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李白偶爾悄悄伸手去拉住許萱的,雖然周圍沒有人,但讓人看見總歸不好,她便又將手抽回來,兩人來來回回,動作幅度稍大,便被人不小心看了去。 那女子著一身淺藍色衣衫,外罩寶藍色披風(fēng),頭上只戴了一支鑲了藍色瑪瑙的簪子,看起來甚是素凈,顧盼間盡顯名門閨女的清貴氣質(zhì),與當(dāng)年的許萱頗為神似。 “這些楓葉仿佛一夜之間裹上了這艷麗的顏色,這個時間,其它樹不是枯黃便是落葉,今日有幸來此賞玩,竟也能遇見十二郎?!?/br> 十二郎?許萱心中一沉,立即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李白卻興致盎然道:“你怎的也在此?” 宗蘭沒有走上前,與李白二人隔著一段距離,她微微抬頭看著滿天飄零的楓葉,嘴間帶著淡淡的笑意:“第一次與十二郎相約時,從此路走過,便尋思著這兩日楓葉該是紅了?!?/br> 李白驚喜道:“原來我以為只有我這么想,六娘竟然與我想到一起了,在此相遇倒也絕非偶然了?!?/br> 宗蘭面上淡淡,并未有李白這般喜色,她回頭看了眼站在李白身邊沉默的女子,忽而小小的驚訝了一下,這位許夫人比她想象的要更沉穩(wěn)許多,她看起來仍然很年輕貌美,然而讓人第一眼注意的并非她的容貌,而是與生俱來的淡雅氣質(zhì)。經(jīng)過一些年歲的洗禮,宗蘭能夠想象到她年少時怎樣的柔美,這位許夫人如今比年輕的時候更有韻味了。 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許夫人?!弊谔m未多言語,恰如其分的打了招呼,不卑不亢,很是有大家風(fēng)范。 許萱亦淡淡回禮,笑道:“宗家娘子也有這般雅趣,倒是和李郎不謀而合?!?/br> 宗蘭看了李白一眼:“我與十二郎雖是只見過幾次,有些話卻總是說不完似的,經(jīng)歷不同,對一些東西的看法卻是殊途同歸。” 許萱莞爾一笑:“家中幼兒尚小,李郎已許久未曾盡興游玩,亦沒有碰到像宗六娘這般能說得上話的人,他這幾日的心情都好極?!?/br> 宗蘭微微一怔,見許萱神情中并無一絲不悅,又見李白看許萱的眼神格外溫存,遂拉了許萱的手,笑道:“我見夫人格外親切,那邊有個亭子,能將整個楓林盡收眼底,不如趁此機緣,一同游覽一番?!?/br> 許萱卻猶豫道:“非是不愿,只是天色有點晚了,我與李郎說好要去夫子那里接伯禽一起回家,還是下次罷。” 宗蘭被拒,大度的收回手道:“如此,那真是遺憾了。” 李白卻對宗蘭提起的地方很是感興趣,便對許萱道:“他一個男孩子,如今也不小了,況且丹青回去接他,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又是你的生辰,晚些回也無妨。” 宗蘭驚訝道:“原來今日便是夫人的生辰啊,我還想你前幾日問我送些什么禮物好,我推薦給你的那支珠釵,你可有送?” 李白當(dāng)時閑聊之余確實有問,不過他后來覺得每年都是如此,實在毫無新意,即使那支釵子確實別致一些,但是什么都不如他多關(guān)心許萱來得重要,正想解釋今日的意圖,忽而聽許萱道: “家里的釵子戴都戴不過來,說起禮物,伯禽這般小還記得我的生日,前幾日還神神秘秘的和我說,今日會給我一份驚喜,回去太晚了.......我怕他等太久。” 李白便有些動搖了。 宗蘭緊了緊身上的披風(fēng):“夫人和我二姐特別像,有了孩子滿眼滿心都是孩子,即使是偶爾和我說幾句話,也是三句不離她的兒子女兒,許是做了母親的都是這般罷?!?/br> 這話倒是將李白以往的醋全都勾了出來,有了兒子他雖然歡喜,但看見許萱整日里圍著兒子轉(zhuǎn)的時候,心里難免會有落差感,尤其是有一次墨青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娘子如今最喜歡的郎君不是李郎了”,便讓李白看自己兒子猶如情敵一般,心里總是酸酸的,然而許萱卻不曾發(fā)現(xiàn)他的小情緒,他便更委屈了。 “他已經(jīng)七歲了,想我七歲時早已獨自在外闖蕩了,你莫要過于寵溺于他,他總要長大,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陪在他身邊護著他,況且今日又特殊,明日再看他的禮物也不遲?!?/br> 許萱有自己的堅持,她之前答應(yīng)了兒子,便不想做那不守承諾的人。 宗蘭道:“小孩子確實不能太慣著了,夫人愛子心切,這我們都是理解的,只是有時候保護太過,難免會讓雄鷹成為籠中鳥,失去了他原本的壯志,有的時候確實應(yīng)該放手,讓他們自己學(xué)會翱翔才是?!?/br> 李白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六娘子說的極是,就該是這樣!” 許萱提著一口氣,她和李白在一起后從未發(fā)過火,然而今日卻想吵上一吵。一碼事歸一碼事,她在說承諾信譽一事,他們卻在說如何教養(yǎng)孩子,當(dāng)真是雞同鴨講。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李白,溫柔的說:“李郎今日帶我來此,我甚是高興,只是你知道,我向來是做出的承諾,必然要信守的?!彼洲D(zhuǎn)頭對宗蘭點頭笑道,“辜負了宗六娘子一番好意,如此便由你同李郎一起,實在不能奉陪了?!?/br> 許萱說完,便又朝二人告了罪,轉(zhuǎn)身帶著朝青離去了。 李白怔怔的看著許萱的背影,奇怪的想,今日是許萱的生辰,他為何要與宗蘭一起? 宗蘭聳了聳肩,她歪著腦袋,帶著一絲俏皮,道:“十二郎可還有興致與我一同觀賞這楓葉林?” 李白不解的看著許萱離去的方向,淡淡道:“六娘子若不介意,便稱我太白罷,今日實在不能陪六娘子了,某先走一步?!闭f完,他便急急地追許萱去了。 宗蘭身邊的小婢女上前不悅道:“娘子喚了那么多聲十二郎,他都沒有說什么,怎么現(xiàn)在突然變了臉......” 宗蘭呼了口氣,幽幽道:“我今日也是第一次這般喚他......罷了,回去吧,楓葉林內(nèi)若無心悅之人相陪,便也是無趣的。” 那小婢女道:“娘子這般出色,又比李太白他身邊那位夫人年少那么多,凡是不瞎的人,都知道選哪個才是好的?!?/br> 宗蘭不悅的回頭訓(xùn)斥道:“下次莫要再讓我聽到這般無禮的話,在我身邊,若再有如此愚蠢行徑,你就去寺廟里念經(jīng)去吧?!?/br> 那跟了宗蘭十幾年的小婢子一驚,第一次見自家娘子發(fā)這么大脾氣,忙認了錯,小心翼翼再不敢多言一句。 * 這邊李白快步追上許萱,嘴里還繼續(xù)著方才的話題:“我看那宗六娘子說的很好,娘子有時就是太縱容伯禽了,他如今可是比我當(dāng)年好多了。” 許萱驀地一停,朝青和墨青察覺二人有話要說,便離得遠了一些。 許萱道:“李郎覺得應(yīng)該讓伯禽經(jīng)歷一遍你幼時的經(jīng)歷?” 李白怔然。 許萱見狀緩和了語氣,語重心長道:“李郎如今可感謝阿爹當(dāng)年的選擇?” 李白沉默不語,若說他一心求仕途,不光是為著自己的抱負,還有李客給予的沉重負擔(dān),他是有因為生在商家而感到命運不公,卻不會后悔有一個做商人的父親,他如今感激李客當(dāng)年的狠心和決斷嗎? 半是理解半是埋怨吧,若非當(dāng)年李客將他送出,他不一定會有如今名動京師聞名天下的機會,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份還是和多年前沒有什么區(qū)別,唯一有的不同,就是心境罷。 許萱知道李白一向敏感,生怕他又開始胡思亂想,循循善誘的勸道:“我也沒有說你的做法不對,我只是覺得......你這般嚴厲,他會感覺不到你對他的感情,小孩子沒有那么多想法的,就算他日后長大了,知曉你是為他好,但是他的感恩之中難免帶著一些小小的埋怨和缺失,我在想,總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罷?” 許萱一番話,直接說到了李白的心底最深處,他現(xiàn)如今對李客,不就是這樣糾結(jié)矛盾的想法么? 但他別扭的扭過頭,不想認錯,認了錯就等于證實了他對李客的想法,這讓他很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