發(fā)曼妙,耳垂的上鉆石耳環(huán)被風吹 得晃晃蕩蕩,在路燈下散發(fā)著光芒,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風情萬種,嫵媚性感。 半晌,尹鐸笑了笑,繞過車前,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傾身坐進去。 《便西拉的字母》中記載,魔女莉莉絲是亞當?shù)谝蝗纹拮?,因不滿男上女下的體位離開了伊甸園,在蘇美語中,Lil指暴風或惡魔,Lulu指“情 欲”,莉莉絲是情欲化身的妖女。而基督教中,莉莉絲是出現(xiàn)在男性夢中與之性交,吸取男人靈魂的精髓的女妖,是春夢的化身。 朱砂手握方向盤,鮮紅的指甲漫不經(jīng)心地敲了敲。 918打燈起步,閃爍著猩紅的尾燈,匯入紐港市忙碌的車流中,漸漸消失在馬路盡頭。 · “紅寡婦在下城區(qū)相當有名了,好幾家拳場都想請她坐莊,”夜晚天臺上狂風怒吼,莫測雙手緊握著傘柄,但傘面依然被狂風吹得反折,豆大的雨 點糊了他一臉,剛一開口先灌了一肚子,“姓尹這小子場場都壓她贏,那幾天少說贏了四五十萬……” 深藍樓頂是廣闊的停機坪,閃電倏然劃過夜空,暴雨順著傘骨往下淌。相比前國安局職員莫測的狼狽,顧偕反而更像電影中神秘強大的特工,連他 手中的傘都十分聽話。 黑傘之下的顧偕一身黑色風衣裹身,臉色越發(fā)蒼白,單手撐傘,另一只手中抓著一張照片。——那是半年前聞名下城區(qū)的拳王紅寡婦。 暴雨嘩嘩落下,淹沒了一切聲音,哪怕莫測就站在顧偕身旁,也不得不大聲喊道: “在朱小姐之前——拳場很多年沒有過女人了——那個泰國人偷襲了她——然后暴動了——就是那種事——朱小姐挨了幾下摔、上衣被撕碎了——但她把所有想占便宜的人全揍了——那個泰國人也被她揍到顱內(nèi)積血——” 一道閃電陡然劈下,一瞬間照亮了整個世界。 顧偕臉色白如鬼魅,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根線將所有零碎時間串聯(lián)起來。 5月28日,星期六,那位他親口承諾過會一生一世永遠細心照顧的顧太太,在山海城堡開夏日宴會。而他將劇烈痛經(jīng)的朱砂派到數(shù)百里之外正遭受 臺風侵襲的費龍城談生意; 5月29日,星期日,朱砂失聯(lián),沒有回家,他打了一百多個電話朱砂都沒接。同一天,莫測給了他朱砂和男妓的性愛視頻,當晚朱砂未經(jīng)他允許, 讓精英組對多莉生物逢低建倉,并派出了和她歡好過的鴨子去當商業(yè)間諜; 5月30日,星期一,朱砂上班,短暫爭吵之后,他將剛剛在醫(yī)院止血止痛的朱砂拖進了衛(wèi)生間內(nèi)強暴了她。 顧偕的情緒似乎走向另一個極點,他竟然笑了出來?!莻€連貓都救的好人一定不顧一切沖上臺去救她。 他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日法院門前,無數(shù)雙手穿過人墻去拽朱砂,當時將全世界惡意都攔在外的人是溫時良。 顧偕微妙地瞇起了眉梢?!?,從那時起朱砂就和尹鐸成了好朋友? 不對。 朱砂和他冷戰(zhàn)之后,尹鐸狙擊了白川資本,企圖以陸卿禾當槍轟開深藍。朱砂約見多莉生物的顧問那天,他們在餐廳相遇,當時尹鐸也在場。 他記得朱砂那個驚詫的眼神,也記得尹鐸得意的笑容。 然后呢? 那天下午他一定問了朱砂,尹鐸是威脅她了嗎? 朱砂怎么回答的? 夏日午后,陽光穿過窗玻璃從側(cè)面映照到朱砂臉上,她站在辦公桌前,隨手擺弄文件,目光飄忽閃躲,企圖用小玫瑰的事蒙混過關(guān)。但顧偕不依不 饒,反復(fù)問了好幾遍,最后她說的是: “他知道我昨晚去了哪兒?!薄焐绑@訝尹鐸知道她前一夜去了拳場,那就證明兩人還不是朋友,他們關(guān)系的轉(zhuǎn)折點一定不是在地下拳場! 顧偕長長呼出一口白氣,仿佛郁結(jié)于心的某種情緒隨風消散。 但一定還有其他的事讓他們的關(guān)系偏離了檢察官與潛在罪犯這條路! “顧先生——顧先生——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說——前天晚上——朱小姐沒打拳——打拳的是尹鐸——” 喝了滿腹雨水的莫測抹了一把臉,還沒張口說話,只見顧偕轉(zhuǎn)身大步穿過天臺,消失在漆黑的樓道里,把他這個大活人忘得一干二凈。 莫測目瞪口呆:“我勒個擦的,這是腦補到哪兒去了?” 幾分鐘后,暴雨夜中,一輛法拉利SF90Stradale如一道黑色旋風劃過紐港街頭。顧偕單手握方向盤,對面方向的燈發(fā)在他臉上投下一閃而過的 光影。 地下拳場對他的意義特殊。 當年出獄后他身無分文,除了躲開他那個血緣意義上的父親,還要擺脫已然是黑幫老大陳敖的糾纏。 入獄時他只懂一點會計的皮毛,出獄時的知識儲備足夠他禍害金融市場。 但是他空有計策,沒有資金。 飆車、打拳,是他最快的來錢之路,他用著帶血的錢將金融市場攪和得天翻地覆。 從某種意義上講,拳場是他重生的地方。 后來,他在拳場將朱砂回爐重造,訓(xùn)練成怪物。 貞節(jié)牌坊是世俗強加于女人的鎖鏈,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定然會遭受蕩婦羞辱。 男人不恥與性,女人想站在萬人之上,第一步必須要親手把貞節(jié)牌坊砸了,還要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地宣稱自己是蕩婦。 所以他必須和朱砂在拳臺下zuoai,要眾人赤裸的目光從他的小姑娘身上經(jīng)過,要她習慣全世界的惡意都瞄準了她的yindao。 · 海上升明月。 暴風雨只籠罩了紐港市區(qū),此刻內(nèi)海的上空月光從積云縫隙間映亮了海面。 尹鐸推薦的縱情放肆的娛樂場所竟然是一艘船。船內(nèi)空間與一般夜店并無二致,交替閃爍著藍紫色冷光,重金屬搖滾樂震耳欲聾,空氣中彌漫著的 荷爾蒙放大了感官體驗,不遠處DJ高舉著手,引領(lǐng)著喪尸一般亢奮的男男女女搖擺身體。 靠近吧臺的地方設(shè)置了飛鏢賭局。船身隨著海浪晃晃悠悠,朱砂踩著高跟鞋站穩(wěn)已經(jīng)很難,但她眼睛一瞇,手腕一抬,一支紅標正中了靶心。 周圍人群頓時歡呼著爆發(fā)出掌聲,酒保笑瞇瞇地又端上來一杯酒。 “下一局!五杯龍舌蘭!”一位喝到半醉的男人望向朱砂,赤裸的目光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怎么樣小姐?還玩嗎?” 朱砂還沒回答,腳下一個踉蹌,尹鐸不知何時何時走到她身邊,正好攬住了她的腰側(cè)。 尹鐸道:“你贏的酒足夠我們倆得酩酊大醉了?!?/br> 朱砂無奈地朝那男人一笑,對方在她和尹鐸之間來來回回看了好幾眼,才悻然轉(zhuǎn)過身和別人賭去了。 “你怎么知道這個地方的?” 兩人并肩坐在吧臺前,朱砂抿了一口酒,扭頭望向身側(cè)。 昏暗燈光下她半張臉幾乎融進了暖光中,濃而翹的眼睫毛略微下垂,攏住了一片陰影。 “公職人員開party都得到公海上來,”尹鐸目光落在朱砂手里的酒杯,喉結(jié)輕輕一滾,“順便提醒一下,你喝的是我的酒?!?/br> 朱砂眼尾似笑非笑地上揚:“嘗一下也不行嗎?” 她單手托腮,瞇眼著凝視尹鐸:“不想被占便宜的話,你可以喝我的?!?/br> 說著她將自己面前的酒杯推到旁邊,蔚藍的酒杯邊緣一道口紅印清晰落下。 尹鐸略微垂下眼睛,端起這杯酒,不動聲色地將這道口紅印轉(zhuǎn)了個方向,慢慢喝了一口。 調(diào)酒的度數(shù)都不高,檸檬、橄欖和冰塊又沖淡了酒味,但他只感覺舌尖麻木,口腔中若有似無地漂浮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口紅貌似沒有香氣?尹鐸模模糊糊地想。他從褲袋里摸出了煙盒,剛把煙夾到嘴唇,驀然驚醒般扭頭問道:“介意嗎?” 朱砂粲然一笑,直接從他手中的煙盒取了一根煙含進雙唇間,略微揚起下巴,湊近了尹鐸。 打火機滾輪摩擦幾下,一小簇幽藍火苗蹭地躥了起來。 朱砂指尖夾著細長的煙,似乎說了句什么,但尹鐸低頭給自己點上煙,沒有聽清。 “你說什么?” 吧臺附近的音樂聲其實并沒有大到讓人聽不清對話的地步,何況他們兩個人幾乎并肩而坐,只是尹鐸今晚明顯心不在焉,頻頻走神。 朱砂轉(zhuǎn)過身,向前傾,嘴唇幾乎貼在了尹鐸耳邊:“我問,你同事為什么讓你注意人身安全?怕我吃了你嗎?” “魏廷偉招供了,”尹鐸冷淡地盯著酒杯,對身旁朱砂投來目光似乎毫無察覺,“傷害‘邪夫人’是因為他覺得‘你愛的人受到傷害比直接傷害本 人更痛’?!?/br> “是嗎?他應(yīng)該直接承認是打不過我、溫時良或者顧先生,所以才挑了一個弱女子下手,”朱砂冷笑一聲,神色有點晦暗,但那絲不滿的情緒在眼 底轉(zhuǎn)瞬即逝,眼梢又覆上一層蕩漾的波光,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身側(cè),“尹檢察官放心,他應(yīng)該打不過你。” 尹鐸沒有接話,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避開了朱砂故意拋過來的曖昧。 “您好,打擾了!”酒保又端上來一杯酒,抬手指向朱砂背后,“一杯龍舌蘭,那位先生請客?!?/br> “哦?”朱砂回過頭,不遠處昏暗的卡座區(qū),一位年輕的男人遙遙向她舉杯。船內(nèi)晃來晃去,光線昏暗,朱砂只能看見那人模糊的輪廓,貌似是一 位陌生人? “尹檢察官今天不在狀態(tài)啊,”朱砂轉(zhuǎn)回身,高跟鞋輕輕踢了一下尹鐸的小腿,笑著說道,“你看,人家都這么囂張地來請我喝酒了?!?/br> 尹鐸回頭瞥了一眼,淡淡道:“那個是海巖區(qū)的副檢察官。” “同行相撬啊,那更不能忍了?!?/br> “海鵝案也是我從他手里撬走的,”尹鐸斜覷了她一眼,小幅度地揮了一下夾著煙的手,“他想抓你的決心不比我弱。” “截胡?”朱砂哼了一聲,“好吧。” 尹鐸笑而不語,偏過頭看她,修長的手指撣了撣煙灰。 船艙內(nèi)顛簸搖晃,兩人只靜靜地坐著,也沒喝幾杯酒,尹鐸竟然便有種暈暈乎乎的醉意。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握住了朱砂的手,那支細長的煙夾在 她的指縫里,現(xiàn)在是夾在他們倆個人的指縫間了。 桌面上的酒杯反射出朱砂略微詫異的臉,任由尹鐸握著,沒有拒絕,也沒有回握。 緊接著尹鐸從朱砂手上輕輕抽走了那根煙:“燙著我了?!?/br> 朱砂笑了:“我還以為你要親我了?!?/br> 她語氣中不知真假的遺憾。 尹鐸碾滅她的煙,同時也碾滅了自己的煙,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掐煙的意義在哪里,只是順嘴一問:“你怎么會這么想?” “看看周圍這些人,他們都覺得我們睡過了,或者馬上要睡了,”朱砂眼梢一挑,兩人手指又一次相觸,“你難道不是常來這里獵艷嗎?”——動手動腳,眼神交匯。——今夜他是她的獵物。 尹鐸抽回手,別開目光:“你不了解我?!?/br> “那你又何嘗了解我?” “我沒想過你會同意上船?!?/br> “嗯?” 朱砂不確定尹鐸說的是“船”還是“床”。 “你豪車無數(shù),飛機兩架,卻沒有一艘船,從來不上賭船和游艇,也不參加任何海上聚會?!?/br> 朱砂眼底只浮現(xiàn)了一絲詫異,沒有半分惱慍,甚至嘴角仍然是上揚的:“那我通過你的考驗了?” 尹鐸又搖搖頭,嘆息著放下了酒杯:“你對我誤解太深了。” “是嗎?” 尹鐸今夜第一次主動靠近朱砂,他的嘴唇貼著她的耳畔,輕聲道:“我是個紳士?!?/br> “紳士?”朱砂挑起眉毛,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意味,“所以你不趁人之危?” 尹鐸隔空向她舉杯:“所以,我不說臟話?!?/br> 船艙內(nèi)悠悠晃晃,燈紅酒綠,像個顛倒錯亂的夢境。 朱砂倏然站起身,丟下一句:“我去趟衛(wèi)生間?!?/br> · 一道悶雷倏然劃過紐港市上空,落地窗外雪亮的閃電映照了整個世界。 一百多平米的大開間一眼望到邊際,房間正中央垂著一道玻璃樓梯,二層同樣是打通的空間,健身器材與書桌書柜分區(qū)域擺放,與樓下的兩間浴室 相對的封閉空間是朱砂的衣帽間。 一切照舊如常,沒有任何移動,沒多一樣物品,也沒少一件東西。 顧偕面無表情,負手站在樓梯前的空地上。 一定有哪里不對。 貧瘠的童年造就了朱砂不敢行差踏錯的行為準則,她家中的任何一樣?xùn)|西都代表了某種變化的情感。 或許朱砂與尹鐸在下城區(qū)的相遇純屬偶然,但在此之前,他們之間已然超出了貓和老鼠的關(guān)系?!獜氖裁磿r候開始的? 顧偕再度下樓,從房間內(nèi)每一個角落里走過。 千萬道雨線貫穿了城市,玻璃上覆滿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將男人的身影照得扭曲模糊,房間內(nèi)稀薄的空氣漸漸凝固,空空蕩蕩的公寓在風雨大作的 夜晚猶如連環(huán)兇殺案的第一現(xiàn)場。 又一道閃電劈下,他經(jīng)過玻璃前,猝然停住了腳步,陽臺角落里的花盆躍入眼底。冥冥中某種說不清的力量,驅(qū)使他推開陽臺玻璃門。 轟隆—— 漫天暴雨一瞬間將他澆了個透心涼,風衣連著襯衫緊貼在皮膚上。 青瓷盆花內(nèi)插著一株光禿禿的紅楓,四周地磚上沒有一片落葉,顯然是被每天來打掃的阿姨撿干凈了。 顧偕記得這不是什么名貴的花,好是某天晚上白清明來送文件,在路邊看見了一位可憐的老人在賣花,心中一動,買了幾盆,順便擱在了朱砂家的 陽臺上。 朱砂不要天臺泳池,他就在這天臺上裝了個小型花園,其中一草一木全是他親自安排種植的來自世界各地的珍稀植物。 當時他不知隱情,還鄙視過白清明的審美。 朱砂對天臺上花花草草一點都不上心,只要有一盆出現(xiàn)了一點枯萎的跡象,她都會吩咐管家盡快處理掉,因為她不喜歡看見凋零的過程。 既然紅楓已經(jīng)死了……朱砂為什么沒動它? 顧偕片刻也沒有遲疑,徑自蹲下身鬼使神差地將手伸進了花盆里。暴雨沖刷的天臺,花盆的土早已和成了黑泥,潔癖晚期患者顧偕眉頭也沒皺一 下,認認真真地在泥土中翻找什么。 半晌,他眉心一動,將抓住的某件東西從泥水中扯出來—— 一塊拇指般大小的藍色氣球碎片? 玻璃窗上映出顧偕毫無表情的側(cè)臉,然而他的嘴角卻緊抿成一條僵直的線。——是水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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