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為什么?”衛(wèi)凌陽不解,“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我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br> “什么事情?”衛(wèi)凌陽追問道,“你告訴我啊?!?/br> “我覺得我們這樣是不對的,兩個男的在一起太荒謬了……” “胡說!” 衛(wèi)凌陽厲聲打斷他的話,從小到大,他從未用過這樣語氣和徐嘉說過話,聲音一落下,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他煩躁地用手抓了抓頭發(fā):“對不起。” 他明明是來給徐嘉送禮物的,是想在離開再來抱一抱他,親一親他的,但是事情的發(fā)展讓他有些無法預料。 徐嘉不吭聲,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那個面對父母離開時一聲不吭的小孩,這次他面對的是衛(wèi)凌陽。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突然這樣想,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告訴我?”衛(wèi)凌陽問,以他對徐嘉的了解,他不相信無緣無故徐嘉會突然結束兩人之間的關系,除了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他遲疑了一下,“是有人說了什么嗎?是誰?” “沒有,只是不想繼續(xù)了。”徐嘉平靜地搖頭,直視他的目光說道,“我只是不想等你,也不想去繼續(xù)這樣一段關系而已,我不想每天擔心會被別人發(fā)現我們的關系,也不想面對別人異樣和指責的目光,這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負擔?!?/br> “負擔?”衛(wèi)凌陽沒有想到他會用這樣的一個詞來形容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 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衛(wèi)凌陽原本不想理,但是對方接連打了兩個,他從兜里將手機拿出來,發(fā)現是何敏玉的電話,當即接起:“媽……好,我馬上回來?!?/br> 掛上電話,他對徐嘉說:“我要先回醫(yī)院了,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突然這樣說,但是你說的事我不同意?!?/br> 說完也不管徐嘉是什么反應,直接伸手將他攬進懷里,狠狠地抱了一下,才離開了房間。 他走后,徐嘉感覺所有力氣都用光了一樣,身體疲軟地在椅子坐下,翻開本子繼續(xù)做試題,手沒寫幾個字就開始打抖,連握筆都有些握不住了,只好又停了下來,將目光移向一旁的紙袋,看了一會,伸手將它拿了過來。 如他所想,盒子里的確實是那天何敏玉給他看的相冊,一樣的照片,一樣的卡片。 他反反復復看了兩人的照片,最后停在衛(wèi)凌陽寫的那張卡片上。 ——嘉嘉寶貝兒,十八歲生日快樂,永遠愛你。 大抵是因為年紀輕的緣故,不管是什么感情,人們都喜歡承諾永遠,當然也喜歡聽。 徐嘉也不例外,即使每一個對他承諾永遠的人都沒有做到,但他還是喜歡聽這種哄人開心的假話,至少在那個短暫的時間里,他能感覺自己是被愛著的。 他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因為父母的原因,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被一種嚴重的拋棄感包圍著,他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周圍都是水,水流從五官而入,灌得他喘不過氣,但是沒有人救他,唯一能將他帶出去的兩個人在小時候都選擇了丟下他。 這種狀態(tài)一直到他遇到了衛(wèi)凌陽,對方以一種無賴又理所當然的姿態(tài)跳進水里,抓著他的手將他拽了出來,然后將他劃入了他的領域,用他的方式保護著。 而今天,他親手把衛(wèi)凌陽推開,選擇再次回到水中,這一次他明白,不會再有第二個衛(wèi)凌陽了。 意識到這個,他感覺胸腔心臟那一塊都要被扯碎了。 從答應何敏玉的那一刻起,每過一秒對他而言都是凌遲,那些痛就像是一頭住在身體里橫沖直撞的野獸,好幾次想到他都以為自己會哭,但是他始終沒有流一滴眼淚,明明那么痛,卻完全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 就好像是他提的分手,所以沒有資格哭一樣。 … 第二天,何敏玉回了家一趟,用遮塵布把家里的東西都蓋了起來,然后去了周家和周太太告?zhèn)€別,隨后又去了姜家那邊,把明天早上就離開的消息告訴了姜父姜母。 之后她沒有直接回醫(yī)院,而是去了一趟衛(wèi)仲秋家,一直到了晚上才返回了醫(yī)院。 衛(wèi)凌陽心不在焉地在醫(yī)院守了一天,滿腦子都是徐嘉昨晚上說的話,他不明白之前還好好的,徐嘉為什么突然會跟他說分手,想了一天,頭都快要爆炸了。 關于分手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別人談戀愛會如何他不知道,在他的潛意識里,他和徐嘉就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誰也離不開誰,誰也不會離開誰。 但是昨晚徐嘉說的話不像是開玩笑的,而像是深思熟慮過后的決定。 可是為什么呢?明明他們一直都好好的。 衛(wèi)凌陽想不通,至于徐嘉所說的覺得兩人的關系是負擔的話,他一丁點兒也不相信,不管是為了什么,他一定要問清楚。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十點多鐘,看到何敏玉回來,他再也等不下去了,打了聲招呼就跑出了醫(yī)院。 何敏玉知道他要去哪里,也知道他要去找誰,這次沒有再阻止他,這是她目前的狀態(tài)能給兩個孩子最大的寬容了。 衛(wèi)凌陽打車去了學校那邊,去之前上課時和徐嘉住的房子那里,他還帶著鑰匙,直接開了門進去。 客廳里沒有開燈,之前和徐嘉住的房間關著門,門縫下方透著光亮,證明徐嘉人還沒有睡。衛(wèi)凌陽按開客廳的燈,走過去,在房間門口的地上發(fā)現了昨天自己給徐嘉的禮物。 盒子還整整齊齊地裝在紙盒里,放在門口的中間,像是等著自己來把它領回去一般。 看著孤零零放在那里的禮物,衛(wèi)凌陽腳步一頓,盯著它看了許久。 直到這一刻,他才開始相信,徐嘉跟他分手是認真的,他連自己給他準備的成年禮物都不要了。 那么自己呢?他是不是連自己也不想要了? 意識到這個可能,衛(wèi)凌陽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恐慌,疾步走到房間門口,舉手便要敲門,在手指落到門板上的時候又猝然停住,手指慢慢握成拳。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的擔心成真。 這里是老房子,房間的門鎖都是從里面鎖定,在外面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衛(wèi)凌陽在房間門口站了好半晌,才又舉手緩緩敲了下去,對里面說:“嘉嘉,是我?!?/br> 里面沒有人回應,他也預料到了會是如此,繼續(xù)說道:“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你開開門,見我一面,我們好好談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突然做這樣的決定,如果是有什么事情我們一起解決,一起承擔,你不要一個人悶著,你告訴我?!?/br> “我不相信你說的負擔,所以也不認同你單方面的分手,你開門,我們當面談?!?/br> 他試著說服徐嘉,但是在不明情況下的勸說就好比空口白話,說再多也徒勞。 此時徐嘉就坐在門的背后,從他把禮物放在門口的時候他就一直這樣坐著,一動也不動地等到了衛(wèi)凌陽過來。 聽著衛(wèi)凌陽的話,他并沒有感到高興或是輕松,因為即使告訴了衛(wèi)凌陽,這件事情也解決不了。 衛(wèi)家目前這樣的情況,衛(wèi)凌陽已經是何敏玉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如果連他也站在自己這邊去和自己的母親對抗,那么那個精神狀態(tài)已經拉崩到臨界點的女人會受到什么傷害,會做出什么事誰也無法預測,,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他和衛(wèi)凌陽以后的路,不會比現在更好,反而會更壞。 他不能這么做,能做的只有以自己的方式將衛(wèi)凌陽推開,盡可能地保全對方。 “你是不是怪我沒有和你一起上大學?我跟你保證,我一定盡快回來,張叔叔說聯(lián)系到的醫(yī)院對我爸這樣的情況很有研究,治愈的機會很大,所以我真的會盡快回來,你相信我好不好?” 衛(wèi)凌陽的聲音繼續(xù)從門板外面?zhèn)鱽?,帶著低低的懇求,重復著讓徐嘉開門。 徐嘉握緊雙手,閉了閉干澀的眼睛,聽著衛(wèi)凌陽的懇求,心都要疼死了。 ——衛(wèi)凌陽,你別求我好不好,你再這樣我怕我真的會忍不住反悔。 “你不要生日禮物,連我也不要了嗎?” ——我想要的,我長這么大,最想要的就是你,我怎么會舍得不要你呢?可是我沒有辦法啊,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不是說會一直在原地嗎?為什么你現在就要走了?” ——我不會走的。 “你開開門啊……” ——對不起,不要再求我了。 ——我求求你,快走吧,不要再跟我說話了。 ——光是聽到你聲音我都已經快撐不住了。 ——你再說下去,我就會瘋了的。 ——你快走吧。 ——快走。 徐嘉仰著頭靠在門板上,眼睛直直地看著天花板,聽著衛(wèi)凌陽的聲音慢慢變得低啞和哽咽,死死咬著嘴唇,深怕自己忍不住會回應他。 這些天來他幾乎每天都睡不著,一閉眼就是何敏玉抓著他的手求他離開衛(wèi)凌陽的情景,就是衛(wèi)仲齊躺在醫(yī)院昏迷不醒的樣子,就是自己提分手時衛(wèi)凌陽不敢置信的樣子,就是這些年來兩個人相處過的點點滴滴。 太難受了,以前兩人有多開心,現在就有多難受,這種感覺就像是隨著呼吸灌入身體的每一處,一點點啃食他的神經,難受到他光是回想都覺得以前經歷過的種種就是洶涌而來的潮水,幾乎快要把他溺斃了。 而今能救他的人就在門外,他卻不能讓他進來。 所以,衛(wèi)凌陽你快走吧。 快走吧,不要再理我了。 這天晚上,衛(wèi)凌陽在房外待了一晚上,而徐嘉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在門內坐了一晚上,直到天微微亮起,衛(wèi)凌陽無法再繼續(xù)留下來,他還要回去醫(yī)院,因為今天是離開的日子。 他從相冊里把給徐嘉寫的那張卡片抽出來,到一旁找來筆加了行字,然后從門縫下面推進去,低聲說“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天氣冷別老是光著腳?!?/br> 聽到他這句話,坐在屋里的徐嘉動了動已經凍到僵硬的腳趾,不意外感覺到一陣抽筋似的疼痛。 若是在往常,衛(wèi)凌陽大概會一邊數落自己,一邊把自己的腳捂進懷里取暖吧。 想到他數落自己的樣子,徐嘉有些想笑,動了動唇角才發(fā)現沒有那個力氣。 “我還是那句話,你說的我都不同意,不管你等不等我,我都會回來找你?!?/br> 衛(wèi)凌陽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他把給徐嘉的相冊一起帶走,等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再親手交給他。 衛(wèi)凌陽走后,徐嘉在地上坐了許久,外面的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清早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來。 他低頭看著衛(wèi)凌陽塞進來的卡片,伸手拿起來,發(fā)現在生日快樂下面還多了一行字。 ——中午十二點十分的飛機,我等你來。 中午十二點十分,現在是早上八點多鐘,還有四個小時。 還有四個小時。 四個小時,自己要做什么好呢? 徐嘉感覺腦子像是生了銹一樣,想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今天是星期一,他應該是去上課。 對,要去上課,而不是一直待在這里。 想到這里,他扶著一旁的墻壁站起來,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剛站直就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跪倒在地上,膝蓋砸在地板上,發(fā)出“咚”的一聲。 疼痛使原本麻木的膝蓋上一點點有了知覺,徐嘉嘖了一聲,自嘲地笑了一下:“人都還沒有走呢,徐嘉你做這個樣子是給誰看?丟不丟人???” 在地上緩了一會,等腿上沒有那么僵硬了,他才慢慢站起來,打開門去洗臉。 冰冷的水澆在臉上,讓徐嘉整個人激靈了一下,像是漿糊一般的腦子清醒了許多,于是他干脆用臉盆接了滿滿的一盆冷水,憋著氣直接把臉埋了進去。 剛過完年不久,h市的天氣用寒冰刺骨來形容也不夸張,他將臉壓在水里,直到憋不住氣了猛地抬起頭來,撐著洗漱臺的兩邊,大口地呼吸,胸口急促起伏著。 水珠從臉上滑落,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太陽xue旁邊的神經一跳一跳的,徐嘉整個人冷得打顫,人也完全清醒了過來,他撐著臺邊,等腦中那陣暈眩感過去了才拿毛巾抹了把臉出去。 在他穿好衣服鞋子出門的時候,大門傳來了敲門聲,接著外面?zhèn)鱽碇茏舆b的聲音,問他在不在家,估計是看他這個時候還沒有去學校,過來找人。 揚聲應了一句,俆嘉走過去把門打開,周子遙正在門口縮著脖子等他,見他出來松了口氣:“你在家???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呢,你臉色怎么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沒事,只是睡過頭。”徐嘉換好鞋,關上門,和他一起下了樓。 “你竟然也會睡過頭?”周子遙驚訝,“我以為我們三個只有我和陽陽會賴床呢,沒想到你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