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念笙在車內(nèi)煙灰缸彈彈煙灰，不看他，“你知道答案?！?/br>
    “說出來，”他也不看她，語氣平靜，“這是我最后一次問，你說清楚，讓我死心?！?/br>
    路念笙默了幾秒，“我不會跟你走。”

    傅承修輕笑一聲，一點點悵然，良久，手中煙燃到盡頭，他說：“那念笙，去找個正常的男人，對你好的，不要像我這樣，出身在那種環(huán)境里的，也不要像傅子遇那樣，失去才知道珍惜的，你找個能給你幸福的男人，把過去忘了吧，哪怕連著我一起忘記也沒關(guān)系……我想你幸福?！?/br>
    路念笙夾著煙的手指緊縮一下。

    這哪里像是傅承修會說的話？

    第156章  不存在原諒

    車子里面一片意味不明的沉默彌散，路念笙狠吸了兩口煙，將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手推車門，“我快要遲到了。”

    傅承修默了幾秒，打開中控鎖，靠了椅背，目視前方抽煙，很快聽見耳邊傳來關(guān)上車門的聲響。

    視線里面出現(xiàn)路念笙纖瘦的身影，他眼簾緩緩低垂下去。

    她最終還是沒有回答他。

    ……

    才到辦公室，lori湊過來，一臉喜氣洋洋和路念笙說：“念笙，好消息，我聽說分公司那邊那個工傷理賠的案子，那個工人撤訴了！”

    lori是路念笙的同事，同樣隸屬于路老爺子直接管理的一個特殊業(yè)務(wù)組。

    路念笙拉開椅子落座，聞言一愣，“突然撤訴？”

    lori點頭，“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之前死活不肯撤訴，昨天突然就想通了，多好，省了好多事兒，那個工人還答應(yīng)把網(wǎng)上那些他發(fā)的帖子撤了?！?/br>
    路念笙低頭，很快想到之前傅子遇說的話。

    他說那個工傷理賠的案子他也會處理，說她只需要等。

    她扯著唇角無謂地笑笑，又聽lori道：“我覺得最近咱們開始轉(zhuǎn)運了，d.s.那邊把他們做散戶的那些手機軟件全部下線了，這樣小終端會有很多空缺可以占領(lǐng)?！?/br>
    她默了幾秒，摸著下巴想了想，“我會和路董說一下，建議最近加大對小終端的公關(guān)力度，現(xiàn)在是我們的機會。”

    lori離開之后，她按了按眉心沉下心來工作。

    瑞通被傅子遇奪走的一切，她都要想辦法讓其歸位，現(xiàn)在只是一個開始而已，傅子遇配合當然很好，若是不配合，她也不會手軟。

    有工作可以投入是好事，幾個小時很快過去，中午飯也沒來得及吃，lori幫忙買來盒飯，她就在辦公室里面一邊看報表一邊吃，手機突然響起來。

    她摸到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皺眉抽紙巾擦了一下嘴角，接通之后便聽那邊一個嘶啞男音傳來，輕輕喚她名字：“念笙？”

    她心口一緊，很快辨析出來，冷聲問了句：“有事？”

    那端默了好幾秒，“……為什么送我到醫(yī)院？”

    病房里，傅子遇躺在床上攥緊了手機，掌心一層細密的汗。

    傅老爺子已經(jīng)離開，徐媛在旁邊蹙眉看著，無奈地悄聲嘆息。

    傅子遇才聽護士說是路念笙送他來醫(yī)院，就再也按捺不住，聽聞還要很久才能出院，便迫不及待地要來路念笙在醫(yī)院登記表上填的電話要打，徐媛心里火氣騰騰的。

    雖然她對路念笙也有些歉疚，可是無論什么在她眼里都沒有傅子遇重要，傅子遇這一次傷的不輕，車禍這事兒可大可小，一個不小心那就是人命，她總覺得路念笙這是懷著報復(fù)的心思要害死傅子遇。

    然而，傅子遇卻一臉欣喜，倒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好事兒似的，明明間歇性的疼痛還一陣一陣的沒個完，卻要先給路念笙打電話。

    他那些小心思徐媛也不是不知道，兩年了，傅子遇一直沒死心在找路念笙，她對路念笙的感覺從起初的充滿內(nèi)疚，到后來的麻木，再到后來，又重新變成了反感——路念笙已然成為傅子遇生活停滯不前的最重要原因，她不想傅子遇一輩子耗在路念笙身上。

    病房里面很安靜，傅子遇一陣疼痛過去，出了一身汗，人還虛的厲害，抓著手機就像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意放，生怕稍微一松手就要從指間溜走似的，路念笙嗓音毫無情緒傳過來：“你撞到的車恰好是陸行長的車，陸行長兒子在里面被嚇壞了，所以拉我去幫忙，你給別人添了很多麻煩?！?/br>
    傅子遇本就蒼白的臉更白了。

    他自然也沒指望路念笙說出什么暖心的話來，可說他給別人添了麻煩，這話還是錐子一樣刺的他心口疼。

    他干裂的唇動了幾番，沒能發(fā)出聲音來。

    不想掛斷電話，可是不掛斷，還能說什么？

    路念笙現(xiàn)在字字句句都要叫他痛，哪怕他理解她恨，也做不到無動于衷，他還是會覺得很難過。

    可現(xiàn)在，無論他如何痛，如何難過，她都已經(jīng)不在乎了。

    他艱難出聲：“既然想我死，何必還要送我來？”

    心底一點點僥幸，像火星忽閃，就是不愿意熄滅。

    路念笙回答的很快：“如果你真的死了，對陸行長兒子心理創(chuàng)傷會很大，你受傷已經(jīng)讓陸行長不悅，我不想因為這個得罪陸行長?！?/br>
    他沒說話，腿部疼痛又潮水一樣襲來，他皺眉，額角冒汗，力氣都用來攥緊手機，痛的心口都在抽，太陽xue突突地跳。

    “其實……”路念笙停了一下，又繼續(xù)：“你沒有必要再道歉，一條人命不是對不起三個字可以解決的，無論你死，或者生，我都不會原諒，原諒本身就不存在，哪怕我死了，有些事情也不會改變，你是間接殺了我孩子的兇手，如果可以，我只想此生和你再無瓜葛，你要是再試圖靠近……”

    她頓了頓，“那就真的別怪我不客氣?！?/br>
    說完，那端利落地掛斷電話。

    “嘟嘟”的忙音傳過來，傅子遇愣神好幾秒，直到腿部疼痛變得更尖銳，手機從手中滑落下去。

    徐媛手忙腳亂，在手機滑下床的時候接到，看到傅子遇因為疼痛而略微扭曲的表情，急了，“怎么了子遇，沒事吧？又疼了嗎……”

    這一次疼痛比之前持續(xù)的時間都長，盡管傅子遇一言不發(fā)，但是看得出他很痛苦，徐媛實在是沒辦法，去央著醫(yī)生開了杜冷丁，加在鹽水里面輸給傅子遇，來來回回折騰了三個多小時，才消停了一點。

    傅子遇昏昏沉沉大半個下午，感覺像是在做一個怎么也無法逃離的噩夢。

    路念笙告訴他，不存在原諒。

    哪怕他死，也沒有原諒這回事。

    這兩年是什么在支撐他，現(xiàn)在就是什么在摧毀他，求她原諒的信念也分崩離析，他恍惚想起她冷漠的臉，閉上眼。

    徐媛在旁邊絮絮叨叨——

    “子遇啊，你別再想路念笙了，她還活著已經(jīng)不錯了，你也該從過去走出來了，你出車禍是不是就是她害的？”

    傅子遇不說話，她就繼續(xù)：“肯定是，她現(xiàn)在心里恨，能理解，不行媽去找她談?wù)?，咱們可以賠償別的，但總不至于你真要陪命吧？大家日子都要往前走的，你說你好端端的出這事兒，你就沒想我和你爸？你想了路念笙那么久，可是她呢，明明看你傷這么重，居然不等你醒來就已經(jīng)走了，她對你已經(jīng)徹底沒有感情了……”

    傅子遇思緒混亂，聽的斷斷續(xù)續(xù)，沉默著，安靜的像個死人。

    ……

    接下來的幾天，路老爺子和路念笙一鼓作氣動員所有業(yè)務(wù)員去洽談之前被d.s.幾乎壟斷掉的小終端，也初見成效，瑞通勢頭回升，而工傷理賠一案影響也在淡化，路老爺子總算松了口氣，路念笙依然跟催惠恒銀行的渠道，幾天不見那邊有動靜，這天下午只得主動撥通惠恒那邊陸昊文秘書的電話。

    本來瑞通給惠恒的合作條件在業(yè)內(nèi)算是相當好的，她覺得只要陸昊文認真考慮，問題就不會太大，然而車禍的事情令她卻有些缺乏底氣，畢竟陸靖那天被嚇的不輕，陸昊文臉色也不好看，所以她眼前辦公桌上的紙上寫寫畫畫一堆，都是各種說服話術(shù)，聽到秘書將電話接到陸昊文辦公室去的時候，還有些緊張。

    陸昊文淡然嗓音傳來，“是路小姐？”

    “對，”她攥緊手中的筆，“我想和陸行長談?wù)勚拔規(guī)サ哪欠莺霞s?！?/br>
    陸昊文似乎早就了然于心，“這幾天有些忙，還沒顧得上和其他高管談?！?/br>
    她心里咯噔一下。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是個推脫用詞，她有點心急，“那陸行長什么時候才能給個答復(fù)呢？”

    那邊似乎是輕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路念笙莫名的就有點兒惱了，“陸行長，我知道你可能對我有些意見，我也知道車禍的事情我也多少有些責任，但是公私應(yīng)當分明，合作不合作，說白了全憑你一句話。”

    “……”陸昊文嗓音帶笑意，“你倒是生起氣來了？”

    她咬咬唇，也覺得自己情緒表露過于直白，實在不太明智，便繞了彎子，“陸靖那天回去之后好一點沒有？”

    “不怎么樣，厭學情緒更嚴重，”他提起陸靖語氣就發(fā)沉，“也說不清是假裝的還是真就嚇的那么嚴重，現(xiàn)在連老師打電話來勸他去上課都不愿意聽。”

    “……”路念笙皺眉，覺得腦仁疼。

    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業(yè)務(wù)員，她應(yīng)該積極提供一些意見，然而她沒有帶過孩子，怎么也想不到什么意見，半天擠出幾個字：“陸靖很依賴你，你和他談?wù)劙　?/br>
    陸昊文默了一陣，“我和這孩子現(xiàn)在溝通很難?！?/br>
    路念笙就沒話了。

    那天在醫(yī)院里面她也注意到，父子之間是有一點隔閡的，但是很明顯，陸靖很依賴陸昊文，而陸昊文也很寶貝這個兒子。

    陸昊文又說：“路小姐，你很想我簽約？”

    她一愣。

    那邊不等她回答，就繼續(xù)道：“我們做個交易吧，陸靖不排斥你，你幫我去和他談，只要他聽話一點好好上學校還有培訓班，你這份合約我保過?！?/br>
    第157章  沒有什么是永遠的

    陸昊文給路念笙出了一個大難題。

    路念笙沒帶過孩子，就連公司里面有孩子的女同事都問過來了，普遍說男孩子到了十多歲這個年紀是比較難管的，連溝通都是很大的問題，她焦頭爛額地取經(jīng)，又在網(wǎng)上找這一類的經(jīng)驗看，越看越頭疼。

    和陸昊文約好周天去見陸靖，在這之前她先把蘇曉叫出來了，想聽點兒意見。

    倆人隨便找了個咖啡廳坐，蘇曉聽完一攤手，“你問我，我也沒養(yǎng)過十歲男孩啊，別說孩子了，到現(xiàn)在連婚都沒結(jié)！”

    路念笙蹙眉，也苦了臉。

    蘇曉苦笑，“我也希望我有經(jīng)驗可以提供給你?！?/br>
    路念笙心里就有點不好受了，蘇曉男友臥病在床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蘇曉原本以為遲早會熬出頭，可是到了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進展，她問蘇曉，“他最近情況怎么樣？”

    蘇曉低了頭，“腎衰竭加上肝硬化，天天吐血，醫(yī)生說時間不太多了，以前輸入白蛋白還能有些緩解，可現(xiàn)在，輸什么藥都沒有用了?！?/br>
    路念笙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抬手拉住蘇曉的手，“蘇曉……”

    蘇曉抬頭，艱難地笑了一下。

    “其實我也沒有那么難受?！?/br>
    路念笙一愣。

    蘇曉說：“剛開始的時候的確是很難過，覺得天要塌下來了，可是他已經(jīng)病了很久了，念笙，人心真是可怕的東西，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是永恒的，我本來也以為我會至死不渝照顧他，可是這些年，他除了債務(wù)之外什么也沒有留給我，從上周起，他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只有個媽，也只知道哭，我在病房里面都呆不下去，真的……”

    蘇曉別過臉看向窗外，“那種絕望啊，只有經(jīng)歷過才會明白，人想要生存下去，就沒有辦法永遠沉浸在黑暗里面，幾年了，我看著他受了幾年的折磨，我覺得夠了，該結(jié)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