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肖衍默默地汗了一下,覺得真按老爺子說的,找齊了那么多種食物,小禿大概早已在漫長的等待中餓掛了。 一個兩個都不靠譜,肖衍只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從鳥類最常見的食物入手——挖了幾條大蚯蚓,遞到跟如皮魚玩得歡的小禿面前。 這里的蚯蚓大得像小蛇,非常歡快地扭動著肥碩的身子。小禿冷不丁受到了驚嚇,死命把尖尖的小嘴埋到了鸚鵡背上的毛毛里,大聲抗議:“啾!” 得,最有可能的食物失敗了。肖衍捧過小禿,一行人放緩了腳步,盡心盡力地給它看了沿途的各種蟲子,小禿被按在一只只長相奇丑的蟲子前,聽著那耐心的“啾啾~這個吃嗎”,只覺得生無可戀。 饕餮終于滿意一點了,得意地挑了挑嘴角,讓你嘚瑟! 小禿最終“不堪虐待”,憤而拒絕了肖衍憂心忡忡喂給它的水,掙扎著跳上了鸚鵡的背。 “哆羅羅~”鸚鵡叫了一聲,拍著翅膀飛遠了。 “咦?”肖衍大奇。鸚鵡這家伙,欺軟怕硬酷愛毒舌,除了跟如皮魚能玩到一起,其他大部分的動物緣都不太好,可竟然會配合小禿“逃亡”? “由它們,快餓扁了就會巴巴地回來了。”饕餮向來是個放養(yǎng)主義。 也沒什么更好的法子,肖衍只好磨磨蹭蹭地降了速度,希望鸚鵡那家伙不要太路癡,回來時迷路就搞笑了。 這事倒沒有發(fā)生,他們走了一陣,在一處山泉水那兒見到了一大一小兩只鳥。綠毛鸚鵡守在小禿身邊,沒有一根毛的小鳥崽瞇著細細的眼,一臉陶醉地喝著山泉。它們身邊堆滿了一堆褐色的小東西。 見到肖衍走進,小禿顯然還有陰影,一臉警惕:“啾——” 饕餮齜了齜牙,把你慣的! 肖衍滿臉堆笑,試探著伸出手:“啾啾~放心,不逼你吃蟲子了?!?/br> 饕餮內心酸溜溜,絕對不愿意承認,自己因為一只禿毛雞而泡在了醋缸里。 “呀……這兒還有竹子?”小禿過來時,小小的細爪子費力地抓著一大片葉子,肖衍這才發(fā)現那堆褐色的小東西全是包在這葉子中的。仔細看去,竟然是一堆竹子果實。 竹子開花結果而敗,這東西可不好找,也不知小禿從哪兒扒拉出來的。 小雞仔大約是玩得累了,把大包竹實往肖衍那邊遞了遞,又沖鸚鵡叫了一聲。鸚鵡把一片巴掌大的嫩葉子送了過來,小禿竟拿躺在上頭卷吧卷吧,把自己卷在了里頭,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肖衍:“……” 這娃絕壁是個成精的吧? 智看著那片翠綠的梧桐葉,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臂國附近,無數的滅蒙鳥聚集在一起,帶著帽兜的巫師們仔仔細細地把林子搜了一遍又一遍,沖一人匯報:“大人,鸞魂……真的沒有找到,或許是被那些兇禽瓜分盡了……” 渾身繞著黑霧的大巫忍了又忍,猛地拍出一掌,凌厲的掌風瞬間拍倒了幾棵樹:“鐘山玉也找不著,鸞魂也找不著,鼓與欽也找不著……一群廢物!” 熊山附近,小山神們帶著一群動物到了最靠近西邊的山頭,遙遙期盼著他們的朋友能夠回來。 威帶著清醒過來的大小部落,一路默默追隨著他們的山神。有的為了當初的誤信jian人后悔不迭,有的為了山神的顯靈而激動無比。但想要迎回曾被他們放棄過的神像,大約還要很久的努力。 不論是人還是獸,剛剛好與拼命搜山的巫師們錯開。 所以說,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65章 饕餮 裹在長袍和黑霧中的大巫近乎失控般的一掌后, 又瞬間恢復了冷靜, 仿佛前一刻恨不能將整個山頭移平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在原地踱了幾步, 冷聲開口:“滅蒙鳥日日在遠近轉悠, 就沒發(fā)現任何線索么?” 底下人深知這位大人的無常, 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略有嫌疑的都帶到靈山細細拷問了, 尚未發(fā)現任何端倪?!?/br> “……一群廢物?!蹦谴笪嘴o默了片刻,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冷冷地評價了一句。 眾人噤聲,盡量讓自己與身后這茫茫山林融為一體, 生怕在這種時刻被這位大人注意到。 平日里溜須拍馬一個比一個厲害, 關鍵時刻一個比一個沒用,哪里還有曾經巫咸國風光無二的模樣? 那黑袍人一陣氣悶,當即轉身打算來個眼不見為凈,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住了, 看著不遠處人馬全空的一臂國:“本座記得,那兒曾住了一群獨眼獨臂的沒用鬼?” “大人好記性,那兒本住著一臂國人?!鄙砼匀诉B忙回道, 先是習慣性地奉承了一句,才仔細解釋, “只不過人面鳥與朱厭、羅羅、鳧溪先后來襲,想必損失慘重, 這些小國向來哪里過不下去了就遷走, 已是人去樓空了。” “找到他們, 徹底弄清到底發(fā)生了何事。朱厭、羅羅……哼, 這些跳梁小丑能讓鸞鳥神魂俱滅?不可能的事?!焙谂鄞笪渍f畢,長袖一甩,身形晃動間,竟然漸漸變得透明起來,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遠處。 聽從他吩咐的十余人松一口氣,看了看四圍專注搜索的其他巫者,盡量不惹人注目地散開,若無其事地融入了眾人之中。 巫陽、巫履屬于十巫中巫抵大人最杰出的門徒,來日有望繼承其衣缽的,忽然就這樣死在了一座不知名的山上,他們的魂晶碎裂時,所傳回來的濃重煞氣和里頭映現的不知名兇獸以及神秘青年,驚動了整個靈山。 除卻幾名不問世事的大巫,其他人都或明或暗地派出了人手,務必徹查此事。這些人有的是真心交好,有的是表面和氣,還有的勾心斗角都恨不能擺到臉上了,竟是形成了不少小團體。 這會兒碰在一起,也不過是“唉,連神鳥都遭了罪”“這些小國遇上了人面鳥,不知得損失多少人呢”之類毫無意義的感嘆而已。 不過,這貌合神離的寒暄間也能得出一些信息來。比如,滅蒙鳥角角落落都尋遍了,山野間并沒有那妖獸的消息。比如,不少小國家日子不好過,都前往丈夫國,希望找到一些謀生的法子。 “只剩下丈夫國了,這可有些麻煩呢……”有人喃喃道。 另一邊,肖衍一眾已經靠近了丈夫國。 途中休憩時,肖衍私底下與饕餮交換了一番意見,大致明白了饕餮的想法??偨Y起來大概就是,想要藏住一滴水,最好的法子就是融入河海中。 人面鳥和鸞鳥的事,兩人都動用了妖力。沒人注意到還好,待一陣就可以悄悄離開。若真有人尋過來,丈夫國什么人都有,總不可能是鐵板一塊,混亂中想要脫身會容易許多,甚至渾水摸魚,給對方狠狠一擊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一臂國人,眾目睽睽,有心人想要對他們出手也總會顧忌三分。 總之不虧。 饕餮聽了肖衍由六尾狐貍變成人形的緣由,吃了一驚,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把小老頭兒智給叫了過來:“臭老頭,說實話,你給的那些功法究竟是做什么的?” “能有啥效果?不都寫得明明白白了么?”小老頭兒不滿地嘟囔著,他一路上精神頭兒極好地東張西望,這會兒一停下來,精神就跟不上了,恨不能馬上倒頭睡一覺,腦子慢半拍地轉了轉,忽然精神一振,“怎么?你們試了之后有不同效果?都有哪些反應?” 饕餮額頭青筋突突跳:“……會有什么反應你不知道?” “老頭子不過把些稀罕見聞都給記了下來,哪有功夫一一驗證?況且這個想要驗證也不行啊,老頭子又不是妖獸?!睂τ诮裆鸁o法體驗一把妖獸的感覺,智還是覺得相當遺憾的。 肖衍從旁開口:“事實上,這功法對我體內的鐘山玉似乎有些影響?!?/br> “哦,對鐘山玉有影響……什么?”智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嗓門一下子生生提高了八度,“你你你你是說……唔唔唔唔——” 饕餮一使眼色,早有準備的化蛇嗖地躥上前,一把捂住了老爺子的嘴。 智一扭一扭地擺脫開化蛇,興奮地在臨時以獸皮和粗布搭成的帳篷里轉圈圈,看大寶貝似地把肖衍從頭到尾打量了好幾遍:“你是說,鐘……在你體內?被你吃下去了?還是被人封入的?你竟然沒有被強大的靈氣撐爆?活了下來?” 肖衍被小老頭兒的狂熱勁逼得不適應地倒退了兩步,總覺得老爺子會趁他熟睡拿把手術刀把他切片了仔細研究,口中老老實實道:“我把以前的事全忘了?!?/br> 智更加興奮了幾分:“哦哦,原來還會導致失憶,這個也要記下來……放心,老頭兒負責幫你全部記起來,唔,功法的事也可以慢慢研究!這功法是在南邊尋得的,若有機會還能去當地走走,看看有沒有更多線索……對了……” 肖衍和饕餮對視一眼,都有扶額的沖動。 小禿不知從哪里又叼回了幾根細細的梧桐枝,煞有介事地搭在了那片被它卷得皺巴巴的梧桐葉上,小細腿在上頭跳來跳去,覺得滔滔不絕的小老頭兒很有趣:“啾~” 最后還是肖衍硬著頭皮打斷了老爺子的話:“總之,靈寶特殊,迫不得已多有隱瞞,還望您大人大量別計較,功法的事,勞煩您費心了?!?/br> “這么文縐縐干嗎?別客氣別客氣,求……”智本來想說“求之不得”,忽然停了一下,眼珠子轉了兩轉,飄飄忽忽地看向了饕餮。 饕餮頓時警惕:“做什么?” 智看看饕餮,再看看肖衍,想到青年一顆一顆喂白狐貍吃黃金果的事,忽然賤兮兮地笑了起來,見牙不見眼:“這事兒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老頭兒到底也得要費心費力才行,是不是得給點好處???” 就這樣?饕餮放松了一點,有來有往,實屬尋常,只是老頭兒一臉猥瑣的模樣依舊讓他有些警覺:“只要我們能做到,你盡管開口。” “放心放心,你肯定能做到!”智笑得愈發(fā)滿意,“首先,老頭子還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到底同行了這幾日,不夠意思呀~” 這妖獸對一臂國人自稱的“桃”還是“陶”,一聽就絕對不是真的,哼~ 必須為自己的火眼金睛和善于把握機會點個贊! 肖衍和饕餮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這茬。 肖衍看了饕餮一眼,平日里私下沒少聽他抱怨不死民的可惡,當即想要跟智說說好話,換個條件。哪知饕餮先他一步開了口,雖然聲音咕咕噥噥不情不愿:“……饕餮?!?/br> 智:“……” 肖衍抬起一只手,在石化了的老頭兒面前晃了晃,毫無反應。 什么情況?他問號臉地看向饕餮。饕餮聳聳肩,表示不死民的腦回路他向來弄不懂。 就在兩人摸不著頭腦時,小老頭兒終于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瞪著兩人:“老頭子看起來很好糊弄嗎?饕餮?饕餮!你們還真敢說!” 智一口氣往下吼:“誰不知道上古兇神饕餮是個死宅,窩在北邊鉤吾山幾乎不出現在別處???誰不知道饕餮從來獨來獨往不合群?。空l不知道饕餮兇神惡煞向來沒好氣,會出現在人或動物面前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餓了呀?最最重要的是——” 小老頭兒氣呼呼地把背包往前一扛,嘩啦啦翻了半天,翻出一塊竹片:“饕餮長得如此威猛,跟你哪里有一絲一毫相像了?” 肖衍和饕餮眨眨眼,再眨眨眼,同時湊了過去。 只見竹片上,以十分抽象的線條,畫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多邊形,多邊形的一頭緊緊貼著一個稍稍小一點的,歪歪扭扭的圓形上頭長了兩根尖尖樹杈的東西,圓形前頭還呼啦啦地冒著黑煙。 “這是我族以前長老留下來的,難得的饕餮的畫像……”智語出驚人,陶醉無比地說,“當初饕餮還不那么討厭外出的時候,曾降落在我不死國。當時眾人只當它是一只奇特些的妖獸,圍著它觀察了多日,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化作人形,跑出不死國又化作原型……那威武漂亮的模樣,瞬間折服了所有人……他一轉頭,吼一聲如九天雷鳴,噴一口火如十日落地,隔得老遠落在不死火,都能準確地將當初記錄了他信息的資料燒得一干二凈……從那會兒起,國人才忽然發(fā)現,以文字形容實在太不足道,繪畫才足夠精彩,這才留下了如此珍貴的一副肖相?!?/br> 老頭兒憧憬地看看竹片,又鄙夷地上下打量了饕餮一眼:“不是我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想要冒名饕餮,你還差得遠了點!明知老頭兒平生的夙愿就是去鉤吾山見一見饕餮,你們竟然撒這般的謊,實在是太過分了!” 傳說中能毀天滅地的饕餮,會像現在這樣整天屁顛屁顛地跟著一只九尾狐貍跑?簡直笑話。小老頭兒氣憤憤地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肖衍和饕餮:“……” 第66章 嬉鬧 饕餮在北, 不死民在南, 中間隔著山山水水無數。本該毫無交集的兩方, 因著饕餮偶爾一次心血來潮的南行, 在雙方的記憶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唔, 直接導致饕餮看到黑黑瘦瘦的人類, 甚至看到手臂長長動作靈活的大猴子囂們,都超級不待見, 齜牙咧嘴充滿嫌棄。 至于不死民,則因著年代久遠資料遺失, 只剩下一些經過熱情無比、想象力無限豐富的先人藝術加工的, 代代流傳的故事,以及一張由某個靈魂畫手先祖留下的傳世之畫。 故事中的饕餮頂天立地——唔,單純從塊頭上理解——一抬爪就能拍碎一座山,一跺腳就能發(fā)生地震, 一張嘴是野火燎原十日十夜不止息,跳到大江大河里洗個澡,那是河流激蕩淹沒無數村莊, 沒事就把日月星辰吞了又吐吐了又吞。 至于那張集抽象藝術之大成的畫作……只能說,給觀眾提供了無比巨大的想象空間。 只能說, 這是多么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段緣(孽)分(緣)啊。 肖衍嘆為觀止,深深地懷疑那些把饕餮形容得像各種神話傳說中作天作地窮兇極惡大反派的不死民先祖?zhèn)? 其實是在表達對一把火燒了他們好多資料的饕餮的深深怨念。 孰知不死民骨子里就欣賞這種放蕩不羈搞破壞的性子, 經過世世代代的浪漫幻想, 饕餮成了不死國一言難盡的……國寵。 基本所有小黑孩的童年記憶中, 都少不了一只威風凜凜降落在他們國家的饕餮。 直接導致了現在肖衍哭笑不得地解釋了半天,智都是一副“不聽不聽我不聽,這貨怎么可能是饕餮你是在搞笑嗎”的態(tài)度。 雞同鴨講了半天,老頭兒忽然不說話了,直勾勾地盯著肖衍,目露同情。肖衍不明所以,無辜地回望。 小老頭兒忽然義憤填膺地轉向了饕餮:“我說,你該不會為了追這小狐貍,一直騙人家自己就是饕餮吧?你為什么不說話?心虛了吧?看著小狐貍一直幫你辯解,你的良心不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