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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青青在線閱讀 - 第25節(jié)

第25節(jié)

    長春宮燈火透亮,侍衛(wèi)們把院子圍得水泄不通,往里走,太監(jiān)宮女也滿滿當(dāng)當(dāng)站了一屋子,瞧見陸晟進(jìn)來,滿屋人除了陸震霆沒有不怕的。

    而陸震霆仿佛是豁出去了,酒壯人膽,生死都在度外,雖跪著,卻仍舊梗著脖子,不屈不服模樣。

    陸晟緩步進(jìn)來,對陸震霆只略略掃上一眼,便理了理袖子,落了座,等了許久才見他看著一身狼狽的娜仁托婭說道:“你這丫頭,怎么還是小孩子心性,一會兒不見就哭成這幅模樣,怎么了?是誰給你氣受了?說出來,四叔幫你出氣。”

    娜仁托婭擦了擦眼淚,心里轉(zhuǎn)了三道彎也沒能想透徹,偷眼去看陸震霆,見他繃著一張臉,仍是殺氣騰騰,胸中便只剩下委屈,少不得哭著說:“臣妾也不知今兒夜里哪一點犯著王爺了,忽然間喊打喊殺的,就算到了四嬸這兒,也不見他有半點收斂,皇上,臣妾原就不樂意嫁給他,是……是阿爹偏做了這個主,自打成婚起臣妾就與王爺不對付,吵啊鬧啊的也還忍得,但他動起手來臣妾是忍不得的!臣妾的父兄也忍不得!王爺若真是不想過了,倒不如休了我,也得個清凈!省得我哪一日死在王爺手上,臨了連爹娘的面都見不上!”

    娜仁托婭一口氣說完,好賴都講了,自己也覺得瘆得慌,她悄悄觀察陸晟神色,見他不但不怒,還勾一勾嘴角,面上浮起一個了然的笑,更把她嚇得跪都跪不穩(wěn)當(dāng),只覺得今晚危險,遲早要腦袋搬家。

    但聽陸晟道:“這都是孩子話,你二人的婚事是先皇做主,誰都拆不了。這樣的氣話以后不要再說,要說朕也不會聽?!?/br>
    娜仁托婭舒一口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磕頭,“是,臣妾知道了,臣妾今后都不再提?!?/br>
    “很好,你是個好孩子。”陸晟抬手叫起,一派長輩的款仁慈愛,“收收眼淚,讓你四嬸陪你到后頭換身衣服。”

    這和風(fēng)細(xì)雨比暴風(fēng)巨浪更讓人膽寒,皇后滿腹怨氣不敢發(fā),老老實實與滿福一道領(lǐng)著娜仁托婭退到內(nèi)堂。

    一抬手,太監(jiān)宮女也都打發(fā)出去。

    眼下,便只剩下這天下一第一的刺頭陸震霆,撐著大喜之后的大悲之氣與他對峙。

    陸晟不緊不慢地挪了挪位置,轉(zhuǎn)過身來正對陸震霆,望見他雙眉橫擺,雙眼猩紅,額角青筋暴現(xiàn),仿佛是將將殺過人,卻仍未解恨的模樣。

    他覺著可笑,環(huán)顧四周,將長春宮清冷老舊的擺設(shè)巡視一番,這才將視線落回陸震霆肩上,兩人對視,各有計較。

    原本是沉悶壓迫的氣氛,不知為何陸晟突然笑出聲來,掛著碧璽珠子的右手指向陸震霆連連笑道:“夜闖禁宮,追殺正妻,你說說你都干的什么事,就為那么個連妾都算不上的東西?”

    陸震霆這下酒醒了,或因被說到痛處,這下反而臉漲得通紅,他仰起頭大聲反駁,“那毒婦好生可惡,說什么府中失火所致,分明是她故意為之!我若不親手殺了她,如何對得起枉死的青青?”

    “你怎知是枉死?又有何證據(jù)是娜仁托婭所為?”

    “必定是她!除了她還會有誰?更叫那丫鬟仿作青青筆跡,時時與我通信,實在該殺!”

    “誰給你的膽子敢動她!”陸晟根本無需疾言厲色,平常語調(diào)也足以讓人膽戰(zhàn)心驚,即便是陸震霆也在這句話落地時打了個抖,“她爹是追隨你爺爺從關(guān)外打到陜甘兩地的開國重將,她三個哥哥為國戰(zhàn)死,剩一個老六仍是撫遠(yuǎn)大將軍,領(lǐng)二十萬大軍鎮(zhèn)守西南,不要說殺一個妾,她便就是將你那一屋子女人都?xì)⒐猓舱諛邮菚x王妃,到死都是!”

    大約是恨鐵不成鋼,陸晟說到最后連看都不想多看陸震霆一眼,一開口滿是嫌惡,“這次你鬧這么大陣仗,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去,念你南征有功,削半年俸祿,滾回家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入宮,如有再犯,革職勿論!”

    “四叔!我咽不下這口氣!”

    “三日后,你親自到撫遠(yuǎn)大將軍府去接娜仁托婭回去,若她不答應(yīng),你也不必再來見朕。至于女人,你喜歡秦家的女人也不是用不得,隆慶還有幾個小的都住在暨陽宮,過幾日一并都給你送去?!?/br>
    “皇上!微臣不服!”

    “滾——滾出宮去,別在朕跟前礙眼。”

    陸震霆仍舊跪著不動,陸晟懶得與他耗,便招呼榮昌進(jìn)來,幾個侍衛(wèi)一道將陸震霆架了出去。

    到此,這場鬧劇才終于有了結(jié)果。

    陸晟本就難受,這會更是頭疼得厲害,便也懶得再去應(yīng)付皇后,打算回乾政殿歇著,卻不料半路突然改了主意,令人抬去景仁宮,敲開宮門,闖進(jìn)昏暗寢殿,撩起碧色紗帳,朦朧微光中觀賞海棠春睡,艷不可述。

    青青在朦朧中知曉有外人到訪,卻未睜眼,只伸一只纖長雪白的手,輕輕勾住他垂落在床邊的手,帶著鼻音輕哼道:“你怎么來了……”

    這聲音沁著蜜糖水,又像是撒嬌,又想是嗔怪,再是如何冷硬的心腸,這一刻也變作春日午后的溫柔,恨不能把心端出來任她揉搓。

    而陸晟到底未能免俗,他順勢坐在床沿,看著仍在閉眼裝睡的青青,啞聲說:“朕頭疼得很……”

    青青睜開眼,露出一雙水晶琉璃鑲嵌的眼,仿佛要將人的魂魄都吸走,“喝酒了?”

    “不多?!?/br>
    她懶懶坐起身,這就要下床,“喝杯熱茶暖一暖?!边@就要叫澤蘭進(jìn)來沏茶,沒料到才走兩步就被人從身后緊緊抱住,那人分明沒醉,卻拿一把酒后沙啞的嗓子,貼著她的耳問:“去哪?”

    “不去哪,伺候你呀?!?/br>
    “用不著,還是朕伺候你罷?!痹捯魟偮?,就聽見青青一聲驚呼,原來是他將她騰空抱起來再與她一道落回床上,胡天黑地的折騰起來。

    混沌時,他卻在想,他當(dāng)著陸震霆的面將青青貶斥得一文不值,或許也不止是說給陸震霆而已。

    夜深,陸震霆在榮昌的護(hù)送下走到宮門口,卻又被一名圓臉宮女叫住,“王爺,奴婢是長春宮的宮女小環(huán),皇后娘娘還有話要交代?!?/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都說不想看那就不寫了呃

    ☆、第37章 37章

    青青第三十七章

    這名叫小環(huán)的宮女生得喜慶, 臉上疊著兩層下巴, 說一口漂亮的京片子,爽脆刮辣,“王爺明鑒,有些話當(dāng)著面兒說不得,只能讓奴婢追上來與王爺私下說?!?/br>
    陸震霆跟著小環(huán)一并走到墻邊無人處, 他折騰了一夜, 臉上已透出不耐的神色, “有話請講?!?/br>
    小環(huán)倒不啰嗦, 開門見山便道:“王爺可知,王爺心愛之人其實尚在人間?!?/br>
    “什么尚在人間?敢到本王跟前胡言亂語,你好大的膽子!”

    小環(huán)道:“王爺息怒,奴婢并非胡言。實則這是宮里都人人都曉得的,三個月前,皇上將趙侯爺家中幼女接入宮中,一連數(shù)月得椒房獨寵,人人稱羨, 但趙侯爺有沒有這樣年歲的姑娘, 只需在京中貴人當(dāng)中稍一打聽便知道。而這位娘娘, 奴婢也覺得面熟得很,仿佛是在太后千秋宴上……”

    余下的話不必再說,陸震霆就算再糊涂也能猜到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君奪臣妻,四叔那般清冷的性子,竟也能干出如此荒yin無道之事。

    搶了他的皇位還不夠, 連女人都要與他爭!

    小環(huán)見他臉色大變,知他想通關(guān)隘,因而乘勝追擊,“口說無憑,但想要求證也并不難。皇上如今正寵著她,冬狩必然要帶在身邊,屆時王爺找機(jī)會上前一見便知。”

    陸震霆聽完,久久未能回神,慘淡月光下,他雙眼空洞,不知是喜是悲。

    而小環(huán)福一福身,轉(zhuǎn)過背匆匆消失在夜幕后。

    這一夜,仿佛將他一生悲喜都耗盡了,余下一具空殼,孤身飄蕩在繁華似夢的街巷。

    這一夜有人身如火灼、心似刀割,有人癡纏擁吻難解難分,到底是因權(quán)力一物,改天逆命,翻云覆雨。

    青青被陸震霆摁在床上折騰了半宿,一早醒來腰還是半軟著,趴在她的軟枕上看著起身穿戴的陸晟哼哼唧唧。

    昨兒大宴,今日不必早朝,陸晟換一件墨綠綢衫,并不帶冠,作一身清清爽爽日常打扮。

    屋子里熏著蘇合香,熏得人也發(fā)懶,陸晟由澤蘭同云苓伺候著揩齒,又以溫茶漱口,適才將人都打發(fā)出去,再又坐回床邊,去逗弄白貓似的小玩意。

    他伸手撫她后頸,仿佛捏住了蛇的七寸,貓的咽喉。

    “沒規(guī)矩,朕都起了,你還賴著不動,會不會伺候人?”

    青青睨他一眼,話說得有氣無力,“我都快被四叔弄碎了,眼下自然是什么規(guī)矩都顧不上,皇上見諒?!?/br>
    “昨兒可是你說要替朕暖一暖,朕給了你,你反而不依,又哭又鬧的,這是什么道理?!标戧蛇尤灰恍?,溫?zé)岬恼菩南蛳乱恍?,替她揉著酸痛不止的后腰,可算是天大的恩典?/br>
    青青睜著一雙透亮的眼,細(xì)看是天真無邪模樣,好奇問:“四叔,你與她們,與容娘娘,或是新來的兩位答應(yīng),也是如此?”

    “怎么個如此?”

    青青咬了咬下唇,支吾說:“就愛折騰人……折騰得她們也不死不活的?”

    陸晟牽了牽嘴角,分明屋中只剩他與她兩個人,卻偏要俯下*身去,湊到她耳畔,低聲道:“小十一若想知道,下回朕召幸慧嬪,讓你藏在床底,如何?”

    他這般無恥下作,青青聽在耳里,面上又是一熱,將臉埋進(jìn)枕頭里,負(fù)氣道:“想來是沒人比我更可憐了,我原當(dāng)你喜歡我,現(xiàn)如今看來是恨透了我,一心一意要折磨死我才甘心。”

    這時候合該說兩句好話安慰一番,誰知陸晟得寸進(jìn)尺,更要去撕她傷口,“這話說的不錯,難得你終究明白過來,你且安心,后頭有的是花活兒。”

    他這話里透著笑,耐心將她從枕頭上扒拉下來,捏住她下頜,吻上一雙紅潤多情的唇,嘗的不是綿綿無期的愛,是陸震霆或是天下諸多人的求而不得。

    他吻夠了,她氣喘不定,茫然地望著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天,她的神,她命運的主宰。

    他用大拇指指腹來回摩挲著她沾著水光的嘴唇,面上浮起一個滿意的笑,“你與她們比什么?朕身邊,你總歸是最要緊的?!?/br>
    一出口,連自己都驚訝,卻也收不住,只得再與她廝磨一陣,不舍當(dāng)中起身,“朕要回乾政殿去,你好生歇著,身上疼,就不必送了?!?/br>
    待他自床邊起來,又不忘自嘲道:“即便叫你起來相送,想必也是叫不動的。”

    一出門,元安已在門邊等,上前來低語道:“昨兒夜里慧嬪娘娘的宮女月環(huán)在九陽門前攔下晉王,或是提點得差不離了。”

    陸晟只當(dāng)沒聽見,照舊快步向前,仿佛根本無心在此。

    他走時背脊挺拔,因登極多年,不似從前在外征戰(zhàn)餐風(fēng)飲露,皮膚也漸漸養(yǎng)得細(xì)白,如此一看,還真能覺出幾分風(fēng)流公子的氣韻。

    青青側(cè)著臉望他背影,漸漸生出倦意,朦朦朧朧間再度睡了過去。

    夢中她仿佛又回到太華山下暨陽宮,那一日雪后初晴,一只白狐于慌亂之間闖入殿內(nèi),還未等她看清白狐全貌,注定要將她一生傾覆之人便撞開了門,癡癡立在雪與火之間。

    然則他亦不知,這場相遇從頭至尾皆是注定。

    她恨他,也憐憫他,更注定一生也掙不開他。

    只求浮生半日,得閑入夢。

    陸震霆回到晉王府,對著陪伴他飲馬長河的戰(zhàn)刀枯坐一夜。

    他腦中走馬燈一般一遍又一遍回想著那一日他領(lǐng)青青入宮,陸晟與她見面時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每一個字,每一個音,每一個表情,似乎都在他腦海當(dāng)中重新演練,令他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直到光從門窗的縫隙當(dāng)中透進(jìn)來,刺傷了他的眼。金達(dá)在門外說:“王爺,王妃娘娘回來了,您見不見?”

    陸震霆一愣,顯然未曾想過娜仁托婭會主動回來,前一刻他還在頭疼是該負(fù)隅頑抗還是息事寧人,若到了撫遠(yuǎn)大將軍府上,他是決計拉不下臉來哄人的。

    這一閃神的功夫,娜仁托婭已然推門進(jìn)來。她換過衣裳,又仔細(xì)梳洗過,眼下看來精神不錯,還能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眼見他神情萎靡、雙眼血紅,料想應(yīng)當(dāng)借機(jī)刺上兩句才解氣,誰料她忽而在他對面坐下,他與她之間隔著一把飲血索命的刀,刃上雪白,印的是他的不解,她的無奈。

    忽然間娜仁托婭捂住臉嗚地一聲哭起來,用了滿身力氣仿佛要將昨夜或是將這一生得委屈都哭干凈,她撕心裂肺,她痛苦至極,然而近在咫尺的陸震霆卻滿心麻木,他看著她,如同看一把椅子一張桌,毫無憐惜。

    金達(dá)在門外聽著也不由得嘆一口氣,去望枝頭高處搖搖欲墜的葉。

    哭夠了,嗓子也哭啞。

    娜仁托婭終于抬眼看他,嗚咽道:“我有什么辦法?他說我是你妻,到死都是!我又有什么辦法……我能怎辦……”

    她的怨與恨又要訴諸于誰?

    是年邁的老父,還是當(dāng)今天子?

    她不敢、不能、不愿,仿佛只能恨她自己。

    她哭著說:“你能怎么樣呢?陸震霆,你又能怎么辦?”

    他能如何呢?

    他的目光落在長刀刀刃上,怔忪之間,一語不發(fā)。

    日上三竿青青才醒,可見昨晚陸晟折騰到什么時辰。

    她只翻個身,外頭等候的人便已聽見響動,弓腰進(jìn)來,“主子醒了?”

    這聲音不卑不亢,落地時偷著輕巧的溫柔,不必回頭她已知來人是誰。

    元安撩起床帳,撞見一張青紅滿布的后背,不由得也皺了眉,“主子身上有傷,奴才伺候主子上藥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