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那二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臉色煞白,雖不知做錯了什么,卻并沒有反抗的意思,反而一勒馬韁,穩(wěn)住受了驚嚇想要鬧騰的馬,眼睜睜看著雪亮的劍光向自己襲來。 劍光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兩人這才發(fā)現(xiàn)了一點端倪——兩位護衛(wèi)的目標(biāo),并不是馬背上坐著的人,而是馬腹底下。只聽“?!薄岸!眱陕暯鹗鄵舭愕妮p響,兩護衛(wèi)來勢洶洶的兩劍已被隔開,緊接著,兩道黑影自馬腹下如兩片樹葉般輕飄飄地“飛”了出來。 一個尖尖細(xì)細(xì)的嗓門響了起來:“雖不明就里,而甘愿引頸就戮——夏公主御下真是好手段,佩服,佩服!” 另一人的聲音則是陰陰沉沉的:“護衛(wèi)的反應(yīng)也夠快,身手也夠強,不賴,不賴?!?/br> 這兩人說話陰陽怪氣,“佩服佩服”和“不賴不賴”聽著是恭維,說出來卻有種諷刺和高高在上的味道,夏公主的整個護衛(wèi)隊幾乎立刻就斷定人是來找茬的,這會兒壓根懶得偽裝了,直接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zhǔn)備。 瞬間彌漫開的殺意讓那兩人咦了一聲,微微退后了一兩步,表情更加不好了幾分。前一人看著夏公主,開口時話中已帶上了幾分責(zé)備的意味:“公主,之前三番兩次地不見長老堂派出的使者也還罷了,我們都親自找上門了,你還做出這般劍拔弩張的模樣,過了吧?” 此話一出,普通兵士也還罷了,軍中職務(wù)稍高的都微微有些詫異,交換了幾個眼神。大家都沒想到,堪稱丈夫國最神秘的長老堂的人也會親自出現(xiàn)。 看來,因一場爭風(fēng)吃醋而起的風(fēng)波,比想象的還要棘手些。 不過……姝抬眼看了看兩個漲紅了臉神色激動的老頭,心中搖搖頭,竟是微微感到有些好笑。這“佩服”和“不賴”若是別人這么陰陽怪氣地說來,大概十之八九是挑釁,可換成傳說中以強勢和頑固著稱的長老堂的人,姝相信,他們大概是太久太久沒做過恭維或者寒暄之類的事,臨到想用時,卻得出了適得其反的效果…… 不過,好笑歸好笑,整個羽衣軍對長老堂都沒有任何好感。 這里是國內(nèi)最有權(quán)勢的老頑固的聚集地,誰也不知道具體是如何選人的,誰也不知道都包括了哪些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平日隱身,每次出手都在國家發(fā)生混亂時,卻并不是解決問題,而是以更加慘酷的手段,以暴易暴。一些聽起來極其野蠻落后、不近人情的律法,追根溯源,也大多是出自長老堂。 按夏公主的說法,長老堂,大概代表了丈夫國這個悠久的國度,骨子里最野蠻殘忍和傲慢自大的一部分。 是以難得有兩個老頑固現(xiàn)了身,夏公主也完全沒有給對方一點面子的意思:“抱歉,完全沒考慮到會有長老堂的大人以這種方式出來見人,底下人不懂事,以為混進了兩個不長眼的小毛賊,反應(yīng)過度了一些?!?/br> 護衛(wèi)隊依然殺意凜然,沒有絲毫收斂一下的意思。氣得兩人臉色鐵青,須發(fā)都一抖一抖,但看看整肅無比的羽衣軍,又不得不把火壓了下去。 正待說話,卻見夏公主手上做了個動作,因著方才一瞬的混亂而稍稍停了一下的隊伍又動了起來,竟是完全沒有好好說話的意思。 “兩位大人,我急著去北邊有點事,失禮之處請勿見怪。不知兩位以如此……獨特的方式前來,可是有何急事?”夏公主一夾馬腹,身下的駿馬頗有靈性地向前小跑了起來。 兩位長老:“……” 從沒受過如此待遇的長老忍無可忍:“放肆!你……你父王在長老堂面前都不敢如此無禮!” “哦,那你們或許該去找找我那好父王,問問他到底是如何教自己女兒的。”夏公主冷著臉,“畢竟我的印象里,從來沒人教過我該如何待人接物,倒是厲鈞那小子,時時刻刻都有人跟著,噓寒問暖有婢子,舞刀弄劍有教頭,進退禮節(jié)有教習(xí)。” “……不過,”她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鑒于那父子倆現(xiàn)在正在你死我活地?fù)屌耍蠹s沒時間給你們表演父子情深?!?/br> “你……你……”兩人瞠目結(jié)舌,完全沒想到夏公主說話會這般不留情面,一時竟啞然無所對,半晌才擠出一句,“怨懟父母,妄議兄弟……簡直不知廉恥!” “世上怪事真多,不怪做的人不知羞恥,反而怪說的人不能諱莫如深?!毕墓鞣创较嘧I。 “家丑不可外揚!”其中一個老頭厲聲喝道。 “如果掩耳盜鈴能讓你們覺得開心一點,就當(dāng)我沒說?!毕墓髀柫寺柤纾R鞭在空氣中揮了響亮的一記,噼啪聲讓兩名長老一驚,飛快追上來的腳步竟是微微一頓。 再看行軍中的其他人,絲毫未受影響,仿佛壓根沒察覺到那一揮之間的威力。不由地愈發(fā)忌憚了幾分,一個女人,能將精神力控制到這種地步,的確有不待見他們的底氣。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可惜:當(dāng)初那場讓夏公主一飛沖天的內(nèi)亂,長老堂也跟著分成了兩派,混戰(zhàn)不休,否則……壓根就沒這妮子出頭的機會。 只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吃。 兩人不得不斂了些脾氣,而夏公主依然沒有因兩人的態(tài)度而緩和。方才語氣稍稍沖一點,這兩人就好似被如何冒犯了似的,只說明一點,他們心中的優(yōu)越感無比強大,壓根沒有真正想好好跟羽衣軍說話的意思。 有些事情,一旦不再抱希望,就看得越透徹。她曾因為母親的哀求、父兄的幾句軟話和所謂“蜜友”的吹風(fēng)而做過一些讓步,卻從沒得到過期冀的溫情,反而總是迎來對方的貪得無厭,得寸進尺。 當(dāng)教訓(xùn)足夠多,傻子也該長記性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是對真心向著自己的人的傷害。 夏公主的強勢讓兩位長老很有些下不來臺。 事實上,如果她不是一名公主而是一位小殿下,那兩名長老的態(tài)度很可能會截然不同——都是男人嘛,怎么玩轉(zhuǎn)政治和陰謀,都是彼此間心照不宣的事,只看誰的手腕更高明罷了。 但丈夫國長年的傲慢,讓他們壓根不知該如何與女人交流。在他們眼中,女人該是美麗的,沉默的,柔軟的,低眉順目的,乖順如同一只靈寵,勤勞如同一個奴仆,她們有許多面,唯獨不該是鋒芒畢露到讓人無所適從的。 當(dāng)夏公主徹底不想敷衍時,她的腰桿挺得前所未有的直。 兩個長老迂回地說了諸如“現(xiàn)在國內(nèi)需要羽衣軍”之類的,與她父兄派來的使者大同小異的話而不見夏公主回應(yīng)后,終于耐不住,道出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夏公主,即使您在這樣關(guān)鍵的時刻也不愿替國中分憂,那至少有一點,請您務(wù)必做到——不要為丈夫國帶來災(zāi)難。” 這話說的相當(dāng)刺耳,夏公主的心腹全都面色不善。 夏公主微微蹙眉:“你們的意思是……?” 一名長老含蓄地說:“您貴為丈夫國的大公主,一舉一動,無不關(guān)系到丈夫國的體面。而如今……我們得到消息,您為了一個認(rèn)識沒幾天的所謂朋友,這是要與巫咸國過不去?” “你們得到的消息大概落后了,我那個認(rèn)識沒幾天的朋友,剛剛冒死把我從鼓與欽兩個上古煞物的手底下救出來。而更關(guān)乎丈夫國體面的丈夫國國主和繼承者,正在為一個據(jù)說是十巫弟子的女人要死要活?!毖垡娔莾扇擞幸鉄o意地攔到了自己身前,夏公主微微瞇起眼睛,形狀漂亮的眼中有怒火開始燃燒。 姝也忍不住了,怒道:“你們到底有什么目的,快說!否則,我可不認(rèn)識你們是真的長老堂還是假的長老堂!” 隨著她的話,幾名護衛(wèi)自馬上飛身而起,竟也如同兩名長老一般懸浮在了空中,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玉手按著長劍,劍身已橫至身前,隨時待發(fā)。 兩名長老知道想要借羽衣軍平下這次亂局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惱羞成怒之下,本待將長老會的決定直接告知,話到嘴邊時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然升至半空,沖著底下所有埋頭趕路的將士揚聲:“諸將士聽令!夏公主不顧一國安危,執(zhí)迷不悟,執(zhí)意要與身份不明之妖人為伍,并為此不惜對上巫咸國,實有違一國公主之本分,我二人特此傳達丈夫國長老堂的決定——從今往后,夏再也不屬于丈夫國人,她的所作所為,再與丈夫國無關(guān)?!?/br> “……丈夫國從此,再無羽衣軍。但諸位將士,生在丈夫國,長在丈夫國,羽衣軍不在了,你們依然可以選擇效忠自己的國家。只要愿意離開隊伍回去的,職務(wù)上提一等,另有賞賜不等。諸將士,棄暗投明的一刻到了——諸位向極西看一看,巫咸國即將有大動靜,無數(shù)瘋狂的妖獸正涌向這邊,不想莫名其妙卷入其中丟了性命的,立刻回國!” 兩名長老孤身在大軍上方,聲音隨著精神力的運用遠遠傳開,確保隊首隊尾的人聽起來都在耳邊。他們一面喊話“動搖軍心”,一面小心地觀察著夏公主的動靜——生怕對方惱怒之下,直接讓人上來撲殺。 在他們的意識中,一支軍隊哪怕再死忠,一聽說自己若是繼續(xù)追隨這首領(lǐng),就要被整個國家拋棄了,也必然會驚慌失措。在長老堂的推測中,哪有不逐腥的蒼蠅,夏公主現(xiàn)在表現(xiàn)得置身事外,最大的可能便是打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 既然爭取不到助力,那么,至少也先把這隱患給去了。否則,她若殺個回馬槍,堂堂丈夫國出了個女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將夏公主開出去,一來避免巫咸國興師問罪,二來斷絕她回歸的可能,倒也算是一舉兩得。自覺雖有斷腕之痛,卻也屬于能舍則舍,壯士所為。 而若能以此消息擾亂人心,直接讓羽衣軍潰散,那就是最妙的情況了。 然而,兩位長老的計劃落空了。 夏公主并沒有氣急敗壞地令人攻擊他們,只是抬頭冷冷地注視著他們,仿佛他們的喊話只是一場滑稽戲。她身周的將士倒是神色都不大好,有的看起來極其憤怒,有的面色陰沉,卻也沒有出手。至于普通士兵,則抬頭看傻子一樣看著兩人。 兩位長老心里升起了一點不妙的預(yù)感,但他們不明白這不妙感來自何處,硬著頭皮又喊了一遍:“……不愿跟著夏一條路走到黑的,立刻啟程回去,不必?fù)?dān)心有人與你們?yōu)殡y,長老堂的人馬便在不遠處,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愿意棄暗投明的將士!” “這恐怕就用不著兩位費心了……”夏公主慢吞吞地說,聲音忽然一變,再次響起時已貼在兩人的身后,“他們不惜違抗軍令也要出來尋我,我以為你們早該了解他們的決心了?!?/br> 兩人大驚失色,不為她的話,而是為她神出鬼沒的身法。夏公主自羭次山的苦戰(zhàn)后,再次恢復(fù)后,能力又有所突破,本就是天賦卓絕的人物,這一來,竟是直接到了下一重境界。 兩名長老低估了她的實力,狂妄地只身前來,終歸沒能全身而退。稍稍一動彈,身周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細(xì)小的雷電,威力卻比能讓風(fēng)云變色的雷電更強大得多,撐開的結(jié)界不過是挨了幾下,臉色已煞白到嚇人,最后直接一口血噴出,從半空掉落到了地上。 一個性子火爆的將領(lǐng)狠狠地一腳踹出:“不做好事的老東西!” “綁起來,一會兒有用?!毕墓髀浠伛R背,看也懶得看一眼。 長老堂很快就有人追了上來,這回是浩浩蕩蕩的一大堆,要求將長老歸還。但他們都是那兩人的手下,現(xiàn)在頭兒被抓了,不好拋下他們獨自回去。 夏公主讓人把五花大綁的兩個老頭兒弄醒:“既然長老堂做了決定,那么,還請兩位做個見證?!?/br> 兩個鼻青臉腫的老頭兒眼中警惕:“什么見證?” “女子國成立的見證。以及,丈夫國永不侵犯女子國的保證。唔,順便,賀禮也不能少?!毕墓鲝逆种心眠^來一個長長的禮單,“喏,你們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就按個手印?!?/br> 在這個世界,對于有神血能力的人來說,按手印可不單單是象征意義,它直接關(guān)乎靈魂。按了手印而不履行,輕則重創(chuàng),重則死亡。 禮單在兩個長老面前一展,他們剛看了幾眼,差點吐血:“這……這……豈有此理!” 上面列了從靈石到金銀到糧食到衣帛的各種內(nèi)容,要的數(shù)量還特別狠,幾乎相當(dāng)于幾個小國給大國的五年進貢了。 “豈有此理?以前女子國的將士幫著丈夫國守了那么些年的江山,才要這么點賀禮,不是你們占了大便宜么?”姝在旁笑瞇瞇地說。 夏公主扮白臉,目光如刀般在兩位長老身上凌遲了一圈,意味深長:“其實兩位大人,最好跟我們一條心,期待丈夫國能將東西送來,為了避免兩位……在女子國做客一輩子?!?/br> 姝繼續(xù)笑靨如花——她在宮中從來沒這么舒心地笑過:“當(dāng)然,兩位也不必太過憂心,若真發(fā)生了我們最不愿發(fā)生的結(jié)果,我們也會……‘好好招待’兩位的?!?/br> 這好好招待四字一字一頓,生生說得兩名長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更重要的是,他們意識到一件事——貌似,夏公主說的成立女子國,不是為了嚇唬他們出口氣,而是真心的。 “你們瘋了?”其中一人實在忍不住,驚訝道,“你們怎么可能成立國家?你們根本沒有祭司!” 一個國家,哪怕再小的國家,除了國王,一定需要有祭司。哪怕再不起眼——比如丈夫國的祭祀,權(quán)力幾近于無——但他代表了天命,代表了神明的認(rèn)可。否則,沒有諸神的認(rèn)可,災(zāi)難會不斷地發(fā)生,直到這個國家滅亡。 祭祀有趨吉避兇的本能。哪怕靈力再衰微,也能冥冥中感覺到一些尋常人再厲害也感覺不到的東西。這大概在神明沉寂的年代,難得的還能讓人保持敬畏的一些存在。 而這樣的人,萬中無一。更有一樣,已有祭司的國度,隔幾年便會排查新生的孩子中,有沒有身具此等能力的人,發(fā)現(xiàn)了,不是收為弟子,便是直接殺死——免得他們成為祭司的競爭力量,引發(fā)國內(nèi)動蕩。 兩位長老都覺得夏公主大概是氣糊涂了。 夏公主嘲諷地一哂:“這就不勞二位費心了?!?/br> 第二日行軍中間短暫的休息間隙,兩人終于知道了夏公主話中的意思。 大軍在一處有水環(huán)繞的空地處停下,全體肅穆。夏公主一身戎裝,瑤公主一身白色的長袍,夏公主沖著所有將士宣告女子國的成立,而瑤公主,則做出了一套古老的祈神禮——與丈夫國祭司常用的祈神禮有相似之處,卻又有不少不同的地方。 “這……這不過是學(xué)了個模樣吧?學(xué)得還四不像的?!眱蓚€長老慌了,其中一個自我安慰般地開口。但聲音越來越輕,他神血能力雖被夏公主克制住了,但敏銳的感官還在,完全能感覺到,隨著瑤公主的動作,空氣中發(fā)生的變化。 無形中仿佛有百花盛放,天上有光降落,落到一臉沉靜的瑤公主身上,又?jǐn)U散到她jiejie夏公主的身上,最后那光芒炸開,一瞬間散入大軍中。所有人只覺得身上一輕,仿佛所有的疲勞都隨著一陣突如其來的清風(fēng)煙消云散。 羽衣軍齊齊下拜,并沒有高亢的歡呼,場面卻給人一種無聲的動容,有人甚至默默紅了眼圈。 “……怎么可能?絕對不可能……”另一個長老也受了刺激,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他們都是丈夫國最有權(quán)勢的人,自然知道國內(nèi)祭司越來越不受重視的緣故——好多年前,祭司的力量就越來越弱,幾近于無了??善婀值氖?,找遍了全國的男孩子,都不能找出一個擁有祭司靈力,可以培養(yǎng)成未來繼承人的。 因著“神”的概念越來越淡化,大家都以為,這是以后人與神明的聯(lián)系會徹底斷開的緣故,惶惶不安了一些年,便也慢慢地不在意了。 誰也沒有想到,那深宮中向來不受重視的一個小女孩,會有如此出眾的靈力。 仔細(xì)算來,瑤公主出生之年,正是丈夫國祭司逐漸衰弱的開始。 有一瞬間,兩名長老都感覺到了一種命運的意味。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不可遏止地,飛快地,遠離丈夫國。 一邊日薄西山垂垂老矣,一邊正悄然崛起。 “祭司可不光是靈力,沒有傳承,越強的靈力越危險,一個不小心就能把事弄得不可收拾?!鼻耙蝗瞬辉甘救酰洁斓?。 女子國的幾人厭惡地瞪了他一眼,但在這莊重的儀式上,沒人開口呵斥。 一個黑黑瘦瘦的老頭兒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引起了說話那長老的注意。這老頭長得實在太獨特了:皮膚黝黑,蓬亂蓬亂的白發(fā),還微微打著卷兒,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看不出顏色的袍子,身上背著一個一看就極沉無比的包,塞得鼓鼓囊囊的,仿佛下一瞬,里頭的東西就會全部炸出來。但他看起來身板兒單薄,扛著這么大一個包卻似乎毫不費勁,反而有精力在追一只小動物。 那長老凝目看去,只見那只黑黑白白花作一團還在一只蹦跶的東西是一只圓滾滾的鳥兒,瞇著眼睛,嘴里啾啾直叫。老頭一臉無奈地小聲嘟噥:“小祖宗哎,人家在搞大事兒呢,你別湊熱鬧了成不成——你再跑,惹惱了羽衣軍,把你拔成禿毛我可不管??!” 回應(yīng)他的,是那只花不溜丟的小家伙得意地扭了扭光禿禿的小屁股,邁著小細(xì)腿更快地跑了起來,小翅膀一張一張。 長老:“……”有點辣眼睛。 黑老頭兒身邊還跟了一只黃色帶雜毛的狐貍,斜上方飛著一只帶龜殼般的鳥——或者魚,再遠一點一扭一扭地跟著一只人面蛇身的妖獸——這個他認(rèn)得,是西邊常見的化蛇。 智火急火燎地追小禿時,正聽到那長老受刺激的嘟囔,他挑了挑眉,稍稍停了一下腳步:“喂,小子。” 那長老眨眨眼,再眨眨眼,有些不確定地看看自己周圍,確定老頭兒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一時間呆了:“……你是在叫我?” 雖然這黑老頭看著比他老一點,但怎么著都輪不到叫自己小子吧? “你知道不死民嗎?”智問道。 那長老更加莫名其妙了,懷疑是一個路過的瘋子,但看看周圍的人都毫無反應(yīng),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知道,傳說中極南處的一個神秘國度,其中的人以長壽著?!?/br> “那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椿畹镁脝??”智繼續(xù)問。 那長老被他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得一頭霧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