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還有點心塞, 畢竟自己昏迷了半月，宛宛居然還吃胖了。這會兒卻怎么看她都覺得瘦，瘦得一陣風(fēng)都能吹倒似的，巴不得她趕緊胖個十斤八斤, 連唐宛宛肚皮上的軟rou在他眼中都十分得討喜。

    唐宛宛入宮這么久，頭回驚奇地發(fā)現(xiàn)陛下竟然有比她還傻的時候。晏回嘴角翹得老高，興致勃勃地問：“這還得多久才能出來啊？”

    “早著呢，要到冬天了。太醫(yī)說才剛懷倆月，懷得淺，太醫(yī)摸了脈象也不敢肯定，還是問了問葵水才能確定的?！碧仆鹜鹫f。

    晏回有點惋惜：“可惜你我行房太頻繁，也算不準(zhǔn)到底是哪回懷上的，不然朕還能仔細想想那回用的是何種姿勢?！?/br>
    “想那個做什么？”唐宛宛聽不明白。

    “將來想要娃了就照那回做

    來?！标袒卣f。

    唐宛宛迷瞪了一會兒，總算反應(yīng)過來這個因果關(guān)系了，立馬笑得前仰后合：“怎么會是姿勢的原因，這明明是我能耐好嘛？”

    矮榻本來就窄，她這么一笑差點給滾下去，晏回眼疾手快給撈住了，立馬嚇出了一身冷汗，虎著臉訓(xùn)她：“都是做娘的人還這么咋咋呼呼的，非得拿根繩子拴著你才安分！”

    唐宛宛收了笑，也是一陣后怕，又往他懷里縮了縮，總算安分了。轉(zhuǎn)念卻又想到了別處去，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尋思著潛淵閣和太上皇給自己肚子里的娃造了這么大的勢，萬一她讓他們失望了怎么辦？

    唐宛宛小心覷了晏回一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萬一……我肚子里的是個小公主，陛下不會不高興吧？”

    潛淵閣好不容易才將民心重聚，打的就是“天將奇子，火龍轉(zhuǎn)世”的旗號，萬一生下的是個小公主，朝中百官和京城百姓一定會失望的，陛下照樣會因“無子”而受人攻訐。更何況有了這次逼他退位讓賢的先例，將來要走的路怕是得更艱難。

    晏回眉梢微挑，一派凜然：“怕什么？既有了火龍轉(zhuǎn)世的傳聞，你就算生下個傻的，也照樣是火龍轉(zhuǎn)世，又有誰敢說半句不是？”

    這話本是為了安她心的，唐宛宛卻氣得直捶他胸口：“陛下怎么說話呢！孩子還沒出來呢你就說他是個傻的！”

    “是是是，是朕不好?！痹袐D比天大，晏回見她皺眉趕緊認錯，笑著湊上前親她一口，說：“咱孩子是天下第一的聰明人，你這會兒是天下第一的金貴人，可不能生氣。”

    唐宛宛聽得滿意了，眨眨眼又問：“陛下，既然我這么金貴，是不是能不去學(xué)館了？”

    晏回眼神里的歡喜頓時變淡了一分，好整以暇望著她。

    唐宛宛怕自己心里的小九九露了端倪，忙說：“我不是不想念書，是太醫(yī)說剛懷上娃不能坐馬車，前四個月都得小心養(yǎng)著，坐馬車太顛簸，對娃不好的；等到四個月之后肚子就大了，哪有大著肚子去學(xué)館的？將來生下娃就更不行了，當(dāng)了娘還去學(xué)館念書，會被小姑娘們笑話的?！?/br>
    “陛下您說是不是？”

    這話說得在理，可她眼中的期待晏回卻是瞧得分明，好笑地說：“那就跟著朕學(xué)，正好朕想溫習(xí)一下二十四史，溫故而知新，順便教教你。”

    二十四史……唐宛宛頓時萎了。

    晏回沉思了一會兒，眸色慢慢轉(zhuǎn)深，正色道：“學(xué)館確實不能再去了，最近這一個月也不要出宮，且等等，等朕把宮里宮外那幾個包藏禍心的都揪出來，省得日日提心吊膽的，怕他們害著咱孩子?！?/br>
    “宮里也有壞人？”唐宛宛瞠大了眼睛。

    宮里的主子不多，太上皇和太后自然不會害他們，三位老太妃瞧著也十分慈祥，那就只剩六位宮妃了。她平時只跟關(guān)婕妤走得近，可關(guān)婕妤心眼實誠，唐宛宛能分得清。至于剩下的五位都不怎么來往，她壓根想不出誰會生出那害人的心思。

    晏回又在她嘴上偷了個香：“你只管吃好睡好就是了，剩下的有朕cao心?！?/br>
    辛苦耕耘大半年，可總算是長出苗了。聽到這么個好消息，晏回哪還能躺得??？撐著小太監(jiān)的手在寢宮里走了一個下午，那一身痹麻之感總算是消下去了。

    到了傍晚時分，乾清宮來了一位神秘人，乘著御輦穿著明黃龍袍，卻一進門就跪下磕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頭。

    這就是假扮陛下的那名暗衛(wèi)，他前額緊緊貼在地上，聲音清冷說：“奴才自知罪該萬死，求陛下賞一全尸?！?/br>
    晏回說：“你抬起頭來?！?/br>
    宮中暗衛(wèi)不多，只有五百余人，可本事卻是大得很，三百六十行就沒有他們做不了的。暗衛(wèi)營共分為臨、兵、斗、者、皆、列、陣、在、前這九門，這名暗衛(wèi)是陣門的頭目，偶爾匯報機密之事時在晏回面前露個臉，晏回對他的真容還有兩分印象。

    若不是這回臨危受命，晏回都不知道這人能將自己學(xué)得這么像。能將帝王扮得這么像，甚至連朝中的老臣都察覺不到端倪，留著是個隱患，確實是該殺的。

    晏回卻扯唇笑了笑：“不急。先跟朕說說，這幾日朝中議的是哪些事？”

    暗衛(wèi)說：“如今已是三月初九，離先蠶禮只剩十天了，卻還沒定好由哪位娘娘代后祭祀，朝中三分之二的臣子建議德妃娘娘去，三分之一的臣子建議太后娘娘親自去?！?/br>
    聽到“德妃三分之二”的時候，晏回還當(dāng)剩下三分之一是舉薦宛宛的呢，誰曾想竟是說太后，立馬笑出了聲。

    一旁正在喝粥的唐宛宛默默捂住了臉，心里有點打鼓：難不成她這不著調(diào)的性子連朝中文武百官都知道了？都不愿意她去辦先蠶禮這樣的正經(jīng)事？

    緊跟著卻聽暗衛(wèi)又說：“朝臣說賢妃娘娘身懷六甲，應(yīng)以龍嗣為重，不宜出行。”唐宛宛又放下捂臉的手，繼續(xù)喝粥了。

    晏回又聽他說了幾件事，等明日再看看潛淵閣記下的朝事錄，對朝中局勢就拿捏得準(zhǔn)了。他盯著這名暗衛(wèi)仔細瞧了半晌，目露深思之色，好一會兒才說：“你今后轉(zhuǎn)入列門掌管宮中刑罰去吧。在這之前，朕還有一件事要你做。”

    暗衛(wèi)鬢角隱隱滲出了冷汗，假扮陛下七天，他就沒指望自己能活命，這會兒卻聽陛下只說要他從陣門轉(zhuǎn)到列門去，只是調(diào)離了陛下身邊，甚至算不上是懲罰。

    假扮陛下的事難道就這么輕輕巧巧揭過去了？臨走前卻還要辦一件事？暗衛(wèi)心里打了個突，總覺得這是一件會讓自己喪命的難事。

    他定了定神，語氣照舊波瀾不驚：“陛下要奴才做什么？”

    晏回說：“你就以這副打扮，去另外六位娘娘各自的宮里呆上一夜?！?/br>
    讓一個成年男子，去娘娘們的宮里，呆上一夜……這是yin亂宮闈啊！暗衛(wèi)眨眼功夫就想到了其中深意，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想掏出劍來自己抹了脖子算了，好歹還能留個全尸。

    卻聽陛下說：“你什么都不必做，干坐著到天明，按朕的吩咐跟她們說一些話就夠了，回頭把她們各自反應(yīng)講給朕聽。”

    暗衛(wèi)聽不懂，卻也不多問，從道己公公手中接過一封信，躬身退下去了。

    待吩咐完了要緊事，晏回揉了揉眉心，勉強壓下心中的燥郁之氣。他總覺得自己這個爹當(dāng)?shù)锰环Q職了，連自家娃的安危尚不能保證，難怪孩子還跑去他夢里哭訴。

    他轉(zhuǎn)頭想摸摸自家寶兒，卻見唐宛宛一直望著那暗衛(wèi)的背影看，人都走遠了，她才收回視線。

    晏回笑了笑：“是不是跟朕很像？”

    “一點都不像。”唐宛宛搖搖頭。

    晏回奇道：“哪兒不像了？朕看著都覺得一模一樣?！?/br>
    這暗衛(wèi)原先的模樣跟他只有三分相像，易容之后就有九分像了，幾乎可以以假亂真?？勺钪饕倪€不是這張臉，而是與他一模一樣的聲音與舉止，像到了什么程度呢？此人假扮晏回上朝六日，朝中文武百官竟沒一人能察覺。

    唐宛宛卻說：“他沒陛下鼻子挺，也沒陛下人中長，陛下不會戴那樣花哨的荷包，陛下進門前會先換便鞋，然后目光在屋里環(huán)視一圈找找我在哪?！?/br>
    唐宛宛不假思索地舉出來幾點，又蹭到晏回懷里仰著臉笑瞇瞇說：“最最重要的是，陛下會對我笑呀。”

    晏回聽得心都化了。

    *

    過了兩日，晏回的身子大好，親自回去上朝了，當(dāng)晚唐宛宛便趁夜回了長樂宮。

    先前晏回在乾清宮養(yǎng)傷，別的妃嬪來探望的時候都被堵在門外了，只說陛下傷勢未愈之前不能探望。又因唐宛宛是個特例，怕被人知道了說閑話，長樂宮便一直閉門謝客，對外的說法是太后罰賢妃娘娘閉門思過。

    宮中解了禁，唐夫人總算能遞了帖子進宮來了。一進門就忙著把宛宛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見她頭發(fā)絲都沒少一根，總算大舒一口氣。

    “京城里都傳陛下受傷了，娘卻不知道你傷著了沒有。停朝的那十日你爹每天在宮門口打問，就想問問你好不好，守門的侍衛(wèi)沒一個肯開口的。后來陛下傷好了重新上朝，跟你爹說你沒事，卻不知怎的死活不讓娘往宮里遞帖子求見，可把娘給嚇壞了?！?/br>
    唐宛宛心說因為那是暗衛(wèi)假扮的陛下啊……那會兒晏回還沒醒，乾清宮不許任何人出入。雖她貴為賢妃娘娘，卻也不能往宮外傳出信去，不然萬一“假皇帝”的事被拆穿了，唐宛宛就說不清了。

    這是唐夫人第三次入宮，先前都是唐宛宛趁著去學(xué)館的時候中午回家看看，唐夫人很少進宮來，怕自己進宮太頻繁了會有人說宛宛閑話。這會兒她瞧著滿屋子的宮女都眼生，當(dāng)初跟著宛宛進宮來的那四個丫鬟都不見了。

    唐夫人心中嘆了口氣，想來是那幾個沒調(diào)教好，不如宮里這些個用得順手；也可能是皇家不信外邊人，悄無聲息地就給降成二等丫鬟了。

    可她轉(zhuǎn)念一想，如今宛宛有了身孕，身邊的人自然是性子穩(wěn)妥為好，像小芷那幾個性子咋咋呼呼的，還是離宛宛遠點好。

    唐夫人苦口婆心說：“你如今有了身孕，可得記住不能跑不能跳，穿的鞋子要換成平底的，不管去哪兒左右兩邊都得人攙著，不能再在那兒石子路上蹦跶了?！?/br>
    “還有再過些時就要熱起來了，可得記住了，就算熱死你也不能用半點冰?！蓖鹜鹪诩依锎袅耸吣?，唐夫人最是了解她，怕冷又怕熱，夏天屋子里得用冰，一天喝三小碗的冰鎮(zhèn)酸梅湯都嫌不夠。

    紅素笑道：“夫人放心，奴婢們都緊著呢。”

    唐夫人一點都不放心，從荷包里掏出一沓紙來展開，足足有好幾張，上頭寫著的都是孕早期該注意的地方，她在家里列了好幾天，這會兒拿出來一條一條地念給宛宛聽。

    “一頓不能吃太多，餓了要少食多餐；也不能受涼，不能吃藥；沐浴的時候水溫低一些，不能超過半刻鐘；夜里起夜的時候記得點燈，讓丫鬟扶著去；還有你那什么香粉啊、薔薇水的都得收起來，不能再用了?！?/br>
    唐宛宛苦著臉：“怎么這么多？我大嫂二嫂懷著的時候，您也沒這么緊張兮兮啊?！?/br>
    唐夫人比她更愁：“懷有龍子可跟咱們那普通人家不一樣，我聽你爹說宮妃要是因為粗心落了胎，你還得要受罰的，聽說還要降位分什么的。”

    “真的??？”唐宛宛悚然一驚，忙扭回頭去問紅素了。

    紅素為難說：“確實如此。不過娘娘無須憂心，太后指了兩個孕嬤嬤過來，該怎么吃喝怎么穿用，嬤嬤都有分寸的?！?/br>
    唐宛宛摸著自己肚皮喃喃自語：“可真是懷了個金蛋啊?！?/br>
    唐夫人說完了正經(jīng)的，將那張紙給了紅素仔細收好，臉上正經(jīng)的表情立馬不見了，高高興興地伸過手去，“宛宛你這肚子多大啦？快讓娘摸摸?！?/br>
    她跟晏回似的摸了好半晌才滿意，眼角的笑紋都出來了，唏噓道：“陛下登基這么些年，后宮都沒個信，還是咱宛宛爭氣，剛?cè)雽m半年就懷上了。你可得吃好喝好睡好，可千萬別生下個病秧子?！?/br>
    第66章 孕吐

    唐夫人留下用了一頓午膳就回去了, 臨走前還從晏回那兒得了個“每月可入宮三次”的口諭，對這個準(zhǔn)女婿當(dāng)真是越看越滿意。

    以前宛宛只是宮妃, 放在民間算是貴妾, 唐夫人知道宛宛與陛下感情甚篤，卻從不敢把陛下往“女婿”的上頭想。她先前提著心吊著膽, 怕太上皇和太后因為宛宛沒有懷上而失望, 又怕宮里會添新人。

    這會兒宛宛有了身孕，唐夫人總算放下了心, 至于能不能入主中宮、能不能提攜父兄都是后話。唐夫人只覺得女兒有了倚仗，將來就算宮里進了新人, 也沒人能欺負了她去。

    *

    這日晏回從御書房回了長樂宮, 剛進內(nèi)室就見唐宛宛半死不活地癱在床上, 含著一泡眼淚哀哀戚戚說：“陛下，我難受?！?/br>
    晏回忙上前坐在床邊問：“又吃不下東西？”

    大多數(shù)有孕的婦人都要經(jīng)歷害喜這道坎，大概是在懷上孩子一個半月左右就會食欲不振、惡心干嘔了, 可那時晏回還昏迷未醒，唐宛宛整副心神都在晏回身上, 一天四頓吃得好好的。

    這會兒家里的頂梁柱重新站起來了，她的身子立馬就嬌氣了。

    太后指來的兩位孕嬤嬤也是急得不行：這些年給宮里宮外多少貴人養(yǎng)過胎了，從沒見過害喜這么厲害的, 幾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連漱口的茶水都入不了口。

    都說吃些酸的就能止吐了，可放在唐宛宛身上照樣沒用，連葡萄和橘子她都吃不下去, 說是酸得咬不動。娘娘自己都餓得眼睛發(fā)花，肚子里的小殿下怎么能受得了？

    把這個道理跟唐宛宛說通，她也知道不吃主食對孩子不好，每天逼自己吃兩碗飯。以前食欲那么好，這會兒卻連吃一口魚、吃一塊排骨都淚眼婆娑的，還得一只手按著喉嚨忍著嘔，快把晏回給心疼死了。

    長樂宮小廚房的幾個廚娘更是累了個半死，要是娘娘明明白白說自己想吃什么，就算是龍筋鳳髓她們也能想著法兒折騰出來。

    偏偏娘娘壓根沒食欲，不管做什么呈上去都是只動一筷子。每天有廚娘專門負責(zé)稱重，比如晌午呈上去八樣菜，刨去盤子統(tǒng)共八兩重，撤下來的時候是七兩，又只用了半兩米飯，這就說明娘娘沒吃夠份量，她們還得絞盡腦汁接著琢磨新鮮花樣。

    這會兒才兩個半月，肚子還沒顯懷，晏回輕輕摩挲著她的肚皮，又側(cè)過臉貼上去聽了聽動靜，低聲感慨：“壞東西，可把你娘折騰壞了?！?/br>
    唐宛宛掀起眼皮有氣無力地瞅了他一眼，哼哼了兩聲，連說話都提不起勁兒來。

    晏回微一琢磨，把宛宛以前喜歡的東西都在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眼前一亮說：“不如朕給你念小話本吧？”

    唐宛宛剛要點頭，又立馬改了主意，說：“不能念小話本！我娘說孩子能聽懂大人說話，萬一將來長大了像我一樣不學(xué)無術(shù)，我得哭死去。”

    “那你想聽什么？”

    唐宛宛一咬牙：“念論語。”

    難得她有這份心思，似乎有點當(dāng)娘的模樣了。晏回笑了笑，也不需叫人去取書，他打小沒讀過三字經(jīng)百家姓這些簡單的，論語就算是他的啟蒙書了，這些年有了空閑也時常翻一翻，不能說倒背如流，卻也能背下半本來。

    “其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

    “道千乘之國，敬事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