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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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心下嘆息,命紫鵑將兩包干凈的小毛衣裳和瓷壇子抱來,分給了她們,笑道:“jiejie們別嫌棄,本是我和香芋兒在京里帶來的衣裳,沒穿過三四次,拿回去晾晾,料子全是好的。另外兩個小甕,是我送孩子們吃的蜜餞點(diǎn)心,還有絹布包著的花樣子,都是南邊兒的樣式?!北娙送屏艘换兀魏西煊駡猿?,只得收下自去了。 卻說兩人攜手回至屋里,黛玉回頭看見案上的筆墨尚未收好,拿起來翻看了一遍,原來是水瀾臨摹的碑帖,不免也鼓起興致,向箱中將自己帶來的短琴拿出,“仙翁、仙翁”的調(diào)上弦,輕抒細(xì)腕,素指翻飛,隨即撫琴cao演起來,一壁悄唱低吟。 水瀾在外輕輕掀了簾子進(jìn)來,自在椅子上坐著靜聽,甚覺音調(diào)清韻柔雅,不復(fù)當(dāng)初的孤切悲戚,不由大為寬慰,思忖著:人道以曲度人,夫人這時心境已改,百樣遂意,果然與從前不同,實(shí)在可喜可賀。 奏完,水瀾不覺拍手而笑,贊道:“夫人好雅的趣味,這兩韻合成在一道,不如和我一起吹彈一首?!?/br> 黛玉微微笑著,低下頭又彈起來,水瀾的簫聲隨即合入,兩者猶似一泓清水交融,甚叫人心動神移,繞梁三日不絕也。 一曲終了,兩人不約而同的把眼一抬,相視一笑,黛玉臉上的顏色透出了嫵媚嬌羞的紅暈來,真如明珠瑩光,蕩人心魂。 水瀾一看,一陣的心跳耳熱,湊上去親了一口,啞聲嘆道:“說來奇怪,咱們的香芋頭都快三歲了,玉兒還是和未出閣的少女一樣,有一種不勝羞怯的風(fēng)情?!?/br> 黛玉埋首在胸膛,聽說了不覺笑得肩窩聳動,指尖點(diǎn)一點(diǎn)他的鼻尖:“就你這張嘴會講話,難怪這里的百姓被忽悠得都不信蝗神了,快把你當(dāng)活神仙供起來?!?/br> 水瀾輕笑了一聲,拿著她柔軟如玉的手握在掌間,說道:“我何嘗會說話?陛下可不就后悔當(dāng)初錯委了人。我雖然和他年紀(jì)相仿,到底算是他父輩的人,現(xiàn)在一見我倒跟大行皇帝一般。你們真以為他不明白,其實(shí)心里明鏡似的,就不愿意承認(rèn)罷了?!?/br> 黛玉現(xiàn)在對永慶帝全無好感,聽了便冷笑起來,言談中盈著nongnong的譏誚:“你還替他分辨呢。這不就是過了橋不認(rèn)人的行徑,你是個再不可多得的乖人,對他甚為謙恭,一言一行均謹(jǐn)小慎微,明明比誰都能干,裝得睜眼瞎一樣,叫人鳴不平!” 水瀾含笑摸著她的一頭青絲,語氣大有深意:“你想想,倘或換做你來當(dāng)皇帝,一個出身比你高,才干比你好的人杵在眼皮子底下,再怎么謙虛小心,總也看不慣了?!?/br> 黛玉思索了一會,確實(shí)是這個道理,便有些個沒精打采的,反問:“那若是王爺遇上了,該怎么辦?” “不知道?!彼疄憞@了口氣,忽而正色道:“若換成先皇和上皇,恐怕要?dú)⒅罂?,我要是想不步后塵,更不能放開手中這點(diǎn)權(quán)力。這么說,玉兒可明白了?” 黛玉本就聰明絕頂,如何還能不懂,口內(nèi)便答應(yīng)道:“你說的我知曉了。難怪你在折子中只說賜告準(zhǔn)假,也不提辭官二字,皇帝又為何不順勢卸了你的官位?一個空殼的王爺身份,更不能興風(fēng)作浪方罷?!?/br> 水瀾把玩著她手里的一只紅寶戒指,漫不經(jīng)心的回說:“夫人不知道,他忌憚的是我手中的羽林衛(wèi)?!?/br> 羽林衛(wèi)顧名思義,取其‘為國羽翼,如林之盛’之義,素為皇城的衛(wèi)戍部隊,本朝的羽林衛(wèi)多取從軍死事之子孫,教以五兵,人數(shù)共計有三千人之眾,號有以一抵十之能。這支宮廷禁軍原本該掌控在皇帝一人手中,但直到上皇那一代,為掣肘當(dāng)今才把這一支宮廷禁軍一分為二,羽林左令在上皇手中,右令在永慶帝這里。 上皇死后,水瀾接替掌統(tǒng)羽林禁兵,永慶帝將左令賜予,方便督攝左右。不僅如此,其中設(shè)的從三品的將軍和錄事參軍事等,都是他提拔上來的親信,故而現(xiàn)在的羽林衛(wèi),實(shí)際掌控人卻是水瀾,這既是當(dāng)初永慶帝的失誤,也是水瀾有所依仗之處。 黛玉點(diǎn)點(diǎn)頭兒,因才明白他的深謀遠(yuǎn)慮,對永慶帝早有防范之心,說道:“你著實(shí)的多思多想,把皇帝整個人都看透了。依你瞧,咱們還會在河南府呆多久,方可會京城去呢?” 一句話未說了,忽聽外間有人的腳步聲從遠(yuǎn)及近,在窗下問:“請王爺示下:有京里來的打發(fā)人傳話,讓王爺和家眷及早回京,有要事相商。兩位官爺急匆匆的,一直問是現(xiàn)在就走,還是等一會兒去。” 水瀾默然半晌,往窗外看滿目的山鳥歸林,暮薄西山,眼光一發(fā)的暗沉,輕喟道:“是該變天了?!?/br> 永慶七年秋末,廉王回京,此刻京城中正是秋風(fēng)蕭瑟,入眼一片紅衰翠減的光景。水瀾一回京城,就奉旨入宮去了,留下黛玉由紫鵑等人送至府邸一時忙碌完打掃布置,不由奇怪的問道:“連蝗災(zāi)這樣的大事,皇帝都沒召王爺入京,怎的突然下了這樣的旨意?” 秋晚的聲音始終沉靜平和,緩緩的道來:“自咱們王爺離京后,輔國公和北靜王都是炙手可熱的人物,有些趨炎附勢的上門倒沒什么,只不過……近日在陛下的萬壽節(jié)上,進(jìn)獻(xiàn)的禮物里有一樣翡翠白菜,江西總督和輔國公家的重了,皇上見了似有些個不快?!?/br> 黛玉怔了怔,幾乎脫口而出:“皇帝身邊伺候的,有王爺?shù)娜耍俊?/br> 秋晚垂下頭,失笑道:“夫人忘了,楚大人這些年一直在陪王伴駕,如今已升了禮部侍郎?!鳖D了頓,也趁勢取個笑兒,道:“說來好笑,輔國公進(jìn)獻(xiàn)上來的也是這位總督所贈,問題就是封疆大吏送給天子的賀禮,還沒有給輔國公的一半大,這不是狠狠傷了陛下的面子么?!?/br> 見說,黛玉心念電轉(zhuǎn),忽然笑得高深莫測起來,一雙眼波清澈又銳利:“只怕,輔國公會犯下這錯,拿出一顆一模一樣的白菜是有心人安排好的?;实塾辛艘尚?,必定派人在背后細(xì)細(xì)查探,連這些官員和孟氏、北靜王等得結(jié)交都一并扯出來?!?/br> 秋日的涼風(fēng)習(xí)習(xí),逼散了惱人的暑氣。秋晚的目光仿佛也沾染上了涼意,照人生寒:“夫人料得不錯。這是聞人大人的主張,總不好讓咱們王爺和王妃一直在外邊,留著些心懷不軌的人在陛下身邊,妄蓄大志。” 這最后四個字著實(shí)說得重了,倘或孟氏是妄蓄大志,那依仗的可不是宮中的皇后和皇長子么,這成了什么? 想到此間,黛玉不覺悚然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晚了,不過好歹趕出來了_(:3ゝ∠)_ 一個好漢三個幫,王爺扶植的人總要有所作為才是啊~ 第62章 第六十一回 離京業(yè)已大半年有余, 期間旁人都還罷了, 皇后孟嫤妤倒時常命人捎帶些玩意兒給黛玉, 盡管不是稀罕物件, 或一對珠花, 或一本書冊子,卻精致典雅, 很合心意,處處透著用心,反得了黛玉十分的感激。 因此一旦歸攏整理完畢,便循禮進(jìn)宮去給太后和皇后請安。如今不比上皇還在時, 孟氏一門在前朝貴重,太后對黛玉也有些個疏離的意思, 黛玉又是個清傲的品格, 并不屑于曲意奉承,說了一回閑話就散去。 來到皇后的坤寧宮時, 見院落里黃葉蕭蕭,寒露氣清, 不禁皺皺眉兒,想著:皇后一慣愛收拾花草,難道是出了何事,連這園子也不去管了。 由女官在先頭引領(lǐng),黛玉順著游廊,來至日常居坐的寢殿,只見孟嫤妤清減了不少, 兩頰略略陷落下去,顯得一雙明眸更深邃,說不盡的憔悴。 黛玉走近前來,剛屈了一下膝,孟嫤妤便挽住了她的手,把身旁的婢女都揮退了,苦澀的扯動了下唇角:“一晃又是半年過去了,我也打聽過幾次,幸而meimei在外頭一切都好?!?/br> 她們二人私下相對時,也不稱呼嬸子、本宮這些,還是按照未出閣前的jiejie妹子來混叫,因此黛玉也不在意。 而且,黛玉雖瞧不上當(dāng)今,對孟嫤妤卻一向甚好。見她滿臉的頹喪,悄悄問道:“娘娘究竟怎么了,是有不順心的事情?” 不知想到什么,孟嫤妤的眼圈兒立刻紅了,哽咽道:“還不是我的大皇子,入秋以來染了風(fēng)寒,病情反反復(fù)復(fù)的,一直不見大好。這會子連續(xù)兩天高燒不退,孩子那么小又不會說,白挨著受罪。太醫(yī)剛誠惶誠恐的來稟報,講大皇子惡風(fēng)寒,舌上黃,身熱咳喘,乃是肺熱熾盛的病兆?!?/br> 黛玉一聽,眉心微曲,驚訝道:“大皇子怎會感染了這樣的惡癥?出京前不是還好好的,只有背上的蘚癥么?!?/br> 孟嫤妤拿著帕子按了按眼角,低嘆了一口氣:“這話我只能向meimei訴。大皇子落胎起有臍帶繞脖之狀,險些提不上氣息,太醫(yī)們診治了許久,方漸漸回轉(zhuǎn)了過來。從這以后,但凡外頭刮一點(diǎn)風(fēng),就要咳嗽發(fā)熱,乳母們照料得再細(xì)致,總也有不防頭的時候?!?/br> 同樣是當(dāng)母親的人,黛玉不禁連連嘆氣:“苦了那么小的孩子,糟了這么些個的罪。大皇子病體一直未愈,皇上那里沒說什么?” 正說著,忽聽得一片蕭索風(fēng)聲,吹了好些落葉打在窗格上。孟嫤妤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比外面的秋風(fēng)更寒涼,臉龐上似覆了一層冷霜:“皇上如今那來的心思,方才迎了甄氏入宮,好氣派的陣仗,倒沒有一絲空去看大皇子了?!?/br> 黛玉心下明白,這事情說來還有水瀾的緣故在里頭。 當(dāng)日永慶帝因孟氏交通外官,流言如沸而提早命王爺回京。見到水瀾以后,當(dāng)今似對昔時的作為有所悔意,尤其對待一些中立的老臣過于嚴(yán)苛,直言輔國公和北靜王只會夸夸其談,到底比不上各位老人穩(wěn)重,便問水瀾應(yīng)對之策。 水瀾略一思索,建議找一合適的舊臣起復(fù)作為表率,可暫且緩和與其他的關(guān)系,于是就提了江南甄家等人選。沒出幾天,永慶帝就著手令刑部翻案,又下旨迎甄氏的嫡女進(jìn)宮,冊封為妃,極盡寵愛,旁人都要滯后。 不僅如此,因著對輔國公不順意的關(guān)系,永慶帝近來對皇后十分冷淡,不過保留面子情而已。大皇子身體不好,孟嫤妤滿心都撲在孩子身上,已經(jīng)有兩個月不曾侍寢,帝后的隔閡日深。 黛玉和水瀾的感情向來極好,認(rèn)為夫妻間這么僵持也不是一回事,于是勸解道:“娘娘是個行止大氣的人,先前有回紇部和李朝進(jìn)獻(xiàn)的女子進(jìn)宮,可沒一丁點(diǎn)放心上,何必為了一個甄氏和陛下置氣?!?/br> 誰知,孟嫤妤登時沉下臉來,攥緊了手中的絹帕,眼底有淚光閃動:“meimei是知道的,尋常的事我豈會放在心里?;噬蠈ξ也宦劜粏?、退避三舍都不打緊,可自大皇子病重以來,日日都流連在甄妃宮中,多少宮中的姐妹來哭訴,連太后都教訓(xùn)過兩句,陛下何曾聽進(jìn)去。前兩天,望果秋禮這樣的大事,就帶了甄妃出席主持,真當(dāng)我是死了不成?” 本朝有望果秋禮之風(fēng)俗,意在拜祭皇天浩蕩,慶賀是年五谷豐登,乃是皇家中重要的一大節(jié)祀。按照傳統(tǒng),一般都由帝后二人攜手登上天臺,帶領(lǐng)文武百官,諸位命婦,行一祈求來年豐收祥瑞之禮。如今中宮健在,皇帝撇下孟嫤妤在側(cè),倒攜了甄氏去祭拜,恐怕廢后的傳言指日便喧囂塵上。 想通了前因后果,黛玉不免失笑:盡管主意是水瀾所出,但永慶帝好像每次都非要用到極處,并不懂得過剛易折的道理。泥人還有三分的氣性,孟嫤妤出身高貴,即使再如何賢惠溫婉,也容不得這般明晃晃的羞辱,難怪對皇帝生出了索然之意,實(shí)在可悲可嘆。 孟嫤妤發(fā)作了一通,好像耗費(fèi)了不少的精神,嘴邊銜了一絲疲乏的笑:“罷了,今日該說不該說的,在meimei面前都說了,心里倒是痛快?!?/br> 黛玉微微一嘆,入情入理的又勸:“娘娘是有福氣的人,別管那些烏七八糟的事,眼下還是大皇子的病要緊。其余的事來日方長,甄氏再受皇上青睞,總是妾室而已,比不得娘娘是中宮嫡妻,方是與皇上比肩的女子?!?/br> 聞言,孟嫤妤摸了摸衣衫上的金鳳繡紋,神色很是黯然:“你說的是啊,當(dāng)日在寧化寺求得鳳簽開始,我就是為了這無上的尊榮而來。只是到了如今,好像什么都是虛的,只有我的大皇子才是真的。” 黛玉見了這樣,知是她觸景傷情,失落失意,料道勸也無益,只得笑著道:“娘娘別多心。等大皇子痊愈了,娘娘和皇上自然就好了?!?/br> 談起大皇子,孟嫤妤又落了一回淚,黛玉好容易勸住了,撫恤一番便告辭了。才作別了一會,還沒出坤寧宮的曲廊,忽聽殿內(nèi)有叮咚的琴音傳出,黛玉知道應(yīng)是孟嫤妤在彈,便不由自主站住聽了好半晌。 那音調(diào)正符合主人心境,萬分的清切凄婉,黛玉猶在暗地感慨,只聽得琴弦“蹦”的一聲斷了,禁不得遽然變色,竟一言不發(fā)自走了,一顆心砰砰直跳,忖度道:這琴弦崩斷并非吉兆,皇后又極慮大皇子,與皇帝也有離隙,莫非會生出禍端來? 還在尋思,突然有一抹火紅映入眼簾,宛如一叢火鶴花盛開得蓬蓬勃勃,絢爛明艷到了極致。 宮中人人自矜身份,朱紅色只有中宮皇后可用,這樣的紅色著實(shí)顯眼了些,難道是不怕落人口實(shí)么? 黛玉一邊想,目光一邊向上移,只看見一個容貌絕麗的女子倚在花架上,紅衣掩映著玉人,即使御花園中姹紫嫣紅,也顯得分外好看。 她原本神情懶懶的,青蔥一般的手指無意間在擺弄花枝,仰頭冷不防見到黛玉的面容,一雙媚眼直豎,凌厲的叱道:“那里來不懂規(guī)矩的人,見了本宮還不跪下行禮。” 黛玉也是個口里不讓人的,挑起秀眉打量了她一眼,冷笑道:“我這一跪,還不知你受不受得起呢。” 那女子一聽,兩頰瞬間鮮紅,還是旁邊的宮娥有幾分眼色,趕忙伸手給攙扶了。又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什么,方才向黛玉躬身一揖,恭敬道:“奴婢給王妃娘娘請安。咱們甄妃娘娘剛起午覺,還有些神思困頓?!?/br> 甄氏是皇帝的嬪妃,黛玉卻是廉王的嫡妻,又是皇帝的長輩,因此甄妃本應(yīng)該比黛玉低了一頭。甄氏雖然不情不愿,尊卑長幼還是清楚的,只得給黛玉行了禮,道了一句萬福。 因著先前孟皇后的話,黛玉也無心和她虛與委蛇,于是淡淡的一點(diǎn)頭就打發(fā)了。待轉(zhuǎn)過了御花園外,她不由自主回頭又瞧了坤寧宮,眼前浮現(xiàn)起孟嫤妤凄楚的神情,和甄氏目空一切的驕橫,內(nèi)心頗有些傷感之意。 正在那里作想,只看見坤寧宮里一團(tuán)人走進(jìn)院去,不一會兒就有連哭帶喊之聲,斷斷續(xù)續(xù)的隨風(fēng)一樣飄出來,叫人聽得毛骨悚然。 作者有話要說: 已為□□的黛玉,不是傷春悲秋,想的東西和少女時總會有點(diǎn)不一樣了。 第63章 第六十二回 永慶七年九月七日,皇長子殤, 年方兩歲。帝后痛失嫡長子, 均哀慟不已,永慶帝下令一切典禮如皇太子儀, 輟朝三日, 隆重舉喪。 黛玉得到消息時,呆呆的出了一回神, 水瀾已經(jīng)翻身爬起來穿衣,一手撫著她的背骨,囑咐道:“大皇子沒了, 皇后必定大受打擊。夫人與皇后交好,還是勸她保重身體,節(jié)哀順變?!?/br> 黛玉點(diǎn)點(diǎn)頭, 似是自嘆:“娘娘本來就不好, 皇上對她又冷漠得很。這次痛失愛子, 不嚳為致命一擊, 恐怕也難勸?!?/br> 水瀾擰起了雙眉,同樣一嘆:“人死不能復(fù)生, 活著才有指望。玉兒還是勸皇后看開些, 以免被人趁虛而入。” 黛玉會意,凝眸道:“王爺是說甄妃?我在宮里見到了,人倒長得極標(biāo)致,就是眼生得頗高了些,全不把人瞧著的樣子?!?/br> 水瀾扣上了最后一顆暗金的領(lǐng)紐, 只說:“甄妃實(shí)則算半個故人,她是甄寶玉的堂姐,不過我聽著,夫人好像看不上她的輕狂樣兒。話說回來,若是皇后沉浸在悲苦中不可自拔,皇帝非但不會憐惜,且早晚會生膩煩之心。” “怎么會?”黛玉仰起臉,澄澈的眼眸猶如一泓的秋水,帶著水瀾最貪看的純真和潔凈,讓他忍不住牽動了一點(diǎn)溫軟,“大皇子難道不是皇上的兒子?兒子都沒了,不該身心悲痛?” 水瀾抬起了手,最后停在了她的桃腮上,如春風(fēng)一般輕柔的拂過:“皇帝還年輕,總想著子息繁盛,不會為了一個皇子就停了后宮寵幸,反而要在她人身上彌補(bǔ)痛苦,可懂?” 黛玉低下頭,語氣中含著幾分唏噓之意,冷笑道:“這便是帝王薄幸,還是男兒皆是如此不堪?” 水瀾聽了,伸手突然往她額頭上一拍,俊顏不覺失笑:“玉兒這可是指桑罵槐之言了,拐著彎兒把我也給圈進(jìn)去了?!闭f完,黛玉跟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水瀾因想了想,又道:“也不是負(fù)心薄幸的緣故,人原本就是趨利避害的,本能的逃避悲傷罷了。況且上皇死了以后,皇帝暢快順意慣了,怎么肯和皇后相對垂淚,愁眉不展的。再者甄妃會討歡心,他就自然的愿意過去?!?/br> 說完,黛玉一時間若有所思,又因為外頭馬車已經(jīng)齊備,二人也不敢耽擱,先行進(jìn)宮去了。 一直到了大明宮前,兩邊已盡替成白紙糊的燈籠,往來宮人鬧鬧哄哄,里面哭聲搖天振地。黛玉下了車,直奔停靈之室先哭了一回,然后在偏殿見過孟嫤妤。 這一見險些嚇了一跳,彼時的孟嫤妤哭得嗓子都啞了,身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那里還有昔日絲毫的絕代風(fēng)華,宛如一夜間老了十歲一般。 黛玉看了心酸,忙忙上前勸道:“娘娘節(jié)哀,保重鳳體要緊?;侍尤掠兄?,見了娘娘這樣憔悴,也會跟著傷心的。” 孟嫤妤悲感甚深,珠淚一發(fā)連綿下來,嘶聲哭道:“不瞞妹子,要不是恐家中老父老母耽心,我真想跟著大皇子一道伸腿去了。”一邊說,一邊又流淚不止。 黛玉被這話嚇得不輕,忙向外看了兩眼,幸好四下無人,都在亂哄哄的守喪,即掩住了她的口,悄聲說:“娘娘慎言,萬不能說這樣的喪氣話。倘或叫有心人聽去了,向陛下跟前學(xué)舌,必討不了好的?!?/br> 孟嫤妤正滿心沉在巨大的悲苦中,如何肯聽人三言兩語的勸,依舊滿臉的哀哀欲絕之色,盯著一壁的朱墻出神。 黛玉看了,不由想起之前水瀾的話,伸手握住了她發(fā)涼的掌心,低聲道:“人逝不可復(fù)生,再如何傷心,也不過親者痛仇者快。妾身說句僭越的話,娘娘還年輕,還會再為陛下誕下嫡皇子的?!?/br> 孟嫤妤一愣,方才如夢初醒似的接口:“meimei的意思是……” 嫩白的手指抵住櫻唇,黛玉輕輕的噓了一聲:“皇太子沒了,陛下對娘娘心有所愧,要是能借此再得一位皇子,豈不就是皇太子投胎轉(zhuǎn)世,還來當(dāng)娘娘的兒子了?” 孟嫤妤雖還是淚珠漣漣,但終究答應(yīng)了一句,默然沉思不語。 黛玉走出坤寧宮時,已是午夜時刻。天上烏云蔽月,更不似先前幾日的明朗,空曠的宮廷里兼有風(fēng)氣森森,吹一陣都令人毛發(fā)竦然。 從見到孟嫤妤起,黛玉心里就很不好受。一則同為人母難免感同身受,二則同為人妻亦有失落之感,不勝凄切。 她原本頗心高氣傲,目下無塵,今日會勸孟嫤妤那些話,卻與自己的本心相悖,不由長吁短嘆:孩子在眼前沒了,轉(zhuǎn)頭就要爭奪丈夫的寵愛,即使身為帝王之妻,也要面對這萬般無奈的境況,何況他人? 皇太子的喪儀過后,盡管皇后免不得傷感思念,但纏綿病榻了數(shù)日,還是一如寒霜中的臘梅似的,重新抖擻了精神,讓太醫(yī)院配了坐胎的方子,一碗一碗接連的喝下去。 且因永慶帝念愛子病逝,又對皇后的疼惜重?zé)耄谑堑搅嗣坊ㄙ銚浔堑臅r節(jié),坤寧宮里便盼到了皇后再度有孕的喜訊。