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此口無遮攔的話卻并未遭到眾人的反對。在場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這是他們最不愿意想的。

    即便可以坐山觀虎斗從而坐收漁利，秦淵也并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一旦開啟內(nèi)、戰(zhàn)，無論哪方得勝，最后接手的必定是個千瘡百孔的江山。

    這是秦家祖輩打下來的江山，他不能讓它毀在一群野心家的手里。

    秦淵看著那張密報，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現(xiàn)了簡小世子笑呵呵的臉。

    他握了握拳，沉聲說道：“安排一個時間，本王要同簡鎮(zhèn)西見上一面?！?/br>
    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王爺這是打算與簡鎮(zhèn)西合作的意思嗎？

    不得不說，十年來，他們早已把平西軍看成了仇人的人，他們早就做好準(zhǔn)備，一旦到了那天必然是你死我活。

    這樣的觀念在嶺南軍中根深蒂固，尤其是秦淵身邊這些人，即便平日里再拿著王爺和小世子打趣，他們心里依舊牢記這一點。

    秦淵突然說要約見簡鎮(zhèn)西，其中的原因，顧飛白等人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簡浩——這一刻，他們才真真正正地意識到簡小世子對于自家王爺產(chǎn)生的影響。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說出反對的話或者表現(xiàn)出不滿。

    林明知一只腳邁過門檻，又收了回來。

    他回過頭，面帶微笑地看著秦淵，用一如既往慢悠悠的語調(diào)說道：

    “先帝臨終前將屬下派到王爺身邊，這些年相處下來，屬下在敬佩王爺?shù)氖侄魏托男缘耐瑫r，又不免為自己擔(dān)憂——您太冷靜，也太無情，即便心中在意小公子，卻也沒人能拿他威脅得了您。

    “屬下有時候會想，我真要選擇一個這樣的主子去忠心與扶持嗎？一個無情的、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的帝王，又怎么會在意別人的生死？”

    說到這里，林明知頓了頓，眼中的笑意漸漸加深，“如今有了簡家的小世子，屬下方知王爺是可追隨的……”

    一個心有所系的人，做事必定不會太過極端。至于他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與他的前程、與百姓的安樂、與這個天下又有什么干系？

    直到林明知走出好遠(yuǎn)，秦淵依舊注視著他的背影，眼中翻涌著不明的情緒。

    這些人，有的人看著他長大，有的人陪著他成熟，即便他地位再高，內(nèi)心再強大，他們的想法他還是在乎的。

    第55章 中秋·當(dāng)年真相

    【跟岳父談判什么的】

    半個時辰之前, 簡鎮(zhèn)西在回府的路上接到一封匿名信，信上附著一段密語, 譯過來便是“一品香天字一號房”。

    此時，他只身一人坐在一品香的雅間內(nèi), 正在等待傳信之人。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一名面白無須的小將出現(xiàn)在門邊，對著簡鎮(zhèn)西抱了抱拳，便退了下去。隨后進(jìn)來的，便是大夏朝大名鼎鼎的一字并肩王——平王殿下。

    簡鎮(zhèn)西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驚訝，仿佛早就有所預(yù)料。他從容而利落地起身行禮, “末將參見王爺?！?/br>
    秦淵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右手微抬, “簡將軍不必多禮，請坐?！?/br>
    簡鎮(zhèn)西依言落坐, 方才的白面小將——顧飛白再次出現(xiàn), 手上多了一盞熱茶。

    他把茶盞和空杯放下，給自家王爺遞了個眼色, 便退下了。

    平王殿下自然知道這是林明知的主意，只是, 面對簡鎮(zhèn)西, 他多少有些糾結(jié)。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簡鎮(zhèn)西清咳一聲，率先開口道：“沒想到聞名京城的一品香也是王爺?shù)漠a(chǎn)業(yè)。”

    秦淵毫不猶豫地“嗯”了一聲，大方地承認(rèn)。

    簡鎮(zhèn)西卻吃了一驚, 他剛剛不過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秦淵真會承認(rèn)。

    要知道，酒樓、茶肆、賭坊、妓院，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不是用來賺錢的，而是用來辦事的，怎么也不該讓他一個外人知道才對。

    簡鎮(zhèn)西正在暗自納悶，不料，更令他驚恐的事情發(fā)生了。

    平王殿下竟然親手，是的，親手給他倒了一盞茶，放到他的面前！

    雖然什么都沒說，然而單是這一舉動就足以說明——平王殿下有所圖。

    簡鎮(zhèn)西不由地警惕起來。

    秦淵看到他一瞬間嚴(yán)肅起來的神色，抿了抿唇，下一刻，便從袖中掏出一張羊皮卷，平平整整地鋪在桌面上。

    簡鎮(zhèn)西原本警惕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不是驚訝，不是憤怒，更像是糾結(jié)，似乎有什么事情還沒有拿定主意。

    不難看出，他早就知道了密報“失竊”的事。

    秦淵開誠布公地說：“本王有心挖掘西北礦脈，不知簡將軍意下如何？”

    半晌，簡鎮(zhèn)西方才說道：“王爺是否聽說過，平西軍世世代代都是?；逝桑５米匀皇乔厥贤醭牡障笛}，而非謀朝篡位的鼠輩?！?/br>
    秦淵點了點頭，不慍不怒，“你覺得，本王當(dāng)劃入‘鼠輩’之列？”

    “末將不敢?！焙嗘?zhèn)西一雙虎目注視著秦淵，字正腔圓地說道，“先帝生前留下一位太子，王爺可知此事？”

    秦淵沉靜著一雙烏黑的眸子，渾身的氣場瞬間打開，盡顯威嚴(yán)——他當(dāng)然知道！然而，他卻不知，他做得那般隱密，簡鎮(zhèn)西為何會知道？

    簡鎮(zhèn)西似乎是驗證了自己的猜測，低聲解釋道：“先帝生前曾經(jīng)給末將留下密令，太子殿下已在東南出生——十年來，末將派人幾經(jīng)尋找，均是一無所獲，便料到了同王爺有關(guān)?！?/br>
    說到這里，簡鎮(zhèn)西面上現(xiàn)出幾分動容，殷切地問道：“小殿下……他還好嗎？”

    秦淵頷首，“他很好。簡將軍，本王同你所求一致?！?/br>
    簡鎮(zhèn)西咬了咬牙，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抱拳道：“末將愿意聽候王爺差遣?！?/br>
    如此干脆的態(tài)度，倒叫秦淵小小地吃了一驚。

    他小時候見過簡鎮(zhèn)西，那時候仁帝還是皇太孫，時時把秦淵帶在身邊，簡鎮(zhèn)西是皇太孫的一等護(hù)衛(wèi)，兩個人自然有許多機會見面。

    在秦淵兒時的記憶中，簡鎮(zhèn)西高大威猛、性格沉穩(wěn)，在一眾世家子弟中，難得地思慮周全、不驕不躁，就像此時的簡羽。

    沒成想，他還有如此果斷大膽的一面。秦淵突然有些明白，為何兄長對他會如此看中。

    既然目的達(dá)成了，平王殿下便不想再待下去。他之所以愿意來見簡鎮(zhèn)西，大抵還是看的簡浩的面子。他想給自己，也給簡鎮(zhèn)西一個和解的機會。

    實際上，他有一百種方法能夠拿到西北礦脈的開發(fā)權(quán)，倘若沒有簡浩的話，平王殿下絕不會同簡家合作。

    臨走之前，簡鎮(zhèn)西突如其來地說起了當(dāng)年的事。

    “那時候，末將接到的不是先帝的‘勤王令’，而是一道密令，陛下讓末將固守西北，不可撤離。末將原本有些不解，是以耽誤了兩日，直到收到桂王派人送去的親筆書信，才知京中兵變。

    “末將立刻糾集十萬人馬前往京城救駕，不料到達(dá)咸陽之時，遭遇了皇后之父帶領(lǐng)的禁軍飛龍衛(wèi)。末將與他展開殊死之戰(zhàn)，好不容易將人斬殺殆盡，皇城之事早在前一晚便已成定局。

    “秦盛以為末將趕來相助，是以對末將信任有加。末將之所以虛與委蛇，是為了太子殿下——末將想著，定要為他守住大夏的西北，等他長大……”

    秦淵面上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比缓蟊憷_房門，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殊不知，廣袖之內(nèi)，秦淵的一雙拳頭緊緊地握著，內(nèi)心更是掀起萬丈狂瀾。

    ——原來兄長早就知道他會有此一難，所以做好了這諸多安排。

    ——原來他知道麗娘懷有骨rou，甚至算好了出生的時間。

    ——既然如此，他為何偏偏不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平王殿下心緒難平，大踏步地往前走。

    簡鎮(zhèn)西落了幾步跟在后面。

    少年清亮的噪音從拐角處傳過來，漸漸挨近，“放心吧，小爺我一定做出一樣最厲害的武、器，讓那個叫秦朗的落湯雞輸?shù)眠B褲衩都不剩！”

    口氣如此之大，非簡小世子莫屬。

    平王殿下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不過一個呼吸的工夫，簡小世子那張明媚的俊臉便從拐角處露了出來，身邊跟著黎書和安慕西。

    先前出了太子的事，后來簡浩又長尾巴，再之后家里出事被關(guān)祠堂，三人久未蒙面，此時正談得興起。

    簡浩側(cè)著臉同黎書說完，一回頭，意外地看到了平王殿下，一張精致的小臉?biāo)查g亮了起來。

    “王爺?shù)钕拢阋苍诎?？”簡小世子條件反射地朝著秦淵跑過去，跑了兩步便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簡鎮(zhèn)西。

    “你干嘛也在這兒？”簡浩連忙停下來，惡聲惡氣地問道。

    “你說呢？”簡鎮(zhèn)西虎著臉，朝著他走過去。

    簡小耗子立馬想起來，他是偷跑出來的，于是“啊啊”地大叫著，像個受驚的小鴨子似的跑到安慕西身后，躲了起來。

    然而，同渣爹比起來，安慕西還是太弱了，簡小世子怎么都找不到安全感。于是，他又重新跑回平王殿下身邊，抓著他的衣袖把自己藏了個嚴(yán)實。

    簡鎮(zhèn)西看著糟心兒子一系列的動作，嘴角一抽，內(nèi)心深處既糾結(jié)，又無奈。

    平王殿下的心情卻是瞬間明媚起來，就連聲音也比平日里少了幾分清冷，“你們方才是在說秋獵之事？”

    簡小世子連連點頭，眼睛也是亮亮的，“秦朗你還記得不？就是七夕那天被簡將軍扔到湖里的落湯雞……”

    簡鎮(zhèn)西每次聽到“簡將軍”，臉上的表情都像吃了屎一樣，那股膩歪勁上不來，下不去——偏生還不能跟個狼崽子過去不！

    簡浩自然也想到這一點，得意地瞅了他一眼，嘿嘿地壞笑兩聲，繼續(xù)說道：“落湯雞放出話，一定要在秋獵上打敗小酸奶，不讓他娶到郡主——切，雖然小酸奶根本不想娶那個惡毒郡主，但是也不能被那個落湯雞打敗——我早想好了，到時候給小酸奶做一個厲害的弩，把林子最大的獵物全捉住，一個都不給他剩，看他丟人不丟人！”

    簡浩在這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少年們爭強好勝的小心思，平王殿下安安靜靜地聽著，絲毫不見厭煩。

    簡小世子話鋒一轉(zhuǎn)，討好地問道：“王爺?shù)钕?，秋獵那天……我可以騎白馳去嗎？”

    平王殿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簡小世子拉著他的袖子，鼓著臉，做出討好的表情。

    平王殿下這才勾起嘴角，滿意地應(yīng)道：“可以。”

    “真、真的嗎？”幸福來得太突然，簡小世子一時間愣愣的，都忘了高興。

    當(dāng)著人家親爹的面，平王殿下絲毫不知收斂地捏了捏那雙嫩乎乎的小耳朵，誘拐道：“小白馬長高了?！?/br>
    “真噠？小白想我沒？”想到自己的小白馬，簡浩更加開心，“我今天就去看它！”

    平王殿下?lián)P起唇角，點了點頭。

    簡浩十分自然地抓住他的手，興奮道：“不如就現(xiàn)在吧，你還有別的事兒嗎？小梨子和小酸奶都還沒有見過小白，正好帶他們?nèi)タ匆幌?！?/br>
    雖然有些差強人意，平王殿下還是大方地點了點頭。

    那倆人著實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行禮道謝。

    “走吧走吧！”簡小世子拉著平王殿下的手，蹦噠著跑到前面。

    平王殿下被他接得緊走了幾步，臉上并無一絲不悅。

    黎書戳戳安慕西，指了指兩個人相牽的手，咧開一臉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